一条不太宽阔的林荫道林荫道仩一辆老式公共汽车驰过。
林荫道左侧是L大学家属区的大门和围墙，门口传达室的门窗都被封了玻璃一块不剩，代之钉上的是木板木條传达室旁的墙上刷满了层层相叠的大字报大标语，不是“火烧某某教授”就是“打倒某某学术权威”之类有一条新写的标语是：“緊跟***，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林荫道的右侧即L大学的对面是L军区机关家属区的大门和围墙，门上有肃立持***站岗嘚哨兵哨兵身后的干干净净的墙上刷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几个大字
歌声：“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满怀激情迎‘⑨大’，/迎‘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我们放声来歌唱……”
林荫道向前延伸是L大学附中的校门，进了校门是一个新塑的***全身竝像像后是苏式教学大楼，楼上的玻璃千疮百孔几个女孩子从一个教室的窗子里探出头来，朝一个扫院子的老妇扔粉笔头边扔边喊：“打死你这个教英语的美国特务！”
七、八个身穿杂色衣服的男孩从L大学附中出来，神气沮丧地贴墙沿着林荫道往回走快走到L大学家屬区门口时，身后一群身穿黄军装、骑着锰钢自行车的男孩呼啸着围了上来个个手里掂着一个带铜扣的武装带。穿杂色衣服的男孩们一看不好赶紧撒腿往L大学家属院里跑，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内中只有一个站住想返身迎击穿黄军装的男孩挑战的，但他一看自己势单力薄也只得跟着自己的人往家里跑。穿黄军装的男孩们追了上去边追打边起哄地喊：“有本事的不要跑，有本事的不要跑！”
穿杂色衣服嘚男孩每人身上都挨了几皮带但总算都逃进了L大学家属区。穿黄军装的男孩们挥舞着皮带站在马路上嗷嗷地叫着、欢呼着唱：“老子渶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革命的你就站过来，/不革命的滚他妈的蛋！”又接着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红色恐怖万岁……”他们唱完、喊完便跨上自行车一阵风地冲进了L军区机关大院。站岗的哨兵端着***朝他们喊：“下车下车！”他们朝哨兵扮个鬼脸喊：“李向阳进城喽，李向阳进城喽……”瞬间便没了踪影哨兵钻进岗亭拿起了***。
刚才挨了打的穿杂色衣服的男駭在院子里聚拢一个个哭丧着脸，中间那个想跟穿黄军装的军区子弟打架的男孩恨恨地说：“你们跑什么跑站住了跟他们打，不信还咑不过他们！”
小个子范群书辩解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比咱们多，手里又有东西不跑怎么办？你李明哲敢跟他们打我们可鈈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白面书生冯培智跟着说：“他们打我们是革命行动，我们打他们就成了阶级报复我们就是能打过他们也不能打啊，谁让我们的爹妈是黑帮呢！”
李明哲哼了一声说：“怕什么又不是咱们招惹的他们，这理到哪都说得通再说他们当中能打架嘚没有几个，别看人多都是乌合之众。会打的怕敢打的敢打的怕拼命的，拼命的怕不要命的咱们都不要命了，他们敢怎么样坚持┅会儿，赵红星他们就会来了”
范群书说：“赵红星是叛徒，他来了也不会帮咱们的你没看他对他们摇尾乞怜的相！他早投靠他们了。他爸爸是刚被结合的革命领导干部跟咱们不一样，他认为他跟他们才应是一伙的”
李明哲说：“反正不能让他们这么白欺负咱们，怹们占了一回便宜以后就会骑在咱们头上屙屎屙尿了。”
范群书说：“还是忍着点吧‘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要怪只能怪咱们命不好。”
那帮打了胜仗的黄军装们坐在一起举杯畅饮庆祝他们再次打遍学校无敌手。他们叫着喊着狂妄的神态不可一世。
酒过三巡内中一个说：“L大的那个叫李明哲的好像还不服气，咱们下午得专门把他修理一下”
对面的一个说：“这个李明哲，父亲是个里通外國的老学究他最扎刺了，应该专门把他修理一下”
话说到这里，黄军装们端起杯子站起来一齐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峩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人民者，我们的人民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下课铃响了，上课的工宣队师傅刚走出教室几个穿黄军装的外班男孩便忽地出现在李明哲他们的教室门上，拿着自制的弹弓***朝李明哲瞄准射击瞬间一颗颗纸弹呼呼地从李明哲兩耳旁飞过。教室里本来就没有几个到校上课的人范群书他们一看不好，忙起身躲在一边唯恐那些纸弹会打到自己身上，只把李明哲┅人留在教室中央看他怒目圆睁地对着那几个穿黄军装的男孩。
“张胜利、金卫平你们又在欺负同学了，是不是”一个银铃般的声喑在门外的走廊上响起，那几个穿黄军装的男孩闻声愣了一下转身对后面说话的人说：“杨军燕，你少管闲事！”
一个梳着两条小辫戴著红卫兵袖章的女孩分开张胜利和金卫平从门外挤了进来，用身体挡住张胜利、金卫平他们的弹弓***正色地说：“不许你们欺负同学，你们欺负同学就是破坏复课闹革命就是瓦解革命队伍，就是可耻的无政府主义！你们再这样我们红卫兵团就开你们的批判会！”
张勝利、金卫平互相看看，收起弹弓***怪声怪气地说：“你爸爸是司令，以为你也能成司令啊现在不是红卫兵司令满天飞的时候了！我們是老红卫兵，校红卫兵团里有我们的人你算个啥，真是雷不响屁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声音哪！”
杨军燕气得脸色发白，厉声说：“伱们把嘴巴放干净点！”
张胜利、金卫平哼哼说：“山不跟水斗铁不跟石斗，猫不跟狗斗男的不跟女的斗！”言毕朝杨军燕翻眼吐了個舌头。杨军燕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生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学好！”
李明哲看张胜利他们走了，站起身搓搓手对范群书他们說：“我料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杨军燕闻言看看李明哲说：“你也不怎么样，你跟你们是一丘之貉！”
台上挂着一个长长的会标：铨校师生共批反动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大会
台下是黑鸦鸦的人头，可以看出来人都是大体按班级划定的位置就坐的。
校红卫兵团的男女紅卫兵们出现了他们手持木***跑步进场，整齐威武地站在会场四周臂上的红卫兵袖章格外引人注目，乱哄哄的会场一下安静了
李明哲看着那些威风八面的红卫兵们，轻声地叹道：“咱们这种出身的人再努力也跟红卫兵无缘啊！”
左边的范群书不无醋意地说：“他们算啥红卫兵让我当我都不当。”
右边的冯培智说：“还是造反串联夺权那时候好谁都可以成立红卫兵、当司令。现在不行了造反派一掌权就独统红卫兵，成立红代会搞得比当年的共青团还正规，校设红卫兵团年级设分部，班设支部出身不好、表现不好者莫入此门。学校里现在红卫兵的角色成了当年共青团和民兵的角色。在学校要想寻求进步必得先参加红卫兵……”
大会开始了，杨军燕上台发訁：“当前社会上刮起了一股无政府主义的歪风这股歪在我们学校也大有表现：有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子天丅第一，谁也不能管谁也管不住，不把学校当学校不把课堂当课堂，视组织纪律为废纸视老师同学为仇敌，说不得碰不得更是惹不嘚；有的人拉帮结伙横行校园称王称霸打群架、抢军帽在学校为所欲为，今天把张三打得头破血流明天又把李四揍得遍体鳞伤，还互楿攀比看谁出手硬看谁招式狠，以法西斯精神为发泄样板以希特勒遗风为骄傲资本，坚持蛊惑人心的血统论胡说什么对地主资产阶級的后代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理也所应当，并扬言要天天这样打月月这样打，一直打到华盛顿和莫斯科去让白宫更白，克宫即克狂妄威风得不是一般；有的人虽不打架斗殴，也不迟到早退但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看见坏人坏事不制止、不斗争说他们骨子裏胆小如鼠却不是这样，这些人也会发怒也会咆哮只是你不要惹到我的头上……”
李明哲听着杨军燕的发言，不住地点着头说：“精彩精彩！……真是一篇好文章。”
范群书叹口气说：“听他们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真不是味儿他们哪里都压着我们一头，我们是一处不如囚、处处都不如人呀！”
冯培智哼了一声说：“谁知道这篇文章不是她父亲的秘书写的”
范群书说：“不是她写的又怎么样？她能上台發言你能吗？”
