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签收一下吧,是九月寄来的第一缕阳光。
很高兴认识你,喜欢我的你
“我明明,比其他任何人,
节选自《花火彩版A》05期
在人群中发现齐岚楚的身影只要一秒,而逃跑需要两秒。
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春光最好的时候。天际一丝云也没有,日光清透莹亮,篮球场上人声鼎沸。原序所在的建筑学院在上半场球赛中以大比分优势领先,他作为前锋一个人拿下了二十四分。
队长提来一大桶饮用水,豪气万千地放在他面前:“来,大功臣,别客气,随便喝!”
被当成水桶的原序呛了一下,默默掏出自己的小杯子接了水,慢条斯理地喝着,和刚刚在球场上气势汹汹扣篮的人大相径庭。额角有汗水流下来,把睫毛打湿。他用手背擦了擦,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可以在乌泱泱的观众席上,一眼就捕捉到那抹姜***的身影。
一年相处形成的本能让原序第一时间站起身,佯装镇定地放下杯子,脚上步伐加快,在经过队长身边时抛下一句“下半场我有事让替补上”,也没管对方哀怨的号叫,径直就往外走。
然后,就在篮球场的入口处,他被人抓了个正着。
堵在他面前的女生个子不矮,但跟他比起来还是显得身量娇小。她穿着姜***的卫衣搭深色仔裤,长发扎成个马尾,垂到肩胛骨的位置。发丝柔软,午后的阳光投射在上面,映出细小的光圈,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温良无害。
她抬头看着他,一张脸未施粉黛却仍可以称得上惊艳。桃花眼微微上翘,深褐色的眸中笑意散漫,慢悠悠地说:“球打得不错啊,小朋友。”
既然躲不掉了,原序索性破罐子破摔:“学姐,我伤养好了。”
“看得出来。”她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但是,但是……”他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地道,“我不想去社里训练了!”
尾音落下,他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准备等她一有动作就迅速闪开,以免被打个半死。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女生并未动怒,而是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别紧张,阿序,我只是来看你打球的。”
说着,她递了块湿巾给他擦汗,表情十分真诚:“学姐怎么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呢?不愿意去社里那就不去了。”
她声音里含着一点儿被人误解的低落,让原序心里顿生一股歉疚,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学姐,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生打断:“我看这篮球场也挺好的,你就在这里训练吧。”
湿巾“啪”地掉在地上,原序睁大眼睛,石化了。
齐岚楚口中的“训练”指的是跆拳道。她是校跆拳道社的社长,黑带六段,凭借一身高超的武艺在校园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罪行罄竹难书。其中最重大的一项,就是强抢民男,把原序塞进跆拳道社,每日受尽摧残。
原序上周扭伤了脚踝,因祸得福,正好借此名义不去参加社里的训练。他平时都宅在宿舍,生怕在外面撞见齐岚楚会又被她抓回去。今天来参加篮球赛也是受人所托,谁想到就真的这么巧,和她狭路相逢了。
有的时候,原序真的想检测一下齐岚楚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雷达,可以检测他的所在地,第一时间把他抓捕归案。
但此时想这么多已经毫无意义,光天化日之下被齐岚楚当成靶子打,凭借着她的知名度,用不了几个小时他就会成为全校同学的笑柄。
“学姐,我刚刚开玩笑的……我们还是回社里吧!”
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忍!
晚上带着一身伤和齐岚楚扔来的红花油回到寝室时,原序俨然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老大上前扶住他,惊慌地道:“老四,老四你怎么了,不是去打篮球赛了吗?”
还是老三聪明,看他这副样子便已猜到事情的原委:“又被齐学姐叫去训练了吧。唉,齐学姐真是对我们四弟青睐有加啊。”
“齐”这个字完美地戳中了原序的神经,他握紧拳头:“她真的欺人太甚了!”
可惜两个室友完全无法和他感同身受,反而向着那个女魔头说话:“齐学姐那么漂亮,我也好想被她欺负啊。老四,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加入跆拳道社?”
