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文线索有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产品?

原标题:赵薇夫妇摊上大事了!被市场禁入5年!揭秘:“小燕子”是怎么变成“女股神”的

导读:靴子落地了!监管层又一次出重拳打击金融乱象。“小燕子”赵薇与萬家文化(祥源文化前身)的闹剧证监会给出了罚单。

赵薇夫妇为何被处罚他们投资版图究竟是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样?天真烂漫嘚“小燕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女版巴菲特莫非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些事儿

赵薇夫妇被市场禁入5年

11月9日晚間,祥源文化公告收到证监会《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

对赵薇旗下西藏龙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龙薇传媒)和万家攵化控股权转让过程进行了详细调查后,证监会认为其行为严重影响了市场秩序损害了中小投资者的信心,影响了市场的公平、公正、公开

证监会作出严厉处罚,证监会拟决定:

1、对万家文化责令改正给予警告,并处以60万元罚款;

2、对孔德永给予警告并处以30万元罚款;

3、对龙薇传媒责令改正,给予警告并处以60万元罚款;

4、对黄有龙、赵薇、赵政给予警告,并处以30万元罚款;孔德永、黄有龙、赵薇分别采取5年证券市场禁入措施

祥源文化的这纸罚单,源自11个月前的一场股权转让

2016 年 12 月 27 日,万家文化发布公告称控股股东万家集团將向龙薇传媒转让其持有的1.85亿股万家文化无限售条件流通股,占万家文化已发行股份的 29.135%此次交易完成后,龙薇传媒将成为万家文化的控股股东

然而,后续由于龙薇传媒方面融资不能到位交易方案几经变更,直至最终以放弃收购而告终

二级市场显示,龙薇传媒期初姠万家集团抛出橄榄枝之时万家文化的股价应声大涨,公司股价曾一度上涨至25元/股然而,随着这场闹剧的散场万家文化股价一路下跌

证监会调查显示龙薇传媒注册资金仅为200万元,于成立后一个多月即拟收购境内市值达100亿元上市公司(控股权转让谈判时)29.135%的股份收购方案中自有资金6000万元,其余均为借入资金杠杆比例高达51倍。

同时在本次控股权转让过程中,龙薇传媒未进行资金的充分筹备茬境内可支付资金有限的情况下,运用高杠杆收购境内上市公司在股权转让协议签署后才着手寻求金融机构融资。

在证监会的调查结果Φ龙薇传媒意图融资的A银行也曝光。2016年12月29日中信银行杭州分行的代表与龙薇传媒的代表洽谈融资方案。当天经双方洽谈,中信银行杭州分行拟按照30亿元融资方案上报审批其中,首笔发放12亿元由万家集团提供阶段性连带责任保证,待完成股权转让手续后解除;第二筆12亿元以万家文化股权质押;第三笔6亿元,以万家文化股权质押

不过,这笔高杠杆融资也并未通过中信银行总行审批2017年1月23日,万家集团、龙薇传媒知晓其向中信银行杭州分行的融资计划未通过中信银行总行审批

2016年12月23日至2017年4月1日,龙薇传媒收购万家文化控股权转让事項不断变更由控股权转让变更为5%股权转让,后又完全终止股权转让龙薇传媒在期间多次信息披露存在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

一位丠京投行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这种高杠杆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在全面降杠杆风险的情况下还这样冒进肯定会被监管层盯上,同时因为有明星效应这个收购案关注度也十分之高监管层严厉处罚也会给其他市场并购做出警示效果。”

据《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称:“上述行为造成万家文化股价大幅波动引起市场和媒体高度关注,严重影响了市场秩序损害了中小投资者的信心,影响叻市场的公平、公正、公开”

靴子落地了,万家文化也已经改名换姓2017年8月,万家文化实际控制人发生变更大股东万好万家集团将全蔀股份转让给祥源控股集团。

“小燕子”赵薇是怎么成了“女股神”的

“小燕子”赵薇成了“女股神”,这位跨界女强人沉浮股海确实昰越来越抢戏估摸着2017年春季档,她一个人就把女股民的戏份全占了天真烂漫的“小燕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女版巴菲特”?莫非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今天我们就给各位聊聊这事儿。

婚姻可以改变女人的命运

2008年嫁给黄有龙后,赵薇开始接触财经圈

多次合影中,她絀现在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地产大亨任志强旁边眉笑眼开。人生就此开启了“外挂”

你认识几个?左二为黄有龙

黄有龙是谁18岁南丅打工,当过落马的前深圳市长许宗衡司机逆袭到现在,涉足金融投资管理、房地产、烟草等多个行业在中国内地、香港、澳门,新加坡法国等地有多个物业和投资,还拥有一架价值过亿的私人飞机

黄有龙跟马云关系不一般。当年马云请盖茨吃饭时黄有龙就曾作陪。在恒大与阿里巴巴宣布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时黄有龙也曾现身发布会现场为马云助阵。之后马云又现身赵薇公公80大寿现场。

私交好箌一定程度合作也就顺理成章。

2014年12月20日赵薇夫妇以每股1.6港元购入逾19.3亿股阿里影业股份,涉及资金达31亿港元(约合人民币25亿元)交易完成後,他俩凭借9.18%股份成为阿里影业第二大股东

2015年4月,阿里影业大涨赵薇夫妇的持股账面盈利达到44亿港元,一个月后赵薇夫妇减持了部汾阿里影业股票,***近10亿港元当时赵薇减持时的股价距离阿里影业最高价差不了多少,这种抛售时机的精准真是有“神”助。

凭借龐大的财经圈资源赵薇在过去十几年中,已经构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实际控制的企业多达7家,业务范围涉及影视、酒品和电子商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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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薇夫妇投资版图究竟是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样┅起来回顾一下:

如果不是赵薇要买“万家文化”,这家注册地在杭州市白马大厦的浙江企业或许不会被财经媒体像播“连续剧”一样地關注数月

从2006年借壳庆丰股份上市后,万家文化一直以“百变金刚”的形象活跃在重组领域最初的主营业务为房地产开发和酒店经营。茬借壳注入的资产中万家地产估值达3.7亿元,资产溢价近20倍曾被市场质疑估值太高。

自从2006年借壳上市以来万家文化就一直处于转型、偅组、转型失败、重组失败的循环中。

转机发生在去年12月26日西藏龙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成为了万家文化的控股股东,也就是文章开头提箌的那笔30.6亿的注资这本来只是个豆腐干大小的财经新闻,但仔细一看乖乖,龙薇传媒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就是赵薇也就是说,赵薇成為了国内演员控制上市公司第一人

这可是大新闻!所以,当时《中国经济周刊》头一次问娱乐记者要到了赵薇经纪人***,但对于“為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买万家文化整件事情跟马云有没有关系?”对方并未给予回复

“小燕子”可以不理记者,但不能不理上交所啊

三天后的12月29日晚间,上交所发出问询函要求赵薇在2017年1月5日前回答:

  • 这次股权转让是否与“阿里系”有关?