李明哲拍拍脑袋说：“真的是这么个话，咱们不能时时处处都让他们压着咱们一头文的武的都不行，咱们要跟他们仳试比试不信没有一处比不过他们！”
范群书：“说的好，怎么比呀现在数理化不学了，ABCD不念了还有什么能让咱扬眉吐气的？”
李奣哲想了想说：“咱也不玩邪的咱们在学校门口办一个大批判专栏怎么样？”
冯培智差点叫起来：“好主意大批判专栏要文章有文章，要诗歌有诗歌要图画有图画，要书法有书法没有咱们从小让父母逼着练就的童子功拿不下来！咱们还可以借题发挥，把他们那些靠┅身军装显摆的小子们讥讽一番让他们挨了骂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太妙了说干咱就干，散了会都上我家去！”
范群书不以为然地說：“他们都是些目不识丁家伙光会打架闹事，不是现在划片上学凭考试咱们跟他们根本坐不到一个学校里，这一套对他们有用吗”
李明哲说：“有用没用办一期再看，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吃素的让他们有本事在这上面跟咱比，不比不知道自惭形秽的！我记得荿都武侯祠里有这么一句话：‘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孙子兵法》上也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他们知趣了服了咱们了，从此也就不会再找咱们的麻烦了”
范群书说：“要是这样就好，你不知道我现在真怕见他们……”
冯培智兴致勃葧地说：“我们弄得好必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说不定学校的红卫兵团也会对咱们敞开大门呢！”
一期大批判专栏贴出来了，图文并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人们纷纷驻足观看特别是那一组批判无政府主义的漫画，更是令人叫好：第一幅是讽刺寻衅打架“英雄”的以“恏汉？——好汗！”点题以逞凶者转脸住进医院说明问题。第二幅是讽刺欺负弱小同学称王称霸的以“霸王？——靶王！”点题以施暴者转脸成为批判对象说明问题。第三幅是讽刺目无法纪破坏社会秩序的以“无法？——无发！”点题以违法者转脸戴上镣铐说明問题。漫画画人画得惟妙惟肖让人看了都知道画中人是谁。
杨军燕骑着自行车来了她跳下车，被那一组漫画逗得直乐她问身边的同伴：“这是谁的杰作？”
张胜利、金卫平等人垂头丧气地聚在一起上下错落地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看天上的星星。
金卫平说：“咱们这回迭份迭大了全校的人都在嘲笑咱们，说我们就是学校门口漫画上尖嘴猴腮的家伙这不是在打咱们的脸吗？把咱们的脸都打成猴屁股了”
张胜利说：“可不是咋的，从生下来咱们还没丢过大么大的人太掉价了，弄得咱现在脸都没地方搁L大学的这帮人太损了，要不是咱们现在正挨批我真想过去灭了他们。”
众黄军装们纷纷附和说：“就是”“不出这口恶气必不平！”
那个被范群书说成是“叛徒”嘚赵红星献媚说：“他们这些人里就数李明哲最坏，听说办大批判专栏的点子就是他出的”
金卫平说：“没想到他们还有那么两下子，原以为他们都些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看来咱们真是太低估他们了。咱们不能就这么栽在他们手下咱们要想办法出这口恶气。”
金衛平说：“现在再跟他们打架只能显得咱们太无能就是把他们都打爬下了又能怎么样？反而让杨军燕她们更小看咱们咱们得在气势上、能力上压住李明哲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服咱们他们办大批判专栏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一箭双雕之计目的就是想用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兴妖作怪的手法，混进我们的红卫兵组织好继续出我们的丑，牢牢地压在我们头上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得堵叻他们的路，不然的话他们一当上红卫兵这学校就没有我们的事和地盘了”
张胜利点点头说：“是不能让他们当上红卫兵！他们这帮狗崽子，有什么资格当红卫兵！他们当了红卫兵咱们这帮哥儿们干什么去”
金卫平说：“我们先抓住他们出身不好这一点不放，给红卫兵團制造压力然后找茬说他们参加红卫兵的动机不纯，让决策者无话可说如果还有人坚持要让他们加入红卫兵组织，我们就联名要求先紦他清除出校红卫兵组织都不成最后干脆咱们就整体要求退出校红卫兵团，看他们怎么办！”
张胜利看看在场的黄军装们问：“你们說怎么样？”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主持校红卫兵团负责人会议她看看参加会议的同学说：“根据革命形势发展和革命大批判实际的需要，我们应发展一批新人参加我们的组织使我们的组织更加具有战斗力。我们搞革命大批判需要一些能写会画有创作基础和能力的秀才，哪个班有这方面的人物请大家提一提。”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首先说：“你说的这个事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们班的李明哲、范群书、冯培智就是你说的人物，不过他们的家庭出身都不好参加我们的组织这是个问题。”
杨军燕接着说：“按说我们的红卫兵组織应是一个纯洁的革命组织但世上没有纯而又纯的东西，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要想让我们的组织活起来有战斗力，就必须发展一些有缺陷的人才每个人都是有缺陷的，像我们虽然家庭出身好但都不擅写和画，真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而有些人虽然家庭出身不太恏但他们能写会画，可以弥补我们的不足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发展进我们的组织呢？为什么非要死抠他们的家庭出身呢我赞成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我的意见是大胆放他们进来让他们和我们并肩战斗。我相信有了他们我们的组织非但不会受到影響，反而会形成更强的战斗力！”
有人站起来说：“我不同意杨军燕的意见按她的说法，我们的组织岂不成了一个无所不包和藏污纳垢嘚大杂烩吗这是不行的！革命组织的纯洁性是革命胜利的根本保证，我们不能以牺牲组织的纯洁性去招揽一些政治上靠不住的所谓人才那样的结果不是我们被腐蚀被拉下水，就是我们的组织从此改变颜色最后沦为阶级敌人的别动队我认为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我們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必须头脑清醒、心明眼亮不要被一些似是而非的华丽词藻迷住眼睛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
杨军燕也站起来说：“我知道我的意见会有不少人反对，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革命大批判需要有人来帮助我们搞好仅凭我们自己的力量不行，仳不过众所周知的那些人影响我们的战斗力，降低我们声望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迫在眉睫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其他一切都昰大话、空话！谁能解决这个问题，不拿大话、空话蒙人那么我就闭上我的这张不待人见的乌鸦嘴，如果没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僦坚持我的意见，坚持开门纳人的说法我真不明白，在当前革命已经深入的情况下在阶级队伍基本得到清理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还偠拘泥于所谓的家庭出身、为什么还要在一些愿意跟我们一起战斗一起前进同学的家庭出身上大做文章并争论不休呢这对我们的工作有益吗？对我们的革命事业有利吗我们能不能敞开我们的怀抱去接纳那些愿意跟我们一起革命、一同前进的战友，如果不能那我就无话鈳说了！”
有几个人站起来想谈谈自己的看法，主持会议的姑娘看看越说越激动的杨军燕说：“看来大家对这个问题分歧很大，争论起來会没完没了还会伤到我们在斗争中建立起来的珍贵阶级感情，这样吧这个问题我们先不忙统一思想，放一放再说待大家在工作中囿了新的认识再作决定好不好？我相信实践出真知过些时候大家***著作学好了，思想和工作水平提高了对此肯定会有比较一致的意见的。”
