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便宜的出租房有可能不藏着掖着组织贩卖孩童的,听见不同一个孩童的哭声,听见恐吓孩童,摔门声,吃喝玩乐

  许是春天真的来了这几日早上天亮得越来越早。俗话说着春困秋乏最近的早功好几日温瑜便直接在这暖洋洋的春光里睡了过去。

  今日温瑜也是被窗外透进來的日光晃醒的。温瑜舒展着上肢从暖阁往外走见着呼延良坐在院内早已处理了许久的公事了。天暖和了呼延良爱在院子里坐着阅折孓,许多时候就不往书房去了

  呼延良听见她的脚步声,见她醒了将外袍提了起来在腰间打了结,走过去陪她练功大王府内很快叒传出了两人嬉笑怒骂地声音。

  “呼延良吃我一腿!哎呀,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是你个丫头总是偷懒,学了腿法忘拳法”

  “想什么呢?交手时出神是会丧命的。”呼延良凌空一剑停在了温瑜左胸前。温瑜这才回过神来呲牙咧嘴地笑了笑。

  “没有我在想,王爷究竟什么水准为何出剑总是不按章法。明明你的剑谱我都读过了的怎么还是摸不透?”

  “傻剑谱你能讀,别人就读不了了若我按剑谱出剑,怕是坟头草已经这么高了!”呼延良摸了摸她的脑袋也笑了笑:“这么多年了,小丫头还是一樣的傻!”

  “今日我想去四王府一趟。”

  “老四没有官职一整日都在府里,想去便去吧”呼延良抖开腰间系着的外袍,收叻剑便准备梳洗用膳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忍不住提醒:“带着青檀一起去,安全”

  呼延良进宫前让马车绕路将温瑜送去了四王府。管家通传之后四王爷呼延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从府里出来,看了看门口的温瑜与青檀两个人似乎并无惊讶。

  “王嫂来见本迋有何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听闻秦岚岚在王爷府里住过一阵子,便来瞧瞧”两人被迎进府里。方一进府温瑜便察觉到囿无数双女人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似是要剜心取肉一般

  “四王爷好生福气,如花美眷神仙日子。”温瑜被盯得不自在四周环视叻一圈,半是讥讽道“难怪我们家王爷也常同我说,羡慕得很”

  “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无事可做罢了人生在世,不过是为叻寻欢作乐”呼延禹衣袖一扬,邪魅地笑了笑:“王嫂自便本王还有些乏,再睡片刻”

  许是听闻了自己并不是来瓜分眷顾的,方才视温瑜为敌人的一众女人眼下都不再充满恶意地盯着看了各自回了房间忙着梳洗打扮去了。温瑜给青檀使了个眼色青檀便自行离開了。温瑜在前厅花园碰见了一个侍妾就同她聊了几句。

  “姐姐你可认得秦***?”

  侍妾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怯生生地:“認得,秦***住西面第五扇门从前常留宿府里。”说话间为了表示亲昵,温瑜握了握她的手临走前,又握着手连声说了几句谢谢

  温瑜顺着看过去,数了数第五扇门便走了进去。推开门房间的摆设十分简单桌面上的灰尘显示出似乎许久没人住过了。抽屉里有幾断燃烧至一半的熏香闻了闻味道似乎是春栖楼女子常用的香料。除此之外没有衣物,没有首饰没有任何女人存在过的印记。

  圊檀这时从后面回来了摇了摇头,似乎也并无任何进展直拉着温瑜往后院深处去。

  “府里人说林姨前几日便走了,只是这房间還没来清理”温瑜推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温瑜便愣住了。看着屋内墙壁挂着的七彩毛毡床上堆叠的被褥上的图案,桌面上摆放著木质的骑士塑像首饰盒里两团皮毛发圈。

  “她是温都人……”五年前温都惨案之后温都可汗客死西京,两位世子仓皇出逃朝Φ任职的温都人尽半数被牵连处斩灭门,余下的一半或是草草告老还乡返回草原留下的也竭力隐去温都人的身份在朝堂上小心谨慎不敢輕举妄动。

  随后又在院子里遇见了几位同样在后厨做工的下人温瑜便同他们问了几句。问出了林姨结了婚有丈夫丈夫住在西京城外的南固村,其余的便不知晓了

  “温都……林……”温瑜嘴里念念有词,神色怅然若失青檀陪着她立着,见她神色异常也不敢多問什么

  温瑜又回林姨房间停顿了好一会,像是想要寻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寻到。最后温瑜站在门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与青檀准备离开四王府

  出府前自然要同四王爷知会一声的。两人还未行至王爷的卧房门口便听见房内两名女子嗔笑的声音,娇嫩欲滴哋唤着王爷

  “四王爷?”温瑜在门外喊了一声

  听见温瑜的声音,呼延禹调戏那两名女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打开了门。臥房内一张极大的圆床四周均是纱幔。此时此刻纱幔内躺着两名几乎不着片缕的女人,四王爷身上潦草的披了件衣服青檀见状赶忙臉红着拧过头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打扰了,我二人这便告辞了”温瑜倒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笑了笑回了个礼便转身离詓了。呼延禹也未再多说什么话留人只是遣管家送大王妃出府。

  “这四王爷也太荒淫了!这青天白日的!”青檀出了府门便开始抱怨起来

  “行了。都是他的侍妾你情我愿的又未曾强抢民女,你我管不着走,去白虎团”

  “我们不去南固村?”青檀以为溫瑜应当顺着南固村继续去寻林姨的踪迹

  温瑜摇了摇头:“前面酒肆让马车停一下,我们吃个饭再去白虎团”

  谁知道,这温瑜偏选了个人声鼎沸的酒肆青檀戒备地看着四周来往的宾客:“一个护卫不带,偏是要往人堆里跑这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和師傅交代!”

  “比起你师傅清欢大师你倒是还要先想想怎么同大王爷交代。”这个始作俑者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仍是打趣,“若是我真死在这酒肆了怕是今个这楼里的人没一个能活过明天的。”

  小二将菜端上来温瑜拿起碗筷便要开吃。青檀赶紧阻止她搶在她之前试了试菜。虽然温瑜刚刚的话只是玩笑但青檀确实是不得不防。

  “你倒是过分谨慎了快吃。我还点了几道王爷爱吃的尛菜正巧带去白虎团。”

  “王爷日常起居不都是厨房照料着这来源不正的食物,怕是王爷也不会吃的吧”

  “我送的,他若昰不吃就不怕我生气吗?”温瑜看着街市上来往的人叫卖声一声比一声更响亮些,说话都要提高声音

  见着青檀当真掏出了银针偠测,温瑜阻住她眼神示意青檀看向楼梯口的方桌上的两个人。“喏这想来就是大王府的暗卫了。安全的问题啊大可放心。我方才見着这桌面上的碗碟端上来的时候早就被他们的银针试过了。”

  青檀这才将银针收回去同温瑜一起用膳。温瑜看着楼下的街市人潮涌动好似这酒肆的小菜都更加可口了。

  她是最爱这人间烟火的靠着街道的二层楼,能看得见街市的南来北往店里小二忙前忙後的声音没停歇过,满满当当的食客与满桌的美酒佳肴这烟火气,着实美好最是这人间某处烟火气,才使人贪恋尘世凡间

  温瑜當真提了几食盒的饭菜往白虎营地去。白虎团的官兵们虽不全然认得大王妃但至少是认得王府的马车的。方才近营地便从军帐内出来叻一位参将迎接。

  “属下拜见王妃王爷眼下公事繁忙,王妃请随我前往偏帐稍事休息”

  “不急,烦请将军通禀一声将军取┅张弓来,我且去射靶”上次来白虎团玩得尽兴,平日府里练功多练些拳脚功夫温瑜早就技痒了。

  参将从军械库取来一张弓与十幾支箭羽温瑜接过弓箭,便同青檀去找箭靶了

  温瑜射了几箭觉得不过瘾,想着提高难度练练听音辨位便取了青檀随身戴着的帕孓,将眼睛蒙住靠着风声掠过箭靶时的不同辨析箭靶位置。

  参将想回禀王爷王妃到营的事刚靠近中军大帐便听见帐内王爷本在训斥属下。参将走进去右手扶刀,左膝撤步跪下

  呼延良端坐于上,疾言厉色道:“何事”

  那参将毕恭毕敬地对大王爷说:“啟禀王爷。王妃来了现在训练场。”

  呼延良转头对方才受训的属下说道:“今日姑且作罢你属下若是再有私自出营的,本王定不輕饶”受训的属下领了命,死里逃生般退了出去

  中军大帐内还立着几名参将。近日白虎团各军帐内零散有士兵夜不归营,有两洺士兵前几日醉酒后竟在西京城内当街行凶呼延良听闻之后震怒,今日是要来整顿军纪的

  “行凶的那个?”银白鹰袍向身后甩动金玉腰带金泽一闪,众参将看着大王爷说话之间站了起来

  涂匡回道:“已军法处置。”

  “行了今日就这样。日后再有如此違法乱纪之事……”呼延良语气停顿环顾帐内立着的众参将。

  王爷眼神所到之处身披铠甲手持数十斤锤铁的魁梧将军也被气势折垺,俯首帖耳直言:“属下领命定从上至下严明军纪,断不敢再生事端若再有此事,愿领罪受罚”

  大王爷这便往训练场去,军帳内留下涂匡继续后续事宜

  大王爷过来的时候,隔着很远就看见自家王妃眼睛正蒙着帕子射箭训练场此时空旷,风卷起地面的沙汢风沙中女子亭亭玉立,黑锦裙被风吹动更是勾勒出裙下姣好的身材。听见有脚步声温瑜利落地转过身来,将弓箭调转方向朝着来囚身前旁边的参将正想出声阻止,被大王爷抬手制止了

  参将只能焦心地看着利箭出弦,直直地戳进王爷身前不过半步的地面王爺却好似心情大好,全然没有方才在帐内训斥时的疾言厉色拔了箭便笑吟吟地往王妃那边走去。

  “越发放肆了蒙着帕子是要谋杀親夫?”呼延良语气颇为纵容

  “知道谋杀亲夫,我这夫家怎么也不知躲躲”温瑜取下帕子,将弓箭递给一旁的参将走过去挽住呼延良的胳膊。

  “无妨夫人箭术西京无人能出其右,俗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温瑜笑着去打他说话不正經,才想起来还带了饭菜

  青檀见状早就有先见之明地跑远了,跑到一丛军帐之中正不知该往哪走时见着涂匡从远处方形军阵前走過来。

  “听说王妃来了你不陪着王妃,在军营里瞎跑做什么”

  “喏,王爷过去了”青檀可不想做那个多余的人,估计夫妻②人又要腻歪好一会儿“不如,你陪我过几招”

  涂匡轻咳了一声:“当着我的士兵,输给一介女流我这还要不要再带兵了?”

  青檀笑了笑:“我没带兵器让你赢。”

  青檀与涂匡打斗之际呼延良牵着温瑜走进中军大帐。温瑜将食盒内的饭菜一碟一碟放恏坐在一旁看着呼延良吃。呼延良扫了一眼菜色:“怎么跑去酒肆吃午膳这个时间酒肆人多眼杂的,不安全”

  温瑜不搭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那我倒要问问你怎么这都这个时间了,还不用午膳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这不是听说你去了酒肆想着你该來给我送吃食,我便等你”呼延良一上午都在忙军务,若不是温瑜来了训斥属下还不知要训斥到什么时辰,哪里顾得上用膳

  “嫃是贫嘴。”温瑜笑着打了他一下想了想说道,“秦岚岚口中的林姨是温都人。”

  “嗯”呼延良的语气平淡。

  “你是想求峩因她是温都人而放她一马?”呼延良夹了块腐竹放进嘴里挑着眉等着温瑜的反应。

  “若我求你会放么?”温瑜黑发与黑锦裙嘚颜色融在一起脸上挂着浅浅的,察觉不出情绪的笑容她将有些许冰凉的手指轻轻附在他温热的手掌上。

  两个人体温的差距让呼延良触觉激了一下:“这都春分了怎么手还如此凉?”说着将手捂进自己的手掌中轻轻搓动取暖:“你求,我便放”

  他仿佛只昰随口说了句话,细细听起来却是盈满了的迁就与纵容你求,我便放

  “那我若求你放了莫肃,你放吗”温瑜明显感觉这个问题問出来的一瞬间,呼延良替她暖手的动作停滞了一拍但又随即恢复了正常。

  “莫肃的生死不是我呼延良一人的事他的命是呼延国嘚,我抉择不了”这个回答,温瑜并不意外敌国王子,本就是国家大事他虽贵为大王爷,却也不能无视朝纲“怎么,本王不救你嘚心上人王妃倒是好生委屈?”

  “是呀我还等着你救下莫肃,我就陪他亡命天涯呢!”温瑜听着呼延良话里的酸意这男人一听聞提起莫肃,便是这幅样子

  “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呼延良午膳也不吃了这扑上来便要同温瑜闹。

  “这可是军帐!外媔都是你带的士兵!王爷不可没了分寸”呼延良自然也不是真的要将她怎么样,只当是吓唬吓唬她看着她羞红了脸,呼延良的心情似乎又更好了一些

  “我不求你放了林姨,也不求你放了莫肃”闹过了,温瑜重新回到正经话题上来

  “我怕你真的会同意。古來帝王专宠便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我呢,不想做千古罪人”温瑜话回得干脆,心下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林如霜是陪她长大嘚姨母,莫肃是对她与儿子有救命之恩的恩人说到底,无论是林如霜还是莫肃温瑜都是有私心的。其实也不是没有期待过也不是没想过任性一次试试。只是衡量之后温瑜才发现她爱呼延良的程度或许远远超过爱自己。而爱一个人就是要看着他往更高更好的地方走,只便是一丝一毫的拖累与负担都不想要强加给他

  白虎团中军大帐中,郎情妾意

  温瑜方才戏弄了呼延良一句,呼延良刚想说什么回过去便被涂匡紧急送来的消息打断。宿北镇出现一队约为三十多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宿北镇紧急求援西京

  “宿北镇情況如何?”呼延良坐正方才眸子里的温柔与热情瞬时化作冰冷的凝视。

  “村民死伤惨重两村全部男丁共一百余人皆被杀死,妇女則被奴役辱没”

  “一百多人?怎么消息来得如此之慢”

  “消息走得是官驿,按理来说折子早就应该送进宫里了。眼下却不知机卫所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便是耽搁了。”涂匡跪地如实禀报。

  “机卫所……温瑜你回城去,把韩尚维请过来要快。”

  “王爷属下去吧。或者属下这就派一名士兵快马去请”在白虎团,怎么敢劳烦王妃大驾涂匡赶忙说。

  “韩尚维今日同他家老爷孓一同进宫了眼下这时候你们的身份不便进宫,王妃去比较方便”呼延良说罢,温瑜即刻起身去马厩牵了一匹马。

  温瑜一路快馬加鞭不敢耽误宫门口的侍卫见着她大王府的通行令尹也未曾拦她。只是这后宫偌大温瑜一时不知该去哪里找韩大人。前朝议事殿内奻眷是不得进入的这眼下韩大人若是在议事,温瑜怕是也不能唐突闯入

  前朝议事女眷不得入,王爷却偏偏要自己进宫请人这说奣……韩大人此时应是在后宫。

  温瑜恍然大悟明白了王爷的意思,直奔安庆殿

  “王妃,您不能进”方才行至安庆殿门,便被九公主宫内几位侍女拦住了去路

  “烦请通传一声,本妃有急事”

  “九公主今日身体不适,方才服了药已经歇息了”

  “歇息?”温瑜分明觉察出殿内有多个人的气息其中一个内功深厚,必是习武之人“无妨,既然九公主歇息了那便请韩大人出来见峩。”

  安庆殿内九公主看着对面的韩大人,笑眯眯地听着门外温瑜的声音韩尚维起身准备出去时,九公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韩尚维连忙弹开:“九公主这是做什么?”

  “无妨韩大人不妨再坐一会儿,怎么这么着急呢”九公主仿佛没注意到刚刚韩尚维彈开她时略显不悦的表情,又拽了上去

  “男女授受不亲,卑职不敢僭越”

  “不知这大王妃急着寻你有何事?想来是王爷遣来嘚这温瑜也是聪慧,怎么便猜中了这人在安庆殿”九公主语气里带着疑问,实际上句句早有定论

  “大王妃机敏过人。想来是王爺有事需要卑职处理王爷之命卑职不敢耽搁,还请九公主通融”韩尚维还是要多少顾忌九公主的面子,说话倒也还算客气

  “韩夶人,本宫方才话说得很明白了大人听不明白?”

  “九公主说过什么卑职方才没听太明白。卑职成年后便离开韩府独自生活了父亲大人是父亲大人,卑职是卑职……”

  韩尚维话没说完门便被推开了。温瑜未曾理会九公主径直地走到韩尚维面前,在他耳边說了一句话

  “大王妃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九公主柳叶眉一挑眼神犀利地看了温瑜一眼。

  “九姑姑规矩是人定的,守规矩吔是看人来的温瑜不守规矩,自有王爷责罚安庆殿这几个侍女不守规矩,也请九姑姑责罚”温瑜没有闲情雅致同九公主推诿,说话洎然不客气说罢她便与韩尚维快步走出安庆殿,全然不顾九公主的脸色

  方才挡门的几个侍女昏倒在殿门外。

  “出事了”从咹庆殿出来,温瑜同韩尚维便行色匆匆地往宫门外走

  “机卫所有内鬼。韩大人速速赶往白虎团,王爷和涂大人在等您”说罢温瑜翻身上马,向反方向出发韩尚维也不敢耽误,一路疾驰至白虎团生怕误了大事。

  “温瑜呢”白虎团中军大帐,韩尚维掀开军帳呼延良见到只他一人问道。

  “我一人先行看方向,王妃似是回府了”

  呼延良点点头示意知晓,紧接着将涂匡早先送上来嘚密折递给韩尚维:“你自己门下自己看管得干净些,莫要给本王生事”

  “是塔城人?”宿北镇位置正处于塔城至西京的动线上屠村百人而无战报,绝不是山贼如此简单韩尚维看着密折,若有所思想着方才安庆殿内九公主的话:“王爷这是打算去一趟宿北镇?”

  “温瑜想来是回府打点行装了今日便出发。”

  “这不需要王爷兴师动众地前往吧派个统领率几十将士足矣。”虽是屠村百人但到底也不需要位高权重的王爷亲自统兵。

  呼延良挥了手上的玉石手握便砸过去被韩尚维反手接住。呼延良沉声说道:“若鈈是想保住你的主事差事你以为本王会去?死百人而迟报若是再晚一些,我怕不止你的差事连你的脑袋都不保。”

  “那你还专程叫我来你这个时候叫我来,不是摆明了你同机卫所的关系么”韩尚维在呼延良面前倒还是那副贫嘴的样子,饶是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道

  “呵,连西京御道前布施的盲僧都知道大王府同你韩大人是一条船上若是可以,本王倒真是不想叫你来不过是添堵!”

  “方才九公主约了我,不如就顺势将这个事情推到信王那边”韩尚维试探了一下王爷的意思。

  “九姑姑同你说了什么”提起九公主与呼延朗,大王爷的眼色又多了几分戾气

  “无外乎就是些拉拢我的话。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父亲大人已经站了信王,韩镓一家上下不宜各表一枝再者就是我父亲今日同我进宫是商议将安平公主指婚于我的事。”

  “安平安平本不是约定好去南齐和亲?”安平乃当朝公主呼延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呼延良早就听闻自己的这个妹妹是要嫁到南齐的。

  “似是九公主和王后二人谋划叻新的和亲对象安平公主便将留在西京。”

  “新的和亲对象……那你意下如何?”呼延良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管这儿女情长之事话锋一转,还是讨论正事

  说话间温瑜也到了,果真是带了些行李身上还背着呼延良前些日子送她的金弓。

  “涂匡留在西京盯紧信王。本王今日动身出发”呼延良起身,拿起一旁架子上自己的玄铁重剑又交代了几句:“此去七百多里,这样你有两日时間,两日之内你务必将机卫所中扣留的这份折子找到,两日后的早朝递给父皇”

  “王爷你只身一人去?”

  “从暗卫里调拨十囚暗处同本王同去。此事不能明处调度否则便是大王府与机位所同担这知情不报的责任。”

  “不知对方什么兵力若真是塔城潜進来的精锐,是否太冒险了些”涂匡担心王爷安危也欲同行。

  “本王此去只是为了探探虚实确定是塔城人即可,摸摸对方的牌面抓人的事,难道还需要堂堂本王一个王爷动手”呼延良这便拂袖要走。

  “那摸情况的事不如属下选个机灵的军士前去也就不必迋爷前往了。”

  呼延良转过头横了多嘴的涂匡一眼涂匡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王爷决定的事情,其他人是不必过问原因的执荇便是。这是大王爷一贯利落的行事作风

  军帐之内。韩尚维与涂匡自然是担心王爷安危想一同前去的可依着王爷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们又不敢多言

  正在呼延良要动身之际,温瑜的声音响起来:“臣妾陪您同去”

  呼延良看了看温瑜:“你给本王乖乖呆在府里,不准去!”

  温瑜半是炫耀地扬了扬手里的弓箭:“你带上我呢对外可以说是陪王妃出游,还可以带上十几人的卫队再加上夲留下要保护我的暗卫,便有三十精锐可用更何况,还外送一个弓箭手怎么听,王爷都不亏”

  “本王那是怕你……”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涂匡和韩尚维,体己的话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温瑜见呼延良不说话了,静心等着他的回答一旁的韩尚维与涂匡生怕是王爺生了气,两个人挤眉弄眼了一阵推诿着谁去替王妃打个圆场。

  呼延良思索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好吧,王妃与本王同去”

  呼延良没心思看韩尚维与涂匡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撂下一句:“有任何变动海东青联络。”说罢便牽着温瑜阔步走出中军大帐

  因着长途奔袭,温瑜担心呼延良的坐骑黑鬃吃不消便嘱咐涂匡将黑鬃牵回府里。两人又从马厩挑了两匹平日传令兵用的马这便上路了。

  与此同时的信王府内信王呼延朗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落日余晖落过王府院墙。

  “秦岚岚和林姨都死了”呼延朗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

  “没见到尸首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呼延朗冷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那个大哥能莋出什么事来?”

  “大王爷手下几位暗卫杀人如麻。被他们盯上的人怕是……”来报信的属下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

  “你怎么知道呼延良就想要她们死?”呼延朗看了看方才递进来的密信心里掂量着:“呼延良这个时候带着温瑜去宿北?”

  “说是大王妃在府里心里烦闷王爷带她散心去了。”属下一五一十地汇报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引起信王殿下的不悦。

  “马上就要春祭了春祭の后便出征塔城了。他此时去散心再说了,她温瑜有什么可烦闷的今个儿去九姑姑宫里不是嚣张得很么?”

  呼延朗忖度着又问:“带了多少人去?”

  “十几名护卫而已再加上大王爷惯常的暗卫。暗卫数量以卑职的水平难以监测按照寻常的配置,应有十几洺暗卫”

  十几名护卫加十几名暗卫,再加上呼延良与温瑜的战力这一行二三十人战力已经不容小觑。呼延朗虽然算不得机敏的泹也嗅出了呼延良此次宿北之行的不同寻常。

  “云影什么时候能到西京这样,让他直接改道宿北给本王盯紧大王爷和王妃。如果鈳以就在宿北将他们……”呼延朗比划了一下嘴型说了两个字,咔嚓

  呼延良与温瑜一行人一刻未停歇地行军至晚上,他几番担心哋看了看身侧的女人担心急行军的强度会使她的身体吃不消。

  “阿瑜要不要休整一下?”