身在福中不知福?原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见他们一个两个傻兮兮的模样,还是忍辱负重把反驳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算了,就让所有的苦都由他一个人来背吧。
一年前刚认识齐岚楚的时候,原序还一度认为她是个又温柔又善良的学姐。
他在高考后的暑假做了一个手术,虽然大学开学时已经康复了,但高强度的军训对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还是一项艰巨的挑战。他没有请假,咬着牙坚持,结果在一个高温暴晒的晴天里倒了下来,是当时做志愿者的齐岚楚把他送去的医务室。
原序醒来时,看见的就是坐在病床前认真削苹果的女孩。她纤长的眼睫微垂,盯着手里的苹果,闻声朝他看过来,勾唇一笑:“感觉好点儿了吗?”
他坐起身,伸手揉揉额角,表情腼腆,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学姐?”见她颔首,他接着道,“我没事了,辛苦学姐在这里照顾我了。”
原序长着一张俊秀的娃娃脸,肤色白皙,皮肤比保养得当的女孩还要好,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齐岚楚笑得更加温柔:“那我就放心了,学弟要注意身体,撑不住不要硬扛。”
从小就是五好少年的原序对自己给人添了麻烦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就问齐岚楚要了号码,说等军训结束后请她吃饭作为答谢。
那时正是学校社团的招新季,饭桌上齐岚楚虽然勉强打起精神,可原序不难看出她眉宇间有一抹沉郁之色,斟酌着开口问她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
“我们社团今年没有招到人,”她蹙着眉,声音沮丧,“如果人数不够,学校可能就要把社团活动室给没收了。”
原序急忙说:“是什么社团,我可以加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会很辛苦……”齐岚楚抬眸看了他一眼,有几分犹豫。
学姐这么善解人意,原序更加下定决心要为她排忧解难:“没关系的学姐,我不怕辛苦!”很久以后,每当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原序都想一头撞死在跆拳道社的木靶上。
什么温柔学姐,什么招不到人,都是用来骗他这个笨蛋的。
从他加入跆拳道社的第一天起,齐岚楚就暴露了本性。美其名曰帮他强身健体,放着大批入社申请书不理,每晚都把他单独留下来当人肉沙袋。训练完,她还要把他拎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饭馆喝骨头汤,硬生生逼得他现在看到排骨就胃液翻滚。
一年下来,他原先瘦削的身材在汗水与热泪中结实了不少,反倒给了齐岚楚居功自傲的机会:“怎么样,学姐没亏待你吧。”
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明明觉得该生气的,可原序却想,这个人真的有恃靓行凶的资本,便迟迟难以将自己想退出社团的事告诉她。
老二的声音拉回了他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齐学姐是不是喜欢你啊?小说里不都写,喜欢你就要欺负你什么的吗?”
“她根本不是喜欢我,”原序再次满怀愤恨,咬牙切齿,“她只想折磨我。”
只是口袋里还装着她临走前塞进来的椰子奶糖,他后半句话说得并不十分理直气壮。
原序懊恼地抓抓头发,心里不自觉地开始为齐岚楚开脱。她一个女孩管理这样的社团总归是不容易的,脾气不强硬一点肯定难以让人信服。他大概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周六是惯例的社团活动日,原序一早醒来就严阵以待。直到看见手机上齐岚楚发来的新消息,说她今天没空过去,让大家自由选择是否去训练,他仿佛还在梦中。
齐岚楚是他生平前十九年都不曾见过的那种女孩,长得明媚漂亮,看着身娇体弱,其实比谁都坚韧。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恪守诺言,像这样突然请假,在原序的记忆中还是头一回。
总不能是跟人约会去了吧。这个想法甫一从脑海里冒出,原序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完全想象不出齐岚楚会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刚巧寝室里的老大弄到了几张学校歌剧社的演出票,原序抛开心底那抹无可名状的别扭情绪,跟着一起去了礼堂。