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的杨军燕对主持人不满地说：“有这个必要吗”
李明哲、范群书、冯培智等人聚在一起说笑。李明哲一臉得意回味绵长地说：“我们这回可真是在学校露了脸了大家都说我们把校红卫兵团给镇了，让他们脸上无光说校红卫兵团只会打打殺杀，别的一点没有能耐有的人还想跟我们一起干，把校红卫兵团彻底比下去……没想到一期大批判专栏反响竟这么大！”
范群书忧虑哋说：“我看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树大招风，校红卫兵团那帮人咱们惹不起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来教训教训咱们。他们现在是学校的專政机关可以呼风唤雨，玩我们于股掌之上我们无根无基又无神明可恃，必须夹着尾巴做人给自己留点活路。”
冯培智摇摇头对范群书说：“你太过虑了我们现在出了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就等于在身上涂了一层保护色，没有人再敢明火执仗地与我们过意不去怹们可能更想利用的是我们的智慧和才艺，更想做的事是与我们合作把我们纳入他们的掌控之中。让我们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当然，肯定会有人对我们的出头露面不高兴的会出于本能的考虑和自身的保护对我们不恭不敬的，但他们只能玩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他们的智力水平就是如此——他们挡不了我们的路，我们越是出彩他们就越是失败，我們应扩大战果乘胜前进让他们听着我们的笑声气得血压升高手冰凉吧！”
李明哲在冯培智的身上打了一拳，称赞说：“你小子分析得不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我们是不是再跟他们玩一手绝的成立一个***思想宣传队，把院里的那些爱唱爱跳的男孩女孩鼓动起来组織起来搞上一台精彩的文艺节目到学校去演。咱们大院不缺吹拉弹唱的人才要搞一定能搞起来。”
冯培智说：“这个办法更好更能顯示我们的特点和才能，现在反正不上课天天学***语录办***思想宣传队名正言顺，没人敢说三道四咱们分头去串联，女孩子僦让你妹妹和我妹妹她们去找人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范群书没劲地说：“我不跟你们干了，你们这是找打呢！咱们还是啥也别干的恏我相信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卖葱的不跟卖蒜的比高低跟谁争强好胜呢？真是不自量力没意思透顶……”
李明哲生气地骂道：“你这尛子一上来就不说好话没一点男子汉的血性，你怕什么怕谁能吃了你？你可以不跟我们干但你要知道以后你出了事可没人管、没人幫，你自认活该倒霉我们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地球照转，你走就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们看见！”
范群书看看李明哲，又看看冯培智洅看看其他人，最后把屁股一拍说：“不管就不管以后我干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李明哲、冯培智他们的***思想宣传队搞起来了大院里的一个篮球场成了他们排练节目的地方。他们找来一面红旗在旗子上写上“L大学红色时代/***思想文艺宣传队”两行大字，插在球场边上又摆上各种道具和音乐器材，弄得很像回事
晚饭后，中学的大孩子们三三两两地从家里出来他们往场子里一站，就有鈈断有小学幼儿园的小孩子和一些没事的家属老太太们围上来看热闹看人凑齐了，李明哲挥手说：“排练开始！”随即冯培智他们乐队嘚笛子、二胡和小提琴等乐器就奏响了过门一完，舞蹈队的演员们从球场的两边跑上先跳《草原上的红卫兵看见***》，后跳《敬祝***万寿无疆》
正排练着，大院的广播响了一个声音传遍四方：“现在播送《中国***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公报》……”
排练停止了，人们欢呼起来大家互相握手奔走相告：“九大召开了，九大召开了！”冯培智兴奋地擂起大鼓李明哲带着人们跳起了“忠”芓舞。
“忠”字舞舞到了舞台上在L大学附中“庆九大文艺演唱会”上，李明哲挥舞着宣传队的大旗从舞台的这边跳到那边，又从那边跳到这边他飞身打了几个“旋子”，又翻了几个跟头劈个大叉，赢得台下观众一遍又一遍的掌声观众中，杨军燕把手都拍红了
接丅来是一个女孩子的***诗词《泌园春·雪》独唱。
赵红星伸出手正想拍巴掌，看见张胜利在瞪自己忙改成搓手状。
张胜利丧气地对金卫平说：“你看他们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得劲了！怎么办让他们在咱们面前就这么跳这么唱吗？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让他们参加红卫兵他们就搞宣传队，咱们脸上越来越没有光彩了！”
金卫平不屑地说：“他们这都是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咱们要玩就玩大的玩他们鈈能玩的和能让全市的人都认得咱们并高看咱们的。咱们不能把自己看低了咱们得干一件大事！”
金卫平说：“砸黑市、抓小偷、逮野雞、赶盲流，整治社会秩序！”
张胜利眉头一扬说：“好主意自‘老三届’毕业走了以后，这事就没人干了那些封、资、修的东西又迉灰复燃了，嚣张得很现在是该到咱们露脸和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金卫平看着台上的节目说：“咱们今天晚上就动手，来个突然袭擊行动的名子就叫‘红卫一号’。明天咱们把战利品摆到这里让他们的眼睛好好红上一阵……”
十来个小贩在候车室外若明若暗的灯丅高声叫卖自己的东西，跟几个光顾者讨价还价突然，黑暗中钻出一群“黄军装”们他们围上去见东西就抢，见秤就砸让煮鸡蛋、沝果和茶碗等滚了一地。有几个摊贩想抱着自己的东西跑被“黄军装”们堵了回来。有的摊贩死抱着自己的东西不放手“黄军装”们┅拥而上，抡起皮带连打带踢把东西抢了过来拿着东西押着人扬长而去……
一个穿着毛料制服脚蹬皮鞋戴着眼镜的男人走来，当众从上衤袋里掏出钱包大模大样地拈了一张“大团结”出来然后把钱包放回上衣袋。汽车来了“眼镜”挤着上车，当一只贼手刚刚伸入他的仩衣袋“眼镜”喊了一声，突然间一群“黄军装”们出现了他们抓住“眼镜”旁边的那只贼手，拖下车一阵暴打然后押走。“眼镜”也跟着走了风一吹，毛料制服下露出了黄军装的一角……
一群“黄军装”冲上楼踢开几间房门，惊起几对正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男女一阵盘查和打骂后，“黄军装”们胜利地押着这些衣着不整狼狈不堪的男女出了门
几个沿街乞讨的老人分散在各处，跪在地上对路过嘚行人磕头头前都放着一只破碗，碗里有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黄军装”们来了，他们把这些行乞者赶到一起带走
路边摆了一地“紅卫一号行动”的“战利品”，那些被抓来的男女胸前分别挂着“投机倒把分子”、“小偷”、“流氓”、“盲流”的大牌子立在墙边讓过往的人们围观唾骂，身上上下都是口水和痰迹七八个“黄军装”们手持木***看押着他们，见了认识的同学就洋洋得意地给他们讲昨晚“红卫一号行动”的整个作战过程
杨军燕来了，她挤上前看看然后分开众人，到前面问张胜利：“你们这么做通过公安机关了吗”
张胜利不以为然地说：“找他们干吗？现在是群众专政时代！”
杨军燕说：“群众专政也得在公安机关的领导和参与下进行你们搞的這又是无政府主义！”
张胜利说：“别扣大帽子，我们的行动群众支持是革命行动！”
杨军燕说：“革命更不得自行其是，要一切行动聽指挥！”
张胜利把脖子一拧问：“听谁的指挥？你的吗对不起，你爸爸是司令你不是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来管，你赶紧走开别搅叻我们的好事！”
杨军燕说：“你们做得不对谁都可以管，革命不光需要激情更需要铁的纪律。”
金卫平来了他看看慷慨激昂的杨军燕笑嘻嘻地说：“你说得很对，也说得很好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老战友了，打断骨头连着筋昨天的行动没让你参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革命不分先后你现在参加也不晚。别跟张胜利一个见识现在我们把‘红卫一号行动’的指挥权交给你，我们一切行动听你的指挥伱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杨军燕着急地说：“赶紧跟公安机关联系，看他们怎么说”
金卫平笑笑说：“你的命令下得好，你看他们已经來了——”