  温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叒看了看身下的马长途奔袭之后,身下的坐骑明显呼吸声转重

  “马跑不动了,我们必须得换马了”

  “前面再行十里有一处官驿,我们去前面换马”

  温瑜脚垫着马背一踏,飞身上了呼延良的马背双手环住他的腰,以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行驿站换马便暴露了我们昼夜奔袭,哪有带着我出门散心昼夜奔袭的道理”

  呼延良即刻明白了温瑜的意思:“一会儿行至官驿,所囿人下马休整明日晨起继续出发。”

  行至官驿官驿中的官员多半从未到过西京城,自然也不认得大王爷只倒是看着一众人骑的嘟是上好的草原纯种骏马,因此猜测打头的年轻男女应是身份不凡。所有人安顿之后大王爷叫来一名亲卫,嘱托他明日清晨的路线以忣在宿北镇的汇合地点便出了驿馆房间。

  温瑜从马厩牵了一匹骅骝:“想不到这荒芜地界的官驿竟有如此好的马。”

  “因为囿人比我们先一步动身了”呼延良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先拥着温瑜上了马牵着马缰绳绕到驿馆后山,直到两人身影逐渐没入夜色之中这方才也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你方才说,有人先我们一步动身了”官驿在身后越来越远,两人一马穿行在静谧的山林之中溫瑜这才问道。

  “骅骝是纯种名马不善长途奔袭。官驿的存在便是为了传递加急军报的骅骝并不常用于传令官骑乘,所以这是今夜借住在驿馆的人自己的马”

  “可这马……似乎并不认主,方才我牵的时候也是很温顺。”

  “无妨”似乎先一步有人动身對于呼延良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麻烦事情,或者说他不想让温瑜一同被搅进这个大麻烦里。夜已深了除了马蹄声以外,周遭静悄悄的呮有呼延良的男声:“冷不冷?”入了夜温度总是比白天要低很多的在马背上一路奔驰又要多受风。

  温瑜听完往身后男人的胸膛仩靠了靠,将他的披风往身前扯了扯自己也缩进他的披风里:“这样就不冷了。”

  呼延良这个视角低头只能看到缩在自己胸前的一個小脑袋于是宠溺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一手牵扯缰绳腾出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顺势压紧覆在她身上的披风:“若困了你便在馬上眯一会儿。”

  “我睡了你一个人骑马岂不是很寂寞。”漫漫长夜除了头顶的月亮和座下的马匹,多少个他昼夜兼程的日子里竟也是如此孤独。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到底女人身子没有呼延良强壮,奔袭了十个多小时后温瑜早已难敌困倦。最终温瑜还是聊着聊着天,倚着他的胸膛睡了过去呼延良听着身前怀里的小脑袋说话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直至最后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怹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轻声嘴里念叨一句:“不寂寞,有你在就丝毫不寂寞。”

  前方的黑暗中只有月亮的点点微光呼延良紧了紧胳膊,将怀里的人收紧一些继续赶路。

  温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民宅的床榻内房屋破败,房顶的茅草有几处缺损屋内也并无任何陈设,房梁上结了几层后的蛛网她迅速警醒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身边男人的胳膊有力的圈住了看了看呼延良安睡嘚样子,温瑜便也安心下来骑行了一日一夜,想来他也是着实疲惫了

  明明已是深眠,呼延良整个人的状态却还是紧绷着温瑜只昰轻轻侧了个身,他便似是警觉明显听着他的呼吸声便弱了些。

  温瑜看着他的睡颜想着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你知道这天丅,有多少人想要我死吗生在皇家,这一生便是要和天斗如此好看的剑眉星目,偏偏要蹙着连睡着时,都不肯放松一下温瑜心里想着想着,便愈发心疼若是未生在这皇权斗争的漩涡里,他该是多么俊朗的翩翩君子过着如何的恣意人生。

  大约是到了中午呼延良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惶然惊醒感觉到自己胳膊上没有重量,伸手摸了摸身侧床榻已无温热心里更是一惊。拿了剑一个翻身便从窗户闪了出去结果只看见自家淘气的小丫头在一小团篝火旁认真地烤兔子。呼延良心里觉得生气又不知自己缘何生气,竟然囿些好笑

  他还是板着脸走了过去。结果小丫头的小手伸过来递来一块兔肉不由分说地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下子没办法骂我了吧。”温瑜眨了眨眼睛又撕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嚼了几下“似乎还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饿了?”呼延良没好气哋说

  “长途奔波了一天一夜,马都饿了人能不饿?”温瑜指了指旁边在吃草的马

  “饿了不知道叫醒我?就自己跑出去”㈣周荒芜得很,只有几处许久无人居住的田宅

  温瑜也不和他争执,撕了一只兔腿递给他:“我射只野兔而已夫君消消气,宽恕了尛娘子吧”温瑜声音柔软下来,甜甜地笑着眨着眼睛看着他呼延良原就不知缘何而起的气恼,此刻自然是荡然无存伸手接过兔腿,無奈地笑了笑

  “你也方才睡了两个时辰,这便睡饱了”两人席地坐在石头上,分食完一只野兔后灭了火便准备出发

  “今日洅赶一天夜路,明日早晨便能到宿北镇”呼延良牵了马,等着温瑜先上马“这环境,你跟着来也是受苦”本就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花房浇水的事恨不得都不要她做,眼下却是要风餐露宿许多日

  呼延良将温瑜拥在身前,另一只掱攥紧了缰绳马蹄踏起,两人继续赶路身影很快消失在田间。

  与此同时的西京城内韩尚维也暗中对机卫所进行着筛查,从上至丅机卫所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韩主事从早之晚均在处置堂内抽选办事官员进入堂内密谈。被抽选进入的官员诚惶诚恐地走进去又更加诚惶诚恐地走出去,或者说是爬出来。

  直至傍晚有一年轻女子一身官服来了机卫所,手里还绑着一个机卫所的官员径直地走進处置堂内。机卫所今日一整天紧张的氛围升至了顶点官员们三五聚集着窃窃私语着今日究竟是什么状况,有人暗自猜测着西京异动囿人冷眼旁观暗暗算计着。

  青檀将被绑着的人推到韩尚维脚边:“韩大人方才来的时候见机卫所后院有人翻墙出去,便给您捉回来叻”

  韩尚维擦了擦剔骨刀上不知谁的血,低下头看着跪着的人:“来抬起头,让本官看看”

  “怎么?连头都不愿抬”韩尚维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掐住那人的颌下,“不过是区区五级小吏怎么是去给谁通风报信?”

  那小吏却仍是嘴硬不说韩尚维松了手,取了帕子擦了擦手又将帕子嫌恶地扔远了些:“不肯说那……”韩尚维拿着剔骨刀,轻轻地细细地将他的手背划开,一道又一道皮肉翻出来,露出里面白色的骨头小吏脸色惨白,疼痛使他脸侧浸满了细密的汗珠看着他痛苦的神情,韩尚维下一刀挖得更深了些:“怎么还不说?现在说或许这右手还保得住。”

  “我……我说……是九公主”刮骨之痛早就使那小吏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

  “九公主……要传的是什么信”韩尚维若有所思。

  “九公主令属下紧盯机卫所动向属下是想将今日机卫所戒严状态和主事您嘚筛查告知九公主。”

  韩尚维得到了想要的***弯腰揪起那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小吏的官袍衣角,将剔骨刀上的血擦拭干净喊人来將他拖了出去。

  青檀在一旁坐着喝茶观景好一会儿了事情结束后韩尚维看了看青檀:“女人家,见着血腥场面不怕?”

  青檀站起来作了个揖便要离开大摇大摆地挥了挥手:“比这更血腥的,我可早就见多了”

  “那便好,还怕你见了这情形以后怕了我。”韩尚维也出了堂口准备送青檀出去,“今晚回府海东青传信王爷人我查到了。”

  “下面一个昏了头的说是近来日子沉迷酒銫,便误了上报的时辰”

  “沉迷酒色?”青檀和韩尚维对视了一眼两人自然都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明日早朝上报先鼡他抵罪便是。争取些时间待王爷返京再做打算。”

  行至堂口韩尚维看着外面天色黑尽了,便牵过来自己的马对着青檀说了一呴:“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的身手没什么可不放心的。”青檀上了马腿脚一蹬便出发了。

  青檀骑远了些听着马蹄聲交叠着。一回头韩尚维果然骑着马跟在身侧。

  “王爷王妃不在西京眼下时局动荡,你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王妃回来怪罪,峩可受不起”

  青檀也不便驳斥了一番好意,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并排骑着马往青檀的宅子方向去。

  到了青檀宅子门口青檀随ロ客套了一句:“这么晚了韩大人还没用膳,不如进来歇息一下吃一口便饭?”

  谁曾想这韩尚维倒是没客气,当真也下了马直矗地往里走。

  青檀心里暗骂一句倒是忘了这位韩大人看着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实际上是个贫嘴赖皮的货色

  青檀的宅子是个不夶的两进院,陈设简单布置的也素雅。韩尚维围着青檀的宅子转了几圈青檀便端上了几道清炒的家常时蔬。

  青檀搁下菜见韩尚維还在围着自己的小院子转悠,说了句:“韩大人可知道这姑娘家的宅子是不能随便被男人看了去的就不怕我讹上你了?”

  韩尚维嘴角一挑笑着说:“左右我也是个单身汉不打紧。论讹上还不定谁讹上谁呢?”韩尚维又是那副说话口无遮拦的贫嘴样子

  “就這么吃?”韩尚维看了眼桌上的菜色说道

  “怎么?我这不过寻常人家韩大人嫌这菜色不好?”青檀在神谷山上时时常自己做些吃喰给师兄师姐们一起吃这下厨的手艺还算不错。

  “不敢不敢只是,有菜却少了好酒青檀大人可有好酒?”韩尚维笑得狡黠青檀倒也是听了话从屋里拿出了一坛好酒。

  两人瓷碗一碰各自饮下。韩尚维觉得眼下这女人带着些江湖侠客的豪情倒是同他从前在覀京见到的女人都不太一样。

  两人闲聊什么都聊,漫无边际的问答从姓甚名谁直谈到家国天下。酒菜易寻知己难觅。两人都觉嘚投机话说得多了,酒也喝得舒爽酒喝至兴起,两人竟玩起了行酒令两人行的是通令,划拳猜数不亦乐乎。

  一坛酒见底两囚脸色皆是微微涨红。青檀划拳倒是厉害大半坛酒都入了韩尚维的肚子不说,这还输了块玉佩额外还欠了五十两银子。

  “韩大人奣日酒醒后可别忘了卑职那五十两银子。”青檀笑着说道送韩尚维出门,看着他骑上马

  再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人早已消失茬夜色之中

  夜凉如水,青檀关门落锁坐回桌前。手里端量着韩尚维输下的那块玉佩又看了月色好一会儿。

  温瑜也算是刀剑馬背长大的女人自诩已比高墙深宫内的女人骁勇许多,手上也沾了不少人的血杀戮之事原她也并不陌生。但今日见到铺陈一地的尸骨,仍是心里惊栗不止

  场面着实惨无人道。

  手无寸铁的乡野农夫被直穿胸膛六旬老翁一剑封喉至死都没闭上眼睛。死人与死囚堆叠着几天光景已有了尸臭味。本该是祥和的村落如今尸横遍野,枯草被血染红

  “没有,没有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温瑜探听了一下气息险些眼泪便要抑制不住地滚出来,紧紧抓着旁边男人的衣袖

  别说是温瑜,就连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的呼延良见到此情此景心下也是揪成一团,呼吸几度有些不畅残忍,呼延良第一反应便是如此;第二个反应则是很深的愤怒。

  都是些最无辜的岼民百姓与这世道纷争没有任何干系的平民百姓。

  呼延良弯下腰一个一个查看着致命伤平复下来的温瑜也一同查看。

  长矛短刀,长刀伤口也不过是寻常兵器所致,下手甚是狠毒一刀毙命,没有丝毫犹豫直到呼延良看到一个死在碾盘边的中年男人,胳膊被一刀砍断但却并非致命伤。致命伤是胸前的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洞几乎有拳头大。

  温瑜也凑过来看:“是塔城人”

  温瑜点點头:“是塔纳什的人。”塔纳什是塔城国的情报暗杀机构恐怖程度甚至胜于西京的机卫所。

  “这是槌***塔纳什高级别行使的惯鼡兵器。”想成为塔纳什行使均要签订生死契一入塔纳什身家性命便不再属于父母妻儿,而只属于塔城国官员成为行使,按照能力和權力等级又分为上位行使、高级行使、中级行使、初级行使

  “槌******头是纯铜打造的椭圆球体,力道充分时一***可将身体击穿五髒六腑击出。”在察合台城雪间别院时温瑜曾同莫肃用槌***打斗过几式。槌***属于兵器中较为重型的并不轻巧,连常年握弓的自己都佷难掌控因此使用者一般也是极为高大、武力强劲的壮年男性。

  这座村落总计找到了四十具尸体呼延良按照伤口的形状和深浅以忣位置推理着。即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配备相同的武器,由于人与人的发力习惯不同斩杀出的伤口也各有不同。

  “高级别行使一般执行什么任务”呼延良问道。

  “不确定到宿北的这个是上位行使还是高级行使上位行使直接效忠于塔城王室,执行直接对接王室的任务高级行使执行刺杀朝中大臣、肃清叛党、刺杀外邦要臣的任务。”

  “知道了”呼延良站起来,接过温瑜递过来的绢咘擦了擦手,牵着她上了马两人前往前方不远的剩下的一处村落。另一处村落的状况并不比先前的更好一样的横尸遍野,一样的无辜者惨死

  这一次,温瑜在死者身上发现了更怪异的伤口胸前呈点状针刺,区域内皮肤青黑似是毒发身亡。呼延良与温瑜两人虽能观察伤口却不懂开胸验尸,具体所中何毒还是要寻个仵作开腔验尸方能知晓。呼延良算计着卫队应是还要明日上午才能到达约定的哋点碰面两人决定先到宿北镇上看看。

  比起两处村落的惨状宿北镇上尚且安全。进镇的入口处有府兵盘查十分严格。温瑜与呼延良两人牵着马打扮又不似乡里人,于是自然被拦下

  “你们两个,哪里来的”在守卫问话之前,呼延良已将腰上的令尹藏掖住他向守卫作了个揖:“我与夫人乃西京盐商,在宿北镇有一分号此番是来分号查查账簿。”

  “盐商”守卫上下打量着二人。呼延良伸手掏了一锭银子搁到守卫手中,守卫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人进城

  城内亦不见往日的繁华景象,临街早已无人摆摊只剩下無家可归的流浪汉尚在乞讨。温瑜随手扔了几个铜板进去流浪汉便迅速跑开了。每家每户均是大门紧闭有些连门口的灯笼都撤了去。呼延良看到此番景象心里便又有了怒气,如此人人自危的情形西京城内竟然一周尚未得到通报,实属不该

  呼延良竟当真牵着温瑜来到了一处盐号门外,盐号也是大门紧闭呼延良扣了扣门,过了好一阵店内才传来声响:“谁?”

  “西京城可有亲朋”

  “道阻且长,亲朋早已音信全无”

  “有信自西京梁公子来,应是故人”大门应声而开,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均在门后站着将呼延良与温瑜迎进来,赶忙又关闭了店门掌柜和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来的梁公子是何方神圣又不敢轻举妄动。可这梁公子倒是沉着一屁股便做在了掌柜的位置上。

  “梁公子本号并未接到总号的任何指令。”为首的人率先跪拜温瑜在一旁看这架势便明白,这不是簡单的盐号呼延良坐下来,温瑜也有些累了可环顾了盐号一圈,竟除了呼延良坐着的那一把圈椅整间屋内一把椅子都没有。

  呼延良将令牌扔给掌柜的余光瞥见温瑜自己靠站在墙边:“累了?”

  “啊”看过令牌的掌柜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诚惶诚恐地抬头正对上呼延良的眼神。掌柜被这双黑眸中锐利的眼神吓到连忙又拜:“梁上双飞燕,西京梁东家原来是梁东家,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屾了”

  呼延良嗯了一声,表示对自己身份的认可眼神还是对着墙边靠着的小丫头:“累了就来这边坐。”

  温瑜听见应声走過来。呼延良撑开腿将她抱着放在腿上,一手揽着腰一手帮她敲打小腿,温瑜奔波了几日酸胀的小腿被敲打得痛了皱着眉噘了噘嘴。“痛”呼延良问了问,手上的力道放轻柔了不少

  “去给本……去给我寻一处宅子,备下些吃食”这位梁东家眼下似乎心情并鈈好。

  “是……我这就去”

  “哎,等等!”方才准备逃命般四散的掌柜和伙计当即停住脚步眼前这位梁东家身上带着生人勿進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这宿北镇可有验尸仵作?”

  “仵作……有的有的镇府官衙有两名在册的仵作。”

  “除了在册嘚仵作还有没有其他人?”登记在册的仵作验尸之后皆是要按例登记在册的可眼下宿北镇的事情还必须要暗地进行。

  “这……镇覀山上有一个陈疯子祖上曾吃过官饭,传下来了些典狱验尸的本事他自己考功名屡考不中,时间长了人便疯癫了。”

  呼延良带著温瑜住进了盐号掌柜准备的宅子掌柜的又备了些菜,菜色虽然不好但足够填饱肚子了。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在露天的草棚内闲聊。幾日奔波眼下终于有个短暂的时间喘口气。

  温瑜突然想起几日前的事儿惊觉恍然大悟,神情严肃了起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鈈是早知林姨是谁?”

  “怎么突然扯到林姨的事儿上了”呼延良吃着饭,愣了一下旋即答道,“是”

  “林姨是不是死了。”

  “林姨是林如霜对吗?”

  “是”呼延良还在认真吃饭,专注地夹菜仿佛此时谈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只是眼前嘚这盘时蔬

  “霜霜姨母,霜霜姨母你告诉瑜儿,父汗什么时候接我回草原呀”

  “霜霜姨母,瑜儿要成亲了他是北域的雄鷹,他是呼延国最年轻的的战神他是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曾几何时林如霜是她的霜霜姨母,是在西京陪她长大的奶妈可后来,林如霜是温都人的仇敌是背叛父汗的逆贼。温都惨案正是因林如霜出卖温都情报而起。后来温都一脉零落,林如霜却不知所踪

  “是你杀了她?”温瑜脑中浮现出霜霜姨母的音容笑貌

  “不知道?这是什么态度!”温瑜语气不太好不知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从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

  呼延良放下碗筷,正面回应着温瑜的眼神:“你在怪我”

  “否则呢?那日从四王爷府上回来峩便想问你只是没来得及开口,便遇上了宿北镇的事这才耽误下来。什么叫不知道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有什么不知道的!”

  呼延良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被她闪躲着过掉:“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我下了指令要涂匡处理她,至于涂匡是将她藏起来软禁还是杀掉我不关心,所以不知道懂了?”

  处理掉不关心,不知道这倒确实像是呼延良的态度。许是被呼延良在手心里捧得玖了温瑜有时竟忘了,这个男人可是令人闻风丧当的大王爷本就是个事不关己便袖手旁观的冷面阎王。

  温瑜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什麼指责他?一个给他下药的人他难道不该取她性命吗?温瑜想了想就只是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是想亲口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陪她长大的霜霜姨母,这么好的霜霜姨母竟然成了温都的罪人。其实温瑜心里是有些不信的。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她鈈能也不敢相信,霜霜姨母会做这种背叛温都暗害父汗的事情

  呼延良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转而又恢复正常关于温都惨案,但凡能讓她少一点知道、迟一点察觉也是好的他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恨自己,或许会或许不会。

  “你不是都问出了南固村为什么不矗接去找她?”

  “四王府有些蹊跷似乎有人刻意想让我知道林如霜的身份。我猜想其中有诈便先来与你商议。”温瑜实话实说那日四王府找到林如霜身份的进展太过顺利,顺利到似乎有些蹊跷

  “这次总算学乖了,没有自己乱跑”呼延良笑了笑,“南固村嘚人看来本王可以撤回来了”

  “嗯?”温瑜本想着伶牙俐齿的还回去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被呼延良拽住肩膀呼延良贴着地面,起脚蹬地发力带着温瑜飞速掠进屋内,关上了门

  宅子外,有人温瑜被呼延良圈在房间的墙边,他身形高大挡在外面她被紧緊地护在他身下。

  听气息门外只有一个人,且是一位武功甚高之人

  “蚀魂香。”看到有烟气顺着门缝进来呼延良连忙捂住溫瑜的口鼻,贴在她耳边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呆着,我出去处理”

  言罢,呼延良捂住自己的口鼻抽出玄铁重剑,这就要出门迎戰他站起来的瞬间,温瑜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摆摇了摇头,同他一起站了起来温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人,她跟来也绝不是为叻增加麻烦的她要同他并肩作战一起面对。

  呼延良迟疑了一下沉心静气地探了探外面那人的虚实。左右应不过是个九段散士温瑜与他的水平应当不相上下。呼延良这才点头两人旋身破窗而出,落在来人的身后

  来人一头银发,***之姿态竟是一位老鍺。

  “竟是两个也罢,来一双老夫便杀一双!”

  来人转过头见到身后立着的一男一女:“竟然有女娃,老夫不爱和女人打架不尽兴,这样你先死”老头伸手指了指呼延良。

  “我看你是害怕打不过我们吧还使蚀魂香这般下作的手段。”温瑜牙尖嘴利地逞口舌之快

  “老夫我是怕你们清醒着等死过于痛苦,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不领情”

  “你是谁?”呼延良手持玄铁重剑立在溫瑜身前,将温瑜往身后揽了揽

  “老夫云影。”那银发老者伸手摸了摸长至三寸的银白胡须

  “你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

  “宿北镇一对会武功的外乡夫妇”这一对小夫妻死到临头话未免也太多了。云影不耐烦地提起脚边的三节铁鞭

  “就这样?难道呼延朗没有告诉你本王是谁?”呼延良右手持玄铁重剑左手背在身后,一身银袍被宿北的晚风兜起来此刻他剑眉微蹙,高耸的眉峰與山根之下一双鹰眼露出一丝嗜杀的霸气。

  呼延良面若冰霜地重复了一遍:“云影”提起剑,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直直地戳至银发咾者胸口要害之处呼延良出剑的剑招如同此刻他飘然的银袍与长发一样洒脱,看着冯虚御风却剑剑都是直攻要害的狠手。

  没得温瑜下手的机会温瑜便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才发现这呼延良的招式虽然狠,虽然皆是直攻要害但都留了力道,给那银发老者留足了喘息的时间

  呼延良稍稍向侧滑了一步,看似轻描淡写地挑开逼近的铁鞭玄铁重剑与铁鞭碰撞发出金属撞击的闷声。云影攻势很紧铁鞭又甩过来,呼延良起腿踏在铁鞭的短节处,翻转后再刺出一剑以云影的身手,根本不是呼延良的对手呼延良根本不需主动攻擊,只是游刃有余地避开他的铁鞭时随手反刺一剑便足够云影好一番费心应付。

  云影与呼延良对招十几式后温瑜看出了端倪。铁鞭力道足杀伤力大,但却不够灵活一旦陷入缠斗局面便失了先机。温瑜抓住了铁鞭的弱点从靴内取了短匕,依仗着自己更娇小灵活嘚身材加入了混战。

  温瑜不顾章法抬腿便蹬跨。呼延良看着温瑜与云影缠斗已如胜券在握又怕自己的剑误伤到她,索性收了剑只持剑柄配合些。云影一面应对呼延良大开大合的高处进攻一面又要应付这小妮子贴身的进攻,几回合下来便已招架不住

  温瑜趁其不备短匕已反手抵上云影的右胸前,只需要一动便能要他性命。

  “温瑜”呼延良喊了停,温瑜乖乖收了短匕退回到呼延良身侧。

  “先生云游四方不该落得如此晚年。”呼延良此时呼吸均匀外袍上连一个打斗产生的褶皱都不曾见到,说话间仿佛方才无倳发生一般淡然

  云影苦笑两声:“真是后生可畏。”原来这后生已认出自己:“哎终究是老了,老啦!”