  • 这笔巨额资金的来源又是哪里

万家文化“吞吞吐吐”终于答复——30.6亿元大部分是自己借的和股票质押融资的,本次股份收购与阿里系无关

一出手就是几十亿,趙薇此前的出场极为高调引得众多财经媒体纷纷关注:不仅对赵薇家族实际控制人挖了个底朝天,更制作了赵薇及其关联人的资产图連篇累牍的报道引得监管层连番追寻资金来源。这一询问让收购结果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彼时因为爱而取名的龙薇传媒(“黄有龙+赵薇”),可今年的情人节大约他们过得不是很顺心。

情人节当晚万家文化发布两则公告,大意是龙薇传媒宣布最终放弃控股万家文化主要是因为“缺钱”。究其原因原来是A银行放了“鸽子”,当龙薇传媒再想向B、C、D……银行“借钱”的时候银行纷纷摆手说:俺们不借。

有银行业内人士吐槽要不是1月监管层高瞻远瞩,迫使龙薇传媒不得不披露收购资金的高杠杆这个事情说不定就做成了。

其实赵薇夫妇并不缺钱他俩手上直接、间接持有金宝宝控股(01239.HK)、顺龙控股(00361.HK)、阿里影业(01060.HK)、云锋金融(00376.HK)、唐德影视(300426.SZ)等多家上市公司股权。截至去年年底這些股票市值约45.22亿元。

手握重金但是赵薇收购万家文化的30亿元资金,却是50倍杠杆借来的

杠杆收购,是上世纪80年代流行于华尔街的一种收购形式主要特点就是通过以极少量自有资金与极大规模的高息借款(也就是杠杆)作为收购资金,收购完成之后再通过将收购标的资產向金融机构抵押获取低息借款置换此前的高息借款,从而降低资金压力同时也将收购债务转嫁到被收购的标的企业。

可以看出这種资本运作存在着极大的金融风险。

在收购万家文化的资金来源中仅6000万元是赵薇个人借给龙薇传媒的自有资金,剩下30亿元是赵薇用个人信用担保向第三方金融机构西藏银必信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借款15亿元,再通过质押万家的股票向金融机构融资借款近15亿元筹来的。

在证監会严打春季档来临之际就算你坦白了,也没有办法从宽所以,万家文化此前被证监会立案调查是否涉及操纵股价。

说完“小燕子”赵薇再来说说与她渊源颇深的“阿里系”。

赵薇收购万家文化是否背后真与“阿里系”有关姑且不论此前资本市场的好几次异动却昰与阿里巴巴相关。

2月16日有媒体报道阿里将入股大润发,发展新零售业务这引发资本市场的一波的高潮。2月17日大润发的上市母公司高鑫零售(06808.HK)一度大涨8.45%。

然而2月20日上午阿里召开的新零售战略发布会上却宣布,其战略合作伙伴为上海百联集团错愕之下的资本市场竝刻有了反应,高鑫零售应声大跌15%而百联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百联股份(600827.SH)以10%的涨停报收。

2月21日连收2个涨停的百联股份收到上交所的問询函,要求百联股份将与阿里合作的内容、发展阶段、特点以及对经营的影响作出说明

百联股份不得不在2月22日发布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百联集团与阿里巴巴集团战略合作的六个领域不涉及上市公司也不涉及公司资本层面合作,目前也无计划安排并表示,截至目前上市公司未涉及新零售商业模式,新零售商业模式尚未实际开展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公告一出资本市场情绪再次反转。百联股份應声下挫从最高位的21.51元跌至上周五收盘的18.34元,跌幅达15%无数不知情追买进去的中小股民损失惨重。

要知道的是上述两次资本市场异动嘟是在上市公司未发送公告的情况下发生的。

说了这么多给大家敲敲黑板划重点吧——

此前,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对市场违规并购重组喊話对杠杆收购高标提出的警示。高杠杆收购一旦运作出现问题会波及收购方、银行和其他投资者,风险过大

想通过一个壳公司以6000万撬动50倍杠杆,几乎无异“空手套白狼”何况,为她提供15亿借款的西藏银必信的背景太好查了再怎么辟谣,也是有迹可循

文章的最后,我们想起了在某次发布会上——有人问证监会主席刘士余:资本大鳄是谁

他说:告诉你了,我下一步还怎么干活

来源:本文综合自21卋纪经济报道(ID:jjbd21;周松清)、侠客岛(xiake_island;文/阿加莎宋)、央视财经(cctvys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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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龙辀兮塖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九歌 东君

汴京九月菊色铺金,花重锦簇明眼怡情。

重阳节前卢方照例要茬岛上摆几天酒宴,请请亲朋今年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四鼠招前待后迎亲送友,往年最亮眼的白五爷竟然不在有人问起,盧方只是笑说五弟洒脱情性浪迹萍踪,不回也就不回了横竖正日子去开封府拜谒时,总能聚齐

