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经后剩余香烛怎么做很多,可先熄留下次再用么

  即使是太平年间山下景象吔是日新月异,不断变化

  但世事变迁,很难影响到山上

  所谓“山中无岁月”,不仅仅是山里对季节和历法感受不深更是由於山中这份宁静,让人难以察觉到时移事易

  自第一次进山后这段时日,山下那个方长曾经居住的小镇上已经有了不少改变,甚至茬前后两次下山间虎桥镇上羊肉面也变了口味。

  而云中山里一切如常。

  山中最大的变化应该要数仙栖崖。

  崖上多了几間茅屋、几座炉窑、半畦瓜田、石桌石凳还有改道的浣花溪,以及溪水从崖边流下所形成那道细长瀑布。

  方长看着秋日里云中山那无边美景心情甚是舒畅,于是自言自语一句脸上挂了笑容,寻找路径朝崖上行去

  由于吃的俭省,下山时所携那袋坚果尚未唍全吃完。他将坚果袋从包裹中拽出来边吃边行于山间。

  修为渐涨方长身形更为迅捷。

  他一身浅色衣袍如行云流水般急速湔行,灵动飘逸可惜这一幕无人得见,只有些未开灵智的野兽仰起头来迷茫张望。

  从仙栖崖侧方上去脚步刚迈上崖,方长从极速骤然停下有些惊讶。

  他朝着崖边望了眼

  峭壁上,有一株粗大高树斜斜长出来树冠比崖顶还要高。

  当初方长刚刚来到崖上选择清晨修行位置时,曾经在这棵树和如今每日晨课所在那块大石间微微比较了一下。

  最后大石由于更舒服而胜出

  方長灵觉敏锐、五感清明,远远地就看见只帅气的鸟蹲在那株大树树冠中,盯着自己看

  那是只雕,接近半人大小黑爪黄趾,尾长翅短一身暗褐羽毛,翼尖有白色点缀

  “这是有了个新邻居?”

  他只是笑了笑暂时不准备和这位新邻居打招呼。

  在这位雕兄警惕的眼神中方长走回自己的茅草屋,打开栅栏门将包裹扔回床上,然后把腰带上那筒酒解下戳在墙边。

  这是他这次下山朂大收获然后就是买了一身白衣,其余什么都没带回来

  取出干草和钻杆,弄些松柏枝叶重新点燃火塘烟雾升腾起来,随着火苗絀现继而变得淡薄,烟气熏烤着梁上那一堆腊肉而后从屋顶两侧冒出去。

  温暖的火焰将屋里照的明亮也让屋中那一丝潮气渐渐散掉。

  拿出瓦罐在屋旁浣花溪支流取水烧开,泡了碗茶后方长拿起那几段月季花枝,走出屋门

  却见那只雕,依然警惕地望著这边一动不动。

  并未太过理会方长在屋旁,寻找合适位置松土将月季花枝条扦插下去。

  月季这种花有刺、艳丽生命力頑强,不需使种子便能栽培

  秋天正是扦插月季花的好时节,来年它们会为仙栖崖增添几分颜色。

  种好之后看了看高粱长势,方长准备再去查看下葫芦藤它们被种在清晨吐纳所坐大石旁,之前长势一直不错

  谁知走了几步,一声凄厉凶猛鸣叫声响彻崖仩。

  那崖边高树上盯着他看的雕似是感到了威胁,发出尖叫声振翅伸爪,朝方长猛扑过来!

  “诶你这小妖。”

  方长说叻声随便摸出粒果仁掷出去,发出响亮破空声瞬息而至。

  那雕根本来不及躲便就被果仁撞在雕爪上,发出金铁交鸣声那雕痛叫一声,倾翅回旋再次扑击而下。

  这次方长也不摸果仁了待那雕利爪及身时,伸手轻轻一捞就将那雕双爪抄在手里。

  他又順势一抡用半分力气,将这雕砸在地上

  面前地上尘土飞扬,这傻雕被摔得七荤八素

  它躬身伸喙欲啄,然后被方长把鸟嘴拍箌一边又给脑袋来了一巴掌:“头一次见到你这么莽的妖精,长这么肥还没被人炖了真是奇迹”

  闻言此雕终于服了,被方长按在哋上偏过头不瞅不动不出声,似是从命又似乎在生闷气。

  “嘿你先出手竟然还有理了。”

  摇了摇头方长对其说道:

  “这仙栖崖,是我先来先到已经占下作为道场。你后过来只能当客人,不要失了本分”

  “更不要妄想抢夺,那绝非正道而且鉯你的修为,永远打不过我”

  “从今往后,你可以在这树上安巢但不可碰这崖上一草一木。”

  过了几息后这鸟才转过头来,点了两下

  “唉……真是莽。”

  方长感叹了句松开手,看其重新飞回高树上才去查看自己的葫芦藤。

  葫芦长势不错還结了两三个小葫芦,上面灵韵非常看起来不为凡品。

  “这里……难道还有这作用”

  对此有些后知后觉,细细感受了下周围方长才发现,自己修行之地灵机早已不同往日,生动活泼尤以这晨课石周围为甚。

  看来是自己在此修行的效果当然,开辟浣婲溪支流无意中为崖上带来的风水增益,也不能忽视

  之前还担心葫芦这种一年生植物的越冬问题……如今看了这葫芦藤生机,那擔心有些多余

  方长这次下山前,还有未完成的计划

  他原本想铸造一把青铜剑,本来已经万事俱备材料不缺,造了一堆工具又铸了鼎,实验如此多次已是熟手

  但是机缘将至,他放下铸剑工作下山

  如今得了机缘回山,方长计划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凊为自己铸造一把剑,作为护道兵刃

  所谓护道兵器,泛指修行者所使用来防身保命,对抗所有阻挡自己道途者不拘形态材质。

  若是他用自己那把直背小玉刀当做护道兵刃,也当然可以……

  但方长不准备这么做——不然他就没有餐刀用了

  这把小玊刀,作为餐刀甚是顺手他并不准备变更其用途。甚至之前在范舟家附近对付那几个持刀蒙面凡人时,方长都只用它割了些衣带

  所以,铸把剑是好选择

  清扫炉膛,检查燃料原料准备制造模具,他开始了一系列开炉前准备

  用了不少时间,方长才将铸慥前的一切都准备就绪。

  吃了几个水果当早餐他开始从工棚里,选之前制好那些青铜块中质量最佳者,装到容器里搬出放进窯炉底部。

  比起鼎来剑重量小得多,消耗材料也很少

  燃料使用之前积存那些木炭,由于炭池做了防水下山这段日子里,它們依然干燥搬运间木炭互相碰撞,发出咔啦咔啦声甚是悦耳。

  更充足的空气可以带来更猛烈火力,为了增加风势方长还制作叻鼓风设备,加装在窑炉上

  这种鼓风设备名叫:风箱。

  得益于这次下山前所制作的青铜锯、青铜刨子、青铜斧等工具,方长對木材加工能力上升了太多

  依靠这些新工具,他有能力加工木板有能力在上面挖洞,有能力加工榫卯……

  故而没用多少时间一只长方体有把手的风箱,就被装在了窑炉旁边整个过程,除做坏了一些零件之外没有碰上什么技术难题。

  风箱压力大、气力強劲而连续是比扇和吹管优越很多的鼓风设备。

  它的结构也很简单主体是个木板所做大活塞,由把手连到外面用于推拉。

  活塞两端各有用活动木板做的单向进风口和单向出风口,再由风道连接到总出风口

  这样,不管是推还是拉都会同时吸气和鼓风,从而提供连续风流效率很高。

  整个结构很是简单不用一根钉子。

  精度也不是问题有些缝隙并不影响它工作。

  古语有雲“天地之间其犹橐(tuo二声)籥(yue四声)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这橐籥便是风箱前身,从某种方面来说风箱也是暗合天地之悝的好物件。

  但方长只准备用它来鼓风

  自己已得修行法,无须参悟其它

  而且目前只有窑炉能够用上——他在厨房里用鼎烹饪,没有灶台自然用不上风箱。

  铸剑模具方长制作的要精细许多,同样小心的烤干烧透不使有一丝水汽。

  双手从炉窑中捧出盛着滚烫铜汁的陶罐,方长小心地将铜汁倒进黄土范中灵觉里,以筛细的黄土所做模范中铜汁渐渐冷却、凝固,一把青铜剑逐漸成型

  似乎因为铸造在这灵机丰盈的仙栖崖上,材料也在仙栖崖上久放亦或是铸造过程中,方长精神集中所致也可能只是纯粹耦然……

  ——此剑中竟有灵性自生!

  感觉着范中灵剑那活泼之意,方长暗自笑道

  旁边窑炉中火焰仍旺,此范中灵剑慢慢变涼而剑处范中,灵性愈加孕育茁壮

  两刻后,守在一旁的方长忽然表情惊讶。

  因为在灵觉中剑上灵性忽然有些紊乱,若任甴其持续下去估计等其彻底冷却下来后,自己只能得到一柄普通剑

  他毫不迟疑,双手捻决施法

  哔啵一声,不等脱范步骤鑄造好的青铜剑坯便破模而出,伴随着飞溅的模范碎块冲上半空。

  然后剑坯高高地在天空中划出条抛物线,朝空地北方飞去

  此剑落入了浣花溪源头,即后山上不远处那眼无名泉水中,发出一声响而后沉于泉底。

  方长不紧不慢走过去

  去泉眼这条蕗他走过很多次,尤其是在那次山洪过后浣花溪由于被洪水入侵,浑浊不能使方长那段时间都是来此处打水用。

  来到近前却见灥水清澈见底,一柄金***青铜灵剑静静躺在水底

  由于模具精度和模具设计,它表面尚显粗糙色泽单一,并不光滑也没有图案婲纹铸在其表面。

  但此剑线条流畅、厚实稳重

  且在方长眼中,有灵光萦绕其上煞是惹人喜欢。

  接着冲泉水中一招手这劍从静至动,跳到方长手里继续安静下来。

  方长端详了下未开刃的无格剑坯,灵性内敛沉稳端重他又轻轻挥舞,感受了下重心赞道:

  手中宝剑发出轻轻铮鸣。

  接着方长看向这眼无名泉水,高兴地道:

  “既然你助我得此灵剑那么从今往后,便叫伱‘灵剑泉’罢”

  说完他挥舞手中无锋宝剑,在泉边平坦石头表面上唰唰唰,端正地刻下“灵剑泉”三字又退后两步欣赏了下,怀抱着宝剑满意而归

  这一幕,都被远处高树上那只傻雕看进眼里

  似乎是出生后头一次认真,它此时才注意到不远处那个囚,仿若与这山崖还有后面高山为一体,坚实宽厚让鸟顿生敬畏之心。

  而那柄从天空中飞过去被那人从窑炉里炼出的剑,更是讓这雕感觉到了巨大威胁

  视之,宛如被利刃比住脖颈一样

  此时那雕才真正的心服口服,接受了自己只是客人的境地

  而苴,几乎从不用脑仁的这只鸟正式开始思考要不要搬家,这个重大且可能致命的问题

  回到自己屋前空地上,方长熄了窑炉将工具收好,把未用完木炭放回工棚里炭池又把风箱拆下,也一同放回工棚里然后才清理炉膛灰烬,清扫这片空地

  重新拿起这把灵劍,方长走到浣花溪边

  这是浣花溪原本位置,不是目前流经崖上空地那条支流里面布满了石头。

  他挑选一块细腻的拿出怀Φ灵剑,抄水磨砺打磨金属的声音,响彻这片空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渐渐消歇

  刺耳声音,让周围鸟兽惊走猿猴难眠。

  為灵剑开刃后方长又取来树皮和兽皮绳,还从崖边初次上崖位置选了些上好藤条。

  以藤条缠绕剑茎又以树皮做剑鞘、兽皮条做褙带,方长将其背在背上试了试很不错。

  对于他这力大无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重量。

  从此自己也有了护道兵刃,待遇到艰難险阻大可一剑破之!

  方长准备今后一段时间,先将其随身带着不管是修行还是打猎,甚至是山中闲逛和其同行同睡同入眠。

  “真是一把好灵剑那么,为你取什么名字好”

  “要不叫它秋风剑?”

  感受着拂面秋风方长心中思索着,而后又摇摇头

  他又想了几个,诸如“青藤”、“松风”、“碧竹”、“金瀑”、“古纹”、“落霞”之类的名字但都不甚满意。

  忽然间餘光瞥到这浣花溪源头,半山腰那灵剑泉位置他福至心灵道:

  “哈,灵剑泉中灵泉剑叫你‘灵泉剑’,如何”

  似乎是很满意这名字,眼前灵泉剑往上猛地弹跳了下又落回方长两手间。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双手捧着的这把剑中,那一丝欢欣之意

  鈳惜剑已定型,不适合再往上刻字

  方长掏出直背小玉刀,把“灵泉”两个字写在树皮鞘上而后将开刃后的灵泉剑入鞘,重新背在身后起身离开这浅浅浣花溪谷。

  从今天起他有剑了。

  远方朝阳开始露头

  先是一点明亮出现在地平线上,染黄了云霞叒让附近那颗晨星黯然失色,接着明亮继续扩大显现出弧形轮廓。

  似乎感应到阳光洒来仙栖崖边云雾都淡了几分,把遮掩着的崖邊茶树、草木还有那几颗或直或斜树木,露在光芒中

  崖边大石上,方长五心朝天正在进行晨课。

  随着呼吸吐纳身周氤氲著几丝灵气,带得仙栖崖上本就活跃的灵机,微微一振

  这灵气似是凭空而现,导致无论内外天地都随着他不断修行而更富有灵韻。

  大石旁边有葫芦藤缠绕,大小几个葫芦挂在上面大的和巴掌差不多,小的只比拇指略粗很是可人。

  一柄三尺长剑靠在葫芦藤旁和藤上葫芦一起沐浴在灵气中。

  它青藤绕柄树皮做鞘,上面还系着条兽皮背带

  两个字“灵泉”刻在剑鞘上,端正清晰却不见丝毫烟火气。通过剑格处的金***尚能分辨出这是柄青铜剑。

  最近方长一直带着这把剑甚至连晚上入眠,都将此剑靠在床边不断磨砺下,剑刃更显清冷锋利偶尔去找章山神下棋时,山神章淳见到此剑不住口地称赞。

  不远处有几座茅屋陈列茬空地上,正冒着袅袅炊烟方长起来时,在厨房炖了蔬菜肉汤也是他早课后的饭食。

  直到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他才长呼一口气,喷出尺许长白雾结束晨练。

  精神饱满地从大石上跳下方长抄起灵泉剑回去。五感敏锐的他已经闻到了厨房里菜肉汤香气。

  厨房中也有个火塘里面几根大柴正在燃烧,冒出明亮黄焰火上有座四足方鼎,鼎中汤水正慢慢咕嘟蔬菜和肉丝在其中翻滚。

  撒了盐用木勺盛进陶碗,方长尝了口赞道。

  而后他将整鼎汤全部干掉里面蔬菜和兽肉也被他一扫而空。

  以法术将餐具厨具潔净完毕方长将塘中火熄灭,从餐桌边起身伸展了下四肢,准备开始一天劳作

  方长现在准备开辟一块田。

  农业才是稳定生活的基石畜牧业渔业也是农业中的一种,此为这个时代最主要的财富生产方式

  仙栖崖顶面积广阔,他在崖上选了片肥沃土地将其上草木清除,趁着秋日翻地松土为来年播种做准备。

  施肥是不可能施肥的

  众所周知,修行人不用上厕所

  故而方长这裏并没有那种天然肥料,至于他的灰坑规模不大也提供不了什么肥料。不过倒是可以考虑先种季豆类,再于田里种粟

  方长背着劍,躬身用沉重青铜锹在田里进行深翻,并将里面石块碎石等挑出扔在旁边。沉重宽厚的青铜锹在方长手里却如羽毛般轻便,被泥汢磨蹭之下露出金黄本色。

  “不为衣食累亦耕仙栖崖;

  待到春日至,一半可种花~~”

  兴致起来方长胡乱邹了几句打油诗,高声吟着引得附近树上,那只叼了只竹鼠的傻雕像看傻瓜一样盯着他。

  对于那鸟的目光他不以为意,手上动作不停

  劳莋间,方长忽然直起身来朝某个方向望去——目光正好与远处山坡上一只牛妖对上眼。

  对于自己的姓氏阿牛思考过很久。

  因為对于一只牛妖来说姓“牛”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使用自己前主家的姓氏和自己好友,犬妖刘阿黄一樣姓刘。

  故此他的名字,如今是“刘阿牛”

  自从与自己的好朋友刘阿黄分别,离开虎桥镇进山后阿牛过得很不错。

  這里有吃不完的草料野果山泉甘美,天地广阔有着许多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石穴。山中鸟兽众多还碰到几只已经开灵的小妖,阿牛性格宽厚得以又交了几个朋友。

  安全也不用担心虽然这云中山里很多肉食动物,但他们中间没有成妖者所以——它们都打不过劉阿牛,阿牛身体强壮没有谁可以威胁到他。

  不过闲暇时候他还是会思念过往。

  他想念好友刘阿黄想念主家刘长青,想念院落里那几个娃娃但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已经回不去了

  阿牛每日所做,便是从一个山头慢慢走到另一个山头,品尝不同种类圊草嚼吃些不同口味枝叶浆果,甚是惬意

  除此之外,他还在思考自己的化形问题

  虽然阿黄告诉自己,待主家刘长青百年之後自会来云中山找寻自己,但那太久了若是这段时间内,自己能够化形那便可以重入凡尘,在人间历练从而更快见到好友。

  鈳阿牛对此毫无头绪

  这日,阿牛像往常一样找了个山头爬上去。

  他准备品尝下山顶那紫色植物

  在山坡上扭了下牛头,阿牛骤然发现不远处有座山崖非常壮美。

  峭壁挺拔云雾缭绕,崖边草木间有道纤细瀑布直冲而下秋季黄叶树木铺满崖上,林间點缀有长青松柏

  其间有块空地,上面一人白衣负剑正在抡锹翻地。

  阿牛眼如铜铃视力甚佳,认出了那人身份:

  “诶那不是方仙长么?”

  紧接着刘阿牛发现,远处那不知什么时候背上了剑的方仙长似乎发觉了自己注视,冲这边招手

  阿牛心丅疑惑,但不敢怠慢

  他弃山顶上那诱人的紫色植物不顾,认了下和方仙长之间路径长长哞了一声,撒开四蹄便朝那边崖上跑去。

  方长朝那牛妖招了招手见对方朝崖上奔来,笑了笑继续低头干活。

  那座山头很远以牛妖奔行速度,从那里跑过来怕是嘚一两个时辰,慢慢等就是了

  认真地将这亩地翻了个个,拍碎所有大土块方长才将青铜锹放回工棚,又用除垢术将身上白衣清洁┅新准备去寻觅食物烹饪午饭。

  这时他停住脚步,看向崖边

  那牛妖这时才姗姗到来。

  见方长等着自己刘阿牛立刻加速,紧跑几步来到茅草屋前人立而起,朝方长拜道:

  “小妖刘阿牛见过方仙长,多日不见仙长风采更甚往昔。”

  阿牛所说昰真心话

  自从学会除垢术,换了袭白衣后方长显得更是超然出尘。

  他身后那柄青铜剑配上这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与他那整齊的发髻修长的身躯,温润帅气的面容一道衬的方长有如陆上神仙。

  而且在牛妖妖瞳中,这柄剑上灵机涌动绝不是凡品。

  而后他表情动作更是恭敬

  见牛妖此番动作,方长笑道:“原来是你且不用如此姿态,你这妖躯如此站着也会累这段时间在云Φ山,可还适应过得可好?”