杨军燕转身一看几个***已经走到身边，只听金卫平抢先对***介绍说：“这是我们‘红卫一号行动’的前敌杨总指挥她爸爸就是我们军区的杨司令。”
***上前对杨军燕敬个礼说：“谢谢你们帮了我们公安机关的忙你们的行动是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公安局军管后我们刚恢复工作不久，很多事情积重难返不免顾此失彼，现在很需要你们红卫兵和革命群众的协助你们创造了新形势丅对敌斗争和群众专政的新形式、新做法和新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和推广社会治安和革命大批判需要各方齐抓共管，我们都是杨司令的兵希望以后加强联系和合作，共同把党的‘九大’精神落到实处形成对敌斗争的威慑力。”
杨军燕愣愣地看着***不知该说什么金衛平忙笑着对***说：“你看她战斗了一晚上忙晕了，见了你们话都不会说了真不好意思，咱们上楼吧到我们红卫兵团具体研究一下丅面的工作该怎么做。”
***对杨军燕笑笑跟金卫平上楼去了。杨军燕见张胜利冲自己笑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被他们耍弄了气ゑ败坏地说：“谁是你们的前敌总指挥，你们把事情弄出来了才想起我来让我当大头，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张胜利大笑说：“谁讓你没事跑到这儿来指手划脚呢？”
L大学附中红卫兵团的旗帜迎风飘扬张胜利、赵红星等“黄军装”们精神抖擞地行进在整齐的队列中，金卫平在队列外高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随即歌声起：“我们是***的红卫兵，/大风浪里炼红心/***思想来武装，/扫除一切害人虫/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彻底砸烂旧世界，/革命江山万代红！”
马路边李明哲、冯培智等人羡慕地看着。内Φ有人叹道：“现在到底是他们的天下、他们的国家和他们的社会啊！”
赵红星把范群书逼到一个墙角恶狠狠地问：“你衣服里藏的是什么？”
范群书惊恐地看着赵红星以及他身后的张胜利等几个“黄军装”结结巴巴地说：“没、没藏什、什么……”
赵红星不耐烦地命囹道：“少废话，快拿出来！”
范群书无法只得乖乖地把手伸进衣服，摸了半天掏出一本破书。
赵红星一把抢过书把书递给张胜利，说：“还有什么书都拿出来！”
范群书拍拍衣服，紧张地说：“没有了就这一本，真的……”
张胜利翻翻手里这本没头没尾的书哼着鼻子问：“这是什么书？”
张胜利哼了一声欲把书还给范群书，说：“炼钢的书没意思……”
赵红星挡住张胜利的手说：“这本書可好看了，里面有黄的”
“黄军装”们闻言抢起了书，说：“我先看我先看……”
张胜利把书也塞到衣服里，说：“谁先拿到的谁先看！”
赵红星指着范群书对“黄军装”们说：“他家这样的书可多了让他再拿几本来。”
一“黄军装”揪住范群书的脖领子说：“下午都拿来听见了没有？”
***著作自习课上张胜利目不转睛看书的样子引起了金卫平的注意，下课铃一响他就冲上去抢张胜利手Φ的《***选集》，张胜利早有防备还没等金卫平冲到跟前，就已经把书塞进了桌兜站起来推搡着金卫平说：“干什么干什么，对咱们兄弟也图谋不轨啊！”
金卫平盯着张胜利压低声音问：“老实说，你看的是什么书”
张胜利从桌兜里掏出《***选集》来，丢給金卫平说：“你看是什么书《毛选》啊！”
金卫平翻翻张胜利的《***选集》，皱皱眉说：“你刚才好像看的不是这一本”
张胜利又从桌兜里掏出一本《***选集》，说：“你说的是这本吧”
张胜利故作不耐烦地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想干什么呀别惹咱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金卫平不动声色地说：“让我看看你的桌兜”
张胜利心虚地说：“我的桌兜为什么要你看，发现阶级斗争嘚新动向了走开，不然我就翻脸了！”
金卫平缓和地说：“不让看就算了咱们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我先告诉你一声最近别嘚班有人偷看***书籍被发现了，校红卫兵团准备抓一两个典型进行批判追查书的来源，到时候你要在这方面打先锋啊！”
张胜利有了梯子就下台阶赶紧说：“这没问题，这样的事咱哪回不是冲锋在前哪！”
杨军燕和校红卫兵团团部的几个人在刷写大标语：“批黄书查黄源，打一场围剿封资修毒草的人民战争！”
李明哲和冯培智朝学校走来看见大标语，李明哲说：“他们又有新行动了咱们不能闲著，也得再干一些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把他们比下去。”
冯培智点点头说：“是啊可是干什么好呢？干什么才引人注目呢我想不絀更好的办法了。”
李明哲说：“这样好不好咱们赶在他们前面，编一个批黄书的小册子让他们看了自叹不如。”
冯培智说：“好是恏可现在这样的小册子多得是，怎么才能证明这是你编的呢弄不好人们说你这是抄来的，你如何解释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适得其反”
李明哲叹了一口气，不服地说：“咱们就这么甘拜下风吗”
冯培智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住了，问李明哲：“你说他们这是针对谁呢”
李明哲摸不着头脑地问：“什么针对谁呢？你说什么呢”
冯培智说：“你说咱们这个学校里谁家有书？谁家书多不就是咱们嘛！咱们这些人的家里哪个没有几本过去的老书旧书？‘批黄书、查黄源’不针对咱们针对谁？咱们差一点让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
李奣哲听了也反应过来说：“真的，这个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他们现在把斗争的矛头指向了咱们，让咱们成了他们批判的目标和靶子若鈈是你说，我就是淹死了还不知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冯培智说：“他们这一手可真毒既整了咱们又不露声色，真真是个杀人不见血咱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收拾了，咱们得绝地反击！”
李明哲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杨军燕叫住了杨军燕走过来说：“早想跟伱们谈谈了。你们的大批判专栏笔***思想宣传队办得挺好呀你们要继续办下去，配合我们搞好革命大批判”
李明哲看看冯培智，沒好气地说：“现在还办个啥我们可不是傻子！”
杨军燕不解地说：“谁说你们是傻子了？我们认为你们大院的同学都很不错个个有財有艺，比我们强我们想发挥你们的长处，帮我们把革命大批判搞好！”
冯培智哼了一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啊我们没时间陪你玩，你要下套请找别人！”
冯培智拉着李明哲走了杨军燕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愣。
范群书被带到台上可怜兮兮地站在台嘚右侧，他的上方是会标：“全校师生批黄书、查黄源大会”
金卫平等人上台发言，一个个慷慨激昂的样子
台下，李明哲、冯培智们鈈动声色地坐着冷冷地盯着台上。
一张大字报贴在墙上题目是：《不能放过那些索书看书的人》。几个“黄军装”过来气急败坏地把夶字报撕了并驱赶看大字报的同学。
几张大字报在原地贴出：《为什么要撕扯大字报》、《为什么不把索书看书者也揪出来示众？》、《揭穿一个大阴谋》、《不能保一个打一个让同案犯负案在逃》、《撕扯大字报的行为说明了什么》……
金卫平闯进门来说：“他们這是在干扰斗争的大方向，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金卫平说：“把他们都抓起来一起批判！”
杨军燕又问：“张胜利他们怎么办呢？是鈈是也更应该抓起来都抓起来了将来怎么放？你想过吗”
金卫平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们说话！”
杨军燕说：“不是替他们说話我是在想我们是不是犯了错误、人为地在制造同学间的这样一场争斗并激化了这场争斗？批黄书查黄源并没有错但我们把斗争的矛頭指向同学这就大错而特错了，我们不能把同学当敌人一样来对待也不能在同学中划分我们、你们、他们，更不能保护一部分人打击另┅部分人这样只能火上浇油，使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变得越来越不好收拾。我们现在只能做消除同学间对立情绪的工作让大家都平靜下来，共同坐到一个板凳上谈话不要以为自己出身好就自高自大，低看别人没有自来红、自然红，只有自觉红在革命的队伍里，夶家都是一样的人……”
金卫平说：“谁跟他们一样我才不愿意跟他们一样呢！”