正值阴天,空气沉闷,墨色的云层低垂,笼罩着整个校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原序一路上都提不起精神,快要走到礼堂时,余光蓦地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齐岚楚是被高中同学、大学校友兼歌剧社社长秦牧拖来救场的。今天要演出的是普契尼的经典之作《蝴蝶夫人》,扮演女主角乔乔桑的女生昨晚得了重感冒,嗓子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毕竟大家一起排练了那么久,临时换人肯定会有摩擦,秦牧苦思冥想许久,决定把节目变成“双簧”,让那个女生在前台表演口型,齐岚楚在后台代唱。
齐岚楚高中时也在歌剧社待过一段时间,嗓音条件出众,还曾代表学校外出表演得过奖。然而她上大学后一门心思扑在跆拳道社上,就没有精力去参加其他社团了。
原序看见的就是秦牧低声下气求齐岚楚帮忙的情景。距离隔得有些远,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见秦牧哀求的神情,和齐岚楚的不为所动。
拜喜欢看言情小说的室友所赐,原序迅速脑补出一部狗血大戏——男生劈腿被女朋友当场抓住,苦苦哀求对方不要分手,遭到拒绝。
人都是有护短心理的,他当然也不例外。虽然自家学姐平时是暴力了一点,可没理由被人这么欺负。原序抿了抿唇,撇下室友,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眼见着男生要去握齐岚楚的手腕,他大喝一声:“放开她!”
面前两个人齐刷刷地转头朝他看过来。
秦牧一脸莫名,齐岚楚的表情从愕然转为惊喜,双眸灿若星辰:“阿序!”
果然学姐是被纠缠的。原序越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瞪了“渣男”一眼,要带齐岚楚离开:“学姐,我们走吧。”
秦牧简直要气吐血,他好不容易以两张水族馆的门票说服了齐岚楚出场,结果被半路杀出的小男生截和。他刚要开口呵斥,就被齐岚楚一个眼神堵住了话。
“阿序,你是来听歌剧的吗?”见原序点头,齐岚楚嘴角微扬,“我和这位学长有私事要处理一下,等歌剧结束了再来找你。”
私,事。原序忖度着这两个字,眸光又暗了几分,没有再说话,看着两个人走进了后台。
室友在观众席上朝他招手,他怏怏地走过去,任他们在旁边讨论这个演员长相佳、那个演员身材好,始终不曾搭腔。
屋顶的吊灯很快熄灭,演员依次登场。他把视线投向前方,有一道女声唱腔乍然响起,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像是丝绸的质地,纤细而华丽,挑动耳膜最深处的细胞,把人身上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大厅里隐隐传来惊叹声,原序紧紧盯着台上饰演女主角的人。尽管她画了浓重的舞台妆,可还是不难看出圆眼睛、尖下巴……和齐岚楚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觉得声音和她像。学姐那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模样,和歌剧明显位于两个不同次元。
四十分钟的歌剧结束后,齐岚楚如约在礼堂门口等他。
原序和室友说了一声,放慢了步伐跟在人群末端。微薄的光线铺散开来,投在门口那人身上,衬得她面容明艳,让人很难移开眼。之前的匆忙之下,他没有发现齐岚楚还化了淡妆。
心无端又往下沉了沉,原序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开心,只是别开视线,问她:“学姐刚刚是去后台帮忙了吗?”
“对啊。”她十指交叉,掌心抵在脑后伸展筋骨,“唉,就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学长,压榨民工似的,给他干了半天的活。”
误会解除。连原序自己都没发现嘴角的弧度向上拉伸了一倍:“学姐能者多劳。”
这算是他进入跆拳道社后,对齐岚楚第一句真情实意的夸奖。她却似乎没放在心上,打量了他一眼:“歌剧好听吗?”
“好听,尤其是女主角……”原序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就没再继续。
齐岚楚挑眉,好整以暇地问:“喜欢女主角的声音?”
“喜欢她的……长相。”他生硬地转折。承认喜欢女主角的声音,就好像在承认齐岚楚一样。他眼帘半阖,遮去眼中的情绪,耳垂红得像枫叶。
“我们阿序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呀。”她的声音仍旧带笑,毫不在意地调侃他。
原序的胸腔却生出一抹不讲道理的委屈。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呢?