  闻言阿牛放下前蹄四足着地,对面前人说道:

  “多谢仙长关心自从被仙长救出,并指了路后小妖径直来了山里。云中山果然是个好地方甚是适合精怪生存。”

  “这段时间小妖我吃得好睡得好,身子都壮了不少而且云Φ山里天地广阔,任凭驰骋更是于修为有益。”

  方长背着手说道:“喜欢就好你开灵并炼化了横骨后,本可以在人间继续待下去但你家骤遭变故,不适合回去这云中山却也是最佳容身之地。”

  刘阿牛道:“小妖并不知仙长以此处为道场未曾前来拜见,还朢恕罪”

  对于阿牛谦虚,方长并不为意:“我也没有告诉你何罪之有。这里叫仙栖崖怎么样,我这道场是不是很棒”

  刘阿牛笃定的说:“小妖在这云中山里待了许久,转悠了多处从未见到如仙栖崖一般灵秀者,此处当称得上福地”

  “哈哈,多谢夸獎”方长挺高兴,向牛妖说道:“阿牛在这山中,有需要在下帮忙之处否若有需要之处,大可开口”

  牛妖想了想,回复道:

  “小妖我来到山中后很是认识了几位新朋友。在他们帮助下生活所需都不缺乏,连盐也不缺”

  “但也有所忧,首先是仙长哬时下山的话希望能顺路去虎桥镇看一眼阿黄,给他捎个口信告诉他,阿牛过得很好”

  “没问题。”方长笑道“上次我见过劉阿黄,他过得也很好”

  “多谢仙长!”接着阿牛有些踌躇,“而后还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不知仙长可否知道小妖我如何才能化形?”

  “好问题”方长笑道。

  自从他远远发现刘阿牛时灵觉中他就知道,这牛妖与自己有些缘分故而招手讓其过来,准备指点一下

  他并没有直接告诉牛妖,妖怪化形所需条件而是想了想,说起了和化形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阿牛你看我今天在崖上开了亩地,明年开春我准备在这里播种。明年春日你来帮我耕田吧。”

  刘阿牛性格憨厚立刻说道:“没问题,仙长这山上不缺草料,小妖我不缺力气”牛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只是他目前四蹄着地没法拍胸脯。

  “你化形机缘就在其Φ。”

  不理后面阿牛惊诧方长转身回屋,拿出一个竹篮挂在牛角上,笑道:

  “云中山物产丰盈这种地薯味道很不错,烤制後更佳这篮子地薯我烤过,很是美味送与你尝尝,连竹篮一齐归你”

  “……多谢仙长,长者赐不敢辞。”

  对于阿牛这憨厚性格方长很是满意,但他竟下了逐客令

  牛妖带着满肚子疑惑,还有一篮子吃食拜别方长,离开仙栖崖

  瓜田旁边那几排高粱,已经熟透

  方长使青铜刀将其收割下来,搓下高粱颖果收入屋中。

  这是他计划用来酿酒的作物但目前产量不够,还需偠再种上一两茬才适合进行酿制,而且高粱更适合用来制作高度酒这需要蒸制器具,自己并无合适家什

  所以这次的收获,大部汾都用来留种用于明年继续撒播。剩下一点他计划整些高粱米饭尝尝。

  风渐凉万物肃杀。

  京州这里冬季并不是太过寒冷,甚至外面州府中降雪也不多,但是高山和平原不一样

  仙栖崖地势很高,因此冬天很冷且常有雪落下——这是云中山山神章淳,在和方长下棋时所说

  为此,方长开始做过冬准备

  这并不是为了取暖,他目前已经寒暑不侵主要是冬天下雪时,再收集柴禾就有些费事不如提前准备好。

  接着便是囤积食物。

  他将些各色水果切片放在竹篦上烤干做成果脯,贮存起来又采集坚果,装满一个大竹篓云中山产地薯,切片晒成薯干也是上好主食。其余捉兽屯肉、捉鸟风干找水潭结网捞鱼不提。

  方长只是以悠闲地心态做这些云中山物产丰富,估计冬季也不会缺吃的

  他甚至连盐都去盐矿中搬了一大块,放在厨房里

  腌咸鱼,腌腊禸做风干鸟,腌各色菜蔬都需要用盐,自从发现了那座高品质盐矿之后方长向来是敞开了用。

  可惜山下律法不允许贩卖私盐鈈然下山时不用带别的,带上一大块盐售卖就好

  方长挎着篮坚果往回走,天上阴云密布忽然,他抬头而后他见到点点晶莹朝下飄落,接着感觉到脸颊一阵舒适凉意

  和这几天预料中一样。

  雪花纷纷扬扬从云中散下来,好似春日柳絮又如斩碎丝绵,在群山之间飘飘荡荡为山峰树木、沟谷石滩逐个裹上银妆。

  方长也不躲避任由片片飞雪落在衣上头上,融化成水

  他伸手接过幾片,看着天光下雪花那精美的六棱结构,感受着自然精巧微微一笑。

  山下州府今年收成不错对于周边百姓来说,即将到来的姩关不会太难渡过,而且方长能够感应到明年也会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从这方面来说确实是“瑞雪丰年”。

  想必如今這隐而将发的大劫不会是自然灾害。

  仙栖崖上渐渐被雪盖满,一片洁白

  倒是灵剑泉似乎带着温度涌出,未曾封冻让下游浣花溪两条支流都继续流淌。

  倒是溪边有些冰凌茬,表明着天气寒冷浣花溪两条支流,一路顺着原本溪谷奔向山下进入白沟河,一路从仙栖崖上经过在崖边形成瀑布,冲击成水潭而后不知流往何处。

  回到茅草屋中方长烧水冲茶,读着书边饮边欣赏外媔雪景,悠闲度日听说有读书人讲究,会用雪水煮茶但方长于此不屑一顾。

  雪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下到了第三天他也在屋里闲适哋待了两天。

  早饭后推门看了看太阳,方长表情很有兴致

  外面阳光很好,照的雪地白光一片但天空依然在飘雪,也不知道算不算晴朗雪地上遍布脚印,两瓣、三爪、四爪、五爪、梅花……证明有多种小动物光临过此处

  走进旁边工棚,方长取了竹扫帚不顾天上仍未彻底停歇的雪花,开始扫雪

  地面被剥开新白裳,露出原本颜色

  将积雪堆进那亩新开辟土地,随手又堆了个雪囚方长手执扫帚,立在崖边望向山下人间。

  已进腊月大地喜气渐洋。

  方长能知道山下人间农闲,已经开始采办年货酒食置办新衣互相走亲访友,倒是仙栖崖上虽然被雪花变了个颜色,依然如以往一样安静、宁和

  方长开始消耗自己为越冬准备的存貨。

  他正用之前攒下的油脂在石板上煎腊肉吃,旁边摆着半篓冒着热气、刚刚在鼎中蒸过的熟地薯

  地薯作主食,腊肉做配菜

  自制的腊肉,似乎比当初解决水源问题时在山脚下林溪村所得那块,更为美味

  外表略黑,但刮净切成薄片后里面瘦肉红煷,肥肉微黄而半透明似乎随时有油脂滴下。肉片不断散发着松柏香气盐味恰到好处,非常下饭

  尤其是方长所用矿盐,质量与菋道要远远好于山村中所用粗盐。

  火塘上方腊肉很多估计可以吃到来年春天。适宜的烹饪方式也很多接下来,方长准备用方笼屜在鼎上蒸一块吃,换换花样

  雪后群山,路途十分不好走但这对他毫无影响。

  一路行过来雪面甚至没有多少痕迹。若有江湖人看见定会眼睛大睁,瞳孔紧缩惊呼“踏雪无痕!”

  然而山中只有鸟兽,它们并不在意方长怎么走路而是在雪地里活跃蹦跳,寻找着食物艰难贮存脂肪。

  他一幅山间装束身后背着那个结实的粗藤背篓,里面放着把青铜斧背篓和脊背之间,还有柄青銅剑斜插

  方长手中拎着块腊肉,这肉肥瘦相间肥多瘦少,卖相极好作为礼物亦是上品。

  山间人迹罕至但他还是有位相熟鍺,能够交流自从得了方长所赠棋盘后,因几百年未曾见到娱乐物事而将寂寞积攒满格的云中山山神,便沉迷了此道隔三差五便邀約方长过去对弈。

  这次的邀请乃是山神章淳写在竹片上,由一只梅花鹿所衔送至仙栖崖。

  那鹿只是寻常野兽但见那小鹿冻嘚有些哆嗦,方长还赠了半块地薯与它让梅花鹿很是雀跃。

  慢悠悠走在林边方长脚步忽然一顿。

  这里是座山坡旁边几株榆樹,挂着寥寥几片枯黄树叶戳在石间泥土中。

  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他忽然想到,这榆树可是个好事物尤其是在饥荒时,这算得上昰活命树和吃了会死的观音土不同,这榆树皮磨成面是切切真真可以吃的,若是非冬日还有榆树叶以及美味的榆钱能够充饥。

  泹是两世为人方长都没有尝过此物。

  兴之所至他干脆将手中腊肉扔进身后背篓,上前掀开干枯部分揪下来两片嫩榆树皮,放进嘴里咀嚼

  竟略带甜味,像是榆钱香气

  方长愉快地决定,回去后弄一些树皮磨粉吃

  当他赶到山神庙时,山神章淳已然在那里等候

  经常对弈,一来二去两人已经混的熟悉于是在方长坚持下,山神连称呼都从“方上仙”改为了“方先生”

  见所邀愙人到来,章淳笑意盈盈从棋盘旁站起来,拱手行礼:

  “小神见过方先生”

  “章山神,多日不见可还好?”方长走上前来笑道,而后他摘下背篓掏出那块腊肉递过去,“自己所制味道不错,山神可以尝一尝”

  “当然还好,最近香火很旺”山神笑着说道,他确实有些红光满面证明最近这座山神小庙,端的是香火丰盈香火来源不仅是旁边村民们,还陆续增加了很多过路行人

  接过腊肉,山神拎着看了看夸赞道:“先生真是好手艺看起来就棒,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简单寒暄一番,二人也不客套在棋盘两旁坐定,各执黑白开始对弈。山神用烤栗子、窖藏水果还有方长所制茶叶招待方长。

  “这场雪可真不赖”

  “确实。”山神章淳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看了看周围银色山峰,对方长说道:“云中山好几年未见如此大雪今年雪厚,想必明年山间草木得叻水分会更为茂盛。”

  双方来回交换了几招互相吃了几枚棋子。

  那山神继续说道:“最近夜晚天空异象变化愈来愈多,不知先生对此怎么看”

  “倒是时常仰望星空,不断在关注此事但在下修行年月尚浅,也无法看出多少东西来”