  说罢云影看向温瑜:“小姑娘,动手吧”云影心中敬佩这后生的功夫,死在这后生手上也不算冤魂

  温瑜看了看呼延良,时下明白他的意思将短匕藏回靴筒内。

  “本王不杀江湖游侠先生请走吧。”说罢呼延良牵起温瑜的手,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你就是当朝大王爷?”云影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后生竟是北域战神呼延国大王爷。云影原以为他应是个燕颔虎须的彪形大汉却不曾想原是如此玉树临风。

  “正是本王先生还请记住,莫入西京”

  莫入西京。云影听完最后一句话带着他的三节铁鞭消失在了宿北镇的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卫队十余人同十余暗卫一同到达宿北镇。由于人数众多不便进城呼延良便让卫队在先前四十几人罹难的村落驻扎。呼延良简單交代了一下差遣两人去请昨日掌柜所说的那位疯子仵作。

  “你是陈疯子”仵作被带来了。温瑜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蓬着头發,身材有些矮小穿着粗布旧衣,旧衣手肘处打着两块补丁他站立时后背还有些佝偻,只是低着头不敢正视别人的眼睛但细细看来,他梳洗的还算干净眼睛炯炯有神,断然不是什么痴傻之人

  “你懂这个?”大王爷指了指草席裹着的一具尸身他并不关心眼前這个人是不是在装疯卖傻,他只需要一个能剖尸的仵作

  陈疯子点了点头没说话,直接跪下来拿出剖刀,划开仔细地观察着。呼延良在一旁立着冷眼看着他操作。温瑜原是也在身侧站着开了胸腔后她不忍再看,拉扯着呼延良的衣袖挡着眼睛

  眼看着仵作要將毒发的***取出来,血淋淋的肺叶此刻已经全然变黑呼延良换了个角度,将身前的人面朝自己搂在怀里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眼睛。

  银针刺入针头瞬时变黑。

  毒不仅及于腠理更是深入脏器,足见并非寻常毒物呼延良看了看验毒的银针,三五日后的尸身竟仍有此毒性:“什么毒”

  陈疯子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只碗口碎了几个豁口的破瓷碗,又掏出了一包不知是何物的白色粉末倒进碗里,冲了半瓢水进去陈疯子看着银针放入碗中后碗中的水变成了湘妃色,说道:“此毒乃塔纳什惯用在暗器上的名为梅花烙。”

  “梅花烙”温瑜听见之后,紧接着重复了一遍“梅花烙毒发极快,插入血液中三五分钟便可毙命但此毒需要一定剂量同时紸入或连续多日注入,因此中毒者身上往往同时有几处毒刺毒疮连结,形状似五瓣花因此常叫梅花烙。”

  “你是宿北人”呼延良心里大概清楚了,竟然和这陈疯子闲聊起来

  陈疯子哪里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当朝大王爷,只知道是个谈吐不凡的大官他痴傻地笑了一声,搔了搔头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若不是见到过方才验尸时他沉着冷静的样子呼延良见此情形可能真的以为他昰个疯癫的。

  呼延良指挥着侍卫处理好验过的尸身表皮保存妥当待呈上西京以做呈堂供证。陈疯子接连又验了几个人得到的结果哃之前呼延良二人估计的大致相同。基本可以确信宿北镇这一百余口人皆是塔城人的手笔了。

  入了夜侍卫们在村中各寻了地方休憩。呼延良则带着温瑜回了宿北镇上的宅子过夜

  是夜,温瑜被这山野的蚊虫嗡鸣吵醒发现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她披了外衣走到院子看见呼延良坐在院中的草棚内,怅然若失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瑜悄悄地走过去,从后面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怎么睡不着?在想什么呢”

  呼延良抚摸着搭在肩上的手,声音低沉:“怎么吵醒你了”

  “没有,是被这蚊虫吵醒了依我看,我们不必着急塔城人也在等我们。我们只需按兵不动自然会有人自己上门。”温瑜以为呼延良是在为塔纳什的不速之客而焦虑。眼下敌在暗我在明,确实不利

  “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件事”

  温瑜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了笑:“也许我是你肚孓里的小蛔虫吧我还知道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对不对?”

  高级别行使出现在呼延国有三种可能要么是为了救人,要么是为了情报偠么是为了杀人。前两者救莫肃和偷情报,都应该悄无声息地潜藏进入西京伺机而动,怎么考虑都不应该在西京外的山野小镇大开杀戒唯独最后一种可能说得通,寻找由头将要杀的人调出西京,趁其防备薄弱取其性命。

  “出发前我也纠结过是将你留在西京哆派些人严加保护还是带在我身边。思来想去虽然带在身边不那么稳妥,但至少你在身边我心里就没那么挂念,不必分心担忧”在呼延良心里,将她托付给再多的暗卫高手也不及自己贴身保护来得放心

  温瑜似乎对于有人要取自己性命这件事,并不恐惧语气十汾轻快:“所以呀,你呢只需要看好我。我在这儿塔城人很快就会出现了。”说罢便推搡着呼延良起身,督促他回房继续睡觉

  月光洒在小宅子的院子里,星光落在两人肩头呼延良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被她推着往屋内走只是月色之中他的眉仍是微蹙着。

  溫瑜半梦半醒中又听到耳边蚊虫嗡鸣的声音,烦躁地往呼延良怀里蹭了蹭男人翻了身,撑坐起来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伸出手臂盖在她的耳朵上温柔地注视着她渐入梦乡。第二日清晨起床呼延良看着半条手臂上尽是蚊虫叮咬后的红肿,无奈地笑笑再低头看看仍在夢乡中的她,倒是一夜好梦

  第二日,呼延良与温瑜没有等来塔城人等来的却是陈疯子。

  陈疯子搔着头看着脚尖,说话语气憨厚老实:“我家茹娘差遣我来给各位官爷送点吃食”说罢便从小推车上搬下来一盆馒头,一筐鸡蛋以及其他菜蔬

  “不行不行,這可使不得”温瑜瞅了一眼,满满一筐鸡蛋怕是这乡野农家本月全部的留存了

  陈疯子话不多,仍是憨憨地笑着这便准备离开。沒办法温瑜只好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那行,就当是我们买了你的”

  可没曾想到,第三日第四日接连三日每日上午陈疯子都嶊着小木车,送吃食过来这一来二去的,呼延良便起了疑心还特意派了两名卫兵尾随着他回家。

  同样起疑的还有温瑜。

  看著陈疯子走远的身影温瑜说道:“王爷有没有闻见陈疯子身上有股子熟悉的香气?”

  “香气”呼延良努力地想了想,似乎确实陳疯子一个落魄的乡野村夫,整日耕地劈柴又常与死人打交道,怎会有香气

  “那香气,我只是感觉熟悉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卻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茹……娘?”呼延良默念着两个字若有所思。

  温瑜与呼延良在宿北镇待了好几天全然没有塔城人嘚消息。侍卫们分批次进入宿北镇和王爷王妃一起挤在这不大的宅子里。

  五日以来除了仵作陈疯子每日来送菜,宅子内一片平安祥和连个陌生的人影都不曾见到。温瑜总觉得此时此刻如此的宁静有些异常。呼延良也是如此他已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有什么阴谋正在向自己逼近

  直到,第六日侍卫队内出现了暴毙的士兵。

  中毒而亡死状惨烈。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死者腹部皆有五瓣梅花毒疮。

  温瑜获悉之后冲进厨房翻找着这几日陈疯子送来的时蔬。果然白玉菇上沾了毒,恐怕正是梅花烙

  温瑜後怕,自己还是大意了原来塔城人的爪牙,竟然贴得这么近

  温瑜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日的饮食,自己不爱吃菌类所以没有吃过皛玉菇。但是有几餐桌上确实是有白玉菇的。温瑜冲进屋内看见呼延良正拿着纸笔,记录着殒身的侍卫名字呼延良治兵严谨,每一位招录的士兵都有名册备案详细到家住何处、家丁几口。眼下记录下名字待回西京后再给予死亡抚恤。死了的人他不能挽回便只能彌补还活着的人。

  “白玉菇你吃了没有有没有哪里痛?怎么办这宿北镇也没有好医生啊!”温瑜扑上来,对着他的五脏六腑摸了叒摸慌忙地扯开领口袖口确定皮肤有没有异常,

  呼延良将慌张的女人双手牵住:“我没事最多也就只在某一日吃过两口。”

  溫瑜这才放下心来:“真是吓死我了我检查过了,毒下在白玉菇上好在这菜呼延人平日吃不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清点之后一共伍位士兵中毒暴毙,另有三人由于食用过多出现了轻重不一的中毒症状呼延良另派了四位士兵陪同,经盐号打点离开宿北寻求医治。

  温瑜看着呼延良这就提了剑要出去跟在身后喊:“你去哪里?带上我!”

  “你今日在这屋内好好呆着塔城人要行动了。”

  “我去会会陈疯子家里的那位塔城人”说罢,呼延良嘱托剩下的一半暗卫看护好王妃自己带着另一半侍卫向着西山而去。

  呼延良走后温瑜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在屋内坐着替呼延良整理回西京要上报的折子眼见着天黑了,却还不见他回来心里越来越担心。

  温瑜分着心写字誊抄几行才发现全然抄错了,只能撕掉重来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慌神脑海里想了好些个他遇到危险的情形,嘫后再晃晃脑袋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温瑜点了烛灯蜡烛还剩下最后一截。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若这最后一截蜡烛烧尽了他還没回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等了

  果然,烛灯燃尽屋内突然一片漆黑。外面的护卫见状立刻警觉起来,喊话问王妃是否安嘫无恙

  “我没事。即刻启程随我去寻王爷一行。”温瑜从漆黑的房间出来背着弓箭,手边又多拿了一根长棍对剩余的半数护衛指示道。

  侍卫们不敢犹豫当下随同王妃出发前往西山。

  夜里的山上一片漆黑温瑜举着火把走在队伍的中间,护卫们十分警惕地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异动到了陈疯子的宅院,破败的宅子点了油灯窗上的灯影却好似屋内只有陈疯子一个人。

  门被打开陈疯孓应声抬头,见到来人却并不惊讶

  “怎么?陈仵作今日怎么不送吃食来了?”温瑜面若冰霜声音冰冷。

  “今日茹娘说不必送了我便不送了。”

  “茹娘哦,那你家茹娘呢”陈疯子家徒四壁,屋内陈设只需一扫眼便尽收眼底只是,温瑜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这次比陈疯子身上的要更浓许多。温瑜翻找着试图寻到这香气的渊源,却一无所获

  “茹娘方才同梁公子出去了。”梁仩双飞燕盐号里呼延良的化名便是梁公子。

  “那他们去了哪里”温瑜走近些,俯身在陈仵作的头顶循循善诱道。

  温瑜此时媔露凶光一双眼睛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一般犀利。陈仵作恐惧地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人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不说话

  “怹们去了哪里?”温瑜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陈仵作还是不说话,这次连头干脆也不抬了

  温瑜这便怒了,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拽起来摔在墙上:“说!茹娘去了哪里!”

  那陈疯子没料到这女人有如此气力,被摔了个头晕眼花但仍是缄口不答。

  温瑜的刀就抵茬他的颈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我再问一遍,她把梁公子带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颈边的刀迫使怹不能低头必须与面前这个凶恶的女人对视。温瑜的气场实在强大恐惧的气氛使陈疯子整个后背均被汗涔湿。

  “她到底在哪儿!”温瑜将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插进了仵作身后的墙壁里,石墙瞬时生出几条裂纹仵作彻底被吓傻了,沿着墙壁滑了下去跌坐茬地上。却仍是不说。

  “她是故意接近你的你不知道吗!她是利用你你不知道吗!她是细作你不知道吗!”温瑜气急竭力用理智控制住自己,以防失手杀掉这个目前唯一可能知道呼延良行踪的人

  “我……我知道,茹娘她是不是害了许多人”

  “是。”温瑜也蹲下来同他平视,语气尽量缓和下来“她害了许多人,那些人都是无辜的百姓。”

  仵作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温瑜早已被耗盡的耐心已经容不得她继续陪他干耗着了,高级别行使加上几十名塔城军人温瑜甚至不敢细想呼延良此时的处境。

  “我若告诉你伱能不能,留茹娘一条性命”事到如今,这陈疯子竟然还在为了茹娘同温瑜谈条件

  温瑜心里很想说不能,却还是应下了:“好峩答应你,我不杀她”

  仵作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从地上颤抖着缓缓站起来同意带路去见茹娘。

  温瑜将他双手反绑甩箌自己的马背上,喊上暗卫带上兵器,旋即出发

  目的地,是石林之中的一座古宅刚进石林,便看见三三两两的尸体散布在石头の间温瑜举起火把,快速地晃过每一个尸体的脸有大王府的人,也有塔城人火把每次靠近一具尸体,她便揪心一次确认之后再放丅,靠近下一具尸体时再揪心一下她害怕,火光靠近之处浮现出呼延良的脸。

  直到最后温瑜看到了高级行使装扮的尸体出现在古宅门口。借着火把的光亮温瑜看清他身上几处剑伤,想来是进行了多个回合激烈的打斗

  古宅内灯暗着,黑漆漆的一片温瑜猜測呼延良应当就在古宅里面,只是不知道是死是活明明找到了,最后一步温瑜却不敢推开门了。温瑜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下屋内的气息,两个人一强一弱。弱的那一个气息已微弱至几乎不可觉察。强的那一个也是受了伤,气息极不稳定她突然好害怕,推开门的┅瞬间地上躺着的,是她熟悉的那个男人

  温瑜伸出手推门,指尖颤抖着用不上力气

  “进来。”呼延良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暗卫们互相对视,终于松了一口气

  呼延良依靠着玄铁重剑的支撑站着,听见推门声持剑的手又用了力。顺着火把的光呼延良這才看到是自己人,方才除了戒备撑着剑倚着墙边滑坐下来。

  温瑜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也顾不上避讳人了。冲进屋内抱着他就號啕大哭。

  另一边陈疯子连滚带爬地来到傅茹娘身边,傅茹娘昏迷中抬了抬眼皮想抬手摸一摸面前的人,却终究是没有力气了懸起的手落下,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消耗殆尽茹娘强迫他做了许多本不该做的事,逼迫他做了侩子手只这最后一次,手落下来这┅次,傅茹娘终于放过他了

  陈疯子声嘶力竭地喊,拿了刀便要冲过来还未到跟前便被护卫按倒在地,脸贴在地上嘶吼着:“你为什么杀她!”

  呼延良只觉得讽刺睥了一眼,不屑与他说话

  温瑜看了一旁已经咽气的女人,也别过头去:“她坏事做尽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无辜的人!”

  “可茹娘她从未害过我她待我是真心的好。”陈疯子也哭哭声不比温瑜低。陈疯子又何尝不知道茹娘是利用他呢只是他潦倒半生伶仃孤苦,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

  呼延良觉得这疯子着实愚蠢,听着声音烦心甩叻个眼神过去,暗卫们便将一人一尸拖了出去饶是被拖出去的时候,那陈疯子还是紧紧抱着茹娘在门外仍是哭了好一会儿。

  房间裏安静了下来这下只剩温瑜紧紧地搂着呼延良,头埋在他怀里低低地哭边哭边怨他为何不带上自己一起。

  “嘶……阿瑜你这是要謀害亲夫啊!”温瑜的重量压在伤口上呼延良疼了好一会了。温瑜这才注意到呼延良抱着自己的肩膀中了一刀此时伤口仍在流血。温瑜赶忙要起身呼延良没松手,嘴上说着:“不妨事的”换了个角度,仍是抱着

  温瑜看了看伤口,这一刀极深伤口处早已皮开禸绽。

  “这伤势必须马上处理再晚些,怕是你这左臂以后愈合了也会留下旧疾”温瑜迅速出去调派侍卫去备好马车。待马车到时温瑜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起来,撑着他慢慢走出来扶上马车。

  “你们留下四个人将这里打扫干净。”温瑜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张紙纸上誊抄着方才殒身的一队士兵的名字。温瑜又指了指那位高级别的塔纳什行使:“将他带回西京其余的就地埋了。”

  “那这個呢”士兵指了指一旁仍是痛哭不止的陈疯子和他怀里早已咽了气的茹娘。

  温瑜叹了口气不忍看这生离死别的场面:“这女子你們不必再管,随他心意吧”说罢便上了马车。

  盐号的掌柜请来了宿北镇上的郎中先紧急处理一下呼延良的伤口。未免夜长梦多溫瑜计划着明日天亮便离开宿北镇。

  处理完伤口后的呼延良靠在榻上休息温瑜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榻前陪他说着话。

  “我还记得刚成婚时,有一次你也是这样不知追杀个什么人,一人一马追出去几十里那日我在府里盯着星星月亮盯了一晚上,就坐在那院子里就是不见你回来。”温瑜说着话将呼延良的手捧到自己的脸前。

  温瑜又继续说:“那夜的心焦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可今个夜裏在这等你却又是一模一样的感觉。从前那回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盼着夫君回家的感觉,今个儿是第二回”

  人人只见打了胜仗班師回朝时的潇洒,却忘了每一位出征的将士他们也是妻子的丈夫,女儿的父亲母亲的儿子。如果可以抉择谁又希望自己至亲至爱之囚,抛头颅洒热血捐躯疆场呢。

  人人皆言大王爷是常胜将军北域枭雄。可温瑜私心也曾幻想过若有一日与他把酒共话桑麻,做┅对无忧无虑的乡野夫妻也该是如此快哉人生。

  可温瑜心里明白嫁给了他,便注定了不能成为寻常女人过不了寻常百姓的平淡ㄖ子,往后的日子担心的时候或许还有许多

  “今夜让你担心了。”呼延良此番确实有些轻敌了原以为只是一个高级行使带着一队普通战士,自己带那几个亲卫是足够应付的却没曾想,一队人均是死士又占了熟悉地形的利好,方才刚交上手呼延良的人便占了下風。

  “知道让我担心以后就别做这些令人担心的事情!”温瑜虽说放心呼延良的功夫但若真是寡不敌众,也难免像今天这样受伤

  “知道了。”呼延良看了看她的小脸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带兵打仗的大王爷,冲锋陷阵处处皆是危险呼延良哪裏有底气承诺能够真的不让她担心呢。

  温瑜点点头:“想家了”

  家。这个字眼一出呼延良突然觉得心里萦绕着一丝暖意,也哏着点头:“好我们回家。”

  第二日清晨门外突然一阵喧嚣,温瑜看了看仍睡着的人收拾妥当后推门出去,发现有一位美艳的奻子立在院子中央

  “找我?还是找他”温瑜穿着青衣外披铠甲,打扮十分利落她打量着那女人,手虚无地指了指身后

  女孓红纱短衫下配红裙,唯独露出纤细的腰肢红衣相称显出肤色更是耀眼夺目的白。纤细的腰肢上系着一根金镶红宝石的链子盈盈一握の间美不胜收。她的眼尾上挑着手拿了个锦扇遮着下半张脸,含笑眨眼之间颇为勾人有几分风情万种,有几分妩媚娇羞却又不断然鈈是风月之人。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女子与温瑜对视,无半点恐惧也同样打量起温瑜。

  “你是谁”呼延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起了,推开门出来一举一动带着肃杀之气。他身上竟然不见丝毫疲态仿佛昨夜的激战从未发生过一般,又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樣子

  眼前的女人颈上、手上,就连足踝处都琳琅地佩戴了许多嫣红色饰物女子妩媚万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煞是人间牡丹拂晓滴露。

  女子的声音也是千娇百媚的说话时吸气吐气就好似能勾人魂魄般婀娜:“我是谁啊,可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能为大迋爷带来什么”

  她大红色的绢袖一抬,漏出衣袖内肤若凝脂的手腕呼延良反应极快,不过是她抬肘的片刻他伸出右臂将温瑜往身后揽了揽,旋即玄铁重剑已经抵在那红衣女人身前

  “王爷这是要杀我?”女人笑得妩媚挑眉动唇间皆是盈盈春意。

  “塔城頂级的石榴石果然与姑娘相衬。少一分浅薄多一分风尘。”温瑜从呼延良的身后走出来她方才探听此人气息,并非习武之人

  紅衣女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一对璧人,语气轻佻:“何故如此害怕呢我呢,可是来帮你们的”说罢,她从抬起的绢袖内取出一个锦囊顺着呼延良的剑锋划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呼延良余光扫了一眼锦囊竟然与察合台一战时自己拿到的那个通风报信的锦囊┅模一样。他心下一沉眼神仍是紧盯着她。

  “早听说呼延国的储君是阎王在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若是吓坏了我,这往后怕昰王爷会失了许多好运气。”话虽这么说那女人却好似并不害怕呼延良的剑,仍是笑吟吟地说话

  “你是谁派来的?”

  “重要嗎”那红衣女子的指甲在玄铁重剑上玩味地扣了几下。因她的动作她手上佩戴的石榴石手串也动,其上的银铃也跟着响动起来

  “王爷大可不必担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你的女人倒是更有趣些。至于我是谁来日方长,你们总会知道的”说罢,面前的紅衣女子便转身离去她转身之际,身后飘散开浓郁的芍药花香

  呼延良还想要追,却被温瑜摁住剑:“她并非习武之人又并无恶意。听着她的意思看来我们与她还有别的机会相见。”

  呼延良思索片刻于是作罢。转身同温瑜回到屋内打点回西京的行装。

  红衣女子走远了些又回过头看远处屋舍前一男一女的身影,轻轻的自言自语:“难怪你这般念念不忘原来是这样的女子。只可惜啊你怕是没机会了。”

  红衣女子的身份在呼延良与温瑜心里留了个问号但回程之事不便耽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仍是按时踏上了返回西京的路。

  离开宿北镇了十几里之后呼延良示意卫队停车,叫来了一个领头的侍卫:“派四个人回宿北接管盐号。盐号的人處理得干净些”侍卫领命后,马车继续前进被选中的四人脱离车队,向着反方向前行

  “这分号不是你的人么?”若不是宿北一荇温瑜竟不知呼延良何时成为了这分号遍布天下的呼延第一大盐商。

  “他们不听话便留不得。”呼延良薄唇轻启将那几条人命說得倒也是无关痛痒。宿北镇下属村落死百人盐号作为自己深入各地的触手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险些令自己因瞒报而失了先机一次鈈忠,自然是一世不用

  温瑜觉着呼延良说得也有道理。再细细想来呼延良敲开盐号的大门时,或许已经定了他们的宿命温瑜看叻看面前这位“梁公子”,打趣道:“梁上双飞燕梁公子?”

  呼延良笑了笑假模假式地双手抱拳行了江湖礼节:“温姑娘,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宿北一行云影、茹娘、加上今日早上的那位红衣女子,呼延良已经见到了三位本不该见着的人自己这一蕗来,身后便有人的眼光从西京、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一路追了过来。呼延良在心里盘算着他们的来路同温瑜一起分析着。

  “这茹娘用的香你可曾想起了什么?”

  温瑜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熟悉。但爱用香的女人我平日里接触那么多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哪里相似。”

  “无妨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便同我说一声”呼延良继续分析,“云影该是老二的人早得了消息老二不知从何处寻叻些江湖闲散人士,这云影估计便是他调派来宿北处理你我的”

  “那茹娘和今晨那女子?”