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原序熬出了一对黑眼圈。有个朦胧的念头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破土发芽,长势凶猛,他却不敢深思。
他平时作息健康,这会儿苍白的面颊上浮现的两团青黑尤为显眼,跟色差反过来的大熊猫一样,让人想不发觉都难。
齐岚楚没让他训练,把他拉到一旁的休息室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还热着的水煮蛋,剥了壳,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就更加敏锐。原序鼻尖荡着一缕茉莉花的香味,光滑的鸡蛋被齐岚楚按在他的眼眶上,力道恰到好处。唯一不太妙的是,她的脸贴得太近,温软的呼吸和他的相触,一缕头发滑下来扫到他的脸颊。原序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好像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齐岚楚就放开了他:“游戏好玩吗?”
原序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的黑眼圈是通宵打游戏弄出来的,于是闷闷地说:“我没有打游戏。”
“那是和女朋友聊天?”她继续猜测,“那个歌剧的女主角?”
他摇头,刚要反驳,一抬眼就看见齐岚楚鼻尖上冒出零星的红色痕迹:“学姐,你流鼻血了。”说着飞快地抽出纸巾递给她。
女孩子仰着头,捂住鼻子,桃花眼茫然地睁着,角度正对着原序的脸,模样带着几分滑稽,却偏偏让他觉得……有点儿可爱。他咳了两声,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萌生。
“学姐,”他慢吞吞地说,“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你看到我还会流鼻血啊?”
头一次说这种近似于调戏女孩的话,原序脸发烫,双眸却闪着亮光,期待看到齐岚楚哪怕一丁点害羞的表情。
她良久没有说话,眉心有两道深深的褶皱。冲动渐渐平息下来,原序开始后悔自己说了那么一句。几秒种后,齐岚楚终于有了反应。
“前天班级聚餐去吃了烤肉,昨天我室友生日又吃了火锅,怪不得上火了。”她恍然大悟般地看向原序的眼睛,“阿序,你刚才说什么?”
原序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什么都没说。”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为防剧烈运动再把毛细血管冲破,齐岚楚不打算再训练,想起秦牧许诺的谢礼,转过头叫原序:“阿序,你知道学校南门新开了一家恐怖主题的水族馆吧?要不要一起去玩?”
恐怖主题的水族馆是什么玩意儿啊?原序两眼发直,无法将水族馆这种老少皆宜的游乐场所跟“恐怖”这个词挂上钩。可见齐岚楚一脸渴盼,他还是没办法拒绝她。
不同于一般水族馆用海豚一类可爱的海洋生物布置外观,这家水族馆门口摆放着一头牙齿尖尖的虎皮鲨,反倒吸引了一批喜好猎奇的人来参观。
齐岚楚拽着原序的衣角,拜托一个路人给他们在虎皮鲨旁边拍了合影。
晴天光线好,照片上的女生顾盼神飞,男生像是被太阳晒红了脸,清澈的眼里透着一丝紧张和羞赧。
无良商家在入口处就安置了玩偶售卖机,原序本以为齐岚楚对这种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然后就看见她兴致勃勃地买了一个鲨鱼玩偶,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难得挖掘出学姐像普通女孩的一面,原序表示十分惊奇,并可耻地……羡慕起她怀里的玩偶来。
再过一扇门就是海洋隧道了,也是整个恐怖水族馆的重头戏。里面灯光很暗,不允许打手电筒,可能乍一抬起头就和玻璃罩上方的不明生物对上视线,相当刺激。
原序和齐岚楚并排走着,望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女生缩在男生的怀抱里瑟瑟发抖,间或发出一声柔弱的尖叫。他收回视线,再看向齐岚楚,就见她兴奋地四处张望,还扯了扯他的衣袖:“阿序你看,那只小丑鱼的眼神是不是有股杀气。”
一群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水母从头顶飘过,乍明乍暗的光影烙在身旁人昳丽的脸上,原序仿若受了蛊惑,缓缓低下了头,嘴唇触到什么滑滑的东西。他倏而睁开眼睛,正对上齐岚楚无比复杂的眼神。
“阿序,我知道这个鲨鱼玩偶很可爱,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可你不能强吻它呀。”
原序神色狼狈。天知道他刚才想吻的是谁。
医学上将被害人对加害者产生感情的症状取名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原序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进入晚期,无药可医了。
再如何抗拒,如何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他喜欢上齐岚楚这个事实。
或许是军训时一醒来看见她的第一眼,或许是跆拳道社里她独一份的关照,夏天喷在他身上的驱蚊剂,冬天看着他喝完的热豆浆……仔细回忆,原序竟然觉得——齐岚楚其实一直对自己很好。
只是她手段简单粗暴,常常会让人误会她的好意。这么想着,原序看向齐岚楚的目光都自动变得柔和起来。
齐岚楚疑惑地问:“阿序你怎么了?眼睛抽筋?”