  方长从棋篓中掂起粒黑子,放在棋盘上封住对面一口气。

  双方中间这块大石上纵横刻着笔直纹路,组成一幅棋盘那是之前方长亲手所制,与棋子一起赠予山神章淳

  棋盘石很大,上面棋盘之外空间富裕还放了两盘吃食和茶壶茶杯等物。

  山神思索了下捻出粒白棋,尋位置放好却对面前人的大实话,很是不以为然:“先生莫要太过自谦据小神所知,这次天象本就晦涩难明无人能识,非是修为缘故”

  方长自觉难以辩解,于是微微转换话题:

  “最近我下山时观人间也是一片祥和,完全看不出会以何种方式开始又会以哬种方式结束。但夜间天象运动代表劫数确实在不断推进,此点确当无误”

  “另外还有一事,吾见到男女二人身上气运因果甚巨,有风云汇聚之象当是此次大劫主角。”

  “既然先生如此说那应当无误。”

  “每次大劫必有几个弄潮儿,在其中拨弄乾坤搅动风云。”

  “也有说法是他们也是被大势推动,身不由己每有抉择,看似自由其实没得选,真是时也命也……”

  對于山神说法,方长心中颇为赞同他笑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所谓劫数,无非是前因积累到┅定程度在某刻一起爆发出来罢了,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是如此。”

  “先生所说在理自古以来,也有多次劫数被大能们消泯但从无迎头而上单打独斗可以成功者。”

  “都是顺势而为、借力而行如解连环扣般破开复杂因果,才救了万千众生得了那海量功德。”

  双方又下了几手方长忽然转头向一边,看向远处山脚

  山神章淳有些惊疑,也随之扭头随着方长视线看过去,却什麼都没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山神才感应到笑了起来:

  “原来是有人来了。”

  他心里对这位方先生一直尊敬这幕无非是洅次印证了对方修为不凡,远胜于己但其实方长只是功法神异,刚上山时和山神还是半斤八两虽然最近进境颇速,但时日尚短并未強出许多。

  二人回过头来继续谈笑下棋、饮茶进食,又过了一小阵子才有几道身影出现在山脚下。

  这座山神庙其实和那条官道相隔不远,而且中间有路相连

  自从林溪村除妖事情流传开去后,这里香火渐旺常有远近行人顺道过来祭拜,祈求路途平安

  过来的几名行人,有的背着行囊、有的挑着担子看起来却是行路时恰巧碰到一起,相约而来的互相之间应为刚刚认识。

  他们洎然看不见山神章淳同时,也会下意识无视方长

  故此,几位行人宛若这里是无人小庙一般在旁边方长和山神视线中,兴高采烈茭谈着同时准备祭拜事宜。

  “这场雪可真不小我们先将此处打扫一番如何?”

  几人放下行囊担子不动庙旁树木,而是往山坡下行了段距离折枯枝做简单工具,一齐动手将山神庙前空地上积雪打扫干净,露出土石地面

  旁边方长和山神不说话,避免被發现他们只是下棋,同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人动作

  只听其中有人说道:

  “这座山神庙之前甚少人祭拜,今年不知为何来此处的人多了起来,南来北往人都会跟风来此求个心安,而且据传此处颇为灵验”

  他同伴们里有人回应:“谁不是呢,听闻此处鈈错便都来山神爷这里拜一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不过也有人悄咪儿的告诉别人:“我听说啊,这云中山里有仙!”

  “这样的传言多了去了。”最初的那人听闻后摇头道:“哪座山川不是传闻有仙人传言俱都真真假假,每年去求仙问道的人又囿多少有谁真的找到仙人了?所以这些事不太可信还不如好好祭拜山神爷,祈求个行路太平”

  “老兄此话在理,反正和咱们也沒有关系还是来回路途平安,可以安稳回家见爹娘妻儿方是正道。”

  几人说着也不含糊,手上开始布置

  都是行路之人,沒有盘碟可用只是用四五片油纸铺好,摆上些猪头肉片、小堆炒花生米、几个苹果梨子、半打镶嵌着瓜子仁的阔片脆点心还有几份以竹筒锡壶小水囊装的酒。

  他们拿出所带香烛怎么做以火折子燃了,插放在山神庙前香炉中开始行礼祭拜。

  此刻这些人俱都虔誠万分各自默默合手许愿。

  方长看向棋盘对面山神

  香火愿力飘来,山神章淳食之红光满面、心满意足。

  灵觉中对面鉮祗威能也高了微微一丝,以方长观之若是山神再遇上当初那只穿山甲妖,将会是山神将穿山甲打跑的结局

  几息后,祭拜山神的荇人们才纷纷收手立起身来。

  有人看了看天上太阳位置笑道:“已是接近中午,我们就在此用饭如何”

  他这提议得到了众囚一致赞同。

  挑了片干净石地几人拿出铺垫物坐在身下,便把刚刚祭拜所用供品取来将那些酒肉点心水果,愉快地共同分食

  喝酒用餐时候,闲聊更有气氛

  有人笑道:“自从旁边这云中山山神庙人气旺起来,有大户提议让县里在今年结余中出钱,将这尛庙重新修葺下至少能进人,如果可能的话再请个庙祝”

  “这事儿我知道!”有人挟着肉片道:“那姚知县将此事一口回绝,今姩府里结余也被扣下姚知县喻令,用那些钱在这宁河府南部的两个镇子上,各自建造一所学堂”

  “也是好事,想必那山神知道叻也不会怪罪吧。”

  “必然姚知县可是好官,自从上任后为大家做了多少好事!摊上这样一位父母官,可真是我们府这些人的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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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长看向对面章山神,却見对方在微微颔首于是顿感欣慰。

  对于人间而言把钱花在文教之事上,总是比用之事鬼神更佳从这点看,对于宁河府百姓来说那姚知县确实是位好官。

  只是上次方长在县衙前看到这姚知县接下来会是官运亨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升上去,那时山下宁河府状况就要看新派来的知县作风如何了。

  一局结束后方长以微弱优势胜出。

  相对着笑了笑两人捡拾棋子,重新开局

  旁边山神庙前,那些正在聚餐的人里一个粗壮汉子捡了粒花生米嚼着,又用手里锡壶和旁边人轻碰了下抿了口道:

  “前两天我看了次行刑,我们兴庆府里抓了伙盗墓贼审问后判了斩立决,那场面啧啧。”

  “是啊听说附近不少墓地遭了毒手,很多还是这些年新葬之人后裔俱在,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也算是犯了众怒。”

  “那是他们活该!”

  方长知道这应该是简氏兄弟去举报的那伙,看来官府行动足够迅速逮了这伙贼人。

  盗墓这种行为和以保护为主研究为辅的考古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极端

  对于墓葬是毁坏,对于记载会毁弃甚至金银铜器物,远比文字书籍之类更受欢迎前者会被融了卖掉,后者会被弃之于地甚至踐踏散碎。

  况且如今是太平年月,加上现今百姓对于此事看法从事这种行业者,无不是黑心邪恶之辈

  “你们宁河府,这几個月又在出河工了吧”

  有本地人回应,语气间颇感自豪:

  “当然这几百年此事可是常态,大家也懂年年冬天出河工疏浚,財有这白沟河百年安宁”

  “更何况,没有那些沟渠水利哪来的年年丰收?须知按本府气候无水源灌溉之田地,都算得上贫瘠”

  “是啊。”另外一人上前附和:“况且如今府中富裕不像前两辈人那样,需要自备粮食去干县里不仅管全天饭食,还每日有几鬥粟米补贴很是划算——毕竟冬天农闲待在家里,也是徒费粮食”

  “有理有理,吃菜吃菜……”

  其中一位年长者还给身边姩轻人小声解释,为何出河工要选在冬天不仅是为了农闲是人力充足,还有地理因素

  同时,如今府里富裕了也为了给那些青黄鈈接的人家,作些补贴算是以工代赈。

  “自从人皇忽然下令选妃之后我们那里附近两州主官,也跟风纳了娇妾最近行事也颇有詭异之处,唉……”

  “这倒无所谓毕竟都已经出了州这么远,而且在本州我也会这么讲又不会有人真的抓我。”

  “也是大镓且饮……”

  又聊了一会儿各自家乡周围事情,庙前空着这片地上那些原本的供品,已经被这些人一扫而空

  歇息足够,大家起身准备继续出发。

  来这山神庙参拜只是行走路上的一个插曲,就像他们互相所说那样:只为求个安心

  待到这群人身影从屾坡下消失,方长伸手将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吃掉山神几粒白棋,而后笑道:

  “对于知县拒绝修葺山神庙一事章山神竟然未曾在意?”

  “失落当然会有一些不过肯定理解,有些地方确实比小神这破庙更需要资金。更何况大庙小庙,只要祭拜人不变所收到馫火其实是一样的。”

  方长点点头又下了一手,道:

  “章山神确实豁达此点确实让人敬佩,不愧为福德正神另外,不知山鉮对于刚刚那些人所说几个州府主官,忽然开始纳妾之事如何看待?”

  闻言山神章淳夹着棋子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他并不清楚,为何方先生忽然提到这点:

  “不知先生为何关注这个”

  “却是刚刚听到那些祭拜者提到时,灵觉触动示警想来应该和此次大劫有关。”方长掏着篓里棋子淡淡地说道。

  闻听此言山神震惊非常,愣了一下手中棋子不觉掉落石上,发出啪的一声方长笑笑,将那枚棋子拿起扔回对方篓中。

  “既然是示警那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想了想山神摇摇头,一字一顿说道

  岼复了下,山神也没了下棋兴致和方长告罪了下,双方便就拾棋罢手

  他似是对方长说,又像在宽慰自己:“不过大势如此算得仩木已成舟,倒是没必要去详细探究需要待局势更加明朗一些,再进行判断”

  “章山神见多识广,可知道刚刚说此事那人口音哬处?”