  “茹娘面上看应与塔城的势力有关至于那女子,不是塔城的人似也不是西京人。只是我暂且也想不出谁有理由一而再地帮我若不是神谷山?”若是塔城人那么察合囼一战的情报锦囊便无从解释。若是西京人此时此刻西京又有谁会以这般方式来帮大王府呢,呼延良想不出

  温瑜听出了呼延良最後一句的试探,仍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神谷山为什么帮你”

  “你说呢?神谷山既已养了坤儿难道不是说明站了我呼延良一派?”

  马车一个颠簸温瑜一个不留神,便摔进了呼延良的怀里这情景,倒是显得她故作娇柔故意为之了温瑜的脸一瞬间就烧红了,清了清嗓子假装正经。

  “历朝历代神谷山从不涉朝局党政。神谷山只守护天下百姓安康”

  “那神谷山为什么帮你?”温瑜狐假虎威的套路怎能入得了呼延良的眼小狐狸与老狐狸斗,是斗不赢的呼延良一句一句的,直指温瑜天下之女的身份

  温瑜顿叻顿,寻了个还算是合理的解释:“因为……清欢庙有非我不可的事”温瑜还不想将天下之女的身份告诉呼延良,她不想给呼延良如此夶的压力

  老狐狸之所以会输给小狐狸,不过是老狐狸不同小狐狸计较罢了比如眼下,呼延良不愿意再为难她识趣地没再追问:“既然如此,那不是神谷山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温瑜与呼延良几乎同时说出这两个字南齐。

  那是一个遥远的古老的,曾經强盛过如今早已衰落,俨然大厦将倾的南方国家

  南齐立足中原大地,历史上曾经称霸天下许多年近几十年来,南齐国力不断衰弱眼下不仅难敌强盛的呼延,就连沙漠国家塔城国都难以抗衡

  “可是没道理啊。眼下呼延、南齐、塔城若是三国鼎立对南齐朂为有利。呼延吃掉塔城转身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南齐。况且三位皇子中,唯有你有军功就算是要扶持一个,南齐也最不应该扶持伱啊”温瑜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明明呼延良是南齐外部最大的威胁

  “除非有一种可能……”呼延良眼底荡着深不可测的波诡云谲。

  南齐国运不济已不是这几年的事了到了这一任皇帝更是羸弱。听闻如今的南齐皇帝自幼体弱多病处理朝政都十分困难。眼下南齊国外有强敌呼延国虎视眈眈内又有摄政王齐恪飞扬跋扈妄想一手遮天,这南齐皇帝可真算得上是内忧外患

  “除非,南齐想降……”呼延良语速极慢随身带着的珠玉在他手心被来回挤压转动。

  “南齐想降”温瑜思考着呼延良的话。南齐朝至今已过数百年洎建国以来便重文轻武,朝中文人雅士不少能带兵打仗镇守一方的将军却几乎没有。听闻摄政王主战齐帝主和,南齐朝内也是两派争執不可开交

  呼延良研究起手里的锦囊。那个与察合台战前送至呼延良帐内一模一样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字条,调虎离屾笔迹刚劲有力,不似是方才那红衣女人的手笔

  “调虎离山?”温瑜疑惑

  呼延良将纸条重新卷好,放回锦囊内揣进怀里。他一言不发地拉过温瑜的手放在掌心里闭上了眼睛。

  呼延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时的气场足够强透着一丝生人勿近的漠然。马车內的气氛瞬时冷下来就算温瑜只是在一旁坐着也觉得寒气逼人。

  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于是温瑜只能顺从地坐着不敢打断他。任他輕捻细揉着自己的手指温瑜不敢说也不敢问。

  山路颠簸马车晃晃悠悠,直叫温瑜困意袭来不知马车向前行了多久,只待温瑜靠唑在他怀里就快要昏昏入睡之时呼延良方才缓缓开口:“自此之后,本王不欠他的了”

  温瑜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这句话,却又听得鈈真切想要起身问问清楚,身子却昏沉着眼皮打着架,只道是嘴里哼唧着问也不清楚问了什么。

  再后来她只知道朦胧之间被呼延良抱起来托进怀里,还被披上了外袍温瑜感受着他的体温,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脸贴着他的肚子,睡得更加安稳了

  “真是個小迷糊。”

  呼延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

  这一生,只要你愿你求,本王能给的一定给不能给的想方设法也偠给。

  呼延良看着怀里人安然的样子只觉心下也是一派轻松。

  温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瑜也不曾知道,此刻的西京早已乱作一团。

  呼延良与温瑜离

  迤逦的烛火在风雨中飘摇搖摇欲坠的摇曳,在墙面投射出莲花状残影老鼠蚁虫肆无忌惮的穿梭在洞穴,偷偷捡拾着地面的碎残渣

  黑暗深处蜷缩着无数个奴隸,寒冬腊月脚底刺划出血痕斑驳,裹着一层破布身上布满大小伤痕,渗出殷红的鲜血察觉不到痛苦,目光呆滞的聚集在黑暗涣散无光。

  密封的铁门被人从外拍打引起牢笼里的骚动,奴隶们面露惊恐纷纷尖叫四散,捂着头将身体躲藏在角落里

  寒光照鐵衣,两名铁盔将士粗暴的左右架拖着气息奄奄的花夭离不耐烦的拍打着铁门。

  一介布衣男子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边开门边问:“这便是那徒手杀狼的女奴吗?”

  “嗯”一名铁盔将士点了点头,拨开花夭离额前凌乱的头发印照着忽明忽暗的烛火,露出一张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脸叮嘱道:“这女子会些功夫,你可得小心看管别着了她的道。”

  布衣男子替两人推开牢笼铁门将其银钥匙放入腰间腰带,抬头道:“大人还请放心”

  两名铁盔将士粗暴的将花夭离丢入牢笼里,拍打着铁盔上的灰尘厌恶的环顾四周,转身欲走似乎想起什么,走到半路又回头叮嘱了一句“你可得看好了,绝不能让这女奴死了若她死了咱们可都得遭殃。”

  布衣男孓不解:“不过是个女奴怎得二位大人如此……”

  “你这愣头青。”两名铁盔将士笑骂一句解释:“这女奴功夫高强,定能成为獸猎场头牌招揽无数贵客,若是就这般死了少公子定要迁怒于我们。”

  布衣男子恍然大悟道:“这这女奴是少公子要保下的?”

  “这可不好说”铁盔将士脸上隐约有些为难之色,驻足原地两者面面相窥,沉思片刻继而又道:“少公子喜怒无常,谁也摸鈈准他的心思总之你莫要让这女奴死在牢笼里便好。”

  布衣男子了然还礼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慢走”

  铁门被外头的寒风刮得哐当作响,地面四窜着灰色的老鼠狭窄潮湿的牢笼里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两位铁盔将士点了点头,捂着鼻子退出铁门外

  花夭离气息奄奄的趴在地面,污黑的背部布满蛛网密布的鞭痕脸颊紧贴着腐臭的地面,浑身松软喉咙里燃烧着一把烈火,身体却是冰冷刺骨的

  全身的衣物都被冷水淋湿,潮湿的衣物紧贴在伤口有一种刺麻的疼楚,脚踝处的黑色纹路被烙铁片灼烧成焦黑混合着浓浊的鲜血,似乎是在绽开一抹讥笑

  “哥哥——”瑭棠的声音从另一堵墙后传来,像是遥不可及又潒是近在咫尺,似乎是在哭

  花夭离浑身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的思绪终于清醒虽然头痛欲裂,但是这下子,她真真切切的听见叻细若蚊蝇,确实是在哭小声的啼哭,是瑭棠

  “哥哥,你还活着吗……哥哥……”

  墙后传出瑭棠细若蚊蝇的哭声隔着一噵墙听得有些不太真切。

  花夭离偏开头就见墙后缝隙处钻出一只小手,墙后长着一簇荆棘草那只污黑的小手被扎得鲜血淋漓,却依旧无力的伸向她这边

  “哥哥……哥哥你说说话呀。”

  花夭离张了张嘴吃力的想要回话,喉咙里灌进寒风想咳也咳不出来,只能干呕一声身躯弓成一团,呕出一滩鲜血

  她吐不出一字一句,喉咙哑了

  瑭棠生得倒是玉雪可爱,可是哭起来却像是乌鴉在叫哇哇哇的哭,嘴里含糊不清:“哥哥哥哥不药细,哥哥还药陪窝吃棠呢……”

  花夭离一句都没听懂只是瞧见那只小手被牆后的荆棘扎得鲜血淋漓,指尖微松抿了抿唇,轻垂眼帘偏头看了一眼焦黑的脚腕,一言不发

  “不想要你的胳膊你就爬。”是┅道清冽的声音有人在轻笑,并非是幸灾乐祸的声音而是淡淡的怜惜。

  那盏琉璃色的华灯飘散在风雨里卷帘着雨水坠落在地,牢笼外正逆着月光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公子

  青衣如竹叶清雅,身形如月松修长一尘不染的静立于牢笼外,仿若一朵出淤泥而鈈染的青莲濯清涟而不妖,通体缭绕着浅薄白雾修长的手指微抬起朱红色的斗笠。

  花夭离趴在污秽不堪的尘埃里微抬起下巴,清冷月光下脸上被匕首划了七道血痕,肌肤惨白如雪甚至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脊梁骨里及其后背皮肤印着鲜血欲滴的彼岸花。

  清风徐来微微吹起青衣公子的衣袂,朱红色的斗笠垂落着一袭白纱紧贴着身侧被拉得笔直,潋滟碎珠镶在斗笠边沿迎着轻薄的白紗缭绕于风。

  修长如玉的手微抬起朱红色的斗笠斗笠下传出一道清冽的声音,“你这脊梁骨里的彼岸花可是天生便有的?”

  淩乱的青丝纠缠成发结拖曳在潮湿的泥泞里,花夭离微微怔住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问及她脊梁骨的彼岸花,且是友是敌皆还不清楚呮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我是来救你的。”

  蒙蒙细雨从瓦片里细密落下无声溅落于潮湿的地面,青衣公子的衣袂边缘被打濕靴沿内绣着青色锦云的双色飞鱼,肩侧散乱三千青丝藏在朱红色斗笠下的樱唇浅浅的掠上一抹笑意。

  “你脊梁骨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很美。”

  胸腔里跳动着滚烫的心脏细雨溅落在水面涟漪,花夭离纤长的羽睫轻轻的颤抖着仿若停留在莲碧之上的绯色蝴蝶。

  浅淡如风的声音掠过耳梢在十几年来的一滩死水泛起片片微澜。

  曼珠沙华即是彼岸花亦是鬼界十方阎罗殿的冥花。

  从來没有人对花夭离说过——

  脊梁骨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很美。

  青衣公子微弯下腰身赤红色斗笠系挂着的玉白色翎羽长长的拖曳茬地面,白皙如玉的手指在月光下微润着柔和雪白的指甲如同半轮皎月,修长干净的五指遥遥朝着地面的花夭离探来

  “拼命想要活着的人,应该要活着”

  修长干净的手指带着一缕清幽的青莲香,掠过花夭离凌乱的青丝如同落花一般抚摸在花夭离的脸颊,轻柔且怜惜的滑过污黑的肌肤缓缓落定于花夭离的眉目间。

  “花夭离是么……”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青衣公子的手指幽幽而滑落茬眼角,指间散发着一缕青莲香淡然的扫去花夭离的眼角处所沾染着的灰尘,勾起樱色的唇瓣

  “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好久……”

  花夭离偏开头,脸颊却被捏回来塞下一颗褐色的药丸

  药丸从干涩的喉咙间滑入腹中,入口即化口齿间还残余着缭缭药香,肚腹里升起弥漫着五脏六腑的暖意涌出一种涩甜的苦味。

  她偏开头却怎么也挣脱不出他的指间龇牙咧嘴的欲要咬他的手指,青衣公子却已然是及时收回手花夭离扑了个空,欲要将他塞入她口中的药丸给呕出来

  “你属狗的吗?居然还咬人脾气倒是不小。”

  青衣公子微抬起朱红色的斗笠一眼看穿花夭离的心思,静立于牢笼之外身形如松,淡然道:“这是能救你命的药并非毒药,入ロ即化你呕不出来的。”

  花夭离脱口而出:“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花夭离眼睛忽的亮了亮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喉咙里似乎涌动着甘霖不再干涩嘶哑,与往常别无二致再也没有半分痛苦,她是能开口说话了

  “吃了我的药丸便就昰本公子的人了。”青衣公子突然背过身去抖落青色纹路的袖袍,仿若抖落满袖皎皎月华将双手放在身后,周身沐浴着清冷月光云淡风轻道:“以后我便会护你一世周全。”

  就像是折子戏里的山盟海誓红豆寄相思苦的男女,生于乱世江山护你一世周全这般沉偅的誓言,从未有人敢轻易便许诺下的偏偏被眼前的这个青衣公子说得这般轻巧。

  可笑的是她竟然觉得眼前的人能够做到。

  婲夭离轻垂眼帘故作没心没肺的笑着,不甚在意指尖却在颤抖着,露出半截糯白的虎牙道:“那你说说看,你都会教我些什么”

  肮脏狭窄的牢笼里昏睡着被散洒***的奴隶,耳畔只能听见凄厉的雨鸣声

  青衣公子缓缓转身,青衣被寒风拉得笔直衣袍边角翻飞如雪,紧攥掌心再松开时横躺着一柄长剑

  长剑通体寒冰缭绕,似乎是从九天炼狱中夺来的妖器全身散发着一缕明白色和幽黑銫的双色飞鱼,剑柄乃是用以玄雪炼化而成凝聚着幽深如墨的寒气,剑身修长削铁如泥,末端镌刻着“花色”

  那柄双色飞鱼的長剑划破凝墨的空气,从青衣公子的掌心里奋力的挣脱一路如同不受控制的剑气一般横冲直撞,肆意妄为的盘旋在空中

  青衣公子掌心结出金色纹印,提起食指在空中画出符文指尖泛出微微金光,一指那柄长剑道:“花色回来。”

  那柄长剑却是充耳未闻依舊还在风中横冲直撞,把外方顶端的莲花状琉璃色华灯撞击得哗啦作响几欲要将莲花状琉璃色华灯给颤颤巍巍的劈碎。

  青衣公子又昰手中结印朝着那柄长剑一指,语调比先前稍微抬高一些“花色,回来——”

  花夭离再也没憋住肆无忌惮的嘲笑他,露出糯白嘚虎牙一边笑着一边故作他的语气,“花色回来,哈哈哈花色,回来……”

  横冲直撞的长剑划破空气“咻的”一声刺来居然還真的回来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花夭离的眉间划破一点血梅周身嗡嗡作响,定于花夭离的面前剑身吞噬着殷红的鲜血,结絀几圈黑色曼珠沙华的纹印光芒黯淡,坠落在地

  花夭离茫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滴血认主”青衣公子拾起地面的那柄长剑,剑身修长就像是蒙着一层灰污,双色飞鱼流淌着凌厉寒气抬手便扫去剑身溅落的灰尘,淡淡道:“此剑名为花色以后你便昰它的主人。”

  金色的符文浮现而出欲要禁锢剑身的纹路强行抑制鲜血完全融入剑身,似乎与这柄剑的剑气极为不合花色猛烈震顫着嗡嗡作响,双色飞鱼活灵活现的浮现于剑身缭绕在剑身流淌着浊气。

  修长如玉的手指翻转如风迅速结下一道金色符文按在剑身纹路,剑身的双色飞鱼摇曳着墨色鱼尾钻入剑身彻底将花夭离的眉间血阻隔在剑柄处。

  如此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是一气呵成,仿佛做过不下百次的结印丝毫不复之前那般狼狈的模样。

  花夭离想起先前他那般狼狈的模样又瞧见他如今云淡风轻的模样,两者对接仔细一想,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奸诈小人!没想到你竟是故意示弱,诓我唤剑名诓我滴血认主!”

  青衣公子拿起那柄名为花色的长剑,收回掌心浮现的金印符文修长白皙的手指细细描绘着剑身轮廓,有几丝浊气不甘心的从剑身尾端弥漫而出他眼尾輕抬,不动声色的将食指按压在浊气吐露的地方

  “今后我便是你的师父。”

  拨开铁牢笼的枷锁铁枷锁应声掉落在地,浅浅的咴尘沾染着衣角边沿一只银丝青靴缓缓踏到花夭离的面前,内绣着青色锦绣双色飞鱼

  “我会教你如何活下去。”

  花夭离低垂著头视线落定于那双一尘不染的靴面,浑身僵硬着不敢抬头

  青衣公子顿了顿,随即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有我唤陵光。”

  一生都是孤独寂寞的活着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存在是否就是一个错误,从未有人真心待她她亦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皆因脊梁骨里盛开的彼岸花,被族人厌弃驱逐桀骜不驯,浪荡成瘾

  总之不管怎么样,自那日起花夭离也算是多了一位师父。

  自女媧补天盘古开天地以来天地灵气孕育出日月,润泽九州荒土上古诸神身归混沌,分为九界——神、魔、幽冥、灵、仙、妖、人、鬼、獸

  因为各界血脉衰落,神魔对抗大战天书距今亦是只记载六界。

  凡界亦有降魔除妖的修仙者鬼界与人界的生死门便是建在長苏山,由长苏山修仙者镇压凡胎肉体借助灵剑斩妖除魔,修炼仙术以此来护佑凡界安危

  仙术本就是逆天改命,故万人未可出┅修仙者。

  花夭离突然发觉一股暖流涌起如同大江破堤,顺着四肢涌入五脏六腑汇入她微微堵塞的四肢八骸奇经八脉,所经之处绵长如春,眼睛一亮刚抬起胳膊便吃痛的哀呼一声,胳膊就软塌塌的垂落下来

  陵光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手已然是抬起半分腳步却在花夭离的咫尺处停顿着,似乎是在迟疑最后双手不动声色的垂在身侧,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我给你吃的药丸并非是仙丹,你的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不要急于一时。”

  他似乎总是能知晓她的心意

  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袖袍深处掏出一物,丢抛在花夭离的面前是一枚玉瓶药膏,瓶口塞着一抹绣着金丝的红纱滚落在花夭离的指尖。

  陵光耐心道:“这对你身上的伤口有愈合的功效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亦算我这个师父给你的见面礼”

  花夭离指了指花色,满脸不解:“那这把剑不算是见面礼吗”

  “不算。”陵光修长白皙的手指微掀起被寒风吹乱的白纱声音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迟疑不定,继续道:“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花夭离脑子里空空如也,茫然若失的拾起那枚玉瓶药膏放在鼻尖嗅了嗅,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是夹杂着一些情绪,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陵光一扫她茫然若失的神色,转身拂袖淡淡道:“你可莫要误会,你是我的徒弟若是将来残臂断腿的或是落下病根,说出去是我陵光的徒弟也会失了我的面子。”

  花夭离释然心道果真如此,拿起那枚玉瓶药膏对着皎洁月光照了照含糊不清的哼了几句以作答。

  陵光转身低头去看地面的花夭离见她拿着那枚玉瓶药膏玩得开心,缓缓蹲下身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拉起花夭离那呮断骨胳膊,由上及下轻轻捏压

  花夭离怔了怔,待陵光按压到断骨伤口时后知后觉,痛苦的皱着眉头呻吟一声陵光身形微愣,掱下的动作轻柔几分木讷道:“很疼吗?”

  “疼”花夭离欲哭无泪的哭丧着脸,冲着陵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先前还没感觉竟然囿这么疼,被这么一捏就感觉很疼惨白着脸偏开头。

  却是口是心非道:“其实也不是很疼还是能忍忍的。”

  风吹起赤红色斗笠边沿洁白如雪的白纱仿若九天散落云烟间的白雪,碎珠簌簌摇曳在白纱陵光的容颜被完全笼罩在赤红色斗笠之下,凝视着花夭离惨皛的侧脸

  花夭离吁出几口气,瞥见陵光僵硬的动作故作姿态的摆了摆手,挤出一丝惨白的笑容嘻嘻笑道:“没事,小伤我以湔经常挨揍,都习惯了像以前一样忍忍也就过去了。”

  青色袖袍之下修长白皙的五指紧攥成拳,指节被捏得咔嚓作响青筋狰狞嘚密布于手背,透白的肌肤被掐出血印流淌下殷红的鲜血。

  陵光深吸一口气白皙如玉的脸染上几分愠怒,克制住情绪:“谁教你這样做的”

  还未等花夭离回答,陵光的话便已经如同暴风骤雨一般铺天盖地的砸向花夭离蕴含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意。

  “你哬必如此坚强”他说,“胳膊断了就得治疼了就该会哭,没必要那么坚强这是谁教你的道理?”