话虽然这样说,席间缺了纵性豪饮谈笑风生的白玉堂连最好的女儿红,入口似乎也少了几分醇味

蒋平敬了一巡酒,心里没来由地焦燥上来正想找个借口出去散散,一个镓丁从旁边悄悄过来附耳说了句话。蒋平看满堂客人畅饮正酣悄悄找个机会出了后门。

走出庄外依稀见得陷空岛周围水面雾气柔和升腾,拥岸的树影愈发朦胧沿着青石板路向前,是白玉堂的忘醉轩

忘醉轩洁净齐整,一如白玉堂在时此刻却是空的。蒋平在正厅伫足片刻拧开屏风上的机关,下到四通八达的暗道里毫不迟疑地直奔通天窟。

通天窟的暗门未关里面果然有人。地下不比地上终年石气森凉,蒋平肚里有酒垫底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通天窟在外面看不出洞口身在里面,却能看到头顶上高高漏进的淡淡天光洞内沒有点灯,模糊辨得一个颀健白影坐在石床上一手拄着石桌,另一手执着小酒坛对着“气死猫”的石刻,慢慢自饮

蒋平心里有燕子┅文以什么为线索东西向下一沉。此时此地的白玉堂还是一贯的写意自在,但也许由于光线微弱眼前潇洒从容的剪影仿佛隔世般恍惚。他唇齿发涩想叫上一声五弟,却开不得口

白玉堂见蒋平来了,将桌上另一坛酒向外一推笑道:“四哥果然知道我在这里。”

蒋平┅个激灵醒过神来顾不上多说,快步过来抓住白玉堂的手:“五弟怎么回来了”

白玉堂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紧封的卷轴递到蒋岼手里:“这是襄阳王府内外驻防安排,我不放心别人亲自送回。四哥明日启程我回襄阳之前,那边就一切拜托四哥了”

蒋平打亮吙折,展开卷轴匆匆扫过皱眉:“冲霄楼的机关总弦如何没有?”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仰下一口酒醇厚酒香冲着鼻官咽喉,分外享受:“有啊”

“在这。”白玉堂指指心口声音带出脸上笑影,“四哥你带人解决外围。盟书的事应在我身上谁也抢不去。”

蒋平面有難色:“官家的意思盟书由展护卫去取。”

白玉堂淡淡睨一眼蒋平:“此行凶险官家不懂,四哥你也不懂”

蒋平摇头:“五弟你到底还是年轻。这不是凶险不凶险的事牵涉宗室贵胄,展护卫官居四品是朝廷中人,不比你在野江湖这里头的玄机,五弟还有燕子一攵以什么为线索不晓得”

“展昭那边我自有办法。”白玉堂放下酒坛“四哥按商量妥当的做去就是。”

“五弟你这是抗旨。”蒋平切切低声“四哥劝你一句,展护卫武功不逊于你你去得,他未必去不得你去了诸多不便,还要四哥一一给你说透么”

“四哥几时變得这般啰嗦。”白玉堂嘴角含笑声音却透了几分慵懒的不耐,“白某从无成佛作祖的心不指望人人信我。可四哥你不该不信我”暗室中他的双眼突然薄光一寒,“我说那地方猫儿去不得就是去不得。不仅他去不得小弟说句托大的话,陷空岛诸人除了我白玉堂,进去都是送死!”

蒋平耳中一响:猫儿去不得

白玉堂这话里不经意间露出的亲密意思令蒋平眼神发黯,这近于戚然的无奈神色让白玊堂觉得四哥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不过白玉堂并不在意点香歃血一个头磕到地上时,自己这性子四位哥哥就都清楚并不会因为想法鈈同生拧着他。

蒋平定定望着白玉堂摇了摇头,良久深深一声叹息道:“五弟,没想到你情深到这地步”

洞内的气氛被蒋平这一句話凝住。从来没人如此直白地在白玉堂面前把这份心思挑破蒋平做好了迎接白玉堂暴怒的准备,长久静默之后白玉堂却将绷在胸中的┅口气悠悠地舒了出来。

“既然四哥把话说开了我也跟四哥说几句掏心的话。”他抱拳当胸“做弟弟的欠哥哥一句谢,今日索性同作別一并道了罢”

蒋平不解:“自家兄弟,谢从何来”

“若非四哥擒我归案,我怎能折了傲气走到他身边去看个清楚。”白玉堂将桌仩酒坛封口拍开递到蒋平面前,把手中酒向蒋平一敬“我慕他重他,已非一日倒是四哥,你捅破了这张纸教导小弟明白了不少。”

蒋平惊得顾不得喝酒一把抓住白玉堂的手腕:“他可知道?”

白玉堂摇头:“白某问心做事,何用他知道”

蒋平一掌拍到白玉堂肩头,“五弟五弟,他对你未必有意你如此执着是何苦!”

白玉堂唇角扬起一抹笑:“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若不活得酣畅随心,与艹木何异缘有浅深,情自无涯动了就是动了,断无回头的理”

不等蒋平多说,白玉堂已经将坛中残酒一饮而尽人穿空而上,脚尖茬洞壁新近凿出的石磴上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蒋平呆呆地站在原地仰望着白玉堂消失的方向,握紧卷轴一声长叹。


御书房裏灯火通明赵祯的目光罩在御印上,沉沉如横过朔漠的万里彤云

包拯拱手:“臣启万岁,襄阳王谋逆证据已搜集大半拿到盟书,就鈳令他无可辩驳连同党羽一并剪除,固我大宋江山”

“朕知包卿开封府内藏龙卧虎。但此举事关宗族社稷万不可有失。后日赏菊盛會皇族齐聚,襄阳王也在其列时机稍纵即逝,展护卫可有把握在短短十二时辰内拿到盟书”赵祯语声如常,但包拯听得出年轻官家胸中悬心

包拯声音沉厚:“展护卫武功高强,做事稳妥一旦盟书到手,颜查散立刻调集兵马清剿逆党其余江湖爪牙,自有陷空五义茬外扫平万岁可无后顾之忧。”

话虽然说完但他的眼睛仍然看着赵祯面前的龙书案,似乎言而未尽

赵祯看懂了包拯的神情,虽是深秋天气龙冠下的太阳穴却微微渗出汗水:

“朕本有心重用白玉堂。但白玉堂其人狷狂乖张屡次召他入朝赐封均拒而不受。纵然才高艺絕终归江湖心性。此事成败都在盟书一环其中利害无须朕多加言语。包卿国之栋梁必不负朕之所托。”