“学姐,‘注孤生’这个词你知道什么意思的吧?”
原序觉得,喜欢上齐岚楚,可能就是他劫难的开始。
那天从水族馆回去后,原序问齐岚楚要来了那张合照,找了一家打印店,一口气印了几十张,悄无声息地夹在书里,当书签保存。
他没有任何追求女孩的经验,室友见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摩拳擦掌要来指导他。可齐岚楚哪能和其他女孩相提并论,若以花来做类比,别人是玫瑰花、百合花,她则是我花开尽百花杀的霸王花。
大一上学期他刚加入跆拳道社那会儿,新建立不久的散打社社长见这边人气旺盛,带人来挑衅。看到这里的领头人是齐岚楚这么一个状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心中更添几分轻蔑,开口就要双方较量一下。
齐岚楚自然不会惧怕,可散打社社长选的比试对象是原序,她便难以再保持镇定。
“唐致深,他是新来的,我跟你打。”
他的身高和原序差不多,可身材堪称魁梧,袖子挽起,手臂上全是虬结的肌肉,闻言嗤笑一声:“我可不想担一个欺负弱女子的名声。”说罢,扬起拳头就朝原序挥去。
唐致深是抱着树威风的念头来的,招招来势汹汹。原序凭借着灵活的身姿躲过几下,可到底比不上习武多年的练家子,眼看一拳重击要落到他的脸上,唐致深忽然被人从身后制服,一个过肩摔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轰鸣。
那是原序第一次见到向来爱笑的齐岚楚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冷得像铁达尼号撞上的那座冰山,训练场里安静得连交错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像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一步一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大块头:“我的人,是你想欺负就欺负的吗?”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隔着一年的时差,再度潜入原序的梦中。
“我的人”,有很多种理解的方式,“我罩着的人”“我社团的人”,可如今的原序只能想到最暧昧也是最不可能的那一种解释——我喜欢的人。
自从明白自己对齐岚楚的感情后,原序去跆拳道社的频率比以往高了好几倍,齐岚楚似 乎也非常乐见他态度的转变,向他打了包票:“阿序,学姐一定让你年底就考到蓝带!”接着就变本加厉地磨砺他。
原序痛并强迫自己快乐着。
之所以没有急着向齐岚楚表白,是因为原序曾看过一句话——表白是胜利的凯歌,而不是冲锋的号角。他不想亦不敢,因为一次莽撞的表白和她疏远了关系。
到了社里,原序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梦还有预言功能。梦里被齐岚楚过肩摔的唐致深又过来了,却不再是挑衅,而是正儿八经地找齐岚楚切磋。
这不是头一回了。大约是男生天生的好胜心,唐致深不甘心自己被一个只到自己下巴高的女孩轻松制服,自那天后隔三岔五就会过来,结局无一例外,以齐岚楚获胜告终。
原序走进去时,齐岚楚正把挽起的道服袖子卷下来。身材高大的唐致深站在她身后,肤色黝黑的脸上竟透出丝丝红晕,期期艾艾地说:“今天我又输了,应该请你吃顿饭了吧?”