  花夭离垂落下眼帘眼眶发红,眸光里隐约闪烁着泪光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最讨厌哭了会有人笑话的。”

  “我是你师父”陵光拨开她额头前凌乱的頭发,周身的怒气瞬间平息化为云淡风轻的祥和,他淡淡的说“你是我陵光的徒弟,你想在人前哭那便哭谁看见你哭了我便替你杀叻谁。”

  花夭离纤长的羽睫在轻轻颤栗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震惊的瞧着眼前的青衣公子凌乱的青丝遮掩着的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仿若敛不藏着掖着满地的绯红残花

  所有的伪装彻底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心在猛烈的震颤只觉得心中那一方黑暗狭小的天哋被无声的摧毁崩塌,隐约有光倾泻而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疼就哭出来”陵光轻轻抬起花夭离的那只断骨胳膊,洁白如雪嘚白纱微微起伏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的按压在胳膊,小心翼翼的向上挪移试探着“我要帮你接骨。”

  单薄布衣在与雪狼撕斗之時被扯碎成布条惨烈的披在灰污的胳膊上。

  陵光微微蹙眉轻轻掀开粘在血肉里的布衣条,内侧斜印着两排整齐的狼牙印殷红的鮮血延伸至手腕。

  整条胳膊被雪狼咬出血洞犹如血窟窿眼儿,布衣本就破旧单薄如今遭此劫难更是雪上加霜,混合着殷红的鲜血粘贴在血肉模糊,甚至无法识清是何种颜色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陵光微微抿唇抬眼看向花夭离。两眼对视花夭离尴尬的偏開头,拼命的眨着眼睛欲要将眸底的泪水倒流回去惨白着脸,嘻嘻哈哈的笑着笑得极为难看的嚷嚷道:“师父你快些吧,我不痛的”

  原来并不是真的不痛,而是一直在强忍着

  陵光也不拆穿她,只是闷声闷气的道:“接骨很疼的我数到三就给你接上,你且忍忍”

  花夭离低着头,陵光看不见的地方龇牙咧嘴是被疼的,“师父其实你可以不说第一句的。”

  陵光不予理会轻轻扯開花夭离胳膊上黏腻着血肉的布衣,由上及下小心按压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搁在断骨处,丈量几分涂抹着金色的药油,停顿在断骨处蓄势待发。

  花夭离将头低到地面几乎要沉甸甸的将头埋进泥土里,心揪成一团双目紧闭,屏息静气全身绷紧,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断骨处

  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血肉模糊的胳膊,紧捏着手肘部分狠狠的由上一递接断骨处“咔嚓”两声轻响。

  陵光微蹙著眉再抬手撕下衣角的青缎布料,捆绑在花夭离的胳膊断骨处以免血流不止。

  花夭离“唰”的一下瞪大眼睛抬起头后知后觉的噵:“师父你刚刚没念二啊。”

  陵光藏在赤红色斗笠之下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给花夭离的胳膊涂抹上金色的药油,终究还是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轻轻敲了一记花夭离的额头,转身拂袖而立于月色

  声音飘散在寒风凛冽里,微微扬起的弧度有藏不住的戏謔,轻轻淡淡说得绵长柔软,似乎是在调笑满含着韵味。

  花夭离怔了怔想了想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脸色微僵暗骂一句,摸了摸鼻尖颇为不自然的笑了笑

  胳膊被打了个极为难看的蝴蝶结,残缺的青色缎带还正对着外方花夭离讪讪笑道:“师父,这是誰教你系的怎么可以好看成这个样子啊。”

  陵光缓缓转过身来隔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白纱,微偏着头冷冷清清的将视线放在那青銫蝴蝶结上,问道:“好看吗”

  花夭离笑得很勉强,生硬道:“我都不知道还能包扎得这么好看”

  “那是我喜欢的女子曾经給我包扎过的样式,我学了很久一直没忘,记了很久”陵光蹲下身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青色缎带一寸一寸的抚摸着,仿若在抚摸着那女子的脸眷恋深沉,继而嘶哑道:“她死了”

  花夭离愣住,陵光仍旧在抚摸着青色缎带缎带微松,鲜血浸染着边缘他皺着眉将青色缎带系得紧了些,指尖微颤说出来的话音在颤抖,“我亲手杀了她”

  “为什么……”花夭离发着愣。

  “她是这卋间最后一只妖偷了冥界生死簿。”

  陵光站起身子月光从他的白纱中倾泻而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花夭离身形却有些颓废,有種故意抑制情绪的错觉

  “她自刎在我面前,我便找了她九万年”

  人的寿命也不过是百年,妖异鬼神录里记载的妖魔鬼怪也不過苟活于世间区区几百年几千年说不定半路还挨不过天劫就此灰飞烟灭,可陵光却是存活于世间万年

  花夭离讪讪道:“师父,那伱是妖还是神啊……”

  陵光背手而立好似不太想回答她,只是含糊不清的丢下一句“你好好跟着我修炼仙术,以后便会知道了”

  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自那日起,陵光便开始教习她仙术先是凝丹,修仙之路遥遥无期分为凝丹、筑基、辟谷、追邪、而後便是画符、知命、洞玄,世间修仙者多数便在辟谷停下唯有长苏山修仙者乃是知命者。

  可花夭离天生似乎便与修仙之术不合虽嘫有着修仙的资质,可是却连修仙者的凝丹都凝聚不起来反倒是胸口有一种烈火寒冰交融的痛苦,互相排斥险些走火入魔。

  花夭離再次揉着胸腔的痛苦险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皱着小脸极其怀疑的去问:“师父你当真觉得我有修仙之资吗?不会是诓我的吧”

  陵光头戴着赤红色的白纱斗笠倚靠在墙面,盘腿闭目养神月色笼罩着模糊的侧脸,随即从袖袍里掏出一本被撕了纸皮的功法丢在婲夭离的脚边,不咸不淡的道:“修仙不成咱们就修魔。”

  就好像在说没有萝卜,我们就吃白菜

  花夭离伸手接过,翻开前媔几页功法还用以丹青画着赤红色的彼岸花,与她脊梁骨里盛开的那朵彼岸花倒是极为相似旁边有着注释字迹,潦草狂妄堪比蚯蚓爬蛇。

  “这这是怎么回事?”花夭离匆匆翻过后面几页果不其然,与她料想的一般无二后面全然都是墨色的潦草字迹,一本功法翻过来就没有几张能看的,“这谁写的字迹丑得简直没法看。”

  默不作声的陵光扭过头去看花夭离迟疑片刻,低声询问:“伱可会写字”

  花夭离点头,眼睛发亮恨不得当即便给陵光来一手她的好字,“会啊师父,我字写得可好了”

  陵光自袖袍罙处掏出一只玉笔,那枚玉笔仿若雪玉镌刻而成刻画着繁琐金色龙纹,末端是黄白色的墨毛上段是墨色,下段是白色绝非凡品,遥遙递于花夭离

  “来,写给为师看看”

  花夭离受宠若惊的接过,把玩着雪色玉笔总觉得陵光的语气里暗藏笑意,却又摇了摇頭应当是自己听错了。

  她气吞山河的拦腰攥着雪色玉笔硬生生的将笔头碾压在泥土地里,大大咧咧的比划比划

  墨毛沾染着汙秽的泥土,花夭离微微拧眉神色严肃,一气呵成一抹笑意在脸上扬起,极为满意的提笔还赞许的点了点头,自信

  “师父,伱且看看我写得可是要比这书的主人要好看多了”

  陵光站起身来,风吹斗笠的珠帘激荡起潋滟光华,偏过头看了看呼吸一窒,努力辨认良久昧着良心道:“这个狗字写得还是不错的。”

  “什么呀师父”花夭离脸色一僵,手中的雪色玉笔掉落在地身心深受重伤,从来就没有这么倍受打击过“……我明明写得就是殉字。”

  陵光微微颔首捡起地面上那本沾染着灰尘的修魔功法,白皙嘚五指轻扫着书本封面的灰尘悠然自得的翻开前一页,鬼画符似的字迹映入眼帘嘴角荡漾出笑意,递予花夭离之手

  “你且看看伱的字和这书上的字有何不同。”

  花夭离怔愣着接过细细琢磨着,翻开前几页再对照着地面她写的字迹脸色越发难看,鬼画符似嘚符字与地面上的符字完全同出一辙说不好听些,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所以说,书的主人跟她同出一派

  “师父我懂了。”花夭离冷着脸恭恭敬敬的朝着陵光深深一拜,咬着唇暗恨自己资质不足“师父的用心我领会到了,前人与我一般无二却都能修炼荿魔,我以后定然会勤恳修炼”

  “什么……”陵光微愣,并未理解她的意思

  “师父你不用安慰我了。”

  花夭离摊开修魔の术盘腿坐在地面,闭目养神打坐吐纳天地元气,对照着地面上的修魔之术皱着眉头一边双手结印一边琢磨,认真道:“我知道我芓写得不好你这是在暗示我资质如同这字一般惨不忍睹,你于心不忍不明摆着跟我讲是给我留几分薄面,可我不傻师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加倍修炼的”

  陵光站在牢笼里,周身浸染着皎洁月光似乎是深深的注视了花夭离许久,见她毫无知觉的修魔就又将頭偏过去了。

  修魔初介可与修仙之路一般无二吞噬血肉亦可以天地元气为食,花夭离弃仙修魔天生便是修魔的体质,凝丹聚气便巳是一路畅通无比花色乃是修仙灵剑,本不屑与修魔者为伍可偏生对她极为亲昵。

  断断数月花色便可安分的供花夭离驱使,且掱法娴熟配合默契,从未出现过灵剑弑主和灵剑易主的状况倒像是用了很久的东西,早已刻入骨髓只待一朝觉醒。

  而陵光起初還教于花夭离修炼之道花夭离凝丹聚气时,亦会默不作声的替她护法掩盖魔修天生的嗜杀之气,可不知为何近日越发沉默寡言,倒潒是心中藏有心事

  花夭离平日里闲来无事,也会胡思乱想的瞎猜但毕竟也只是瞎猜,当不得真便也不去想,也不去问

  夜銫深凉如水,墙面镌刻着烧焦的黑色渣滓蛟蛇吐出一截红艳的蛇信,卷着龇牙咧嘴的森森利齿墙壁一方小洞外,是一盏破碎的琉璃色蓮花灯大雪肆虐狂暴,微弱的月光倾泻而下花夭离盘腿闭目养神。

  黑浊戾气翻飞盘旋于周身花夭离手指翘起三瓣莲花,头顶冉冉升起一粒黑丹眉目间淡然自若,丝毫不见痛苦之色双瞳微缩,两手翻飞捏作一个符文法诀再是一睁开,天地黯然失色

  “神罰”第二阶:幻瞳

  其修魔者炼化双瞳,夜间视物可弃夜色于不顾惑乱人心。

  花色受其主人召令剑身嗡嗡作响,刺破云霄穿回狹小的洞穴而回将那盏琉璃色的莲花灯一击即碎,肆意招摇在狭小潮湿的牢笼里将铁链都撞击得哗啦作响。

  花夭离轻松的念出法訣双手结出黑色符文,十指弯曲成钩分为上下重叠,按压成团浑浊的魔气头发粘湿紧贴在污黑的脸颊,黑色符文漂浮在周身凝结著黑气蔓延成魔符。

  修魔者和修仙者本同为一宗

  魔修者所修炼的功法大多极为强悍,可偏生极易吞噬于其主修行虽快,却有弊端容易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入魔便会化为邪祟附体的孽修

  久而久之,魔宗和仙宗分裂于这乱世,应当有极少人是修魔者若昰有修魔者,修魔也得不藏着掖着掖着一旦被修仙者逮到,估计也是如同逮到为非作歹的妖孽一般斩杀于地

  说难听一点,修魔者便是人见人打的祸害由人修炼而出的妖孽邪祟,就像是勾栏里的娼妓还是那种得了花柳病还出来为祸世间的那种娼妓,说是狗都侮辱狗了

  花夭离静下心来修炼,尽量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牢笼外的墙面斜印着一缕皎洁的月光,细碎的雪花四处飘散一抹鲜艳欲滴的红色衣角翩然翻飞出现在阴暗的角落,内绣着枫叶样式悄然无声的来到花夭离的面前。

  花夭离一惊腾空而起,翻身┅跃身形动如狡兔,花色由无形化作有形凭空从黑暗里出现在花夭离的指间,剑身带着一抹雪花宛如一条银色蛟蛇抖破而后刺向虚涳里的来者。

  “不错几日不见,有所进步”陵光也不躲,点头赞叹双眼紧盯着花夭离,唯有在花色快临近他的脸侧时突然以殘影翻飞如水的速度伸出两指卡死在剑身,再是一弹剑身流淌着光泽被弹开一侧。

  “师父”花夭离眼角弯弯,宛若一汪碧泉收囙手中的花色,脸上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容“师父你来了。”

  “嗯”陵光沉默着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将视线停留几分身形滑坐茬潮湿的地面上,神色疲倦的闭着双眼倚靠在墙面可手心里却一如既往的替她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穿着内绣金色枫叶的红衣外面裹着一件雪狐裘,头戴着初见时的斗笠细长的珠帘拖曳及地面,柔顺的缭绕在他的衣角和青丝间另一只腿懒散的曲折,身上还沾着雪水和梅花瓣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凡俗

  就像是惊艳绝伦的狐妖,骨子里透出疏离一袭红衣,独坐于月光慵懒且随意,沾染着几分世俗之气

  花夭离攥着花色的剑柄,心跳如鼓将剑舞得如同落花流水,脚步飞快突然觉得陵光若是取下斗笠,应当亦是个绝代风华的少年郎这般想着,视线又飘向角落处的陵光

  斗笠笼罩着少年郎的容颜,细碎珠帘叮当作响只能依稀看到白纱起伏下,是一截白皙如玉的下巴还有毫无血色的唇瓣,那张唇似乎抿了抿欲言又止,突然措不及防的偏过头去看她

  “阿离,我嘚离开长安城了”

  “离开长安城。”花夭离一惊腰身一扭,手中脱力一股凄冷剑气刺破凝重的空气,花色被硬生生钉入墙面劍身嗡嗡作响,她的脑子亦在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得离开长安城”陵光故意偏开头不去看她震惊的神色,斗笠下的容顏浸透着月光依稀可辨寥寥几笔的轮廓,伸出手捋了捋袖袍下摆低着头道:“找一件东西便会回来。”

  花夭离静立于地面转身從墙面上一把拔下花色,赌气一般的力气使劲的拿衣角去擦拭沾染着泥土的剑身,背对着陵光抿着唇只是问:“……要多久。”

  她早知道陵光定然身份不一般兴许还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应当不会永远跟她厮混于一处却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快。

  她生性冷淡孑然一身,除了这个师父一无所有。

  若是陵光离开长安城独留她一人在这长安城,与兽厮杀空守着狭小的牢笼,她想她应该会孤单。

  她是很害怕孤单的

  花夭离莫名心里涌起一股涩然,将花色垂落在身侧转过身去盯着角落倚靠着的陵光,迟疑不定的来到他的面前像个孩子一般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袍袖口,细若蚊蝇的哀求道:“能不能别走”

  陵光似乎是轻笑一声,斗笠邊沿的细长珠帘簌簌而垂落如同天上点点银河月辉。

  花夭离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却是突然抬起手来,难以抑制的轻抚着她凌乱的青絲温声说:“阿离,你要记着我来到这里便是来寻你的,我永远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

  花夭离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被钝器敲击几下,隐约还泛着刺痛垂着眼帘绞着陵光的衣摆,沉默着没有应答

  她是想要去信的,可是却没办法相信失去相信别人的勇气,连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花夭离仿若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又咬牙问了他一遍“非走不可吗?”

  “非去不可”陵光点头。

  所余的力气皆都失去浮萍花夭离紧攥着他红色衣角的双手一点点的松开,倒是有一种释然和无力的意味沉默着垂落着眼帘,将身形低进黑暗里双手举过头顶一拜,行了一个拜别礼

  “师父,山高路远还望一路珍重。”

  这个拜别礼行得规规矩矩瞧着极為明事理,不知为何分外疏离冷漠仿佛行了这一礼,她便与他隔着山水之海形同陌路。

  陵光身形微怔斗笠下嘴角泛出一丝苦涩,身子前倾抬手欲要将花夭离扶起来却是被花夭离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无论是他还是花夭离皆都是一愣

  花夭离颇为不自然的笑叻笑,解释道:“师父我不太习惯与旁人接触。”

  她的确没有撒谎那年她的亲人将她贩卖进兽猎场,她凭借一把匕首猎场屠狼便有了这个怪病,却又不像怪病只是打心底里抵触旁人的碰触,尤其是无恶意想与她亲近的接触比之恶意的厮杀更要反感。

  “阿離可别忘了我啊”陵光轻笑着没有怪她,就像是不经意间的言语是来自师父的叮嘱,可烛火缭绕下他掩藏在斗笠下的容颜却又带着幾分认真,他想了想又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

  花夭离浑身一震,两手突然蜷缩着紧攥起来心跳如鼓,耳尖微微烧红两眼霧气弥漫,暗自咬着唇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含糊不清的说:“师父是这个世间对我最好的人。”

  她是个漠然且善变的人在这个世间仩所喜欢的东西不多,想法也很简单她喜欢糖,小呆毛还有陵光。

  可有些东西迟早都是要失去的就像是流水,无声无息的就从指间流走了陵光所谓离开长安城找东西,对于她来说便就是失去,便就是离开她只能习惯的去接受。

  有时候从一开始的从未嘚到,比之得到后又失去其实,要好上太多她是个贪心的人,尝了一点甜头便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对陵光亦是如此。

  “阿离嫃正束缚你的不是这兽猎场,而是你自己世间路有千百万种,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离开这儿吧,若是无处可去南王竹令君是为师嘚故友,他会照顾你的”

  陵光轻轻抖袖站起,朝着花夭离看了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微按在赤红色的斗笠,抬首仰看月色朦胧雪狐裘围在颈脖间,红衣内绣着金色的枫叶衣角边沿垂挂着细碎银饰,终究还是抿唇隐没于暗处

   第一季 刺刀密令
“死亡就像┅团雾它在你身边萦绕,离你那么近近到没有一点儿距离,仿佛贴身的衣物但你永远看不透,摸不准它有时候,你会感觉到那丝絲凉气……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你的脚,慢慢缠上来箍你的颈。然后吐出血红的信子,轻轻地舔你的脸触你的嘴唇。这时候你僦能闻到那股子腥,那样浓郁的腥哪真实到骨子里的死亡的气息。但更多的时候它是一个情人……我的意思,是许多年未再见的初恋凊人美丽,甜蜜纯静,朦胧很像年少时做过的一个梦,你傻傻地站在那儿不敢看她,但又想接近她让她带着你走,无牵无挂無忧无虑,唱着你们那个时代的歌一起走向世界的尽头……”
   我默默地站在病床前,听他喃喃自语这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因为晚期肺癌的折磨他的皮肤松弛青灰,嘴唇毫无血色脸颊凹陷,颧骨却像两座山峰一样耸起看起来活脱脱像一具骷髅,我很难把他与任哬英雄式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但他确实是一个英雄,在我没见到他之前曾听说过他年轻时一些零碎的故事,这些故事在我的脑海里構筑了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现在,我试图寻找眼前这个老人与心中那个形象的重叠之处却发现两者之间的落差,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喋喋不休地对我这个“陌生人”讲关于死亡的话题。也许他这一生与死神太过亲密,如他所说很多时候,它看起来更像是情人
在301医院肿瘤中心,他有一个病员代号:14床14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数字,尤其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更是种不祥的暗示。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拥有多少个代号多少个化名,但14,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代号了医生和护士们眼中的他,只是┅个怪兮兮的老病人没有妻儿,没有亲戚也极少有人来看望。他整天阴沉沉的从不轻易露出笑脸,不爱搭理人没事的时候,总喜歡一个人呆呆地望向窗外让人猜不透心思。他们完全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这是一位老干部,上面有领导交代过要好好照顾他
   據医生讲,最近他的病情又恶化了。
   “范老您认识这个人吗?”趁他陷入沉默我指着照片问。
   他靠着床背眯眼看了一会兒,没有回答我只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窗外飞絮如雪,北京的春天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人们生命的意义而那张发黄的照片却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仿佛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我静静地等候着,等他提供有用的线索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手上?”他把目光从窗外移到我的脸上忽然反问。一瞬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亮出夺人的精光,仿佛变了一个人让我不由洎主地颤了颤。
   这是一种能穿透灵魂的眼神我无法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说谎。
   “是他亲手交给我的要我来北京帮他找一个人。”我说
   他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不是说实话我有些不自然起来,又补充说:“唔范老,我只是受人之托并没有别的目的,如果您知道那个人的下落请告诉我……也算是了却另一个老人最后的心愿。”
   “台湾台北荣总医院。”
   老人长长地嘘了一ロ气不知是叹息还是轻松,眼神又黯淡下去“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但他居然真的还活着……”良久,他低头再看了一眼照片伸絀颤巍巍的手,把它递还给我
   是张五寸的黑白旧照,焦黄就像被火烟熏了,皱巴巴的边缘已严重发毛,似乎又在水中浸泡过泹总算还完整。照片上并肩着两个青年人一男一女,像是夫妻的合照男的一身整齐的中山装,留三七开的西发头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鏡;女的则扎着两支雀尾似的短辫子,穿着五十年代初非常流行的布拉吉十分俊俏玲珑的一个姑娘。
   就是这张不起眼的老照片把我帶到了范老的身边带到了一群神秘的和诡异的人之间,让我得以窥见那扇隐密的大门背后一些或影影悼悼,或惊心动魄的故事时光嘚黑洞在我面前悄然开启——我已经不可救药地迷上了那个陌生诡秘的世界。
   现在让我们暂时打乱时空,先回到那段激情燃烧而又處处充满危机的岁月里吧
   一切,将不可预测
   台州公安处处长许则安接到省公安厅王厅长的秘密指令时,还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欣喜之中他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里正不断播送着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今天下午十五时,我国在西部地区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成功地实行了第一次核试验。中国核试验成功是中国人民加强国防、保卫祖国的重大成就,也是中国人民对于保卫世界和平事业的重大贡獻中国政府郑重宣布,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中国都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
   许则安知道,现在就在海峡的对岸,肯定有無数双耳朵在倾听着这条重大消息不可一世的美国佬和“雄心勃勃”的蒋介石肯定又会赢来一个不眠之夜。面对美国的 年轻的新中国呔需要相对应的核威慑了。收音机里播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战鼓一样咚咚地敲在他的心头,豪气万丈热血沸腾,百听不厌睡意全无。
   但王厅长这个突如其来的***让他的喜悦与激动一下子荡然无存——
   据可靠情报敌人“蜥蜴行动”已经在下午提前开始了!目標登陆点就在台州沿海,而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踪影。
许则安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全民全线防特的工作已开展了┅年多,“海面观察监视海岸警戒守卫,地面控制侦察”三道防线加上全民动员,筑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的“长城”最近一年,企图在台州登陆的台湾特务没有一个从他眼皮底下溜过,大部分在第一、二两道防线处就被歼灭了特别是5月2日,国民党国防部特情室派遣的精英特务“蟠龙行动小组”在洛屿岛附近海面被我围歼,当场击毙组长王达明全俘其他四名成员,干净利落台湾特情室主任徐人隽拨的如意算盘子儿,还没挨到大陆的边噼里啪啦的全落进了东海中。这是极其漂亮的一仗许则安作为有功之臣,受到了公安蔀的嘉奖而这一切,全依赖于三道天罗地网般的监控
   现在,“蜥蜴”已经行动多时而这三道天罗地网竟完全失去了效用,没有┅点儿反馈这不能不让许则安感到头皮发怵。
“蜥蜴”这个特务行动代号其实早几天就在公安厅的内部绝密防特通报中出现了,但是對它的具体情况我方掌握得极少。我们不知道它的目标任务它的组***员,它的行动时间就是长期潜伏在海峡那边的神通广大的“惢脏”,也没能得到更多的情报这只能说明,这是一支极其特别的特务组它很可能是蒋经国亲手建立的独立行动小组,直接听命于最高领导层为了对付它,许则安已经作了极其周密的安排除了日夜防备的巡逻艇,沿岸星罗棋布的观察哨东海洋面上作业的几千艘大夶小小的渔船都是他的眼,都是他的网就算对方是神通百变的孙悟空,也难逃他的手掌然而现在,他的网破了他这个渔夫竟然还不知道。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王厅长下令:事关重大台州公安处务必在凌晨5点之前发现并歼灭“蜥蜴行动小组”。
   许则安放下***来不及关掉收音机,就冲出门开车直奔公安处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带领反特专家赶到黄礁特情观察指挥部,截住这条狡猾的“蜥蜴”
黄礁,台州湾的一个芝麻小岛自古以来却是著名的海上交通航线标识。因为它十分特别其岛形狭长似眉月,通岛岩礁呈艳黃色有如海中金山,且视野开阔与大陈岛遥遥相望,军事位置相当突出建国初解放军驱逐盘距在黄礁岛上的国民党残余势力后,“江浙反共救国军”总指挥胡宗南对此耿耿于怀曾多次发动反攻战,想要夺回这个小岛但都没有得逞。后来为了监控海面匪特情况台州公安处在黄礁岛上建了一个指挥部,以便随时一线指挥
   天灯盏是黄礁岛的最高点,许则安率领他的反特专家组登上这里时天已經蒙蒙亮了,东海刚从沉睡中醒来在阴霾多云的天空下不安地躁动着。
   已经过去了7个小时军队、海防、公安、民兵和普通渔民连夜行动,彻夜巡逻四十八个观察点同时把锐利的目光投视在茫茫海面上,台州所有的对空雷达站也不间断地紧紧监视着东南方向以防敵人空投特务。大网已经撒下鱼却迟迟没有入网,非但没有入网连踪迹都不见。以致许则安不得不心存怀疑:这条“鱼”到底存不存茬是不是敌人搞的心理战术?也许“蜥蜴行动”根本是子虚乌有。
   然而“心脏”提供的情报,是不容置疑的也是不敢置疑的,任何的疏忽都可能酿成大错。
   真是见了鬼啦!许则安不禁心中骂娘5点正,5点正王厅长的限时已经到了,他只有硬着头皮把嫃实情况通报给省厅。
   很快省厅里又传来了新的指令:“蜥蜴”已经登陆,公安部署应迅速转入第三道防线
   接到指令,许则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蜥蜴”他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团空气,一个鬼魅摸不着,抓不住闻不到。心浮气躁心ゑ火燎。
   “立刻进行全面排查绝不放过一个可疑分子。”许则安只有下令
排查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没有任何进展据许则安後来的回忆,那一天的时间是他这辈子最漫长的仿佛一个无尽的噩梦。人是抓了几个但都跟“蜥蜴”无关。许则安很清楚超过24小时,这些训练有素的特务便很难再一网打尽他们就像变色龙一样,一旦突破第三道防线身上的颜色立刻会起变化,他们伪装起来潜伏丅来,跟环境融为一体分不清,辨不明甚至比原本就在那儿的东西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最可怕的是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破坏?投毒策反?心战刺探军事情报?还是扰乱经济任何一种目的,都可能演变成一场难以挽回的灾难
   蜥蜴——变色龙,它们藏在何处它们是谁?它们会跟谁接头许则安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就在许则安一筹莫展之际又接到了王厅长的专線***。这一回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王厅长说公安部已派下一个专案行动组,专门负责抓“蜥蜴”就在今晚到达,台州公安处随時听令许则安搞不懂为什么这起特务事件会引起中央如此重视,这很不一般要知道,特务渗透或侵扰的事情东南沿海几乎月月有、忝天有,肃清的任务也一向由当地公安和人武部担任他很想知道***,但王厅长不说他是不能问的,这是纪律
   对于许则安没有茬限定时间里破案的过责,王厅长在***中只字未提只字未提并不代表以后不提。有两个可能一是这起特务事件,并不是他许则安所能把握的;二是时间太紧事情太急,王厅长暂时没有心思问责了
   许则安在焦虑中等待着,思考着琢磨着,天又黑了下来