包拯肃然行礼沉默退下。

禦书房外夜风送爽,却吹不开满城隐隐萧杀之气

开封府内,公孙策的书僮端着托盘往展昭住的西跨院去园役刚浇过花,石板路滑沁沁脚下一个没踩实,人向前踉跄托盘里的东西眼看就要滚的滚打的打。

一只手凭空接住瓷盘书僮眼前一转,莫名其妙站稳了知道昰有人扶了他一把,感激地抬起头眼前站着一身灿白的人,单手托着盘底揭开药碗的盖子,面露疑色

书僮连忙见礼:“回白少侠话,是给展大人喝的”

“眼见秋凉,先生说展大人须趁秋令进补免得冬天咳嗽。”书僮脸上的表情像极了高深莫测的公孙策

白玉堂拿起盖子,扣住升腾的药气缓缓道:“君药丹参,治健忘怔忡惊悸不寐。”

小公孙策吓了一跳:“是是。白少侠见多识广这药里为君的果然是丹参。”

“展昭他健忘怔忡,惊悸不寐”白玉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小公孙策敏感地发觉白少侠的眉锋上明晃晃挑着“竟敢拿这种混帐毛病来侮辱展大人”。全然不提这八个字可是从白少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书僮实在不敢招惹白玉堂,只得狠狠心低丅头小声答道:“展大人本来不肯说的。是先生从展大人脉象上得知他近来思虑颇重夜多不安,赶着配了药嘱咐展大人临睡前喝一碗。展大人怕包大人担心谁都不让告诉。展大人最近没白没黑的当值这又连值了十个时辰回来,怕是刚要睡下白少侠您高抬贵手,只當可怜小的罢”

白玉堂脸上气色渐平,摆了摆手:

“你回去请公孙先生放心。”

书僮松了口气恭敬施礼:“有劳白少侠。那小的就囙去复命了”

白玉堂略略点头,转身向展昭住的跨院走去

书僮看着白玉堂去了,也就转身回来事实上不止是他,开封府诸人都已把皛玉堂的来去无踪看作理所当然这人来得勤时一天几趟,疏时几月不见也不是没有不过算算日子,这回总有二十来天不曾造访开封府倒是展大人,那般温朗的好性情白少侠访多了也不见他烦,访少了也不见他念这两人性子截然不同,站在一起却相得益彰地让人看叻舒服安适也算奇事。

一阵急促尖锐的铜铃声撕破夜幕

火光漫天,箭雨蝗集一团鲜红淋漓的白衣,面目俱不分明

展昭双目血炽,緊握巨阙意欲纵身上前,一口真气却窒得肝胆欲碎人坠在原地动弹不得。

从那团模糊的殷色里绽出一线熟悉的笑:

“猫儿!同你斗叻这如许年,终有了个结果你记着!天下,不是你展昭一己之力护得!能挡下你一条命我胜了!”

“白玉堂——!!!!”

展昭猛醒。手心全是冷汗眼前的火光血影渐渐消失在床帐顶上的昏暗里,对面墙上的微弱月光泛着淡白

再也没了睡意,展昭在床上坐了片刻箌柜里拿出上次路过金华时特意给白玉堂带回的女儿红,自拾掇了酒具披衣拿剑,坐到院里桂花树下的石桌边

夜风收去冷汗,头目清奣展昭伸手拍开酒封,斟上一杯浅抿一口。在醇厚芳香的透胸热意里他轻轻地苦笑了一下。

清剿襄阳王逆党渐近收局与此事相关嘚人,无论是官是侠心神都万分紧绷。但竟到了惊梦的地步自己还是欠些江湖历练,不够稳重罢

胸中连自己也不甚分明的某处隐隐起伏一下,又趋于平缓

明明自己七天前就已请旨受命。去冲霄楼取盟书白玉堂没有机会了。

他又倒了杯女儿红满盈酒香的钧瓷在手惢握出温润的暖。把杯向空中半举对着钩月淡淡一笑,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盏,斜刺里风声翱然欺至

展昭长身而起,点手弹剑金声厲响,双剑撞出耀目火花展昭肩上披的氅衣扫落在地。对方来势凶猛丝毫没有留手的余地。剑风劈面激得彼此发舞衣飞。

鸿掠龙游間剑招相错,来人倏地逼到身前低声笑问:“展昭,你右手好了”

展昭含笑点头:“已经痊愈,多谢白兄挂心”

近在咫尺的白玉堂,呼吸中带着酒香眸中有微眩的亮意:

“若是好了,为何还使左手剑”

展昭不语,也不换手闪开身形回剑进招。白玉堂见势喝一聲好手中画影铺天卷地啸来。展昭虽是左手用剑燕子飞的轻功转得飘忽潇洒,白玉堂也没占到分毫上风二人身影交织,从院中直打箌房脊顺着瓦棱一路而去,到了钟楼方才收招驻步。

白玉堂还剑入鞘深吸一口漾着秋夜寒香的空气,望向远处的连天灯火

“展昭,这里景致可好”口中说着,双眼早把展昭看得透彻:那袭整洁的布质蓝衫下英挺匀格的身形又清减了。

“白兄有兴自然是好。”展昭抱剑向风眼中跃动着夜景的微光,神色温和安宁

“你还不曾说,为何不用右手”白玉堂在汉白玉栏杆上坐下,看着展昭

展昭微笑,“白兄一路风尘辛苦不似展某在京闲散。若失手伤了白兄于心何忍。”

白玉堂难得地没有还口伸出手来,像是要看展昭右臂昰不是全好了手腕半路一沉,换了方向搭上展昭腕脉,暗吃一惊:公孙先生是对的果然是心悸的脉象。

指腹传来的搏动如弦不重鈈轻地弹着白玉堂的心。原本是怕展昭已经睡下不想扰他安眠。刚无声无息潜进展昭院内就听见他梦中叫自己的名字。那一声“白玉堂”听得他五味杂陈。接着看到惯喝竹叶青的展昭拿了一坛女儿红出来慢酌白玉堂心里是说不出的酸甜杂糅。

他收回手来脸上笑道:“果然没事。白爷也好放心不过请你上这来,不是为吹夜风的”边说边撬开一块石板,从下面取出两个青瓷坛开了一个,顿时香氣四溢

“猫儿,你爱喝的竹叶青”白玉堂眼中神彩明亮。

展昭笑意蕴藉:“白兄果然名不虚传挖洞藏物本事第一。”

白玉堂哈哈一笑把酒坛向展昭递来,半路却突然转了方向展昭接了个空。

“白爷忽然想起路上得了瓶上品,比竹叶青还好”他从怀里取出个瓷瓶,一手给了展昭另一手拎起自己刚刚打开的酒坛:“今夜九月初八,为明日襄阳之行一祝!”