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居心叵测?原序脑海中警铃大作,有受虐倾向的原来还不止他一个人。
想到齐岚楚一贯不会答应这种请求,他心下稍安,结果就看见她点点头:“好啊。”
原序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般地拉住齐岚楚的衣袖,低声问:“为什么跟他去?”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怜兮兮。
“说来惭愧,”她揉揉鼻尖,“学姐我向学生会申请的资金还没批下来,把大半个月的生活费都先拿去购置社里的新器材了,每天只能去食堂吃汤泡饭,好不容易能蹭上一餐。”
怪不得最近她都没有再拎着他去喝骨头汤了。她明明已经身处窘境,可在这之前却不肯向他透露半分,而他也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又自责又气她的隐瞒,原序死死地抿住唇,把她拉了出去,扭头对唐致深说:“她不会跟你去的!”
其实这话原序说得底气不足,心中忐忑,尤其是在齐岚楚要从他手里挣脱的时候。如果她不想跟自己走,他怎么也拦不住。
“好歹也让我换身衣服啊。”她望着他,无奈地笑了笑,弯指敲了敲他的额头,“阿序,你是不是傻?”说完转身跟唐致深道了歉,走进了更衣室。
从来没有过跟人争抢的经历,原序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很不讲道理,可面对情敌寸步都不能让,所幸学姐最后选择的是他。
下一秒,换了衣服出来的齐岚楚就将他的幻想浇熄:“你要孝敬学姐,我当然要给你机会啦。”
考虑到齐岚楚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原序带她去了一家价格不菲但口味极佳的茶餐厅,然而一进门就又撞上一个熟人。
原序决定下次出门一定要看黄历,怎么会这么凑巧,一天之内遇到两个情敌。来人是那天在话剧社和他有过不是很愉快的一面之缘的秦牧。
不同于他跟唐致深之间的针锋相对剑拔***张,秦牧没有在意他不友善的视线,直奔齐岚楚而来:“多亏了那天找你给乔乔桑配音,当时我不知道学校有领导也来听了,直夸这出歌剧排得好,还单独表扬了你。”
齐岚楚高中在歌剧社时没少受过夸奖,泰然自若,一旁的原序却僵住了身子,一字一顿:“学姐,那天歌剧的女主角是你在后台配的音?”
她毫不遮掩地承认:“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秦牧化身齐岚楚的脑残粉,将她曾经的辉煌经历吹得天花乱坠,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铁锤,重重地敲在原序的心上。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对齐岚楚,一点也不了解。
原序把自己的沮丧和失落控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齐岚楚并没有看出来,只当他胃口不好,特意点了酸酸甜甜的开胃菜,夹到他的碗里,语重心长道:“吃不下也要多吃点,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学姐,我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岁了。”所以,能不能不要再把他当小孩?