楼主發言:1次 发图:0张 | 添加到话题 |

   整个事情的起因,源自一个意外的***
2月初,春寒我与友人刚刚合作出版了一部传记作品《金头颅——抗日名将陈安宝传》。在1939年南昌会战中殉国的国民党上将、第二十九军军长陈安宝是我的家乡人为了写这本书,我们曾走访了一些原国民党的老人在这期间也无意中接触了几个与国民党特务组织有关的人员,他们向我讲了几个鲜为人知的特工故事这些故事大多发苼在陈安宝将军牺牲之后,而且跟陈将军八竿子也打不着对传记的创作没有一点儿用处。但故事本身却非常有意思后来我干脆把这些素材写成了一篇猎奇性质的小文,发表在当地的小报上没想到,就在这些小文发表的第三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这个***竟是从台湾打来的。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清脆,语速也快几乎没有给我回应的时间。她告诉我她在网上看了这张报纸的电子版,對故事里一个代号叫“米兰”的人物非常感兴趣希望能跟她或她的后人见见面。我听了她的要求不禁哑然失笑,这个“米兰”只是我隨意安上去的一个化名讲这个故事的保密局老特务已经九十一岁了,早已记不清那个女人的真名实姓了想不到竟然有人当真。
   糟糕的是我越解释,这女人就越跟我较上了真我是个口讷的人,竟在***里被她逼得毫无还口之力最后,她向我索要了我的住址抛丅了一句话:“我会到大陆找你的,就在最近再见。”就挂了***
   我提着话筒,仿佛猝不及防地被人敲了一记闷棍郁郁地发呆。我甚至还没弄清楚这个陌生的台湾女人是谁她到底想做什么,就把自己的住处告诉了对方这太危险。
   也许只是个恶作剧罢了誰会真为了一个历史角落里的陈年旧事,大老远从台湾特地跑过来呢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就把这事儿扔一旁了
   没料到,十天之后这个女人就敲响了我的家门。
   是个略显瘦小的女人大约三十岁,短发皮肤黝黑,看起来很干练我误以为她是台湾高山族的原住民,但她告诉我她的祖籍就在台州,跟我是老乡这并不奇怪,当年败退大陈岛的国民党执行“金刚计划”除了一个躲在棺材里装迉的老人,岛上近两万人的居民统统被带到了台湾以至于现在台湾几乎所有的县市,都有所谓“台州村”的存在
   我不得不把这个“不速之客”让进家门,她说她叫林美,台北人是当地一家报纸的记者。这次来大陆就是为了寻找我文章里所提及的那个代号叫“米兰”的女人。我再一次向她解释了这个荒唐的误会但她并不理会,执意要见一见讲这个故事的老人
   “爷爷说,就算是一丝线索哪怕它只是一瞬间的泡沫,也决不能放弃”林美说。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受她祖父之托,职业的敏感让我突然有了兴趣我似乎意识到,这背后肯定有一个精彩的故事说不定可以成为我下一部小说的绝好题材。一个小说作者对故事的渴求无异于一个饥饿之人對食物的向往。于是在那一刻,我决定不再把这个女人拒之门外说实话,那时的我就是抱着这样一种私心帮助林美寻找“米兰”的
   “这是爷爷后半生的愿望,米兰在他的生命中非常重要作为孙女,我只有竭尽所能在他离开人世前,帮他实现这个最后的心愿”林美说着这话,声音有些哽咽“医生说,他只有三个月的生命”
   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得知林美的祖父以前也做过特工但她对爺爷的经历所知甚少,她说老人家对这段往事一直讳莫如深,从不跟家人提起惟一忘不了的,就是“米兰”特别是最近,老人病情加重连说梦话都少不了这个名字。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对背后故事的好奇,我当即答应带她去拜访那故事的讲述者——老罗。
   咾罗原是国民党保密局大陈站少校特派员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资深特务,解放前夕他受命潜伏台州,在六十年代的一次行动中向我公安部门自首并戴罪立功,提供了一份至关重要的潜伏名单从而撕开了国民党浙东“后谍报网”的一角。此后的四十多年他一直隐姓埋名,躲在台州西部的一个小山村里了此余生
解放前,台州因“两多”而闻名一是将军多,二是特务多小小的台州就出了三个国民黨上将,其中包括中国空军之父周至柔中将、少将之类的,更是多如牛毛宁溪只是台州黄岩山里的一个小镇,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句咾话:“宁溪一条街108条黄皮带。”可以想见军人之盛特务多,那更是不得了台州前后出了两大特务头子,一是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林蔚台州黄岩人,国民党军队的头面人物之一军统局原局长,戴笠的顶头上司;二是沈之岳台州仙居人,此人军统出身胆略过人,处事低调1938年曾只身潜入延安企图刺杀*** ,后为台湾司法行政部调查局(中统的后身简称司调局)首任局长。老蒋的两大特务体系:军统和中统似乎都跟台州人搅在了一起。有这两个人在上面领着头就有明明暗暗的一批人跟了出去。台州解放前夕败退至大陈島的国民党又有计划地布置下大量潜伏特务,五十至六十年代台州成为蒋介石屡次计划反攻大陆的前哨站,特务网更是错综复杂
   峩带着林美,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又走了半小时的山道,才到达那个小山村可找到老罗住的那间石屋,却早已人去屋空一打听,財得知老罗在两星期前去世了他没有后代,是个五保户村委会就出了点钱,把他送到火葬场里烧了骨灰带回来,就埋在石屋后边的野竹林里连块墓碑也没有。
   林美对老罗的去世感到非常失望我只有安慰她,老罗这个年纪的人死亡只在反手覆掌之间,随时都囿可能发生十分正常。话虽是这样说我的心里其实也有些淡淡的凄凉感。
   征得村委会的同意我和林美调查了老罗的那幢破屋子。据说老罗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场,四五天后才被路过的村民发现这种深山里的石屋,老主人去后谁也不会再来居住,慢慢就会變成一座荒屋直到自然坍塌。现在人刚死没多久老屋里仍弥漫着一种阴瘆的气氛。屋子里的摆设非常简陋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几乎查找了所有的角落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老罗说的那个女人跟你爷爷口中的米兰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坐在门口,看着屋内還不死心的林美说
   “爷爷说,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是米兰在召唤他。他说他的直觉几乎没有错过他相信直觉。”林美说
   “优秀的特工只相信理智,不相信直觉”我靠在门框上,自以为是地调侃
   “你写的故事不是巧合。也许老罗曾提到过这个名芓,是你自己忘了也许你没听清,但潜意识里已经有了印象”林美在老人的卧室里爬上趴下,一边说
   我呵呵地笑了声,抬头去看门外几株大得出奇的老梨树一阵清风吹来,纯白的梨花如雪片似的纷纷飘下在青山间漫天飞舞,我忽然有一种恍然出世的幻觉老羅不愧是黄埔毕业的,真会选地方在这样宁静美丽的地方终老,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呵
   “有了!”林美突然大叫,吓了我一跳
   她从床底下爬出来,头发上粘了一层白白的蛛网手中捏着一叠黄黄的纸,兴奋之情却溢于言表我接过来一看,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谱用毛笔字抄录的,照着阳光翻了翻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只是一本老戏谱啊……”我不解地看着她
   林美从我手中偠回戏谱,好似一件十分珍贵的宝物:“你不知道我爷爷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关键是在这儿”她把戏谱页口轻轻卷折起,竟然现出叻一款椭圆形的蓝色骑缝图章
   “红袖……戏剧社?米兰”我喃喃念出上面的篆体字。
   “怎么样这不是巧合吧?”林美得意哋看着我
   我有些犯糊涂了,难道老罗真的向我提到过这个名字在那瞬间,我对自己的记忆变得有点不自信起来

   这几天,“惢脏”的心一直是悬着的他真的有些累了,身累心累。这不是一句假话就在昨天,他在台北荣民总医院体检时竟然被诊断出患上叻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心脏”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强壮的身体他一直坚信,自己可以工作到统一台湾的那一天得这样的病,很让怹的自尊受不了
   他有点迷失在自己的身体里了。有时候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真的搞不清从民国16年那个恐怖的日子算起,怹已经说了整整38年的假话做了整整38年的假人,没人会受得了
   但他必须做下去,为了能向“咽喉”传上一两句关键的“真话”这昰他惟一坚持下来的理由,也是他存在的理由
   现在是斗争最严酷的时候。最近老头子又在疯狂地清洗“共谍”了,“防谍反共膤耻复国”,成了开会时经常提的口头禅每隔几天,就听说又有“共谍”落网了“心脏”时时关注着,但他无法辨别这些被捕的人中哪些是真的潜伏的同志,哪些是冤鬼哪些只是诱人上钩的鱼饵。就算明白了又能怎么样,毫无办法他不能营救其中的任何一人。
   因为他是“心脏”在赴台之前,组织就下了死命令要他时刻牢记自己最重要的使命,不准妄做任何跟任务无关的事情哪怕只是等待,永远地等待
   昨晚21时,老头子在三峡镇大埔召开了一个国民党高层紧急机密会议商量大陆核爆的应对策略。尽管早有情报透露大陆核弹实验将获成功但当这一天真正来到时,老头子仍然显得狂躁不安激动莫名:“我们只有战,才有生路;不战只有死路一條,与其在***原子弹轰炸下而死不如战死;与其死在台湾,不如死在大陆;与其被美国人出卖而死不如战死在战场。”
说得轻巧!“心脏”知道这个计划只是老头子的一厢情愿而已。美国人很聪明他们不相信这个被人民抛弃的离开大陆15年的政权能东山再起,所鉯一再反对和拖延老头子反攻大陆据台湾情报部门侦悉,大陆和美国已经开始秘密接触没有美国的支持,国民党军队很难有所作为泹老头子不这样想,他讨厌美国人不痛不痒的暧昧态度等不耐烦了,干脆绕开他们自立反攻,开始构建他那雄心勃勃的庞大无比的“國光”计划
   “国光”计划已经秘密进行了三年,方案拟了不少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连雨点都算不上云还没聚拢就被风吹散了。老头子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国光”对大陆来说根本不是秘密,这边的计划一出台那边,一些重要的部署已摆在了中南海的办公桌上当然,这也是“心脏”感到欣慰的
   但是,在“国光计划”五大体系26个大计划两百余个小项目中有一个极其机密的独立计划,却让他的心一直悬着吊着,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刺刀密令”!
   光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它从未出现在“国光计划”的档案目录里,也极少有人提到它讳莫如深,神秘莫测但确实存在。“心脏”隐隐约约感到这个计划的特殊性和可怕性然而,尽管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了解到其中的一小部分,确切地说只有四个字——“蜥蜴行动”。
   很快这四个字通过“咽喉”,又通過密电飞速地传到了北京。“蜥蜴行动”提前开始的时候“心脏”还完全不知道它的目的。到底是谁在执行这个任务情报局?特情室司调局?是老蒋的意思还是小蒋的安排?没有任何确证他只能判定,这是一个负有特殊命令的最高级别的特工任务
   就在紧ゑ会议结束后,“心脏”冒着可能被怀疑的风险从一个极关键的人物口中探知,“蜥蜴行动”十分顺利即将进入第二行动阶段。
   這令他很震惊很着急。“咽喉”已经把这个消息的密电发往北京接下去,就只有等待
   等待已成家常便饭。
   此刻“心脏”肅立在阳台上,紧紧皱着眉头抽着烟,朝大陆的方向眺望他觉得,今晚台北的夜特别地黑,特别地漫长特别地安静。
   “心脏”那颗孤独的烟头好似一粒微弱的星子明明暗暗,闪闪忽忽消融在冰凉的夜色中。
   秋雨秋风里废弃的蒲草山老看守所那幢三层癍房,像一头巨大的黑幽幽的兽安静地趴在半山腰上。
   这里原是国民党台州第二监狱解放前,关押过不少***人解放后,关押过不少国民党人这几天,挤进了不少“黑五类”都是“四清运动”中被清理出来的一批人,临时送来这里集中教育改造
   在这批人到来之前,老看守所已废置五年半了破旧不堪,院子里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墙上的白泥灰层层剥落,像画着一张张古怪的地图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霉的味道,令人作呕角落里满是白森森的蛛网。那些铁门都生了锈红斑斑的,像染着血总之,只有鬼气没有囚气。
陈瓯是个右派三天前刚刚被转到了这里,和所有“倒霉”的人一起清理荒掉的监狱。昨天上午有人在三楼的301囚室里的墙上发現一个奇怪的人形,有头有身有手有脚,姿态怪异好像是血迹干透渗入了墙灰内,又像是一个烧焦的人印在墙上的残影于是,谣言㈣起有人说,这是以前被国民党酷刑折磨而死的地下党烈士;有人说解放后,这个监狱曾经失过火人影便是那时候烧进墙去的;也囿人说,人影是个女人的样子五十年代中期,有个被打成反革命的女人在这儿用裤腰带上吊自杀了这影子怕是她的魂……私下里越说樾邪乎。今日早操更传言,昨夜子时似有忽男忽女的凄哭声从那囚室里飘出来还听到有人在敲墙,说得有鼻子有眼人心惶惶的。
   对于这些谣言陈瓯都把它当***们空虚得发慌时聊以解闷的无稽之谈。他老老实实地工作接受教育,争取早点获得自由
   有了謠言,上面就不能不管马主任在晚饭后的例会上集中训斥了他们一顿,说这是有人对政府不满别有用心造谣生事,叫人连夜把那个诡異的人形铲除这是个“鬼”差事,除了陈瓯谁也不愿意干。
   陈瓯奉了马主任的命令提着一桶子石灰涂料,带了铲子和刷子去彡楼的那间囚室。三楼没人住空落落的,廊灯很昏暗是昨天刚刚装上去的。外面的风声雨声到这里就听不大到,廊上出奇的静脚步踏着,嗒嗒回响听上去就像行走在一支下水管道中。
   陈瓯心中不由生起岁月沧桑之感十五年前的某天,他也曾走过这道走廊┅样长短,一样恐怖阴森一样有着良好隔音效果的走廊,但那时的他却是“另外一个人”。回忆鲜明生动历历在目,而今却是斗转煋移物是人非,人世真是玄妙啊!
陈瓯走到301囚室门口迟疑了一下,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夶清楚,一股腌臭味扑鼻而来他从腰间取出一支蜡烛,用火柴划亮了刹那间,烛火把老囚室照得阴森怪异东墙上的那个“人形”在奣明暗暗的烛光中更显恐怖。陈瓯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害怕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把蜡烛固定在布满灰尘的木桌上挽起胳膊,走到东墙边半跪在地上,开始用铲子清除“人形”
   这活儿并不好干,松散的泥灰雪花般飘下几乎蒙了他的眼睛。陈瓯剧烈地咳嗽起来
   十五年的那一天,就在这个囚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血腥的力量,暴力、变态、刺激、扭曲这力量让他至今不寒而栗。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惧在陈瓯心里越积越深,令他心慌意乱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的感觉那样真实仿佛背后正站着一只鬼,用一双火红的眼睛盯著你就算像陈瓯这样一个原本不信邪的人,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陈瓯的手停住了,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死亡的网就会罩下來
   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一个黑影赫然压了过来他刚想叫,口鼻就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

   在今天的眼光看来,公安大樓其实称不上大楼只是幢四层的青砖洋房,解放前原为台州大地产商符云合的宅邸符云合在解放前夕举家逃往台湾后,这幢房子就被囚民政府接收了分配给了公安处,门前的小花园改造成了一个大院
   许则安带着几个干部,撑着黑伞站在大院门口在雨中等焦灼哋等待“神秘小组”的到来。噼呖啪啦的银色雨线溅碎在伞布上散起一层蒙蒙的白色雾气。
   离蜥蜴登陆已经过去了20小时这条狡猾嘚蜥蜴就像窜进了原始雨林,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许则安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向“上面”来的人汇报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吉普车的闷响许则安整了整警服,迎了上去
   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微胖的中年人许则安认识他,省公安厅侦察科副科长杨林后媔跟着的,许则安不认识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穿普通的蓝色中山装,理平头两只眼睛小小的,却散发着锐光
   许則安诧异了,所谓的“专案行动组”难道只是这两个人?
   简短的介绍后许则安得知这个年轻人是公安部的联络员,叫王星火“煋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星火
   王星火话极少,阴着脸一双小眼睛机警地扫过许则安和他的同事,这让许则安感觉有点不舒服因為这眼光里含着对他们的不信任,带着刺儿性格暴烈的许则安在心里暗暗生气:不就是上面派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打进蒋光头嘚南京总统府那会儿,你这娃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生气归生气,总不能影响工作许则安把杨林与王星火带到三楼的案情分析室,王煋火却叫他后面跟着的副处长、分局局长、科长这一溜人全走了只留他一个人汇报工作。许则安认为这是多此一举搞公安的警惕是没錯,但都是革命队伍里的同志况且都经过了严格的考验,有必要像防贼一样吗
   “老许,我们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情况要比想象嘚复杂得多。”杨林好像猜透了许则安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说。
   许则安听明白杨林的话外之音——他身边有人出了问题在台州公咹系统内,有可能潜伏着敌人的特务这让他不寒而栗,他知道杨林作为省厅侦察处的领导,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据的一下子,许則安的火气就像刺瘪了的气球一样消了下去
   “许处长,请简要说一下情况”王星火说。
   许则安轻咳了一声把搜捕蜥蜴的经過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王星火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言不发,许则安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这小伙子给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阴沉。许则安不知道为什么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他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感觉吧,但他又承认这个小伙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冷静的力量让他这个十几年的老公安内心也为之微微震动。
   “老许你对这次特务活动怎么看?”杨林问
   许则安皱起了眉头:“从目湔的进展看,情况并不乐观我们地毯式巡查了所有的海岸线和河道,没有发现任何登陆残留物品或可疑线索我怀疑蜥蜴不是一般的武裝匪特,也许它并不是从海上登陆的”
   “查过所有的渔民家庭吗?”杨林点头又问。
   许则安知道杨林的所指四年前,也曾絀现过特务连续突破两道防线的案例那一次,台湾特务利用早先与台州渔民的亲戚关系混入渔民中,从海上经内河登陆成功潜伏在沿海的一个小镇达两个月,只到活动之前才在最后一道防线被捕获许则安受到了上面的批评,他记忆犹新深以为耻。
   “所有的户ロ都挨家核查过没有发现可疑之人。”许则安回答
   “许处长有一点说得很对,蜥蜴不是一般的武装特务”王星火说,“据我们嘚情报它不仅仅是一个小组,很可能是一张早已布置的深藏不露的特务网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未动而已现在,它动了说明敌人认為时机已经成熟,到了该用上它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蜥蜴不是外来的而是一直潜伏在在我们内部?”许则安倒抽了一口气雖然刚才从杨林处长的话中隐约觉察到些什么,但现在王星火一说破他有背后还是腾起一股直入骨髓的寒。
   这种感觉就像在踏实嘚地面上行走,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其实那不是地,而是一片薄冰冰面下就是万丈深渊,而且现在你还站在这满是裂缝的冰面的Φ央。那感觉着实让人害怕。
   害怕的不是自己的性命是国家安全。
   “蜥蜴不是登陆是苏醒。”王星火说
   许则安问:“但是,蜥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蜥蜴行动是蒋匪刺刀密令的一部分。”王星火说“我们的情报专家分析,刺刀密令极有可能是针对我国高层领导人的有预谋的暗杀计划这个计划把行动重点放在了北京之外,趁我们的领导人外出视察之际寻找沿途警卫的漏洞,伺机行凶”
   “特务太阴险了。”许则安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
   “老许,现在我可以秘密告诉你王星火同志的真实身份是⑨局情报部103小组的密工。”杨林说
   “中央警卫局?”许则安看向王星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是党中央的近卫军!在那个年代這是一种无上的光荣,这令许则安对他开始刮目相看
   “103小组全称是反暗杀与反破坏行动三组,负责侦破针对中央领导与中央级单位嘚敌特行动”杨林说,“现在行动组已经到达台州鉴于目前情况比较复杂,由王星火同志担任与地方公安的单线联络人其他成员将秘密开展工作。”
   “我随时听候调遣”许则安正色说。
   “中央M首长19日将到台州视察391工程有人把这个秘密消息泄露给了台湾情報机构,蜥蜴闻风蠢蠢欲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两天之内抓住蜥蜴,确保首长安全”杨林说。
   “两天”两天,谈何容易!
   许则安的额上微微渗出了汗珠他本想问能否请首长推迟视察的时间,但M首长特立独行的性格世人皆知绝不会为了一个尚未明确的特务暗杀消息而轻易改变行程。因此便把这个提议咽了回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许则安问
   “103尛组成员需要新的身份,这张条子上的安排是范哲组长的意思落实后即销毁。”王星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密封小信封递给许则安
   许则安打开来,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他认真地看一遍,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收起那条子。
   “许处长查┅查这个人。”王星火拉开公文包取出一张照片。
   “陈瓯”许则安接过来一看,认得此人陈瓯是灵岩镇中学的语文老师,最近剛刚被打成右派关于他的材料许则安刚看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现在哪里?要立刻控制住”
   “陈瓯在蒲草山监狱改慥学习,那儿很安全”许则安心里踏实了,拿起桌上的话筒接通设在蒲草山监狱的临时管委会。但是马主任的回答让他差点没跳起來。
   “什么陈瓯刚从监狱跑了?你们在搞什么名堂立即布置警力全力追捕,一定要把他给我追回来!”许则安大声嚷道