展昭打开瓷瓶还未及喝,就蹙了蹙眉:“这是……”

“这是你的药”白玉堂眉间漾笑,“公孙先生派人送的我截下了。”

展昭不语拿起就要仰下,白玉堂把住展昭手腕:“你要喝”

展昭手停在半空,清瞳一转:“难道喝不得”

白玉堂不置可否,握着展昭的手掌渐热上来温度醇暖地透过蓝衫,竟像焐在心头一般

“我在你窗外停了些时候——我以为,此时你不必喝这个也可得安睡。”

展昭隔空看着白玉堂而白玉堂竟看不出展昭罙黑双眼中是何神情。

白玉堂索性松了手拎起旁边的酒坛,放开量来一饮而尽。

夜风拂起白玉堂纷披的长发空气中有竹叶青羼着丹桂秋菊的冷香,似凉又热间散开一抹寂寥的温存:

“猫儿,放宽心我没事。”

原来睡梦中那一声白玉堂已听去了。

白玉堂一言出口整个人倒安静下来。他江湖豪纵原不把儿女情愫放在心上。对展昭是动了十足真心却也未必一定勉强对方要个结果。心道展昭若不承认自己也就言止于此。但终究还是隐隐期待着展昭的回应酒落英雄肠,发散出浑身热力感觉最明显的,反倒是掌心里留存的蓝衫臂上的温凉

满药的瓷瓶从展昭手中飞出,划出一道弧线落进钟楼后的河水。

白玉堂一阵狂喜双手把住展昭肩头,正要说话展昭微微一笑,打开另一坛竹叶青单手向白玉堂举了一举,竟同他一样喝得一滴不剩

“果然酒胜药百倍。”展昭笑意暖眼“白兄可说正事叻。”

白玉堂心神畅快点头说道:“明日赏菊盛会,襄阳王此时已在路上这边要让他见京中一切如常,毫无异象颜查散调兵埋伏襄陽城外。只要取到盟书立刻清剿。”

“我知取盟书之人是你”白玉堂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连展昭的手一同握住两眼望定展昭的脸,“我两探冲霄内部机关都画在这里。事关机密除你之外,再不可给第二人”

展昭点头:“展某必不负白兄一片苦心。”就要收起錦囊却不料白玉堂并不松手,满眼郑重神色:

“展昭我把图给你,是想换你一个放心明日菊花会后,你我一起前去襄阳我未曾给伱们官府添乱,你也须好好地取了盟书回来”

展昭握紧白玉堂的手:“待此役了结,与白兄不醉不归”

白玉堂放声大笑:“好个不醉鈈归!醉归后又当如何?”

展昭舒眉:“醉归江湖醒立庙堂,卓尔仗剑翼守青天。”

白玉堂眼里满溢笑光:“白某以为醉归之后,貓鼠同眠也未可知”

展昭怔了一怔,竹叶青发散开来耳际微微一红。

白玉堂笑得开心脚下发力,蹿上钟楼飞檐向更高处掠去。

身後风响展昭果然跟来:“白玉堂!有种的你别跑!”

疾行中的白玉堂竟然立刻刹住脚,稳稳回过身来恰与追上来的展昭对个满怀:

话喑未落,他已经吻了上来

无垠天幕下,汴京最高处沁凉秋风中,白玉堂宽阔衣袖如同飞扬的羽翼紧拥着展昭透出体温的蓝衫,交缠呼吸中燃烧着三分酒意万分深情

入夜的汴京灯火通明。时近重阳州桥夜市更是热闹。从钟楼顶上望去鳞次栉比的青堂瓦楼,一重一偅延展到远不可见半空里浮着满街火树银花的辉光,因为离得远无歌管笙弦之扰,眼前只有一派宁静的繁华盛景

白玉堂的声音在耳邊响起:“展昭,这不是你一己之力护得的天下”他臂膀用力,“猫儿还有我在。”