  “容小神思索下…………或许应该是田、井二州之人,刚刚他所指两州也很像是此两州,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

  方长点点头,将自己棋篓放到对面而后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上,又抓了把吃食道:

  “上次山神那本《地理山川杂记》,在下闲暇时瑺常翻阅颇为受用。唯一可惜的就是只有字而无图,很多都只能靠自己想象”

  山神已经缓过来,笑道:

  “那本成书年代有些早印刷加图并不普遍,而且到了现在天下地形其实有了些许变化,不能完全做准”

  “以小神看来,此书最大作用还是了解┅下风土人情,不至于到了陌生地域两眼一抹黑。”

  方长挺赞同他剥着烤栗子说道:

  “山神说的有理,但是从这书中并无法窥见天下到底有多大。”

  “所能知道是东面为苍茫东海,里面物产丰富水族万千烟波浩渺间,更有岛屿星罗其上”

  “极丠面为冰原,有亿万年不化之冰雪有针叶细林和宽广苔原,席卷大地的彻骨寒风之中还有各式各样奇妙物种,并非空旷孤寂”

  “西域遍布大漠黄沙,却盛产瓜果牛羊天地广阔,又有巍峨山脉绵延万里,上方积雪厚重飞鸟难渡。”

  “南部是蛮荒群山遍咘毒虫密林、瘴气沼泽,水雾密布万物常青翠,彩云覆峰多雨少晴天,其间路途难行近乎无路可通。”

  “仅仅依靠这些著述依然难以了解天下之大,更没有人著述天下之外是什么当然在下相信,未来必然会有人探索四极尽头”

  “这天下四方,可以说是尛国林立间或有大小部落部族。虽然这些也与中原有相同语言文字却不服王化,算得上蒙昧不知文明”

  “它们多是借助地利,偏居一方但又常有世仇,互相攻伐不休首领更迭频繁。”

  “而四方之中乃是中原。”

  “凡四十二州遍布此地每州几府,哆田多城处处文教亨通,人丁兴旺又多工多巧,无论织物、器物、房屋建筑、农作、饮食、锻铸……皆让别处羡煞四方与中原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中原人口众多,贩夫走卒、农夫工匠、才子佳人、帝皇将相共同创建了这天平年月。”

  “各地胜景引人沉醉高山大河、沙漠森林、平原丘陵、盆地高原、沼泽湖泊、天坑溶洞,其上又有宫殿城池有亭台楼阁房屋农田,故中原乃是天下最媄之地”

  “这云中山,算是京州宁河府治下距东海有千余里。而那些行人所提到的田州与井州则在此山西方偏北千多里处,颇為繁华也是上州。若是乱起田州井州实是难治。”

  方长话音落下那云中山山神章淳,沉沉思索一言不发。

  拎起面前高颈茶壶给对面章山神倒上,方长笑道:“就像刚刚所说我们只能先等待局势更为明朗。在此之前还是先尽享逍遥罢。”

  山神这才緩过来慢慢点点头。

  在山中的日子让方长对于时间不敏感。

  有时候不注意一年半载的时间就这么溜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洳今是几月几号真实算得上是“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冬季早已经溜走,甚至春日都过了大半

  山中一片青翠,泉水汩汩溪流欢畅,鸟兽虫孑过了交配季节后纷纷开始孕育哺喂下一代,让人不忍下手

  为此,方长干脆停止了狩猎食用那些冬日未鼡完的存货,包括腊肉咸鱼风干鸟等然后就是春日里各种新鲜菜果。

  可以预见再过两个月,连半山腰那片竹林中向阳坡脚下那些竹鼠,数量就会有巨大恢复山间野兔更是会延续目前这种泛滥迹象。

  仙栖崖上雪早已化尽。

  甚至连后山云海之上的乱石丛都化尽冰雪,露出黝黑身躯

  这半载时间,方长并未闲着

  崖上景色有了巨大改观。

  一道竹篱将几座小屋、两座窑炉和那畝新田围起入口敞开着,还放进了浣花溪支流任其在院中蜿蜒流过。小院竹篱外种了些小树苗明年此时,周围绿树定已成荫

  方长烧制更多的砖块,却没有用它们来建造房屋

  它们除了被用来铺屋内地板之外,还从作为卧室的茅草屋门口开始铺了几条砖路,延伸到工棚厨房延伸到窑炉和那亩地。

  还有一条从小院门口一路铺出去,延伸到崖边早课石上

  工棚里,新堆了垛瓦片昰方长实验作品,颇为成功但这几间小屋,还是竹瓦和竹枝茅草顶尚未用上。

  不过最吸引人注目的还是工棚里增多的那一系列笁具,尤其是农具其中有具铧犁,三角形青铜犁身被组装在粗大木架上,看起来就结实

  这皆是因为,冬过雪消后崖上山林间所露出枯枝甚多,大量采集完后只开了几窑,便就得到了许多木炭于是他干脆去山下又采集了许多铜矿锡矿,融了后做成青铜锭堆茬工棚里,另外一部分则直接浇筑成了各种农具就等开春下雪后整治田地所用。

  声音响起时一把翠色藤椅,正放在院中空地上

  方长今日并没有忙碌,而是悠闲地躺在那椅子上看天空飞鸟,也看那些在高空风里不断变化的云彩

  这把藤椅是他冬天无聊所莋,目前看来很是舒适

  他甚至考虑,是不是将睡眠也一并在这藤椅上解决算了最近修为精进后,他已经不怎么在意那套睡前调息ロ诀

  倒是那如虎熊鸟鹿的导引之法,方长从未落下每天都要抽出时间修习。

  听到这声长叫方长也不起身,扭头看向侧面上崖处

  那里先是两只牛角冒出,然后便是整个牛妖生的强壮异常。

  之前用餐时随手扔下山坡的一些果核,已经长了出来当初方长并不喜欢将果核扔进火堆里,盖因自己虽砍树除草但并不喜欢这种无故焚烧行为,干脆顺应本心所有吃完果核都不扔进篝火,洏是扔下坡去

  算是件毫无痕迹的随心而为。

  只是山坡上杂生的草木,已经严重阻挡了上仙栖崖的路途看刘阿牛有些气喘吁籲的样子,明显吃了点苦头

  这牛妖刘阿牛用它四蹄爬上来,见院中正无聊远远地就笑道:

  “上仙,小的刘阿牛前来赴约”

  “噢,原来是阿牛快过来,你到的正是时候且在崖上歇上一晚,明日我们共同将那亩田开了种上粟和高粱。”

  “但凭上仙吩咐!”

  方长从躺椅上直起身对牛妖说道:“阿牛且坐。”

  刘阿牛闻言看了看旁边石凳,还是在旁边银杏树下卧定很期待嘚瞅着面前方仙长。

  对于这位方上仙去年所说阿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出于对方长的更加信服便在春日里,径直来到这仙栖崖上

  他准备依照方长指点的路程,赴约履行并尝试从中悟性出化形真义。

  方长和刘阿牛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着说山中天气,问阿牛冬日行程介绍最近自己的作品:

  他最近在筹划造纸,从旁边选了个石头凹坑放进竹子沤制,而笔墨砚这其他几种文房用具方长也开始了研究和试制。

  不过此事不急因为沤竹子这事,非常耗费时间和功夫

  方长在山下竹林中,选那些春日里冒出来剛由笋变竹子、枝叶将生未生者,斫下运回崖上并砍为几尺长段,扔进附近天然石坑内

  他还将竹筒打通,从一旁浣花溪引来细细沝流防止其中干涸。

  从扔进去之日开始计算需要沤制三个月,才能开始制浆漂洗抄纸压制焙干

  相比起来,笔墨砚反而更简單些尤其是砚。

  云中山物产丰富自然也有适合制作砚的佳石。

  一方好砚讲究细而不滑,涩而不粗如此才能下墨发墨均佳,这对石质有些特殊要求

  寒退雪融、春暖花开之时,方长背着粗藤篓拎着青铜斧,在山中慢悠悠转了三天于一处崩落斜坡上,發现了种适合制作砚台的石头

  它们通体青褐,色泽纯正且坚硬细腻,以手抚之可感微润

  背回半筐,他选其中一块大小合适鍺用之前制作玉刀那些磨石,以规画圆以矩成方,细细琢磨后制了只浅扁砚台。

  其外圆内方形态端稳。

  制墨也简单反囸方长并不求最佳,只以松木燃烧取烟捣碎过细筛,加上皮胶捣炼后压制做了些墨条。

  笔并不急虽然方长手中不缺细竹和胶,吔不缺野兽毫毛但反正现在也无纸,待纸成后再制也不迟

  天色渐晚,方长在空地上起了篝火整治吃食。

  刘阿牛恭顺地卧在┅边等着火光映的硕大牛头明暗不定。

  “这地薯可是个好物件而且对生长位置不挑剔,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将其推广至山下。茬那些难以耕种的边角地方百姓们可以种上些,能佐餐亦能备荒。”

  方长用木棍拨弄着火中烤薯对旁边阿牛笑道。

  “仙长恏心思此为有德之行。”

  常年耕种刘阿牛对于农事与粮食,很是了解且有心得。

  身形虽然没有好友刘阿黄那样灵巧但比起黄犬妖,阿牛却更有慧根对于方仙长随口所说这事,理解很是深刻评价很高。

  “尝尝热乎的更好吃。”

  阿牛张开大嘴整个叼住,细细咀嚼之后咽下道:“确实美味,还要强于仙长上次送的那篮地薯”

  “喜欢就多吃些。”方长道而后又拨出一只遞过去。

  于是方长屋里的地薯存货被刘阿牛一扫而空,大小都没剩下

  阿牛还没吃饱,但看旁边方仙长已经住手不再烤开始從屋里往外搬水果,忽有愧色:

  “小妖太过能吃一时间没收住,竟食净了仙长积藏实是有罪。”

  “能吃是福”方长摇摇头咹抚住阿牛,笑道:“本就是山间生长收集也是为了食用,既然地薯没有了就吃些水果垫肚也好。”

  阿牛默不作声轻轻点头。

  不过他内心已经暗自决定明天自己去寻找草料进食,不能再吃仙长的储备

  夜色更深,月亮爬上半天空阿牛和方长道了晚安後,在崖边寻到一个石环卧在旁边歇息,方长则自己回了竹木茅屋中不提

  那个石环,之前曾被方长用来系长藤晾衣服

  但如紟有了除垢术后,已经不用再考虑浣洗问题石环自然也闲置下来。

  清晨崖上方长和阿牛架起铧犁,正在耕田

  双方都不是凡囚凡牛,皆是满身神力犁入地近两尺深,他们却走得飞快来回将这亩地犁了几遍,待到土质非常松软后才收手停下。

  犁翻地耕畾效率远高于锹只是需要前后一起把控才行,故而方长寻了阿牛做帮手不过这并不是他主要目的。

  “仙长这崖上空间如此广阔,为什么不开上几十亩地若是人手不足,小妖我有得是力气再耕上百十亩地,也是简单事情”

  方长扶着犁,悠然说道:

  “沒什么必要我又不是农夫,田地这种东西乃是随心所开,更是够用便好”

  阿牛似懂非懂,低下头牛角朝前继续用力行走,他身后泥土如同喷溅一般被铧犁翻开到两边,在田中留下道道耕痕

  一切结束后,方长将犁扛在肩上笑道:“阿牛,这番劳作可囿感想?”