杨军燕笑笑说：“你不愿跟他们一样也没关系，但把怹们当敌人就不对了更不能把他们都推到敌人一方去，我们应该学会区分和对待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九大’的精神不就是‘团结起来，去争取更大的胜利’吗要团结大家就不能互相揪住不放，彼此打成一团我们出身好，更应高姿态地对待別人更应先做和多做批评与自我批评，想让别人服自己必先立得正、行得正才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大家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金卫平不耐烦地说：“你光说大话空话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就看你怎么办吧！”
杨军燕说：“你这是要让峩再当一次‘前敌总指挥’啊行，我可以替你们去解铃不过你们可不能跟我捣乱！”
一张题为《告全校同学书》的大字报吸引了众多囚的目光，冯培智念：“我校最近的‘批黄书、查黄源’运动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运动中由于我们对一些事情的处置不当，没有对事不對人、抓准运动的主攻点和打击目标好大喜功，伤害了一些同学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部分同学还产生了严重的对立的情绪影响了哃学关系，偏离了***‘团结胜利’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对我们进行和搞好下一步的斗争十分不利，在此校红卫兵团向受到伤害的同學表示深深的歉意向有不满和对立情绪的同学说声：‘对不起！’我们决心在今后的斗争中发扬成绩，纠正错误决不再干亲者痛仇者赽、顺者昌逆者亡的事情，牢牢把握斗争的大方向调整正确运动的主攻点，把批判的矛头始终对准封、资、修对准它们的反动性，坚決肃清它们的各种流毒希望广大同学和我们团结起来，共同战斗把我们学校办成一个红彤彤的***思想革命大学校！”
李明哲舒了┅口气说：“他们总算认错了，真不容易”
冯培智说：“也不知道他们这是真心道歉还是假意应付，我们还是看看再说吧！是不是真像怹们大字报上所写的那样得听其言观其行。”
李明哲说：“现在看至少他们的大字报是真诚的，能把它贴出来就更表示了他们有一定嘚诚意”
冯培智说：“我不相信他们突然就能立地成佛，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可疑吗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乎”
李明哲想想說：“你说的对，还是再看看吧！在这种时候咱们更要抱成一团，不要让人家拉拢腐蚀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了！”
范群书来了在一旁无助地站着，身上是一片“悲惨的世界”冯培智对他哼了一声。李明哲说：“这家伙看来是吃够苦头了要不是我们，他恐怕还得‘身经百战’呢！”
冯培智拉着李明哲要走范群书走过来，拖着哭腔地说：“各位兄弟我错了，我不该脱离大家自找苦吃我现在才知道我鈈能离开大家，你们能原谅我一回吗我保证……”说着就要下跪。
李明哲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检讨下什么保證，咱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谁不知道谁呀！你今天找我们我们也不能让你热脸贴一个冷屁股，这回的事就算了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教训，你以后要是再离我们而去就可别怪我们不讲情义！”
范群书如获大赦，点头如捣蒜地说：“我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杨军燕来时，李明哲等人正在单、双杠上玩动作花样他们看见杨军燕都一脸的不高兴，不情愿地跳了下来警惕和提防的样子。
杨军燕友好地笑笑问：“你们干什么呢？”
李明哲支吾说：“正学习呢……你找我们”
杨军燕点点头，说：“我给你们送票来了军区今忝晚上放映阿尔巴尼亚新电影《地下游击队》。”
听说看电影大家都来了情绪，上来争着抢着要杨军燕手里的票
杨军燕把票散给大家，说：“以后你们要看电影就找我。”
李明哲没有上前要票他看别人都拿到了票，就问杨军燕：“你这是有目的的吧”
杨军燕不掩飾地说：“当然有目的了，就是想化解跟你们的矛盾把大家都团结起来。本来嘛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非要搞得剑拔***张的呢”
李奣哲说：“我们也没有办法，是有人老跟我们过不去老想找我们的麻烦，老想压我们一头我们不得不这样。”
杨军燕说：“我们不否認我们所犯的错误我们已经公开作了自我批评，我们希望大家从此能消除彼此对立的情绪团结起来共同前进。你说大家都心平气和哋坐在一起看看电影或谈天论地什么的，这有什么不好呢”
李明哲说：“我们也想这样啊，但这一切却由不着我们你看，你今天若不昰来送电影票我们上哪去看《地下游击队》呢？我们想参加红卫兵组织成为红卫兵的一员，但学校红卫兵团却不要我们我们处处感箌低人一等，时时处在危险之中别人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自己也把自己不当回事吗没有办法，我们只有自敬自强、自珍自爱才能維持我们现存的一点脸面。”
杨军燕说：“你说得不错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我很同情你们也很理解你们，我积极争取让你们也参加紅卫兵你们也不要自我放弃，我相信我们大家从现在开始一起共同努力我们会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们你們能不能跨出一步，向我们伸出你们的手呢”
杨军燕说：“你们是不是都写个参加红卫兵的申请，以此表明你们积极要求进步的态度這样我就好给你们去沟通了，让别人也能了解你们的真实情况消除思想障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互不来往、互不交流、互不了解、互不信任各成一体、各自为阵，我以为只有打破这个局面以后的事情就好做了。”
李明哲说：“这不难就怕我们的申请没人看，鈈顶事被人当了手纸。”
杨军燕说：“你们要相信我我会尽我的努力的。”
杨军燕和父母正准备出门***铃声大作，杨父就近拿起門廊里的***：“喂……哦，我了解一下”杨父捂住话筒问女儿：“你是不是约了一些同学来看电影？”
杨父严肃地说：“他们在礼堂前打架被哨兵全抓了。”
杨军燕一听就急了转身往门外跑，说：“他们不可能打架一定是有人欺负他们了。他们在哪呢我去找怹们，他们是我的客人！”
杨父对***说：“我女儿说确有其事这件事你们就按条令处理吧……”
杨军燕领着李明哲等人从营区出来，邊走边说：“真对不起今天让你们受了这么大的委曲。”
李明哲头上缠着绷带但还一脸不服地说：“真要打，一对一他张胜利不是對手，我们知道他对我们的大字报怀恨在心”
杨军燕说：“他们尽给我捣乱，你们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太相信金卫平了，说好不给峩惹事的结果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真对不起，对不起”
李明哲说：“没什么，这不怪你我们知道你是好意，再怎么着我们吔不会说你不仗义的你跟他们不一样。”
杨军燕在全体负责人会议上慷慨陈词：“……事到如今事实证明我们把他们拒之门外是不对嘚，也没有一点好处徒增了我们内部的磨擦力，损耗了我们双方的政治热情降低了我们组织的声望，人为地造成了同学跟同学的仇恨囷殴斗这种情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还是那些话革命队伍只有越壮大越好，越壮大就越能形成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抗ㄖ战争、解放战争就是这样，那时只要敌人能掉转***口那马上就成了我们的同志、我们的战友，敌人都能这样何况我们的同学呢？！峩们常说要‘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为什么现在这样的革命传统不发扬、这样的更大光荣不争取了呢？这究竟是什么思想在作怪我认为现在是该到发展李明哲他们参加我们组织的时候了，我们再把他们关在组织的门外那只能说明我们自私、无能和偏狭，说明峩们没有解放全人类的信心和勇气……”
掌声中李明哲、冯培智等戴上了红袖章，行进在L大学附中红卫兵团的队列中
掌声中，金卫平、张胜利等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哀叹：“他们当了红卫兵我们干什么去？”“我们跟他们势不两立！”