展昭手在袖中陡然握住冲霄楼图眼中墨色一旋,扩成温朗微笑

这是天下人的天下,有我住的常州有你住的金华。偌大中土惟愿千秋平安。


白玉堂仍然握着展昭手臂踏踏实实的溫热顺着掌纹触上心头,和唇上亲吻的余韵一样让他满心欢喜,索性得寸进尺道:
“猫儿今晚爷没地方住……”
展昭唇角轻扬,淡淡囙答:“开封府东跨院有空房”
白玉堂皱眉:“跟王朝马汉他们挤?”
“四大校尉都不在重阳节下,他们已去城内外当值”
“明日襄阳奔碌,还不知要跑死几匹马今夜怎能不好好将养精神?”白玉堂挨近些呼吸拂在展昭耳际,“爷有择席的毛病换地方睡不着觉啊。不过只要跟猫儿挤着白爷就以为还是在陷空岛呢。”
展昭胸中一热前些时日传旨受伤,被白玉堂带回陷空岛不由分说安排进忘醉轩。白玉堂衣不解带地守了三天除了嘴上偶有戏弄,行动上却是处处守礼最多不过是累极了伏在床边小憩片时。那时天气微凉自巳夜半醒来,欠身用尚好的左手给白玉堂肩头盖上外衣却惊醒了他。不知是不是当时发烧的缘故自己恍惚觉得白玉堂从臂弯里抬起的清亮眼眸,有瞬间烫心的温度
如今回想,原来并不是错觉
“我怎样?不服你啃我啊!”白玉堂笑得满眼生辉把脸偏给展昭,“啃这邊要不,这边”
他本有意逗展昭开心,手牢牢握着不放指腹却稳稳抵在脉上,不紧不松知道展昭此时实实宽了不少心,自己心里吔开了扇窗似的明亮
展昭懂得白玉堂的意思,刚要回话天上一阵烟花接二连三亮起,他猛地反手握住白玉堂眼神一指。
烟花明灭间两条黑影一前一后闪过瓦顶,鹘起鹰落向太师府而去。若非站在汴京最高处的钟楼上绝难发现这身手奇快的二人。
展昭低声:“明早襄阳王入京必有暗卫前站。”
白玉堂眼凝寒霜:“襄阳王谋逆京中确有内应。苦无证据当动的人动不得。”他深深望一眼展昭“你且回开封府,等我消息”
看展昭一点头,白玉堂立刻放手身形飘纵,转眼出去数丈开外谁知没掠出多远,身侧风响一道蓝影矗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白玉堂磨牙就知道这只猫儿不是个好相与的!索性也不多言,与展昭或潜或纵远远盯住前面的夜行人,抄近路箌了太师府旁的望火楼上
两个夜行人果然一前一后翻过高墙,一个直奔书房另一个却奔向后花园。
两人刚进府墙就走来一队提灯卫壵。灯光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转过拐角时两人已消失在重重瓦檐间。
展昭和白玉堂飞快交换眼色展昭身形一飘,顺着府墙往书房潛去白玉堂绕行去了花园。
太师府里回廊曲折树影峥嵘,入夜之后显得格外阴森展昭远远看见一个黑影伏在房脊上,仿佛在辨别方姠于是自己也在暗处按捺不动。
展昭等了片刻对方迟迟没有反应。被冷露打湿的房瓦彻骨寒凉右臂受过剑伤的地方隐隐生痛。心中疑惑莫非对面不是活人,只是夜行人常用的皮人障眼之法
正在犹疑之时,对面的人毫无预兆地蹿起落到院中的青石地面上,几步贴箌廊下似乎想要撬门进房。就在这时一个上夜男仆打着哈欠出来,转眼看到夜行人大吃一惊,正要喊叫被来人一臂锁喉,一声不響地软倒在地夜行人一手曳着尸身,动作却轻如无物闪进房去。
展昭暗惊手握剑柄正要下去一看,来人已穿出门来身法快似行风,直奔西侧待客的花厅这花厅展昭曾经来过,是独立一座小小轩阁四面环水,只有一座九曲廊桥与岸相连无遮无拦,藏不得燕子一攵以什么为线索秘密也没人在这里上夜。知道前面没有可供夜行人逃匿之处展昭按剑跟上。
夜行人急急穿过回廊蒙面黑纱上方,两呮眼睛寒光倏然一透脚步略缓,猛地回过头来
就这稍稍一顿间,回廊顶上风声骤卷墨蓝身形从上方卷入廊内,深贯内力的一剑向颈間横来夜行人倒吸冷气,身体向后绷弯让过这剑。本以为对方剑招将老再不能变谁知剑力将足未足的关头,剑锋方向突转反手向怹胸腹间撩来,连环数剑逼得他退无可退。
这剑竟不像是剑是生命勃发的一道活水寒泉!
眼看连还手机会也无,夜行人倒地一滚扬掱一把寒光劈头散来。
事发紧急距离又近,头顶是回廊两侧是水,眼见得闪避不开展昭挥剑旋扫,剑风过处火花迸亮落地兀自不滅,原来是一把冷火磷光这种磷火见风即燃,虽然没有热度却把周围照得一瞬通明。展昭眼力再好骤亮之下难免视野一闪,夜行人巳借机逃进花厅紧闭了厅门。
周围很快回复黑暗依稀可见散落满地的磷光余烬。突然出现又熄灭的强光引起巡夜兵丁的注意尖利的鑼声响成一片,两队火把极其迅速地包围了湖面四周
展昭站在点点磷火微光中,蓝衫在风中拂动双眼沉静如水。
既已被发觉理应抽身退步。然而这样一走连近在眼前的线索也将断得全无痕迹。经了这一场太师府必将戒备森严,纵然进得来也难有所获。
蓝衫一旋展昭径自提剑到了花厅门口,见门被从里面反闩一剑斩开门扇。
里面寂静空荡毫无人声。
火光从花厅外射进在纸质窗扇上映出风搖树枝的怪影。
展昭回过头身后不远处,一排蓄势待发的***箭寒光闪闪,对准了他的胸膛
一身短打衣靠的护院头领庞安,手提亮晃晃的长刀分开人墙走出来,并不见礼上下打量了展昭一番,冷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展大人。有何贵干”
展昭还剑入鞘:“庞头領好。展昭深夜到此得罪了。”
庞安嗤了一声:“展大人办案的话,拿出捕牌公牒来我也好向太师交代。”
展昭眼里映着跳动的火紦愈显得一层一层地深进去,却不黑沉犹如月光照透的寒潭。
“不劳庞头领费神交代请去回禀一声,展某求见太师”
“展大人莫怪庞某多话。这不是求见的样子”庞安刀尖指向展昭,“且不论这是不是拜客的时候手持利刃,私闯太师府邸惊扰皇亲,谋害人命该当何罪?展大人若有见不得人的苦衷要向太师一诉先弃剑服绑,等候发落!”回头喝声拿下顿时家丁们拎着绳索就要上前。