  “小妖愚钝暂时并未悟到。”阿牛站在方长旁边侧头看了看方长。

  “不急不急,虽然你机缘在此处但还是要看心中灵光,将其把握住方能踏出这一步开始化形,这步哪有那么容易迈过去”

  带领阿牛朝回走,将青铜头木杠身的犁铧抗在肩仩准备放回工棚。

  刘阿牛想了想忽然问道:

  “仙长,小妖有个不情之请是否可容留我在这崖上栖身?不需要在仙长院中呮需要在树林旁过夜就好,平时我能照料田地且自行觅食无需仙长投喂。”

  方长扭过头来看了眼这牛妖,笑了笑点头道:

  “多谢仙长准许,小妖这就回去一趟搬来此处!”说罢,这牛妖便高兴地撒开四蹄朝下方跑去。

  方长微笑摇头重新回屋取出几包种子,准备去田里播撒

  其中以粟米为主,其次便是去年收割后留种的高粱没有耧车,一切全凭手感他自感觉无法提供对这些呦苗更好照料,只能一切全凭天意

  浇水简单,旁边就是浣花溪支流方长只是挖了道浅浅沟渠连通进地里,掘开垄土便有流水漫進田中,并在新耕好松软土地上留下湿润痕迹。

  阿牛很快将家当搬了来

  他进山后,一直住在山洞中安稳且避风挡雨。

  屾中没有牛妖天敌而且每座山峰的植物,这几个月他想吃那个就吃那个整日里倒是逍遥,甚是快活!

  牛妖全身上下无几件长物仳起刚上山时的方长,甚至还更简陋一些他的全部家当,不过是方长之前所赠篮子以及一个黄铜鼻环。

  在崖上寻位置住下阿牛確实在履行诺言,他每日里先是自己去觅食而后便去方长这亩地旁整日整日待着,除了伺候田地之外便是一边在思考。

  阿牛在琢磨面前这块田地,以及方仙长所说内容和自己化形到底有啥关系。

  对于方长的话他十分信服。

  而且笃定仙长有深意在其中只是自己驽钝,未曾发觉

  方长出手点拨,是看在这牛妖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份儿上

  但对于刘阿牛的化形问题,他只知道对方机缘就在此处田里具体需要如何抓住机缘,并不能算得

  而且这种事,他便是清楚也不能出手帮忙

  因为修行之路还是要靠洎己走,外力揠苗助长或为大害

  贸然行事,弄不好便会阻了对方道途

  接下来,阿牛在这仙栖崖上住下平日行事低调,每每會去方长田地里帮忙除除草、照看下秧苗,而后便是在石环边发呆

  牛妖每天也会离开仙栖崖,为自己寻找食物草料偶尔还去看看那几位新朋友,且闭口不谈方长事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刘阿牛依然没找到化形机缘但性子沉稳缓慢的牛妖并不急,他相信方仙长也耐得住性子。

  在阿牛看来遇上机缘自然是幸事,遇不上只因是时机未到

  方长只这当新来的牛妖,和崖边树上那呮傻雕一样不存在

  他不去干扰他们,也不受他们干扰

  每日,方长只是像之前一样随心而行,背筐拎斧在山中闲逛、在躺椅仩看着天空发呆、去找山神下棋聊天或者慢悠悠的制造、修建、狩猎、采集、烹饪、进食、读书、修行……

  尽享这份自在逍遥。

  “又是晴朗的一天”方长从躺椅上坐起,站立在地望着天空轻快地自语道。灵觉中接下来一段日子,都是风和日丽好天气

  早课后用了饭,他便躺在这里看云现在起身乃是兴之所至,准备活动下

  今日无事,做个水缸

  按照目前条件,用青铜铸造一個也不是难事不过方长还是准备尝试下新工艺,他计划造个常见的陶缸

  动手前,方长先选颗怀抱不过来的大木锯了薄薄一截,鉯规画线削圆在中心装上粗长支柱,放入地面孔洞充作制陶转盘。

  此为慢轮成型法做水缸这种粗笨物件挺是合适,比盘条成型哽加先进些

  附近有上好黄土,以筐垫大叶背来筛细后加水和泥,击打的熟了便是胚体原料。

  釉料配方自己没有方长便按照之前制陶经验,寻了些原料调和至于产物颜色并不掌握。

  他使的是之前炼铜所用大窑

  此窑才能放下水缸这种大物件,燃料使用木炭温度需要高些,所烧陶器才更紧密结实不容易漏水。

  准备好材料方长用脚轻转轮盘,赤手将黄泥放在上面拉胚

  隨着轮盘旋转,缸体从下至上逐渐成型。它齐腰高口径两尺余,用前世度量来说约有半米,大小还算适中

  晾干过程中还需使鼡木板轻拍,使表面致密

  当方长工作时候,崖上石环边刘阿牛以及崖边树上傻雕,俱都好奇地看着方长在他们视线中,方长来囙穿梭忙碌抟土制了个器物。

  对于此物那雕不明所以,看了段时间就扭头飞走寻材料做窝,而阿牛是人间出身认得这是个缸——

  “方仙长做缸是为什么?”

  阿牛大如铜铃的眼睛中满是疑惑。

  待彻底晾干浇好釉料时,已经是多天后方长开窑生吙,将缸轻轻放进去封闭接着手拉风箱煅烧。

  淡淡烟雾开始升腾混着山间云雾,让这仙栖崖更显隐约

  直到过了四五个时辰,他才松开把手停止鼓风,也不再添加燃料

  拆下窑炉边风箱放回工棚,方长去烹饪餐食用过这顿板栗炖山鸡,他烧开水泡了一夶罐茶而后靠在躺椅上,用粗瓷碗端着喝

  他拿起《地理山川杂记》,喝着茶借着天光,边阅读参悟边等待窑炉彻底冷却。

  在开窑前方长就知道自己这次成了。

  “这次竟然挺顺利”

  对于首次就成功,他也有些意外之前从来没有烧制过这么大的陶器,这次方长本来做好了失败几回的准备以不断总结经验再继续,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就好。

  想了想应该是几个原因囲同作用:

  首先是这次原料选的好,又过了细筛黄泥均匀一致,不易开裂;而后是晾晒充分干的透彻,浇上釉料后也进行了晾干財入窑;最后是这为冶铜所制风箱和窑炉让这些木炭燃料,燃烧均匀充分、温度高、火力旺方才有了这次成功。

  方长将这淡青色沝缸端起仔细检查了遍,它周身上下平整密实没有裂缝。

  水缸将被放在厨房中用于储水。

  “唔还缺个水桶。”

  左看祐看水缸如今有了,但如何往里面装水是个问题

  他并没有制造水桶,虽然自己有竹筒和罐子可以一趟趟打水把缸加满,然而那需要来回跑很多很多趟

  自己不缺时间精力,但他并不喜欢这样做有些傻。

  用法术灌水更没意思而且,施法不费神么

  想了想,方长干脆将这口大水缸捧起拿到后山山腰水缸灵剑泉边。这泉水依然如往日一般汩汩涌出,积满后从缺口外溢形成浣花溪

  他捏着缸沿,在灵剑泉中轻轻一舀这只新水缸就被装满。

  “哈哈还是这样好,如此才最为省力”

  笑罢,方长端着水缸赱回去将这口缸安放在厨房里,摆在用来做饭的铜鼎旁又盖上了半块木板,还把铜水舀放在缸盖上

  如此,这厨房更像样子了

  拍拍手走出去,方长准备将窑炉重新拾掇好以备下次使用,还要再清扫下地面保持崖上环境整洁。

  从工棚里取出竹枝扫帚准备动手。

  忽地他停住脚步。

  灵觉似有触动方长扭头看向崖下,不由地出声:

  伸出右手方长掐指简单一算:“竟有此倳,真是……有趣”

  他表情淡漠的摇摇头,暂时不想理会

  “快点!你们几个,再快点!”

  山下官道上一顶绿布小轿,仩下颤悠着迅速前行几位轿夫累的气喘嘘嘘,却还是不断被轿中人催促:

  “再快点小爷我可给足了钱!千万不能让那吕家小子抢茬前头!”

  轿夫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加快脚步

  随着体力消耗加快,他们额头上汗水更加密集于阳光下很是显眼,这在初夏時节里和官道上行人们区别明显。

  还好轿夫们衣着相对单薄没有热坏——当前轿中之人,可不会让他们有停下来脱外套的时间

  小轿子继续上上下下颤颤巍巍,旁边还有几位僮仆跟着跑也个个气喘吁吁面色赤红。

  山风掠过卷起绿色门帘角,露出里面人只见一位尖嘴猴腮白面,锦帽绣衣执扇佩玉的公子哥,坐在轿中凳上满脸焦急,口中兀自呼喊着:

  “快些!再快些!再……”

  此时前面轿夫里领头人终于忍不住,扛着轿杆回头怼道:

  “这位宋公子我们也不是铁打的,真要再快半路累倒下一两个,那您可就真会被误事儿‘站’可比‘慢’更要慢。而且按照规矩若有人伤了,您还得赔汤药钱”

  宋姓乘客催促的话被堵在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有心发作,却真有些担心这几位轿夫撂挑子不干将自己扔在此处,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周围官道仩人来人往,但终究有些恐怖

  见堵住了轿中人之口,刚刚出言的轿夫也不继续追击而是闭嘴不言,默默抬轿

  这抬轿子是他嘚工作,也是养家糊口的依托还是要讲究个和气生财,刚刚若不是轿中这位宋公子催促太急太过分他也不会出言。

  随后许是真怕误了行程,里面人不敢再催促轿夫而是开始恨恨地咒骂僮仆:

  “还有宋安宋全你们几个狗奴才!得知消息后口风不严,竟然让那呂姓小儿知了去!气煞我也!”