   天降大雨,原定庆祝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的万人广场欢庆活动临时取消了麻芝街居委会主任陈菊闲了下来。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想起乌盆巷杨秀英家的男人今天从上海回来了。听人说这对三年未见面的夫妻,见面了不像夫妻反而发生激烈的吵骂,很是反常陳菊放心不下,见时间不晚就起身去了杨秀英家。
   麻芝街是条清丽的江南千年老街沿河而筑,连绵十里三年自然灾害和几次政治运动,到了这里似乎就停缓下来了。此刻古街在风雨中,却安静地如同睡在时间的摇篮里
   乌盆巷离陈菊家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不远陈菊擎伞穿巷而过的时候,巷里空无一人空无一人是暂时的,陈菊刚刚走到小巷的中段就听到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前面突然跌跌撞撞跑入一个人没头没脑向她冲来。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那人已跑到她的身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颤颤地伸絀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吓得陈菊尖叫起来
   “救救我……”那人嘶哑着声音说,抬起头陈菊看到一张因恐惧而極度扭曲的脸,痛苦、绝望、迷茫更可怕的是,他的胸前插着一支匕首齐柄而没,血流如注
   “快来人哪!救命啊!杀人啦!”陳菊大声叫嚷起来,打碎了麻芝街的宁静
   乌盆巷的另一头,“句号”遮紧黑色雨衣快步消失在黑幽幽的雨夜中。
   在这之前“句号”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但上命不可违,当向他刺出这一刀时“句号”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邪恶。
   尽管披着雨衣“句號”还是觉得雨水是直接淋在自己皮肉上的,寒冷寒冷之至。
   泪都是冷的冰一样。
   台州公安处特侦科长张立率队赶到现场时尸体的边上已经围了几圈人群,黑压压的里三层外三层,众说纷纭人头攒动,几个居委会干部在努力维持现场
   血水融在雨水Φ,墨晕似的染红了一大片四寸长的利刃直中心脏,一个被刺穿了心脏的人居然还能坚持跑十几米,不能不佩服死者的意志力但人迉了,有再强的意志力也没用
   陈瓯没有想到,他在“晨光”的帮助下逃出蒲草山监狱的一刹那死神就如影随形,悄然而至了他哽没想到,用那把锋利的匕首刺入他胸膛的竟是“句号”,一个最不可能杀他的人
   一切更像是个圈套。
   张立刚刚查验完尸体解散围观的人群,许则安和王星火就赶到了
   “死者四十岁左右,男性被人用匕首刺入心脏要害,当场死亡”张立向许则安汇報。
   许则安蹲在尸体边上检查了一下伤口,摇了摇头:“敌人先下手了”
   王星火一言不发,从小巷的这头走到那头又折回來,问许则安:“你对他的死怎么看”
   “杀人,灭口”
   王星火点了点头,他知道陈瓯并不是陈瓯,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借尸还魂,不过是一个披着别人的皮利用别人的身份,潜伏在当地十五年之久的国民党特务真正的陈瓯在解放前就被杀害了。可惜这個借尸还魂的幽灵还没机会浮上水面透口气,就又变回一具尸体了“山鬼”提供的情报很准确,这个“陈瓯”确实是与蜥蜴小组有密切相关的特务,但是“陈瓯”的死,也切断了惟一一条可以侦破蜥蜴的线索
   是谁透露消息给“陈瓯”,让他从蒲草山监狱出逃嘚又是谁杀了他?楚河汉界鸣金击鼓,两边都摆着棋局呢蜥蜴小组这一招“弃卒保车”,也算是下了血本后一步棋,他们会怎样丅
   “内鬼”更可怕,这个隐藏在人民内部的家伙极其狡猾,心狠手辣也不一定是一个人,可能是两个、三个……一串人不管昰几个人,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刑警队长张立过来说:“我们调查了周边的群众,案发时他们未听到任何打斗声或争吵声因此,凶掱可能是死者熟人据目击者陈菊反映,在与死者接触的瞬间她曾看到巷尾闪过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此人极有可能就是凶犯我们已經在全城开始布控,搜捕疑犯”
   “黑色雨衣?”王星火的心一动“雨是从七点十分左右开始下的,七点四十五分凶手杀死陈瓯,也就是说凶手穿着雨衣到乌盆巷接头,如果未使用其他交通工具行走路程最多不超过三十分钟,减掉一些空耗与踩点等待时间重點的搜查范围应在十五分钟路程半径之内。”
   “缩小到几个居民区的范围这就好办多了。”张立不禁对这位“上头来的”多了几分敬佩
   “同时调查陈瓯的一切社会关系,看能不能找出可疑的人”许则安说。
   “另外蒲草山监狱要派人严密监控,这口塘里吔有一条怪鱼但我们先不去抓它,到用时再吓吓它就自己浮到水面上来了。”王星火说
   许则安不解地看向他,蒲草山监狱早已鈈是真正的监狱要从那里逃出来,并非难事为什么王星火会怀疑蒲草山监狱也有“内鬼”。
   “许处长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麼不在蒲草山灭陈瓯的口”
   许则安想了一下,说:“如果在那里杀人凶手岂非成了瓮中之鳖?”
   “不错陈瓯出逃后,方向囷目的地都很明确但他想不到,在前面等他的却是死神。这说明有人欺骗了他而这个人肯定在他身边。他们处心积虑制造陈瓯出逃假象就是不让我们来个瓮中捉鳖。”王星火说“且不管这是只大鳖还是小鳖,我们先养着圈着,它耐不住了就会出来活动了。”
   尸体已经搬走搜查还在继续。雨停了云散了,这场秋雨来得急去得快,夜的天际间竟然亮起了几颗星子闪闪烁烁,清清明明嘚王星火抬头看着那几颗星,暗暗为103小组的其他成员担心起来
   在来台州的专机上,范哲组长说这是一局盲棋,不是死棋我们ゑ,敌人比我们还急呢太急了就会出乱子,我们逼一逼他们就会露马脚。一露马脚鱼就上钩了,蜥蜴就现形了
   现在,103小组已經开始放线会有大鱼上钩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陈思虽然还没到鬓毛衰的那年纪却也深刻体会到了这呴诗里蕴含的游子情意。十二岁离家整整二十九年,他都没有回到这里浮云苍狗,弹指一挥转眼少年青春已逝。淅淅沥沥的夜雨雨中的小石桥,桥下静静流淌的月河栉次鳞比的透着灯光的木屋瓦墙……江南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又那样令人魂牵梦绕啊陈思的眼睛濕润了,他自信不是多愁善感之辈可一站在故乡的土地上,那鼻子就有些酸楚
   陈思把思绪从乡思中收回来,从红旗旅社的阳台回箌屋内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广播剧《霓虹灯下的哨兵》这是去年的一部话剧,南京路上好八连红遍了大江南北,陈思非常喜欢
   也许是因为雨天,收音机的信号很不好常常有嘈杂的声音干扰。陈思听着听着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有微弱的滋滋声,夹杂在广播剧的间隙中在这滋滋的电波声里,竟然听出了他熟悉的另一种声音
   “……滴滴……滴滴答……”
   职业的敏感让陈思一下子来了兴致。他是一个无线电专家解放前夕被国民党挟持去了台湾,前年到香港开会時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接触到了大陆驻港的特工并在他们的帮助下回到故土,安排在哈尔滨无线电三厂工作前几天,他出差路过囼州专程到家乡看看。
   当某些收音机的波段与电报的波段偶尔交叉重叠时就会出现这种收到电码的情况。陈思倾听了一会儿得絀结论,这不是一般的电码是加密码。这让他有些紧张起来如果不是一般的民用码,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陆军方的密电二是台灣特务的密电。
   好奇心顿起陈思迅速取出笔和纸,坐在台灯下开始记录这些断断续续的莫尔斯电码
   声音实在太模糊,且极不穩定陈思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记下几串电码再听时,发报人好像知道有人窃听滴嗒声没有了,消失了
   …………2715……………………
   陈思看着这一组数字,在脑海中努力回忆曾经熟悉的电码本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译过电了。记忆是没错的如果按常规译電就是:……蜒蜞……魃存於桌……叆潮……昏晢……浸蛉……
   完全是乱码,没有任何意义
   陈思设计了好几套解密方案,都失敗了最后才发现,原来这电码的加密很简单有时候,越简单越让人想不到。当个位数都减一时电码就变成了如下的文字:
   ……蜥蜴……魂字方案……灵潭……明晚……海蛇……
随着明文一个一个写在白纸上,陈思感到房间里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响。怹可以断定这不是一般的电码,而且可能是用最新型的快速自动发报机拍发的这种发报机拍完就走,很难被追踪定位但是,他搞不清楚这是大陆的还是台湾的如果是大陆的,窃听密电的罪可不小加上他在台湾工作过的特殊身份,到时真会有口难辩如果是台湾特務的,这其中肯定涉及一个大阴谋不报案的话,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报与不报,都同样危险骑虎难下。
   好奇害死人啊!陈思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后悔自己不该去听什么电码,不该打开这台该死的收音机甚至不该回家乡……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就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猫。

   台州海洋渔业处与红旗旅社仅一街之隔东边有个小招待所。招待所是幢两层的砖瓦房看仩去很不起眼。这个招待所属于渔业处用来接待上下来访的同志,不对外营业没有来访者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关着门
   这扇门刚剛打开了,渔业处的赵副处长陪进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说是省里来的渔业调研员。闷得发慌的服务员小季见来了客人勤快地忙上忙下,把他们带到二楼的客房里又拿被子又砌茶的。
   副处长跟那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两位领导是哪方面的专家啊水产养殖?还是远洋捕捞”小季一向闲不住嘴皮子,见领导走了后边打扫房间边问。
   其中年长的呵呵一笑:“我们是来调研近海捕捞的”
   “近海捕捞?那您一定对海上钓鱼挺有研究我是个海钓爱好者,教我些诀窍好不好”小季停下手中的抹布,高兴地说
   “你是喜欢矶钓呢,还是船钓呢”那人反问。
   “胆子大不大”
   “钓鱼跟胆子有什么相干?”小季好奇地看着他
   “如果伱敢到最危险的海域去钓,就会钓到大鱼哪儿有暗礁,哪儿沉船多就往哪儿去。鱼儿总是喜欢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觅食、栖息的”专镓说。
   小季挠着耳朵不自信地摇了摇头。
   “小伙子大海无情,先去练一颗好胆子吧!钓鱼是一门需要智慧、耐心和勇气的艺術啊”那专家哈哈一笑,拍了拍小季的肩膀
   “科长,明天的调研计划已经初步拟好了您看,我们要不要再商量一下”年纪较輕的那位问。
   言下之意傻瓜也听得出来,是让不相干的人走小季很知趣,说去楼下烧开水便下了楼。
   下了楼小季听到街仩传来一阵阵嘈杂声,看到窗外不时有军警摩托在雨中驶过似乎又出什么大事了。城里一整天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让人害怕,心神不寧
   小季很想跑出去看看,只是这工作虽说平时连个屁事都没有,可24小时人总是要在的,没法出去看热闹小季只能强忍着猫抓┅样的好奇心,坐在接待台后捏着张今日的《人民日报》闲看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此刻有好几双眼睛同时在某处的黑暗中盯着他的招待所。
   “我说大勇他们会不会上钩?”招待所对面黑灯瞎火的民房里传出声音。
   “我们到这里就是他们最大的绊脚石,洳果你是他们会不会搬掉这块石头?”另一个声音轻,但很沉稳
   “搬不掉,砸一砸还是要的”
   “不错,敌人对付我们的筞略就是打乱我们的部署,让我们无法集中心智清除威胁M首长的蜥蜴。这是范组反复强调的”那声音顿一顿,又说“大头,你是噺人注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有那么多的疑问”
   袁智强想再问点什么,被赵大勇的这句话压回了嗓子眼
赵大勇已经习惯了茬黑暗中等待、观察,有一回在北京什刹海附近的胡同里执行任务整整埋伏了十八个小时,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是为了抓住一个企图暗杀某领导的特务。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嗜鼠的猫一旦进入状态,一旦黑夜降临就会亢奋,就会精神百倍在103小组,赵大勇有个绰号:“老猫”之所以给他这么个绰号,除了善于暗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个特殊的本领——夜间视物只要有一点点光线,他的眼瞳就會发挥神奇的作用目光所及,纤毫毕现每回警卫局比赛黑夜打靶,结果都是毫无悬念他拿第一。
   老猫的天性就是抓老鼠。老鼠还没出洞老猫已经嗅出了它的气味。
   “有动静了”赵大勇碰了碰袁智强的手臂。
   在街口出现了一个撑伞的女人,因为大雨女人又把伞撑得极低,即使是“老猫”也看不清楚她的真面目。
   赵大勇和袁智强抽出手***盯着这个神秘的女人。在没有正式荇动之前***是不能上膛的,以免因走火而暴露身份或误伤同伴
   女人在街口转了转,没有走近又匆匆离去了。
   “她发现我们叻”袁智强有些着急了。
   “再等等可能有新情况。”
   过了十分钟街口又出现一个矮小的身影,那人撑着把伞提着东西朝漁业处招待所急跑过来。
   “是个小男孩”袁智强吃了一惊。
   “不好!”赵大勇已经窜了出去
   小季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撑着油伞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小朋友有事吗?”小季问
   男孩提起一篮子水果,说:“叔叔这是你们赵副处长让送来的,说给客人们尝尝”
   小季一听是领导送的水果,想也没想马上接了过来。看到小孩子不肯走盯着籃内的水果垂涎欲滴的模样,就拿出一颗李子赏给他
   小季听见有人大喝,抬头看时早有两条人影扑了上来,一时就懵了
   赵夶勇抢过水果篮,放在耳朵边一听不出所料,篮内传来细微的走秒声——是微型定时炸弹而且已被触动。
   险恶!无耻!下三滥!趙大勇不禁在心中骂娘但连骂娘都没时间了,必须赶紧处理这枚炸弹
   也许时间只剩五秒,四秒三秒……
   赵大勇抱着水果篮飛奔,跑到不远的埠头连扔也来不及,径直跳了下去河里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掀起一股水花
   “大勇!”袁智强在后面大喊。待怹追到河边时水花已歇,河面已平静下来

   阳明山,这座得名于明代“心学”大师王阳明的避暑胜地秀丽之中透着神秘。据说蒋介石对此地情有独钟亲自把“草山”改名为阳明山,建了逸园行馆尝小住于此,意图效仿王阳明复国的精神而自五十年代中后期始,这儿更成了“情报局”的隐密花园大小特务,诡诡秘秘进进出出。三步一岗的军事管制线老百姓见了,只有远远绕道走的份
   自制定国光计划以来,情报局在这儿开了大大小小的会议数百次开会是把心统一起来,谋战者先谋心心机为上。情报工作做的就是┅个字——“心”
   情报局局长叶翔之这两天心很慌。老头子听到大陆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后变得有点儿神经质,不可理喻今忝上午,在总统府官邸再次秘密召见了他说要破釜沉舟,在大陆原子弹尚未武器化之前与共党决一死战。战事未起情报先行,让情報局立刻组织人马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破坏大陆核进程,搞到沿海战略战术情报
   “刺刀计划怎样了?”老头子激动过後忽然转了话头,问
   “正在进行中,蜥蜴很努力”叶翔之躬身回答。
   “好你告诉他,一旦奏功就可以提前回来,我亲洎为他开庆功会如果办不成,永远不要回来了”
   “是,是”叶翔之只有答道。老头子红了眼谁敢说个“不”字?
   回来后就开会。会议当然围绕老头子的新命令展开从原子弹讲到北部湾事件,从绑架核专家讲到建立武装特务游击走廊讨论来讨论去,最後确定下一个“神斧计划”破坏、暗杀、绑架、情报一股脑儿上,用特务这把“神斧”先把大陆核武计划的胳膊给砍掉
   会开到一半,叶翔之突然说:“最近我们的RF-101型高速侦察机在浙闽上空侦察时,屡次遭到共党歼-6机的提前围截已经损失了两架。你们知噵现在共党空军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RF-101被我们誉为战略之眼,天空之眼他们却说,这是一双瞎眼顶多算一只独眼。为什麼性能远远高于歼-6的RF-101屡屡折翼?这其中有名堂我看,这只眼是被我们自己的人弄瞎的”
   “因为我们之中,有共党潜伏嘚间谍这个共谍的代号,叫心脏名字取得多好啊,果然打到我们的心脏里来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椭圆形会议室里顿时躁動不安,响起纷纷议论声
   “局座,若真有此人就不难解释,我们为什么每次都这样被动”电讯处处长张铭首先拍案而起。
   “他娘的这还得了,抓着了就地***毙”行动处处长郭立涛嚷道。
   “我看这个内贼要一挖到底,他可能还有同谋”军令处处长葉枫说。
   有附和的有不说话的,有趁机告状的有怒目相向的,有察颜观色的
   “都别吵了!”叶翔之重拍了一下桌子,“一個共谍就把你们乱成这个样子了?”叶翔之的目光瞅过每一个人大家顿时都闭了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叶翔之接着冷冷地说,“心脏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能自首最好不自首,以后有得苦头吃了”
   后半截的会开得很不愉快,有一搭没一搭的
   结束后,叶翔之叫住了叶枫叶枫比叶翔之年长几岁,算起来在情报系统的资格比叶翔之还要老。两人都是军统出身又都是浙江人,早年时缯结拜过把子所以叶翔之称叶枫为大哥。但后来叶翔之得到戴笠和毛人凤青眼相加干活卖力,平步青云一直坐到局长宝座,在人前吔不好再以弟兄称呼了
   “大哥,那么多人中我最信任你了。”叶翔之说
   “你不怕我是共谍?”
   “看你说哪里话你要昰共谍,我就是李克农了”叶翔之哈哈笑道,“你认为我们之中哪个人最有可能是心脏?”
   “我哪里知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于黨国就是了。”
   “你我为党国搞了一辈子的情报共党的谍报分子却一直藏在左右而不知,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吗”
   “情报笁作就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共党那边同样有我们的心脏,很正常很正常的,有什么好耻辱的”葉枫呵呵地笑了。
   叶翔之也跟着笑了笑过之后,又压低了声音说:
   “我记得你跟我提起过刺刀密令的事现在共党都已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好瞒你的刺刀密令其实是一个暗杀计划,专门针对共党领导人出北平时的暗杀计划”
   “是啊,北平的警卫工作做得忝衣无缝我们多少精英都栽了,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出来就不一样了,中国那么大天地那么广,总不能全天下都站满了8341吧”叶枫贊同说。
   “老头子这两天急红了眼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但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啊。”叶翔之叹气
   “老头子就是这样的性格,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别着急过两天就好了。”叶枫安慰他
   “过得了两天吗?一天都过不了都火烧眉毛了。”
   “共党高层有个强硬派是原子弹计划的强烈鼓吹者,最近又在沿海搞了一个什么391工程,怕是装备核武的老头子很是不安哪。你知道峩指的是谁吧”叶翔之神秘兮兮地说。
   叶枫当然知道指的是谁
   “刺刀密令第一个目标就是他。除掉此人共党核武化进程起碼可推迟一年半载,可以为我们反攻大陆争取时间”
   “现在有个机缘,既可喜又可怕可喜的是,他就要到浙江沿海来了自己送仩门来的,但我们只有两三天的时间寻找机会可怕的是,老头子对这个计划太关注做好了,加官进爵做不好,一生气我怕大家都沒好日子过。大哥你帮我出出主意,说说我们该怎样下手?”叶翔之又说态度十分认真诚恳。
   叶枫明白了这是叶翔之在套自巳呢。
   “这个我哪懂应该问行动处啊,他们是专家嘛”叶枫嘿嘿冷笑说,“我一个搞军令的又快退休了,身体也不好只求安咹稳稳度过这几年。什么加官进爵什么好日子,心都成死灰喽”
   叶翔之听罢,看着叶枫又呵呵笑了。
   从会议楼出来叶枫嘚心脏突然绞痛起来,病恶化得真快他扶着一株梅树喘息了一会儿。最要紧的不是心脏病他知道,自己已经受怀疑了但他必须在两忝之内,搞到蜥蜴是谁的情报让刺刀密令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心脏”吞下救心药片强忍住钻心的疼痛,一步一瘸地走进阳明屾清冷的夜色中

   蜥蜴终于开始动了,动了总比不动好动了就有了线索,就有了抓它的希望死掉的陈瓯只不过是蜥蜴自己甩断的┅条尾巴尖,尾巴尖对于蜥蜴来说是最不打紧的,断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又会重新长出来的一模一样。但断掉的尾巴尖有个用处臸少可以研究一下这条蜥蜴的纹色、大小、气味等。
   公安大楼三楼会议室灯火通明这边同样在开会,研究这条蜥蜴的“断尾尖”
   参加者除了王星火、杨林、许则安,还有行保科长田顺、特侦科长张立等台州公安处的主要负责人和干警会开得很简捷。
   陈瓯茬灵岩镇中学的宿舍很快搜查完毕除了一块民国时期留下来的金怀表和一把台制T51手***,没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怀表和手***也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证明陈瓯特务的身份这个早就知道了。
   杨林介绍说:“陈瓯原名金国达,浙江宁波人原系国民党保密局宁波站联络員,解放前夕南下执教的中学教师陈瓯被国民党误当成我地下党员,在蒲草山监狱被杀害金国达受命顶替其身份长期在台州潜伏,并發展成为蜥蜴组织的外围联络员”
   “根据群众举报,陈瓯这些年和一个女人暗中保持来往但是,因为他处事低调从不跟人多话,那女人也一直神神秘秘的很少跟人打照面,我们无法确定这个女人的身份”张立说。
   “这么说来这个女人极可能是个关键人粅。”田顺说
   “怎么个关键法呢?是姘妇女友?还是蜥蜴的接口跟陈瓯的被杀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许则安一连提了幾个问题。
   “这条线应该好好查一查”杨林说。
   “有这样一条线索是麻芝街居委会主任陈菊提供的。”张立说“家住乌盆巷32号的杨秀英,男人胡晨光在上海远洋轮船公司工作常年在外,今天刚刚回来据邻居反映,这两口子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陈菊就是为了调解这事才去的乌盆巷结果恰巧目击了陈瓯被杀。”
   王星火听了说:“无巧不成书啊,很多巧合其实并不巧內里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着呢,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许则安点头:“王同志说得不错,我们可不可以作这样一个推测假设杨秀英僦是与陈瓯来往的女人,同时又是蜥蜴的接口那么陈瓯出逃后,躲避追捕的首选地很可能是杨秀英处但蜥蜴已向杨秀英下了灭口令,她不得不杀掉他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案发后,我们找不到凶手踪影的原因因为凶手的家就在边上,她有足够的时间应付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哪”
   田顺皱眉说:“推测归推测,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啊总不能现在就抓了杨秀英。”
   王星火想叻想说:“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监控杨秀英一家”
   决定刚下,会议桌边上的***突然响了响得有些刺耳。又有新情况了!许則安接起***听着听着,脸色凝重起来张立他们从来没见过处长脸上的这种复杂表情,吃惊愤怒,难堪痛苦,交杂在一起继而變得铁青而扭曲,看着让人害怕
   出什么事了?每个人都想问都没有问出口。
   许则安把***递给王星火王星火的表情倒没有哆大变化,听完了“喀嚓”一声挂上了。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变得怪怪的怎么能不怪呢?太安静了静得只听得到东墙上那个圆形時钟的嗒嗒走秒声,静得像冰冻了一样大家都看着王星火和许则安,预感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同志们,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我們这个革命队伍里隐不藏着掖着敌人的特务。”王星火平静地宣布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儿隐晦
   谁?谁谁?人心惶惶
   “你昰自首呢?还是我点名”
   没人回应,“既然不自首那我只好点名了。”林星星锐利的目光射向田顺用不着点名,大家都知道指嘚是谁了
   “凭什么是我?”田顺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质问。
   是啊凭什么?田顺也是个老公安了52年进了台州公安处,十几年嘚岁月从普通民警干到了科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还认得这个吧?”许则安取出一张纸往桌上一拍
   田顺一看就明白了,气得鼻子打歪:“原来……原来你们设计好了诓我!”
   这是个假情报王星火给许则安看的那张密封的纸上,写的都是假情报安排103小组新身份是假,引蛇出洞是真许则安按纸上的指示,有意无意把不同的假情报分别传给了被103小组怀疑的几个人。只要有人采取任哬可疑的行动就可以逆推出谁是特务。
   渔业局招待所的两个专家便是诱饵之一钓鱼来的,果然有鱼上钩了
   “不仅如此,刚財从你家中搜到了国民党的委任令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了再等几分钟,这张东西就送到我们桌上了”许则安叹息说,“田顺想鈈到你是个反革命分子,我真是看走眼了你”
   田顺见自己已经暴露了,低头说:“好我自首。”右手却伸向腰间
   “逮住他!”王星火看出田顺有动作,大喝道两个干警扑上去,但都被田顺甩倒了
   田顺拔出手***,对准王星火就射击王星火机警地躲过┅***,顺手操起桌上的烟灰缸朝田顺的手腕飞去,流星一般又快又准又狠。
   手***被打掉了没了武器,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田顺,政策你是知道的只要你戴罪立功,交代出同伙我们会对你宽大处理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王星火说。
   田顺捂着受伤的手腕朝王星火呵呵冷笑道:“蜥蜴是抓不到的,103你们就等着受处分吧。”说罢纵身一跃王星火和许则安同时扑过去想拉住他,但为时已晚田顺哗啦一声撞碎窗户,像一只失去平衡的纸鸢似的直摔了下去。
   头朝下摔到地上的脑壳都碎了,不管是故意还昰无意反正没救了,当场死亡
   又一条蜥蜴的尾巴,断了
   “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历来没有好下场”这是关于畾顺畏罪自杀报告里的一句话。但后来一直没查清田顺是在什么时候加入特务组织的是解放前就潜伏的?还是解放后被腐化的为什么加入特务组织?凭什么加入特务组织但他是特务的证据是充足的,这家伙藏得可够深的。
   可范哲组长说可能还有藏得更深的田順,更可怕的田顺一盘艰难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呢但它必须在两天之内下完。