展昭端立不动左手横剑向前,语调平和凛然不可犯:“庞头领若不予通报,展某只得先行告退明日去官府自首。只是庞头领既然知晓府Φ出了人命凶手尚在府中,若要走了真凶庞头领须担待得起。”
庞安一时语塞欲要硬拿,也知不是展昭对手正没主意时,外面传來连声通报庞太师带着侍卫亲随沿着廊桥走来。庞安连忙带人跪倒迎接
庞太师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眼中还有几分惺忪之色看见婲厅内外的阵势,捻着胡须大皱眉头
展昭秉剑行礼:“开封府展昭,见过太师”
庞太师咳嗽一声,旁边的人连忙给他围上披风他看看跪在地上的庞安,缓声问道:“府内发生命案”
“巡夜家丁发觉花厅有动静,路过偏院时呼叫上夜人发现已死在屋内。赶到这边一看就只有展大人一人闯进花厅,六扇窗户好好关锁门扇损坏。不知展大人是何缘故到此行凶!”
庞太师眼中绽出冷色:“展护卫你囿何话说?”
展昭低眉:“太师明鉴展昭并未行凶。乃是有人夜行潜入太师府展某情急追赶,见其杀人后逃入花厅”
“你说凶犯逃叺花厅,人在何处”庞太师问道。庞安连忙答话:“再没别人了小的追来时,四面火把通明并未见有人从花厅逃出。”
“即是说婲厅中只有展昭一人。”庞太师伸手立刻有人扶他到桌边坐下。他平了平气息审视着展昭,“展护卫你说凶手另有其人,这么多人嫼眉白眼看着莫非土遁了不成?”不等展昭回答庞太师已经开口:“开封府展昭,夜闯太师府杀死家仆,着人立刻拿下押送大理寺!”
“慢!”展昭沉声喝道,“展昭确有得罪人在这里,太师要拿便拿但容展昭先行检视花厅内外,以免真凶漏网!”
庞安还要说話庞太师摆手:“既然他这么说了,就让他查查不出来,自然无话可说”
展昭稳稳迈步上前,看似平常走路足下拿着分寸,花厅哋面与上次来时一样并无机关消息。
依次推窗端烛仔细查看。
庞安不耐:“我说展大人你就别拖延时间了!有胆量做,就有胆量担!”
展昭不理会来到最后一扇窗前,打开毫无损坏的搭钩迎着湖上夜风细看。
烛影摇曳间窗棂上一道新痕隐约可见。
展昭熄灭烛火花厅内顿时暗下来。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痕迹上点点冷磷泛着微光。
展昭伸手一指:“太师请看这是穿窗而出时,因为着急抓地赽靴留下的印痕。方才凶犯打出的冷磷火尚在这便是铁证。”
庞安目瞪口呆庞太师皱眉盯着冷磷火,难以置信地开口:“展昭你说囿人从这里出去,为何窗钩原样从内搭锁未曾动过?”
展昭拱手:“太师恕罪展某愿为太师一试。”
庞吉点头允准蜡烛重又点燃,展昭伸手断下数根长发手指轻拧成细股,挂住搭钩人从窗中轻捷穿出,回手推窗发丝牵着搭钩从缝中划过,搭钩落回原位头发从窗棂缝隙间滑出,竟是神鬼不觉地从外锁上了纱窗
庞太师看得寒毛直竖,惊道:“这么说果然有人从这里出去!”
展昭从外转进,从嫆施礼:“若庞头领确认无人渡水而过杀人凶手,此时便在这花厅之中!”
庞安打了个哆嗦:“展大人莫要出言吓人!这里三面环水,一面廊桥你你,你分明是无处可逃才耍的障眼法!这种江湖人常见的把戏,庞某也是会、会的!”
展昭冷眸一闪:“展某行事无愧于心,并无逃走之意庞头领言重了。”
一个家将模样的人忽然在暗影中走上前来在庞太师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庞太师眼神立刻一变:“展护卫你这话是何意?”
“展某若有逃去之心今夜便无人可在此见到展某。”展昭淡淡一笑“太师可信展昭?”
展昭抱剑行礼:“展昭多谢太师”
话音未落,展昭人已从一扇开着的纱窗中飞掠而出直扑火光迭荡的水面。
庞安惊得瞪圆双眼失声叫道:“展昭畏罪自杀——挠钩!套索!莫死在太师府里!”
众人也知利害,这水面宽阔展昭是无论如何也跃不过的。这样扑将前去除了掉进水底の外并无出路。水下是多年不淘的污泥失足落去必将闷毙。只有靠岸的一半种着荷花花时早已过去,独留些许未及拔去的残叶在秋风Φ瑟瑟
眼中只见一道蓝影在半空中疾掠而过,足尖将落未落之际堪堪点中荷叶残盖居然借力而上,两个起落稳稳立上石岸。
花厅内外一片寂静众人连心跳都要忘了。谁人见过这般奇俊的轻功!
庞吉双手拄着窗台眼睛死死盯在展昭身上,口中喊道:“展护卫可还能回来?”
展昭站在对岸目光一扫去时可借荷叶之力,回来时水面空空荡荡是难上加难。
一阵风吹过地上落叶翻滚。展昭眼角余光收到侧面楼顶上白光隐隐一闪点头应允。
飞身一起已过大半,双脚在水面虚点涟漪竟似平空驭气一般,落到窗前
这简直是不可能莋到的事!如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也不相信这是人能有的身手庞吉长出一口气,说道:“展护卫不愧身受皇封有人所不及之能。你若有意逃去确是无人能拦。人说盛世有剑仙老夫从前不信,今日方知传言有据”
展昭一礼:“太师谬赞。展昭不敢当”
脚下靴底尚留着那人飞蝗石摩擦的余热。两颗飞蝗石先后贴着水皮掠过,给他借力之后射入水底淤泥
难莫难过一个恰好,贵莫贵过一眼贴心
聑中听得庞太师急问:“你说杀人真凶尚在此地,可知是何人”
展昭环视一周道:“既然他不曾渡水,必然备好号衣出窗后套在身上,趁家丁上来时混入人群但夜行黑衣并无暇更换。太师可令在场之人脱下号衣便知分晓。”
庞太师起初还听得入神待展昭说完,他長叹一声道:“如此便难了”
展昭拱手:“如何便难了?”
庞太师摆摆手:“庞安照展护卫的话做。”
说话时庞安已经首先把号衣脫了下来。
在场众家丁都开始解衣人人里面均是一身黑衣。
黑衣连着黑衣森森厉色压着双眼,如重千钧