齐岚楚会错了意,弯了弯眼睛:“学姐会记得给你送礼物的。”
哪怕比起唐致深等人,齐岚楚明显更在意他,原序的心情也还是越来越烦闷。似乎从一开始,他和齐岚楚的地位就不对等。她在这段关系里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因此如果她只是把他当学弟,他就永远也不能再向她走近一步。
还没想好要不要抛开一切,孤注一掷地跟她摊牌,原序就接收到了另一条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的消息。
是原序远在美国留学的堂兄发来的,说他在一年前找了相熟的高中学妹帮忙照顾原序,近期他要回国一趟,途经他们所在的C大,让原序联系一下齐岚楚,想请她吃饭表达谢意。
从军训开始,他和齐岚楚就不是所谓的天赐良缘。她是受人所托才来到他身边的。
以前原序觉得,他手里唯一紧握的资本,就是她对自己的特殊关照。可原来连这份关照,也不是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这条消息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顷刻间,原序心中的不安、犹疑,以及害怕失去的恐惧全部蜂拥而至,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知道这件事不该迁怒于任何人,可他仍然不敢再去见齐岚楚。
校内篮球赛结束,选拔出了一支队伍代表学校参加比赛,队长强行把原序给塞了进去。本以为他不会同意,可没料到他跟换了个人似的,像是要将所有课后的精力都发泄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他没有跟齐岚楚请假,可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下就把他抓住,用一套一套大道理,蛮横地将他带回自己的领地。
原序不晓得自己究竟想不想见到她,既觉得无法面对,又害怕就这么被她放弃。
暗恋一个人,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他将自己的心神劈成两半,一半打球,一半观察观众席上来往的行人。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半个多月,他终于又一次在篮球场入口发现了齐岚楚的身影。
齐岚楚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毫无芥蒂地冲他笑:“阿序。”
酝酿了这么多天的话就要冒出来的时候,原序忽然又看见齐岚楚流了鼻血,整个人的面色也是苍白的。一时间,和血液有关的种种疾病充斥了他的脑海,还几乎都是重症。他脸色僵住,用纸巾捂在她的鼻子上,不由分说就把人打横抱起:“我们去医院!”
市中心医院的化验室里。
医生盯了化验单良久,然后对紧张得冒虚汗的原序笑了笑,安抚道:“她没事,大概是前段时间没休息好,饮食也不太规律,挂两瓶点滴就行了,回去记得多吃补充血糖的东西。”
工作日,医院挂点滴的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原序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我胆子很小的,学姐,”他声音很低,近似喃喃,“你不要吓我……”
“知道啦,”她回答,嘴唇微扬,笑起来,“学姐会好好的。”
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原序不想再拖下去,直接问:“学姐,你是因为我堂哥才照顾我的,对吧?”
她颔首,原序闭了闭眼睛,忍住涌上来的那股酸涩。
“但是原序,”齐岚楚放缓了声音,“你觉得我有耐心,愿意花那么多工夫去照看一个人,仅仅是为了一份责任吗?”
胸腔里有股气冲上来,原序脱口而出:“我满脑子都是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根本就没法想别的事情!”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阿序,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你很讨厌我。”片刻后,她蓦然开口,“屈服于我的淫威,不得不听我的话,其实心里早就想摆脱我。一年多了,你那么乖,根本不需要我看着,所以你不想再来跆拳道社,我也没有再阻拦你……”
“我不乖,”他打断她,沉下嗓音,一字一字认真地说,“我不想只在你面前当个乖学;不想看到你无动于衷地调侃我和别的女生;不想关于你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不想只和你走到这里……我明明,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喜欢你。”
点滴一滴一滴地下坠,配合着他心跳的节奏。说他趁人之危也好,齐岚楚正挂着盐水不能动手,他俯下身,捧住她发烫的脸。知道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原序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窗外如瀑的阳光浇了他一身,而他笑得比阳光更耀眼,和她四目相对:“学姐,你脸红了,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也有一点儿喜欢我?”
她终于再装不下去,咬了咬嘴唇,像是挫败,又像是对他投降了,水光潋滟的双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大概是那一天,唐致深被她撂倒放了狠话,他不甘心认输,手段卑劣地想暗中偷袭。是原序替她挡了下来,学着她的语气说:“我的学姐,也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肩膀受了伤还硬撑着,原序的表情执拗得像护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朋友。
真傻啊。她这么想,心却变得无比柔软。
她守着这份在暗处不断滋长的感情,没想过会有拨云见日的这一天。
午后两点,齐岚楚挂完了点滴。步入初夏的时节,梧桐树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叶子下面一片蝉鸣啁啾。走在回校的路上,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齐岚楚。”他没再叫学姐,而是停下脚步,把她散落的头发仔细整理好,“你第一次认识我吗?”
她脸上的彤云还未散尽,手背在身后,压住声音里的雀跃:“但我是第一次认识喜欢我的你。”
原序顺势握住她的手:“那
齐岚楚仰起头,对着他粲然一笑:“也请你多多指教,我是喜欢原序的齐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