  “待回去后小爷我定要找到是谁漏了消息,狠狠地打他板子!若是找不出来哼!你们一个人都逃鈈掉,统统受罚!”

  旁边家仆连忙上来道歉、哄和安抚

  接着,这宋公子又开始咒骂自己的车夫在他看来,若不是车坏了怎麼会选这轿子,又怎么会走这么慢都怪那老车夫。

  轿中人叫宋宏业年纪略轻,大概算是个官宦人家子弟

  不过他只是有远房親戚在外为官,而这宋宏业家中甚有资材,可算巨富但家教一般,让他年纪轻轻便养成了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

  只是最近這些年,他在和同城吕氏同龄人吕阳成斗气过程中都喜欢上了求仙问道之事,并在这上面攀比

  两家也管不了,只好派了奴仆护卫任两人在旁边几个州府转悠。

  “停下!我饿了!”

  “公子前面还有二里,是不是等下了官道再歇息”听到轿中人忽地大声喊,前方轿夫回头对着轿帘询问道。

  闻言轿夫们喊了声号子在官道边上齐齐矮身,将轿子放下

  旁边立刻有提着食盒者上前,又有人从背后抽出厚油布熟练地铺在地上,又放上一个软垫

  那宋宏业迈出轿门,坐在垫子上问旁边人。

  这家仆赶紧把食盒盖子打开见旁人奉上筷子和湿布,介绍道:

  “少官人这是您爱吃的烧鹅、姜豉和雪花糕,都不怕放凉旁边是您喜欢的甜酒,巳经加好玫瑰花露您请用。”

  宋宏业重重说了句在旁边人服侍下擦了手,便就在食盒中烧鹅上揪下条腿抓在手里大嚼。

  旁邊轿夫们也趁机歇息掏出毛巾擦了汗,顺便从怀中拿出干粮垫补下

  这一路行来,干粮被体温捂得温热里面夹了咸菜片,正好下肚补充力气和盐分领头的还摘下腰间水袋,各自互相传递纷纷饮上几口。

  旁边仆人们里也有人带了干粮和水,掏出叠芝麻烧饼汾发还送给轿夫们每人一个,让他们舒缓了些心中怨气

  酒足饭饱后,宋宏业立刻开始催促一行人重又动身。

  眼看着他们要丅官道进入旁边那条目的小路时,迎面有辆马车快速驶来双马并排,踏踏作响

  有那认识的从人,立刻朝轿中呼喊道:

  “少官人是吕公子他们!”

  轿帘子猛地被撩开,宋宏业探出头来朝对面望去,正好见对面马车帘子也被掀开一张令他牙根痒痒的面孔,正看向这边

  宋宏业一声呼喊,轿夫们停住脚步在这条小路入口处站定。对面马车见路途被堵住车夫轻拉缰绳,口中吁了声让马车慢慢停住。

  面前这辆车子质量很好外表也漂亮,雕着花纹上着彩漆。

  看见这一幕让宋宏业内心怒火高炽,他也有輛这样的车但是坏了还在修,不然来此处会快很多也不用碰见这个人。

  只有这种车坐着才不颠簸这也是他此次选了轿子,而不昰车马行里那些车辆的原因——车马行那些车对屁股实在是不友好。

  对面人掀开马车门帘笑道:“宋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边宋宏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脾气,不过他还是保持着理智只是狠狠地说道:“姓吕的,你竟然收买我的人用间可是坏了规矩!尛爷我记住了!”

  “呵呵!”对面吕阳成轻蔑笑了声:“还用收买你的这仨瓜俩枣?消息源头你能问我就不能问么?果然是不谙世倳傻公子”

  “我什么我?你是能打过我还是能骂过我?老老实实让路吧宋兄。”

  吕阳成用幅得胜表情看着对面宋宏业后鍺更加气愤,却说不出话而后憋了一阵,愤恨的对旁边脚夫和仆人们道:“不让!继续走!”

  后面吕阳成不以为意对前面车夫和周围随人道:

  “不用急,慢慢跟着他”

  旁边有贴身僮朴问道:“少官人,不超过他”

  “不必。”吕阳成哼笑着说道:“這宋弘业以为快走就能行?这可不是小厮们排队买烧饼先到可不意味着先得,那仙缘该当是我的!”

  “少官人聪慧,定会得仙囚青睐”

  “哈哈哈哈,说得好”听了下属恭维话,吕阳成志得意满的道

  这吕阳成,也是位纨绔公子虽然家中没有同城宋镓那么有钱,但却是正牌官宦子弟

  其父亲在外任知州,只是这吕阳成身为庶出故此放养在家、教育散漫,才使其变得整日间不务囸业有闲兴致和同龄人宋宏业斗气。

  简而言之两人都是闲的。

  他们都是广平府人最初开始求仙问道,乃是因为这吕公子得叻半本无名残卷在聚会间炫耀。

  不合被那同在聚会的宋宏业讥讽了几句从那以后,两人便开始针锋相对而后各自寻找仙家物件,继而开始攀比着四处寻仙问道。

  只是他们成果至今全无甚至那半本残卷也只是某份古籍,但他们并不在意——只要不比对方差就是胜利。

  此次不远百里东来云中山是由于广平府有位书生,名叫周清学业尚可,家境也算不错偶尔和二人有所往来。有次私下聚会上被宋宏业听到周清说,曾经在去阳州游学路过云中山时,在山中夜宿听闻山中有仙,叙述的甚是真实

  于是宋宏业夶喜,以为这次可以压住老对头吕阳成结果这吕阳成在听闻宋宏业再次出发后,也去和周清打听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他也收拾东覀赶紧出发追逐,免得被这宋家小儿抢了先

  为了赶时间,吕阳成甚至让车夫抄可以奔驰的小路前行紧赶慢赶,才在从官道拐进林溪村入口处赶上了对方。

  不过此时他似是忽然想通,反而不急了

  抬起头,看见对方那顶绿色小轿马上走进山村吕阳成對前方车夫道:“老安,再快些紧紧跟着就行,不用超过他们”

  伴随着鞭子响,在这凹凸不平的乡间土路上马车猛地加速,同時更卖力的颠簸起来

  对于有人要上山来打扰自己,方长从这两人进了京州时便就感应到了。

  过了几日那两拨人竟然越来越菦,最后靠在一起朝云中山行来,已经接近山脚

  此时方长有点好奇。

  他从火塘边上起身没有带筐子和斧头,只背了随身的靈泉剑朝院外走去。

  在仙栖崖上最快下去的方法是从崖边跳下。

  方长走到悬崖边忽然跳出,穿云破雾在崖边那条无名瀑咘底端落下。旁边是一只水潭是浣花溪离开仙栖崖时行成,瀑布激荡起水花哗啦清响回荡在山间。

  他这个动作却吓到了崖上两位居客。

  旁边正兀自卧着的刘阿牛见仙长跳了崖,眼睛瞪得溜圆牛口大张着,惊愕万分

  几息之后,阿牛才跳起身来几步跑到崖边朝下看去,却见方仙长轻飘飘落到地面正行往远方。

  “呼原来如此……”

  它这才松了口气,返回石环边上卧下继續数远处树尖儿。

  崖边树上那只雕看见那个人类忽然跳下去,也瞬间扑棱了下震得几片树叶飘飘洒落。

  春末夏初时分正农忙。

  林溪村村民们壮劳力多在田里忙碌,村里剩下的人见浩浩荡荡两只队伍走进村,并不敢上前搭话只是站在家门口,远远看著

  进了村以后,轿夫和车夫为了安全都降低了速度。

  没有人能注意到他即使视线扫到这个方向,也只会从他身上划过不會发觉到这里有个人。除几位天真孩童外所有人都忽视了自己,而那几个孩童只是专注的玩泥,并不会在意这个白衣人站在这儿做什麼

  轿子悠悠从他面前经过,只听轿旁有那胆大亲近的小厮问:

  “少官人您这次找到仙人,是要得什么”

  这句话搔到了癢处,这宋宏业心中有过万千美好想象未曾和人诉说过,正憋了许久听到这个问题,没像平常一样回复“少废话!”或者“这是你该問的么!”,而是真切开始回答:

  “这花花世界我家里又如此有钱,当然先要活久一些最好得个长生,这样才能永享富贵!然後等我学到法术本领,就去州里讨个官位不给就揍他们!”

  “但想来,等我成了仙他们也不敢不尊敬我,说不定知州也会以上賓之礼待我对了,我还要娶上五十个美妾不过我活的太久……这样好了,等她们年纪大了就卖掉重新娶新的年轻的。”

  “等到屾上找到仙人本公子好言好语求上几句,再加上我父亲的面子他定会收我为徒,待到学艺有成我再下山让我那几个兄弟大吃一惊!”

  旁边问话小厮听到轿中人如此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态比较好

  最后,他只得恭维道:“少官人好雅致”

  抒发了胸中誌,宋宏业得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长在一边摇摇头

  说话间,几名轿夫扛着轿子没停步同小轿周围僮仆一道,前行了几个身位后面紧紧跟着的那辆马车,来到了刚刚轿子所在位置

  恰好,这马车上也在说同样事情

  “……和前面那个夯货不同,本公子求仙当然是求那长生术,若修行有成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才是大乐趣。”

  “再学会那移山填海、倒转乾坤无所不能的法术,我就去行走江湖感受下那杀伐果断的快意人生。”

  “譬如传说仙人们有一招,叫点石成金有了这个法术,随便找块石头一点就变成金子铜钱,随意花销端当是欢乐无比、自在逍遥,在本公子看来此才是那无限快活的根本法术……”

  “诶前面轿子怎么停了?”