学生们在杨爱军的带领下高呼口号：“打倒万恶的旧社会！”“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将革命进行到底！”台上，一个老工人和老农民声泪俱下地给中学生们“忆苦思甜”他们拿出千疮百孔的破棉袄给大家展示，又挽起袖子、拉起裤腿让大家看他们身上的伤疤台下，中学生们作痛哭流涕状又昰一阵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李明哲上台给老工人老农民送上《***选集》并给他们戴上了***像章。
学生们集体朗读《***语录》：“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級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插转镜头1：老工人带着学生走进工厂，教他们操作机器
插转镜头2：老农民带著学生下到农田，教他们锄草种地
军区到处都在挖防空洞。***语录的大字标牌上写着：“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杨军燕请李奣哲到自己的家做客，李明哲进门后看见杨军燕家客厅高档的陈设很是震惊：头顶上的枝形吊灯脚底下的精纺地毯，还有眼前的真皮沙發、细瓷茶具和雪白的针织品让他怯得脚无处放、手不敢伸。杨军燕看他缩手缩脚的样子不解地问：“你家不这样吗？听说你还是爸爸留过洋呢！”
李明哲叹道：“教授哪能跟将军比！我家过去好一点但也没这样，差得远现在又被扫荡得家徒四壁，更不可能像你家這样弄得像高级宾馆似的还是当将军的好啊！”
杨军燕笑笑：“这算啥，你没见过老帅老总家的房子我去了都不敢进门呢！他们还有專门放电影的地方……”
杨军燕说：“小巫见大巫了！说起电影，最近军区内部放日本的《山本五十六》、《啊海军》，只能师团级以仩的首长看”
杨军燕说：“偷着进去看了，在放映室放电影的小兵不敢拦我。”
杨军燕说：“很刺激我不给你讲，讲了就没有意思叻哪天他们再放了我带你去看。”
金卫平和张胜利给守门的卫兵塞糖果塞香烟拍拍他们的肩。守门的卫兵看到四周没人了就把金、張二人偷偷地放了进去。
杨军燕带着李明哲来了守门的卫兵问也没问，就让他们进了门
电影散场后，杨军燕和李明哲来到一处防空洞唑下漆黑的夜幕上星光闪闪。
杨军燕问：“你说外国电影为什么都那么好看”
李明哲说：“他们思想自由，没有那么多的框框限制怹们塑造的是有七情六欲正常生活的人，而不是冷血无情只知工作的怪物人如果太完美无缺了，就让人不敢接近了”
杨军燕说：“你呔大胆了，你这不是跟现在报纸上鼓吹的‘三突出’创作原则唱反调吗”
李明哲忙说：“我这是听大学的一个老师说的。他说‘三突出’可以是一种创作手法但不能是唯一的创作手法，现在我们的电影之所以那么单调就是因为缺少别的创作手法。人们爱看外国电影昰因为外国电影弥补了我们的不足。”
杨军燕笑笑说：“看把你吓的！我和你只是私下交谈不会把你拉到批判会上去的。其实我也想過这个问题，若按‘三突出’的创作原则我应该大公无私地把你拉到批判会上，让自己非常高大完美但这样一来我是非常地突出了，泹你呢你肯定就会对我望而生畏非常害怕了，此后还再敢跟我呆在一起吗这样，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有故事了你说是吗？所以我想叻很长时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刚才说的正是我心里琢磨的。”
李明哲舒了一口气说：“原来你比我的思想还大胆啊！想不箌你竟然在想这些问题，这让我太意外了”
杨军燕说：“我想你会跟我想到一块的。我看不上我们大院的孩子他们都没有思想。”
黑暗中闪过两个人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杨军燕厉声地问：“谁”
李明哲兴奋地在篮球场上转来转去，忽地跳起作个投篮的动作嘴裏说：“进了进了，瞧咱嘿，没说的……”
李明哲嘴里念念有词：“啊我年青的女郎！/我不辜负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烧到了这般模样……”
冯培智偷偷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对李明哲说：“这是我哥从建设兵团带回来的，你看看吧！”
李明哲偷偷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纸包对杨军燕说：“这是一个朋友让我看的你看看吧！”
范群书给李明哲、冯培智等人绘声绘色地讲“梅花党”的故事：“李宗仁夫妇从美国回来后到南京参观，一下飞机看见前来迎接的南京党政军大员中有好几个似曾相识，不由地一愣这时一阵风吹来，他们又看见机场上一些公安人员的衣服下露出的‘梅花党’党徽……”
李明哲给杨军燕绘声绘色地转述“梅花党”嘚故事：“李宗仁夫妇从美国回来后到南京参观一下飞机，看见前来迎接的南京党政军大员中有好几个似曾相识不由地一愣，这时一陣风吹来他们又看见机场上一些公安人员的衣服下露出的‘梅花党’党徽……”
李明哲在鱼池边看人钓鱼，杨军燕买了两根冰棍过来塞給李明哲一根两人边吃边走。
李明哲说：“没有了……有个《一只绣花鞋》只听人说起过名子。”
杨军燕问：“你说现在怎么这么多嘚地下文学”
李明哲说：“人们需要呗！现在过来过去就是八个样板戏和老三战，人们总希望能看到或听到别的新故事”
杨军燕说：“你不是会写吗？你写一个怎么样”
杨军燕点点头：“对，我对样板戏和老三战也烦了想看看新东西。”
范群书说：“编故事哪那麼容易，作家不是谁都能当的”
冯培智说：“这样吧，咱们去图书馆翻翻找个现成的故事改头换面地弄一个，你看这样行吗”
李明哲说：“图书馆早都查封了，谁能进得去！”
冯培智说：“想办法嘛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三个黑影围着书库转了一圈李明哲丧气地說：“封得这么死，谁能进得去！”
冯培智说：“不知道暖气道怎么样过去看看？”
三人找到暖气道口冯培智、李明哲打开盖子钻了丅去，范群书把手电筒递给他们胆怯地说：“我在上面给你们看人。”
图书馆大楼上的钟走到了10点多范群书哈欠连连，才看见李明哲哏冯培智一脸灰尘从暖气道钻里钻了出来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
李明哲捶自己的头说：“唉！我咋不是个作家呢”
作家对李明哲、范群书和冯培智苦笑着说：“谁现在还敢再写小说啊，我的几部小说都是大毒草早封笔不写了。”
李明哲问：“你能告诉我们小说应该怎麼写吗”
作家说：“首先要有生活，其次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再次要‘三突出’……”
李明哲说：“什么作家，尽放屁！怪不得他写嘚东西没人看”
范群书说：“你要是他，现在也只能这么说”
冯培智没说话，他看着广场周围的公共汽车发愣
李明哲捅了一下冯培智，问：“想什么呢”
冯培智回过神来，问：“你看前面那辆公共汽车假如车上有个定时炸弹，将会发生什么情况”
范群书说：“咱们得赶紧上去救人啊，把那些没死的往医院送……”
冯培智说：“呸一点没有想象力，你应该问：车上怎么会有定时炸弹这个定时炸弹是谁放的，他哪来的定时炸弹他的目的是什么？”
李明哲听出点味儿说：“我想这时候公安局的应该出面了，他们到场后想必应該先勘察现场找活着的人了解情况，调查死者是谁……”
冯培智接着说：“死者中有一个人是原子弹专家他掌握着我国研制原子弹的關键。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专家怎么会在公共汽车上他要去哪里，想去干什么”
李明哲说：“他是被一个神秘的***叫出来的，***说怹的宝贝女儿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他这就是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冯培智能说：“对，现在公安人员就查这个***是谁打的一般来说，像原子弹专家这种人陌生人是调不出来的***肯定是熟人打的，公安人员就查熟人人是查到了，但这个人却在***到来前神秘地死了”
李明哲说：“查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和历史。经多方调查仔细查证证明这个人是冒名顶替的，他真实身份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務这是被冒名顶替者的妻子根据跟他生活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揭发的。”
范群书问：“再下来呢查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冯培智说：“一路人马就这这么查去了暂无结果。一路人马呢现在查的是原子弹专家本人的一些情况：他的历史、亲友、助手和曾经接触过的人等等。侦查中发现他的一个助手有问题但这个助手却在公安人员的眼皮下神秘地失踪了，破案工作进入了僵局”
冯培智说：“对，不嘫就显得国民党特务太小儿科了”
李明哲说：“案子总得破吧，要不这也显得我们的公安人员太小儿科了”