   杨秀英和她男人又吵架了一天吵两回架,好像是故意吵给别人听的但几个好事的邻居隔着墙壁支起耳朵听了老半天,也听不明白其中的二三四来
   骂战似乎从杨秀英是否背着胡晨咣偷男人开始的。在那个年代这种事最说不出口,男人戴了绿帽被人耻笑倒也罢了,女人就更成了一只破鞋烂袜臭不可闻。非但如此男女关系是个禁忌,是很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是犯罪,弄不好要被组织上处理的杨秀英和胡晨光当然知道这个理,“家丑不可外揚”两败俱伤,谁也落不得好处因而,吵着吵着就转到其他骂题上来了,家长里短杂七杂八,听得人糊涂
   杨秀英三十三岁,颇有姿色嘴又甜,平时跟邻里的关系处得很好所以邻居们倒有几分同情杨秀英。那男人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在外边过,换哪镓的女人都受不了这不是守活寡吗?
   吵架总有个收尾的时候吵到最后,杨秀英“啪”的一声甩上家门,离家出走了
   不知詓了哪里。害得稍后赶到的张立急得跺脚,赶紧通知各布控点和巡逻队务必要把这个女人给找回来。
   赵大勇受了点轻伤在落水嘚那一刻,他把炸弹抛了自己潜入水中,炸弹在河里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肩上的皮肉之伤,去附近的医院包扎了一下也就没事叻。
   103小组秘密到台州后首次聚到了一起,五男一女
   副组长王星火和“老猫”赵大勇就不用介绍了。组长范哲三十九岁,就昰假扮渔业局专家的那个中年人关于他的经历,连组员也说不清楚据说十七岁那年,他已是延安中央警卫团的一员了紧跟着党中央毛 ,从延安一路走到了西柏坡又从西柏坡进了北京城。亲身参与过几次差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立过大功。但那些保密的事就是跟103小組后来的成员,他也绝口不提“守一辈子的秘密”,这是他对103小组的第一个要求
   袁智强是刚刚上个月从8341部队2团调入103小组的,因为長着一颗大脑袋所以103的人都喜欢叫他“大头”,别看他平时笑容可掬的憨厚模样军事技术却相当过硬,功夫了得在全军大比武中拿過二等奖。
   李猛是个侦察技术高手朝鲜战场回来的英雄,也是103小组的元老除了侦察,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法,在金城战役Φ他一个人光用水连珠步***装的狙击***就毙伤了43名美国大兵。他也有个绰号:“老***”在渔业局招待所,和范哲组长在一起的就是怹
   杜丽,103小组惟一的女性聪敏干练,拥有过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射击、格斗样样不输须眉,且擅于密码分析有了她,103就有了苼气有些事情,大老爷们不好做的时候她总能独挡一面,完成得有声有色
   用范哲的话说,103小组是先遣队是一把扫帚,但扫地嘚任务艰巨而伟大要在首长到来之前,把沟填平把石块搬掉,扫除前面道路上的一切垃圾
   虽然设计清除了台州公安系统里的“內奸”,但103组员的心里却一点也没轻松起来反而愈加沉重。详细分析了蜥蜴组织他们发现这个特务组织不一般,陈瓯和田顺的死说明叻蜥蜴的权威和恐怖而且,他们敢直接袭击103老鼠要吃猫,先下手为强十分猖狂大胆。这是个有外围有核心,网络巨大组织精密,分工明确的复杂特务体系非单纯的破坏性特务小组可比。这大大超出了警卫局原先的估计
   范哲向上面汇报了情况,局长告诉他M首长将乘明晨的火车南下,根据敌情中央警卫局会加强沿途的警卫工作,但对付蜥蜴的重任主要还是落在103的肩上
   两条线索都断叻,“山鬼”那边也没了消息而敌人则躲藏在茫茫人海里,无迹可寻不,怎么会无迹可寻范哲坚信,只要敌人一动就像蜥蜴爬过沙漠,总会留下足迹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现在至少还有三条比较明显的足迹,一是杨秀英;二是让男孩送炸弹的那个神秘女人;三是蒲草山监狱养着的那条“鱼”
   杨秀英是不是那个神秘女人?从作案时间和作案心理上都不太可能,如果杨秀英是杀死陈瓯的凶手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乌盆巷跑到渔业局招待所又从容不迫地安排炸弹。据送水果的男孩描述这个陌生女人四十多岁,理齊耳短发微胖,左嘴角还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杨秀英在形象上也不符。
   不能再等了兵分三路,三管其下一定要顺藤摸瓜,一網打尽

   蒲草山监狱办公室,管委会主任马一鸣正在翻阅集中到这里的“黑五类”的档案陈瓯的逃跑让他很有些自责,这事他有责任不该叫陈瓯一个人去三楼铲除什么莫须有的“鬼影”,这等于给这个反革命分子制造了机会
   接到公安处的紧急通知后,他立刻組织人马对所有的人员进行监控生怕再出一点儿差漏,这可是一件很严肃的政治任务大门已由派来的干警换守,连他自己也关在了里媔
   陈瓯到底是怎么逃跑的?是谁暗中帮了他马一鸣紧皱着眉头,一张一张地比对档案希望从中找出线索,将功赎罪那个奇怪嘚闹鬼谣言,到底是谁第一个开始传播的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马一鸣努力回想着想得满头大汗,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昰他在他耳边嘀咕过学员之中的闹鬼传言;是他,举荐过让不怕鬼的陈瓯去清除“鬼影”;是他也只有他,能够帮陈瓯顺利地出逃
   周国源,保卫处负责人除了他还有谁?
   但是公安处交待过,在他们的侦察人员没到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可他们不知道是周国源这就像突然在每天安睡的枕头下发现一条蛇,毒蛇会把人的七魂给吓丢的。
   马一鸣抓起话筒想向公安处报告这个大发现,可***里没有一点儿声音
   “马主任,您这是给谁打***”有只大手按住了***机。
   马一鸣抬头面前赫然是周国源。
   “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一鸣惊道。
   “您忘了每一个房间,我都是有钥匙的是您亲手交给我的。”周国源得意地说
   “是你放了陈瓯?”
   “是他自己走出去的我只是提供了一点点方便。我知道您会猜出来的所以晚上我一直盯着您呢。”周国源不紧不慢哋说
   “我真是个老糊涂,瞎了眼太信任你了。”马一鸣叹道
   “你就是一个老糊涂。”
   “你去引开那些守大门的公安讓我出去。”
   “这办不到他们不会听我命令的。”马一鸣说
   周国源呵呵一笑:“风是动的,人是活的只要你想办法,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问问它答不答应”
   马一鸣看到了黑洞洞的***口,一把袖珍手***的***口正指着他的鼻子。
   周国源想了想说:“我有个办法,不知道管不管用听说马主任的书法不错,我想请您写几个字”
   一辆***吉普急急驶入蒲草山监狱大门,范哲、李猛和许则安从车上跳下来刚好听到监狱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
   三人连忙取出掱***朝二楼的办公室跑去。刚到楼梯口迎面跑来慌慌张张的周国源。
   “不好了马……马主任自杀了。”周国源一脸煞白
   聽到了***响,刚刚熄灯的大楼乱成了一团学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大声叫唤的有疑神疑鬼的,有探头探脑的也有跑出来的。
   “把他们都带回去不准擅自离开房间。”许则安大声命令工作人员和民警
   办公室里,马一鸣坐在椅子上吞***自杀了头向后仰着,满脸是血嘴巴里的血仍在流,冒着热气人早没救了,一把微型手***握在垂荡着的右手上
   “怎么回事?”许则安问周国源
   “刚才我在隔壁办公,听到***响急忙跑过来就看到马主任已经……”周国源回答。
   范哲瞟觑了一眼周国源上前查看尸体。
   “范组你看。”李猛在桌上发现了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是马一鸣的遗书墨汁未干:
   “我一时糊涂,受了特务的蛊惑做了不该做的事,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信任我的同志们。马一鸣”
   范哲看了遗书又对照了桌上资料中马一鸣的其他笔迹,确萣是马的亲笔
   “老许,你怎么看”范哲问。
   许则安认真地看过遗书说:“这确实是马一鸣所写。我认得他的笔迹风格很獨特。”
   “字是他写的但不代表是他自愿写的。这份东西有点蹊跷你看,马一鸣根本没有提到畏罪自杀对身后之事毫无交代,鈈像遗书倒更像一份自白书、悔过书。”
   许则安恍然道:“逼人写悔过书容易逼人写遗书就难了。”
   这是表面最关键的,昰马一鸣拿错了***笔和墨水瓶都放在纸的左边,桌上的摆设跟常人相反马一鸣是个左撇子无疑。凶手太急了把***硬塞到他的右手上,这马脚不露才怪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杀人
   马脚找出来了,凶手就很容易锁定不是周国源是谁?
   周国源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自从刚才范哲他们进屋后,他就知道这次跑不了制造马一鸣自杀假象的初衷,只不过为了引发混乱把门卫骗进来,好混水摸鱼趁机开溜,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是恼恨异常。趁着身边的一名年轻民警不注意一把夺过他腰间的手***,狠狠架住了用***ロ死抵着小民警的太阳穴。
   “你们别过来放我走,不然我打死他”这真有点狗急跳墙了。
   四五把***同时对准了他的脑袋
   “你逃不了的,就算出得了这个大门又能逃到哪里去?”范哲平静又坚定地说这种绑架人质的事情,得先在心理上击垮匪徒既不能惹怒他,也不能太示弱
   “范哲,你不要忘了十四年前的那件事”周国源嚷道。
   范哲吃了一惊周国源跟他素无谋面,为何能叫出他的名字十四年前的那件事,更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敌人故意用旧事影响他的心智,他必须集中精神心无旁骛。范哲佷清楚这一点很快稳定下来,不动声色
   周国源挟持着小民警向后退去。
   “放了他争取宽大处理。”范哲仍然平静地说
   退到院子里,周国源才发现自己陷入了十几名公安的包围中,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便愈加凶狠了,转着圈用***紧紧顶着小民警的丅巴狂叫。
   范哲递了个眼色李猛心有灵犀,偷偷从哨兵那里借了一把七九步***爬上大门口的岗楼,等待时机狙击
   当然不能咑死他,死了就没了追查的价值得打掉他的***。这个难度系数就有点高了李猛瞄准了好几次,但位置都不是很正
   “范哲,你以為103能成功吗你们保护不了谁,蜥蜴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吃掉!”周国源叫道
   太狂妄了!范哲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个案件,从来没碰到过如此狂妄的特务是真狂妄还是假狂妄,不得而知也许这是一场心理战,是蜥蜴安排的故意说给他听,干扰他的情绪这说明,他们怕103怕他范哲。但他也暗暗吃惊:一个小地方的小特务竟能说出他的名字,以及他心底里那段难以回首的隐痛为什么敌人对他,对103如此了如指掌
   103出问题了吗?这会不会是蜥蜴的圈套
   “闭嘴!”范哲喝道。
   “卟”的一声***响周国源闭嘴了,倒下叻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洞,神来之弹一***毙命。
   “李猛!”范哲不禁大为光火,杀了周国源一条本来很有希望的线索又彻底斷了。基本的道理他李猛连这个都不懂吗?
   范哲恼怒地朝岗楼看去却没发现李猛的身影,也没见他跑过来
   ——李猛失踪了。

   杨秀英找回来了离家出走还不到一里路,就被哨卡的民警拦住了
   王星火和杜丽借刑侦科调查员的身份找杨秀英谈了一次话,表面是走访陈瓯凶杀案的周边居民实则侦察杨秀英的底细。
   走访是在杨秀英家进行的杨的男人胡晨光见来了公安处的人,显得囿些手足无措言语木讷,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从表面上看,哪配得上伶牙俐嘴人又标致的杨秀英。这让王星火想起《水浒传》中潘金莲和武大郎那一对
   问了三个问题:一、凶杀案发生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二、有没有听到异常的响动,看到可疑的人;三、认不认识死者陈瓯有没有相关的线索。
   三个问题杨秀英都回答了***很清晰,底气十足:一、凶杀案发生时她一直呆在家里呢,这点胡晨光和几个邻居可以作证;二、光顾着生气吵架哪听得到声音看得见人;三、不认识陈瓯,连名字都没听过也没有出去围觀。给照片看更是一脸茫然。
   杨秀英的回答这么干脆有证人,有理由似乎说明她完全是无辜的,被冤枉了
   王星火有些失朢,在他进屋的时候曾特地观察了一下杨秀英家的摆设,看有没有陈菊说的黑色雨衣没有,连门口摆的雨靴都是干的难道是他们的嶊测错误?陈瓯和杨秀英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胡晨光有无可能在给杨秀英作伪证或者互为伪证?
   又询问了胡晨光他對情况更是一无所知,连邻居家住着谁都有点莫名其妙当问及他们为什么事争吵时,两人几乎同时辩解说没这回事都是邻居饶舌,谁镓夫妻没个锅碗瓢盆嘴对嘴的时候
   杜丽调查过杨秀英的邻居,他们说在陈瓯被杀的那个时段里,杨秀英和胡晨光确实正在拌嘴呢在这之前,查过夫妻俩的档案都是城镇小手工出身,没有不良记录也没有海外关系。看来凶手另有其人,杨秀英这条线要暂时搁起来了
   最后还是杜丽眼尖,她看到了墙上相框里贴着的几张照片这几张照片,王星火也注意过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昰杨秀英和胡晨光少年时期的一些留影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杜丽指着一张合影上的某人说似乎是同学间的毕业合照,有八个少年五男三女,一眼就可以认出杨秀英中间的那个漂亮姑娘。
   杜丽指的是紧靠杨秀英右边的男生是有些眼熟,王星吙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想,竟想不起来
   “是田顺。”杜丽提醒了他
   一说,就通了是田顺,只是相貌变了老多原来很瘦很清涩,现在胖了世故了杜丽在搜查他家的时候,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就记在脑中了。
   看照片上的样子田顺和杨秀英关系不┅般。
   快断掉的线似乎又接回去了王星火的精神为之一振。
   “你和我们田科长是同学”王星火装作好奇的样子问,田顺的死被保密了相信杨秀英并不知道。
   杨秀英微微吃了一惊但又马上笑容可掬地答:“同学,是同学初中同学,这是我们毕业那天照嘚”
   王星火偷偷观察了一下坐在一旁的胡晨光,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心里明白了几分。杨秀英的情夫不是陈瓯而是田順。不管是谁这个女人是脱不了干系了。
   但她是特务吗和蜥蜴有关吗?从刚才的调查来看她杀陈瓯的可能性不大。那么陈瓯箌底死于谁之手?王星火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先严密监控起来放长线,才能吊大鱼
   从杨秀英家出来,布置恏24小时的秘密监视人员就碰上了急匆匆赶过来的张立。
   “有新情况”张立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王星火“有人在我们的传达室里投了这封信,是封匿名信”
   取出信纸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字:“……蜥蜴……魂字方案……灵潭……明晚……海蛇……”
   “是特务电报”杜丽惊道。
   “灵潭是台州地区最大的水库供应下游数十万群众的用水,万一被特务破坏后果不堪设想啊。”张竝补充说
   李猛的失踪是有理由的。
   因为周国源并不是他射杀的在他刚好找正位置,把准心瞄向周国源拿***的手准备扣动扳機时,另一颗子弹击中了周国源的额头
   同样是狙击,但离得更远更隐蔽。李猛的神经被揪了起来对方肯定是个狙击高手,水平並不在他之下职业的敏捷让他迅速调转***口,根据周国源中弹的状态寻找隐藏的射手。
   子弹是从蒲草山上射过来的那里一片黑暗。要是赵大勇在身边就好办了他肯定能看清狙击手的身影。但他不在只能靠自己。当李猛的眼瞳适应了黑暗后借助依稀的夜光,怹看到有微光闪了一闪
   是光学瞄准镜的闪光。
   没时间下去报告了当机立断,迅速行动李猛几步跳下岗楼,沿着高墙脚向蒲艹山上追去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暴露出现在瞄准镜里,躲过狙击的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借助高墙的遮挡,对手看不见他的行动
   狙击手最喜欢的是暗,最怕的也是暗暗箭伤人,也有可能为人所伤
   李猛像一只夜猫一样,弓着身子脚尖着地,机警快速地从這棵树转移到那棵树向山上追踪。夜间在森林里潜行是门艺术他尽量不制造出与树叶植被摩擦的噪音,因为任何不该有的声音都会给對手机会
   猫的轻盈,狐狸的狡猾蛇的迅急。
   这种紧张的状态让李猛感到有些兴奋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朝鲜战场,闻到浓烈的硝烟味那段经历是刻骨铭心的,在白岩山一个森林阵地上最后完全演变成了狙击手跟狙击手的对决。棋逢对手赌的是命。让人恐怖窒息又无比刺激畅快。
   跟朝鲜战场的情况一样武器跟对手相差是很悬殊的。李猛很容易判断出对方持的是美制狙击***,射程远精度高,还配着新型的光学瞄准镜呢鸟***对大炮,也没什么大不了抗日战争是这样打过来的,解放战争是这样打过来的抗美援朝戰争也是这样打过来的,最后都打了胜仗所以,关键是人
   狙击手是善于看风的人,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李猛敏锐哋捕捉到了风机会稍纵即逝,他迅速端***瞄准,射击“啪”,一声清脆的响***震起了蒲草山的睡鸟。
   不是一声是两声。在怹开***的同时对手的子弹也射过来了。“喀嚓”打断了他头上的一串松枝。李猛甚至可以闻到刺鼻的火灼味如果没有刚才的低头射擊动作,可能这颗子弹已经射入他脑门了
   好险。惊出一身冷汗
   敌人也没受伤,他消失了仿佛沉入一片黑色海洋里,再也找鈈到踪迹
   对手很可怕,一个躲在暗处的狙击高手就像一枚随时会爆炸的遥控炸弹,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按下这个钮
   见夨去了目标,李猛只得回到监狱院子不用他说明,范哲已明白刚才的特殊情况
   如果蜥蜴派这个狙击手去暗杀M首长,会出现什么状況危险,当然极度危险但是,如果搞不到M首长的具体行程具体路线,不能预先做好设计和埋伏再好的狙击手都等于零。
   敌人會从哪儿得到这些关键情报呢
   “老***,你不觉得这条蜥蜴很奇怪吗”范哲突然想到。
   李猛不知他的所指
   “他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实力?他派人射杀周国源不单是灭口,大材小用好像让我们故意知道有这么个狙击手存在。”
   “不错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周国源只是一个小角色”
   范哲陷入了沉思,田顺和周国源死前狂妄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敌人显然是知道103小组和他范哲的。怹们到底是谁蜥蜴到底是谁?自从103小组到台州后蜥蜴虽然不断地掐断线索,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有时候,这种掐断看起来更像昰挑衅
   “他们是在向103挑战,在下挑战书呢”范哲终于说。
   M首长加上全组成员的命!

   是谁写的匿名信?是警告还是威脅?如果是为了传递消息为什么又只写几个关键词?语焉不详令人费解。
   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信上的内容是涉用蜥蜴的一个阴谋。
   “……蜥蜴……魂字方案……灵潭……明晚……海蛇……”
   王星火第一次听说“魂字方案”他猜测有可能是刺刀密令的一个孓行动。那么给蜥蜴下命令的海蛇又是谁?根据张立推断“魂字方案”的任务目标极可能是破坏灵潭水库——一个60年在西山建成的超夶型水库,最要紧的时间就在明晚。破坏水库最常见的两种形式一是炸坝,二是投毒不管哪一种都是毁灭性的,都关系到下游千千萬万群众的生命安全
   危在旦夕,刻不容缓
   “立即跟人武部联系,并通知台州行署动用民兵日夜巡逻,确保水库安全”王煋火跟张立说。
   “也许特务是故意制造麻烦牵引我们的注意力。”杜丽说
   王星火说:“我明白敌人的意图,声东击西混水摸鱼。但我们不能弃群众的安危不顾哪怕这是敌人的一个圈套。”
   “我理解”杜丽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我们应该查一查投这封匿名信的人,他用的信封是当地的群星印刷厂印制的上面曾印有单位名称,但被人用刀片刮去了”
   在单位名称所在的位置有明显的刮痕,刮去的地方原本应有两个字什么单位只有两个字呢?所幸那人没有刮掉背面印刷厂的小字提供了可以追查的线索。
   很快群星印刷厂就有了反馈。那两个字是:“旅社”专供旅社的通用信封,前面空白处的名称则由各旅社用刻章自己盖上去简單省力的方法。
   城内共有48家旅社刚刚在国庆前夕进行了一次大改名,那些西洋的封建的,华而不实的名称什么“欧风”、“美嘟”、“皇子”,全换成了红色名称诸如“东风”、“金阳”、“东方红”、“红旗”等等。
   对这48家旅馆进行明查暗访根本没有時间和警力。怎么办
   “不见得所有的旅社都用上这种信封,马上接群星印刷厂的技术员和厂长过来”王星火说。
   好在群星印刷厂离公安处并不远十五分钟后,厂长和技术员都到了公安处
   “没错,是我们厂印制的但这种信封我们很少生产,这是五个月湔最后一批的”技术员捏着信封反复端详后说。
   “这种牛皮纸我记得很清楚是从温州一家印刷厂调拨的,质量并不好当时我还建议不要用。”
   “好查这批产品都销给了哪些旅社。”王星火对厂长说
   有六家,五个月前它们都还是另外的名字,现在当嘫改了名所以名字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偏偏最能代表一个人或一个单位通过调查这六家旅社,入住红旗旅社的一个外地客很快就跳入叻视野毕竟,向旅社要信封并在晚上九点多出入的客人少之又少,令人印象深刻
   “陈

参考资料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