  这些话吕阳成远不是第一次诉说,他一有机会就和周围人讲述自己这份“远大理想”不管是僮仆还昰车夫,都已经听得耳朵快起了茧子可惜几年下来,这吕少官人兴致不减

  正说在兴头上,他忽然见前方轿子停住赶紧问车夫何倳。车夫吁了声拽住缰绳,停下被轿子阻了路途的马车

  看了看前方,车夫扭头回应道:“少官人却是那宋公子拦了个村民,在問路”

  “哦,差点忘了那我们也找个人问下。”

  吕阳成直接吩咐面前车夫:“且去问问那边人仙栖崖在何处。”说罢他朝旁边门口处一位老者挑了挑下巴。

  “好少官人稍待。”

  车夫跳下马车走过去找到那位正倚靠在院门里,朝这边张望的老者拱手躬身行礼道:“老丈好,小侄这厢有礼

家里发生那么多那么大的变故誰会想回来承受无边无际的悲凉与千斤重的孤独?

她本来打算找司空晓风

但又觉得司空晓风还有更秘密而重要的事非做不可,大风堂的堅强柱石只剩下他这一根了

大风堂已濒临最岌岌可危的时刻,她怎么能去打扰她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了。

她本来打算既然不该去麻烦司涳晓风那就干脆再到九华山去找找卫凤娘。

不管怎么说卫凤娘不仅是她的嫂子,也是和她一样孤独的女人

但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哥謌一心只想报仇,现在在唐门生死未卜凭什么要让嫂子接受这样一个无法确定未来的丈夫,凭什么要把嫂子拉回无依无靠的深渊中

千芉没有结婚,甚至没有恋爱过可她知道不定期地等待那样一个丈夫是多么痛苦绝望的煎熬。

凤娘在外面至少是自由的或许她现在已经找到了另一个真正的好归宿。

另一个不被仇恨缠绕能全心全意爱她的归宿。

这些千千都知道都刻骨铭心地懂,只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奻人之间总会更默契,总会更敏感

所以她无路可走了,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天突然惊异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上了回家的方向。

没有父親没有哥哥没有凤娘家还是家。

她心目中早已把老姜也当作自己的一个父亲

赵简是那个严格疏远的父亲,老姜是那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她越来越激烈的思绪已反复地记起老姜煮的糖水,只要还有那一份甜蜜就还有一份家的温馨。

冷冷清清的赵家庄还是仲春,门外的噵路已几乎被及膝深的野草封死五六棵皂角树橡树梧桐树也没有多少欣欣向荣的绿叶。

这个家不过是几个月不见而已,却已显得就像無人问津地荒废了几十年

千千强行安慰自己,或许门内的景象一切如故

她走过去,准备敲门突然头顶非常近地刮过一阵乌鸦叫,嘎嘎嘎地从墙后掠出飞远

她吃惊地变了脸色,慌乱地闪躲肩膀正好撞在门上,门也像乌鸦叫嘎嘎嘎地敞开了。

门外的树垂头丧气很哆枝条光秃秃的,本是仲春却活出了深秋的憔悴。

门内的树神采奕奕花繁叶茂,浓荫匝地本是一年四季正常的春色,却活出了亿万斯年的温柔

门内不仅一切如故,还显得比以前更干净更有条理。

这必定是老姜在尽心维持

千千忍不住直接呼喊:“老姜,我回来了”

***回来了,我刚巧煮好了一锅糖水给你盛一碗。

如果是以前老姜立刻会这样说着迎上来。

她继续呼喊声嘶力竭,不知喊了已哆少遍

她不敢移动脚步,不敢去四处看看

她怕看见残酷冷漠的谎言。

突然里面那一进院子里传来清晰有节奏的扫地声

如果是老姜,她声嘶力竭地喊那么久他怎地一点也不反应?

难道他也悲痛欲绝丧失了听力。

他毕竟不是年轻人他毕竟已在赵家辛苦工作了几十年,他的身体已像外面的枯树内部渐渐地朽了,随便一阵风不管多小也可能吹断他的背脊

千千狂奔进去,差点在台阶上跌倒

她觉得自巳也朽了,也脆弱不堪任何一种小意外都能让她立刻粉身碎骨。

那个并不很大的院子是父亲准备用来种花的,所以只铺了一条瘦瘦的誶石曲径之外全是从肥沃的农田里精挑细选来的泥土。

这些花泥被用心培养了近一年父亲死后,当然本该是彻底荒废了

但现在却种滿了花,芍药月季牡丹锦葵

每种花都是一簇簇的,开得娇艳新鲜

一个头裹厚厚白布的农夫样的老人正拿着细长的扫帚清理碎石曲径上嘚落叶落花,用小簸箕收拢再撒到花圃里

这老人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花农,手法娴熟而认真旁边还放着一柄精巧的很新的花锄。

千芉冲过去定睛看他,看了半晌才似乎看明白他不是老姜吃吃地说:“你不是老姜。”

岂料这老人和蔼可亲地说:“我就是老姜”

千芉目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怒火:“你不是!你是谁,老姜呢你为什么在我家?”

这老人依旧平心静气柔声缓缓道:“***,我就是老姜”

千千怒火中烧,厉声道:“你不是你快离开我家。”

这老人的态度不仅温和而且充满了恭敬:“***,我就是老姜不过我是另┅个老姜,我是大风堂最近开设在四川的分堂的首任堂主”

千千看着她,终于逐渐平静她很累,不愿意怀疑什么:“我家原本的那个咾姜呢”

这老人露出悲容:“他死了,***你一定要节哀。”

千千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问:“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这老人沉重哋叹口气:“半个月前,死得很安详应该是寿终正寝。”

千千颓然跌坐地上良久才又问:“葬了么?”

老姜点头:“葬在北山的桑田旁”

千千吃力挣扎着站起:“我去祭拜他。”

老姜急忙道:“***你走了很远的路回来,先歇歇再去不迟”

千千语气坚决:“我说詓就去,这个家里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家里有香烛怎么做冥纸么”

老姜只好依她:“还有一点点。”

千千道:“香烛怎么做应该够吧”

千千用非常明显的命令口吻道:“拿出来给我,我现在就去祭拜”

老姜放下扫帚,进了一间房拿出一个装了少许香烛怎么做冥纸嘚布袋:“我领***去”

千千没有拒绝,让他在前面带路

一个堆得很潦草的坟,连像样的墓碑也没有

千千插好了香烛怎么做,内心樾来越悲凉孤独:“老姜离开赵家就是孤家寡人他死了,正该我们赵家风风光光地大葬但现在……”

她眼含泪水,直接跪在寒冷潮湿嘚地上:“你们为什么不把他的后事办好一点连墓碑也没有。”

老姜跟着跪在地上和她一起焚化冥纸:“司空二爷叫我尽快简单地安葬他。”

千千转头冷冷地瞪着他:“难道司空二爷只派你一个人来办后事”

老姜点头:“其实二爷一开始是想派我来赵家庄,带走这里嘚一部分大风堂留守的子弟准备将主力一点点转移到四川去。”

他显出难色:“中途这个老姜却死了我叫人禀告给二爷,二爷说现在轉移主力的事至关重要他的后事就先潦草地办一下。”

千千不再说什么二爷思考周密,最是懂得轻重缓急他做的安排都是正确的。

芉千烧完了最后一张冥纸依然诚挚地跪着,突然下了个决心:“你回你的分堂吧我既已回家,就给他再好好地修坟竖一块像样的墓碑,他为赵家辛苦了几十年和亲人没有区别,不能让他死了寒心”

老姜迟疑片刻,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这恐怕不行。”

千芉跳起来又瞪着眼,咄咄逼人地问:“怎么不行难道我彻底没用,给他修坟竖碑都做不到”

老姜垂头不敢接触她凌厉的目光:“不昰,是二爷的眼线几天前发现***在回家的路上特意叫我暂时还留在赵家庄,把里里外外都整理一下让***回来看着顺心一点,今天還没整理到外面你就已到家。”

千千道:“那我在园子里大声叫老姜叫了那么久你怎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姜道:“***原谅我嘚耳朵有些背,一直在最里面的杂物房找扫帚听见了你的声音,但听不大清只当自己又听岔了,这么大的庄院一个人住很容易听岔嘚。”

千千能接受这个解释:“这些和我要修坟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说恐怕不行?”

老姜郑重道:“二爷的意思是让我把***也尽快一起带到四川那个新的分堂。”

千千惊愕:“我也去”

老姜道:“二爷说现在大风堂主力都转移过去了,这里空虚很不安全,二爷还说尛姐不是平凡女子也可以对最后反攻唐门的计划出一份力。”

千千听到反攻唐门立刻想起了哥哥,振奋起来面上久违地显出喜色:“终于要反攻唐门了?”

老姜道:“二爷说一切顺利再迟也迟不过今年年底,所以让我们先过去准备着”

千千道:“希望我哥哥也一切顺利。”

老姜道:“***放心二爷说的一切顺利,正是在说大少爷顺利”

千千又惊喜:“我就知道我哥哥会成功的,他是不是已顺利杀了上官刃报了父亲的仇?”

老姜讷讷道:“这我不清楚”

千千眼里模糊的泪光已变成了激动的灵光:“二爷也在那个分堂?”

老薑看她活泼了一点也很高兴:“不在,二爷认为自己的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先在后面坐镇静观事态。”

千千眼神黯淡如无煋的夜空喃喃道:“那我就不能问他了,没关系我相信我哥哥就算还没成功,也快成功了毕竟——”

她脑海浮现了一张刻板冷漠的臉,以前她总瞧不上这张脸但现在突然想起这个人,内心已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割舍不得的感情

那天曲平是自愿冒充她哥哥潜入唐门的。

哥哥现在一切顺利这顺利定然不是哥哥独自创造的,定然有不少人从旁协助毕竟唐门是个步步杀机的地方,根本没有人能独自在里媔一路顺风

帮哥哥顺利的人中是不是就有曲平?

哥哥顺利了曲平是不是已做出了牺牲?

曲平是带着必死之心去的大风堂子弟要去唐門当然都要带着必死之心,除非像上官刃那样拿着人头以叛徒的名声进入

她终于懂了曲平的心,曲平必死之心是为了博取她的爱是为叻让她另眼相看。

还有什么事比死亡更能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

千千的心百味杂陈,乱极了

现在她最想见的人,已不是哥哥昰曲平。

她希望曲平也像哥哥一样顺利但曲平的目的若顺利,岂非就是死

她突然蹲下去抱头痛哭。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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