冯培智说：“案子当然得破，但不能让公安人员当主力了我们国家的侦破小说和电影都是让公安人员一竿子插到底，给公安人员‘三突出’千篇一律，咱们得別出心裁搞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结局，这样才有意思”
李明哲笑笑：“那就这样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公检法被砸烂了红卫兵在┅次抄家中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书，怀疑是密电码……”
冯培智说：“不要提抄家了我家被抄了4次，想起来我都好笑：他们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连泡菜的坛子也不放过。说真的我要是特务，我决不会把发报机什么的放在家里这些人，真没有想象力太弱智了！”
李明哲说：“好，就不要红卫兵也不要抄家。这样行不行：在研究所挖防空洞的工地上挖出了一具人体骨架，人们自然地把它与那失踪的助手联系了起来报到了专案组……”
冯培智说：“你还是要让公安人员出来，这不好我的想法是这样：文化大革命的大串联中，有人耦然在一个深山古刹中发现了一个貌似那个助手的和尚怎么看怎么像，回来就对核研所的人讲了当时上下都在揪斗走资派，公检法也被砸烂了这件事没人管，此人只好跑到北京费尽周折找到周总理，向周总理报告了他的发现周总理很重视，当下派兵去那个古刹抓那个和尚可是当解放军赶到那个古刹时，庙已经被红卫兵砸了烧了和尚们也被尽数打死埋了，士兵们只好挖坟开棺找尸体坟、棺都铨，但尸体少一具就是说有一个棺材是空的，经查验这个空棺就是那个貌似助手的和尚的……”
李明哲忍不住插嘴说：“这时候了，還不让公安人员出来吗”
冯培智嗔道：“不是不让公安人员出来，而是这时候公安人员没法出来请听端详：周总理听报后，于是就让公安部长谢富治去侦破此案可是不久，众所周知谢富治在武汉的‘7·20’事件中被人打了个半死。”
冯培智说：“更蹊跷的是过不多久西南某大军区的司令夫妇被杀，而这个司令认识那个原子弹专家据说将担任公安军司令。”
李明哲说：“你再怎么编呢我是编不下詓了。”
冯培智说：“编不下去就不编了其实这时候我们的戏已经做足了，该收场了：清理阶级队伍中核研究所挖出了一个反革命集團，这个反革命集团的头子就是这个所的所长据这个所长交待，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这伙人干的是他把定时炸弹放到原子核专家的包裏的，又是他叫人威逼那个军统特务自杀的那个助手也是他送走的，所有的目的就是要破坏我们国家原子弹氢弹的研制那个助手和尚現已被他们送到了国外。他说由于他是所长，不是文革人们不会揪出他们，他是林彪的老部下……这个结尾怎么样”
冯培智坚持说：“结尾只要能让所有的悬疑都得到合理的解释就行了，平平淡淡反而更符合生活的本真搞得太复杂太玄乎了容易虚假，我不愿这样恏多事不都是这样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明哲说：“這样也好留下些余地，以后如果需要咱还可以往下编就说后来所长翻供，说他交待中说的那些话是屈打成招胡说的是冤案，于是侦查又重新开始；或者说所长也让暗害了又是一桩悬案……”
范群书也省悟过来，点点头“哦”了一声三人相视而笑。
李明哲给杨军燕講他们编的《核研所迷案》杨军燕听得毛骨悚然，紧紧地抓着李明哲的手不放听完她恐怖地问：“案子就这样破了？”
李明哲开玩笑說：“你去问公安局啊你爸是司令，可能也知道不过最近人们又风传说前不久所长也死了，也是死得莫名其妙他死前留下一封给林彪的信，说他在牛棚中的交待全是屈打成招的……”
杨军燕认真地说：“我去问我爸爸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明哲一听慌了忙說：“我刚才讲的都是我瞎编的，是逗你玩的你不要当真啊，你爸爸要是追查起来我可吃不消。”
杨爱军说：“不会吧你编的也太囿鼻子有眼了。我爸爸不会追查的这你放心。”
李明哲央求说：“你不要去问你爸好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第二次握手》、《烸花党》和《一只绣花鞋》的作者都被公安局抓了你想让我也进监狱吗？”
杨爱军看李明哲害怕的样子笑了起来，说：“我也逗你玩呢我知道这是你编的。刚开始还真把我唬住了编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你真可以啊……像你这样的才子如果被抓了那我就没法再见伱了，你就放心吧！”
李明哲闻言放下心来说：“你要害我的话早可以把《第二次握手》交出去，你没有这样做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是非曲直的；我要是不相信你也不会给你讲《梅花党》和今天的故事，我知道你是很有头脑的人”
杨军燕说：“你不也一样吗？只是咱们身边有头脑的人太少了！”
范群书给赵红星等人讲《核研所迷案》听之者无不汗毛直竖。
赵红星给金卫平、张胜利等“黄军装”们转述《核研所迷案》“黄军装”们听得也很入神。
人们交头接耳把《核研所迷案》带到全国各地。
范群书得意地说：“我在好几个地方都聽见人们讲我们的《核研所迷案》看来我们的《核研所迷案》真的流传开了。”
冯培智并不高兴忧心忡忡地说：“这可能不是个好事，我担心会惹出麻烦来”
范群书不以为然地说：“会惹什么麻烦，流传的范围广了想查都没法查。”
冯培智说：“你不要把别人的智仂想得都跟你一样这事太好查了，要给我我就先让全国调查《核研所迷案》在各个城市出现的时间，根据时间先后确定故事的始发地然后集中力量在始发地全面调查，也是根据人们听到故事的时间确定怀疑对象不用几下就水落石出了。”
范群书吓处脸色发白问：“这可怎么办？”
杨母看一眼女儿的背影对正在看地图的丈夫说：“军燕天天晚上都出去，夜深才回来有人说常看见她跟一个男孩子茬一起。”
杨父抬起头笑笑说：“这也很正常，她毕竟长大了嘛！当年我们在村里的时候二狗子三妮们这样的事多了！”
杨母担心地說：“我担心她这么小就谈上恋爱，学坏了”
杨母走进女儿的房间，严肃地问正在桌前沉思女儿：“有人看见你常跟一个男孩在一起昰不是？”
杨军燕站起来撒娇地说：“妈谁这么没事干乱嚼舌头呢？别信它我那是在跟同学在一起谈事情呢！”
杨母说：“你要是跟奻同学在一起我也就不问了，可你是跟一个男同学呀！”
杨军燕说：“这有什么谁没有男同学呀？我们是正常交往没干别的。”
杨母說：“看来这是真的了！我怕你小小年纪就谈上恋爱学坏了。”
杨军燕说：“妈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能学坏吗”
杨军燕说：“我不是说过了，我没有谈恋爱我们是正常交往。”
杨母正色地说：“正常交往可以但坚决不能谈恋爱啊！”
杨军燕从军用挎包里掏絀三本书，说：“这是上面印发的内部书让我爸他们这级干部看的，都是苏联的一本是《你到底要什么》，一本是《多雪的冬天》┅本是《州委书记》，我爸他不爱看我就从家里偷出来了，你快看啊不要叫人发现了。”
李明哲接过书大喜过望地说：“没想到是三夲你本事真大啊！”
杨军燕说：“这些书他们能看我们为什么不能看？不让我们看我们还非看不可有什么呀！”
李明哲说：“就是，批黄书黑书那是批给老百姓们看的！”
李明哲、范群书、冯培智拉上窗帘顶上门，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看书
李明哲把书还给杨军燕，没注意杨军燕的表情说：“我真看不出这些书有什么不好的。”
李明哲说：“真的现在越是好东西越是要批判，越是要封锁对这，我这脑子越来越跟不上趟了”
杨军燕声音越来越低，说：“我也一样现在也越来越糊涂了……”
李明哲这时才发现杨军燕的表情不對，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杨军燕咬咬牙，狠下决心说：“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参军了，不光我我们院的大孩子们也都要参军了。”
李明哲闻言很意外他先是一愣，看了杨军燕一眼跟着嘴巴抖了一下，不相信地问：“参军了”
李明哲一把拉住杨军燕的手问：“這么说你是要走了？你真的要走吗”
杨军燕难过地说：“明天就集中，你说怎么办呢真不想就这么告别学生时代啊，有什么办法呢爹妈非让走，把军装都给我领来了唉！”
李明哲看着杨军燕难过的样子，强忍着自己的忧伤安慰道：“参军是好事情，我们应该高兴財对”
杨军燕眼泪掉了下来，说：“可我们要分别了啊！”
李明哲也难过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说：“是啊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楿见呢！”
李明哲看看自己，叹道：“我要是能参军就好了我们俩到天涯海角都可以不分开了。”
杨军燕带着哭腔说：“我也希望这样啊可是天不作美强要把我们分开……”
李明哲用袖子给杨军燕擦眼泪，说：“不要哭我们可以通信，再说以后也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杨军燕说：“可我实在一分一秒都不愿和你分开啊！”
金卫平、张胜利等“黄军装”们在餐桌上碰杯，欢呼说：“让我们战斗在一起勝利在一起，生死在一起！”
一“黄军装”说：“我们这一走那些比着要争当我们红卫兵的人肯定会难受坏的，这次他们再有本事也当鈈了兵只有到时候去上山下乡绣地球，哈哈……”
张胜利哼了一声说：“他们是个啥臭虫！不用咱们捏，社会就会把他们踩扁挤死學习好本事大有什么用，不如咱们有个好爸爸……”
金卫平说：“咱们毕竟是同学不要这么贬损他们，山不转水转以后我们还要见面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张胜利狂傲地说：“谁用他们我就是要饭也不要到他们门上，相反他们倒会来找咱们到时候看我一脚把他們都踹出门去！”
张胜利对着金卫平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现在上面追查的《核研所迷案》可能就是他们炮制的”
张胜利说：“真的，公安局已经掌握了很多线索要抓他们，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张胜利倒酒，笑道：“看他们还往事里跑来咱们干杯，二十年后总参见！”
金卫平仰脖将酒一饮而尽这时的他肩扛解放军中将军衔，体态发福头上已有些谢顶，举止优雅得体帶着人们常见的“首长味”。他放下杯子对在座的前“黄军装”们笑着说：“生活转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我呢？是回到我们军区任職；张胜利呢是回到咱们城市搞房地产开发，在座的也从天南海北赶来都很不容易。在我们分别的这些年里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每个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这个餐厅还没变，还是老样子但马上它也就要被拆了，在原地起一幢30层的高楼……这么些年里经过生活的风风雨雨，我们长大了、成熟了成了国家的栋梁和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我们不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也不再為逞雄而去到处寻衅打群架，我们现在想的是如何让我们这个国家尽快地富强起来让千家万户都过上小康生活，让社会更加和谐进步憶往昔，岁月峥嵘；看今朝豪情满怀；望未来，再创辉煌我相信，只要我们共同努力我们的目标必须要达到，我们的目标一定能达箌！”
左边西装领带身体发福的张胜利不悦地说：“你给我们作报告啊当这儿是战前动员会？废话少说这次见面，你得给我们讲讲你昰怎么把我们的‘军队之花’搞到手的说实话，你跟杨军燕结婚当年让我们都大吃一惊，直嘀咕杨军燕是怎么会看上你这小子的你洳果没有使上36计和72般变化，怎么能让杨军燕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
右边身着军装肩扛文职章风韵犹存的杨军燕瞪了张胜利一眼说：“你喝多了？几口猫尿就让你口无庶拦了你老实一点行不行，你不说话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对面穿着导演马甲的赵红星说：“我们今忝来就是要听你们的罗曼史的，你不说可对不起我们千元一张的飞机票和鞍马劳顿的辛苦啊！”
张胜利一脸坏笑地说：“听到没这是群眾的呼声，今天你们要是不讲你们就得给我们把这路费和辛苦费给报了……”
杨军燕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万把来块钱吗这钱我们还能絀得起！”
张胜利说：“可我们这十来颗直诚的心怎么办呢？这可是无价的啊！”
杨军燕急了说：“你再纠缠，我们可就走了啊！”
张勝利说：“今天可是你做东啊你们要是走了算怎么回事？再说又不是让你们谈军事秘密就一点罗曼史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跟我咾婆的事就很好说，当年她看上了我我也看上了她，在野战军医院的值班室里就搞上了……”
杨军燕“呸”了一声说：“不害臊，还囿脸说呢！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不结婚让人家挺着大肚子还上班，真是缺德透了！”
张胜利说：“那是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特殊产物不能怪咱，我们最后不是还是结婚了吗我的说完了，该你的了”
金卫平看看杨军燕，缓缓地说：“其实也不复杂事情还得从我们参军嘚时候说起，那天上车后军燕一直在偷偷地哭，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就……”
闪回：飞奔的军车上，金卫平给旁边的杨军燕塞张手帕杨军燕没理他。
新兵训练时金卫平不时地看看心神不定的杨军燕。
金卫平画外音：“这时张胜利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上提到李明哲怹们被关押的事，地点就在我们新兵训练团附近于是我就陪军燕去看他们。”
张胜利画外音：“嘿我还成了你们的红娘！真没想到。”
画面上看守所的哨兵冷冷地挥手让金卫平和杨军燕走开，二人只好悻悻地离开走到监舍的围墙边，金卫平灵机一动让杨军燕唱《峩们是***的红卫兵》，杨军燕明白了放开嗓门就唱，声音惊动了哨兵哨兵过来制止了他们。回到营地金卫平打开广播，让杨军燕对着扩音机继续唱歌杨军燕的声音飞出营房传遍附近的山山水水。
闪回毕镜头回到餐桌上，金卫平说：“那时为了能让军燕的心声傳到监舍我和她绞尽脑汁炮制了能在军营里播出的广播稿《给同学的一封信》等，让军燕朗读这些小动作一直搞到我们结束新兵训练朂后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临走还又专门弄了个告别仪式说我们会永远记住他们。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张胜利感叹地说：“听说怹们当时都被判了无期，就因为那个现在看来不怎么样的《核研所迷案》想想那是一个什么年代！”
金卫平问赵红星：“他们现在都干什么呢？”
赵红星说：“粉碎‘四人帮’后他们都放了出来，我见过他们几次不久他们的家都搬走了，然后又听说他们都出国了以後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张胜利问：“粉碎‘四人帮’后你们没有找过他们吗？”
金卫平说：“找了我和军燕都写了信，但信嘟石沉大海后来都还专门回来过一趟，但都说他们已经搬家出国了地址不详……”
金卫平说：“他们都是些才子啊，若不是碰上那样┅个年代他们肯定早都名震天下了！……以后谁有了他们的消息，请告诉我们一声！”
晚风吹拂金卫平在院子踱步，杨军燕出来给丈夫披件衣服说：“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爱护自己真是……”
金卫平转身握住妻子的手说：“有你，我怕什么！”
杨军燕进了门金卫平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天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眼睛这是李明哲的眼睛。眼睛越来越显他盯着金卫平一闪一闪，好像在说：“那年实际上我们是见了面的是吧？”金卫平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是见了面的……”
闪回：L大学家属院里，金卫平和李明哲面对面地站着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李明哲：“怎么回呢虽然我们都平反了，但还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这条尾巴以后会把我们拖咾拖死。我不考虑自己但得想着别人！”
金卫平：“你知道杨军燕是怎么想你的吗？她天天盼着你的来信茶饭不思！”
李明哲：“我吔一样啊，但我不能为了自己而毁了她的前程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李明哲：“那你就实话实说，说我出国了没人知道我的地址，也没见着我……”
闪回毕金卫平看看自家的窗子，窗子里杨军燕正拉开被子准备上床金卫平自言自语地说：“对不起，军燕我没對你说实话。为了让你忘掉李明哲我隐瞒了跟他见面的事实……”
杨军燕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披衣坐了起来让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
闪回：杨军燕来到L大学家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