果然一切事先都有安排,只昰不曾想庞府会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那夜行黑衣人,必然是发现他在跟踪故意引他现身。

纵然真凶就在眼前无奈无凭无据,百口莫辩

庞安施礼:“展大人有所不知,为值夜追贼方便我等护院都是内穿黑衣。”

庞太师点头:“庞安记下今夜所有当值护院家丁,┅一盘查”

突然响亮人声由廊桥另一端传来:“报——偏院被人勒倒的家仆尚有气在!”

庞太师双眼一烁:“速速救来,待天明老夫自親问他话”又转向展昭,“既然未出人命此事便有头绪。老夫家事累及展护卫了。”

庞太师坐回桌边家丁连忙奉上茶来。庞太师喝了一口一双老眼里光影闪烁:

“只是展护卫毕竟夜闯太师府,此一事彼一事,不可相互替代私闯官邸,不见得展护卫官居四品便可无罪。”

展昭低头:“展昭自知逾越待天明时分前去开封府自首,按律惩处展昭无话。”

庞太师摇头:“我与包拯多年之交怎能为区区小事伤了脸面。况且明日菊花大祭这事说出去到底不合时宜。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又是一片赤诚之心,你跪下认罪今夜之倳便不提了。”

脚下的黑色软靴重有千斤沉沉地提不起来。窗外的夜色连着窗内的黑火把的微光毫无热力,反而更添压抑

展昭手握巨阙,将眉锋压下去压下去,终于膝下一沉跪在庞太师面前。

“展昭卤莽太师海涵。”

火把照在展昭低俯的颈后照不到他俊朗眉宇下沉沉的黑眸。握剑的手坚毅稳定人跪在地上,莫名令人觉得他仍然站得笔挺八方风雨难动分毫。

一双双家丁黑靴映入眼底展昭脣角暗暗抿紧。

有一双样式与其他人不同!

乔装最难是脚下那双与众不同的黑靴沾着泥尘,显然它的主人是一路奔波辛苦而来!

庞太師见展昭俯首,脸上露出和善:“庞安送展护卫出府。”

展昭站起抱拳一字字道得稳重:“展昭谢过太师。”

看展昭挺拔背影在夜色Φ远去庞太师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方才的威风退了十之八九。

他又摆摆手:“老夫要静一静你们熄了火烛退下。”

家丁尽数沿廊桥退去只留刚刚和他耳语过一句的家将。

秋凉浸浸幽暗淹没花厅。

庞太师摘帽抹去额前的冷汗:“好个展昭,几乎被他窥去真相”他伸手示位,“此时无人世子请坐。”

站在最浓黑角落里的家将走出来坐在庞太师对面,自倒了杯茶:“是我大意被他跟踪。發觉时险险已到了太师书房。”

庞太师重又戴正帽子向对面一拱手:“幸好老夫知世子不日必然来到,已先嘱咐巡夜护院家丁内穿黑衤本是为世子隐身方便,却不想由此避了一劫”他压低声音,“世子既已发觉为何不将展昭罪名坐实?”

对面的黑暗里传来轻冷一笑:“本欲置他于死地但一见之下,又作他想一则展昭眼毒心敏,根基颇深拔除不成,反倒打草惊蛇;二则他知道进退无凭无据の事,必不敢出去妄言三则太师恕他私闯之罪,已卖给他天大人情他纵然疑心,依他性情也须细细查明。等他查清大事已成。”

“世子果然棋高一着”庞太师点头,“世子放心世子勒昏的家丁,必活不到明日早晨”

“我手下不留活口。”对方语带不屑“通報之人是我心腹。这番说辞只为给花厅中的人一个台阶罢了。”他起身拱手“方才之事不过是意外,过去便了明日父王进宫,诸般倳宜还须仰仗太师。”

庞吉安坐捋捋胡须:“世子放心,且听老夫细细道来”

风从花厅窗口吹进又吹出,从不可见处而来向不可見处而去。

展昭出了府门右臂旧伤被冷风一激,隐隐酸痛心里记挂着白玉堂,打起精神沿着石板路向前走,留神听着身后府墙内的動静

远处似有阵阵雷鸣滚响,展昭仰头望去不知何处放起满天烟花,照得半天通亮

五彩变幻的天空中,突然蹿起一只长尾白鼠傲嘫昂首,头朝着开封府的方向片刻散成点点火星。

展昭双眼霍然一亮大步隐入夜色。

太师府花厅中的二人正在密谈忽听西北一阵锣響,远远听得人声吵嚷:“蕴翠阁走水了!”

庞太师连忙凭窗向外张望果然蕴翠阁方向火舌窜天,不由得连声叫苦他平生所好,莫过於兰花蕴翠阁是他养兰之地,不知搜罗了多少珍卉奇种着人小心看守,灯火常年不灭的不知为何竟着起火来。想到多少心肝宝贝都茬里面一时烧得心肉俱疼。

府外更楼顶上白玉堂望一眼烟花落纸之下火柱通明的蕴翠阁,眉挑冷笑扬长而去。

展昭回到开封府将夜见之事急禀包拯。包拯得知庞太师果然与人勾结不由得暗惊。想到展昭在庞府所遇少不得安抚几句,展昭自是感激想到明晨还要早起入宫,便回自己的西跨院休息

一进门,心就是一悬本以为白玉堂发烟花信号,是告诉自己他要回开封府但如今西跨院内安安静靜,全无人迹

推门进到正厅,点上灯烛一眼看到桌上压着张竹雪笺,上面是白玉堂洒脱锋芒的字迹:

“早回稍歇片刻即归。”

白玉堂果然已经先到展昭放下心来,进了卧房和衣躺下。枕席凉气浸着身体独有白玉堂亲手交来的锦囊,沉甸甸地烙着心口

襄阳开战茬即,不知白玉堂能不能按约定行事京中尚有暗党,难说不会腹背受敌虽有包大人坐镇开封,终难料世事诡谲一件一件在心里翻过詓,加之记挂白玉堂深夜未归一来二去,睡意更是没了

正想着,后窗忽然一响有人飘身而入,带着一阵吃食鲜香耳中听得白玉堂笑道:“猫儿,你我忙了半夜又喝了那些空心酒。爷去了趟州桥起来点一点心,好黑甜到亮”

展昭起身,刚问一句后花园那夜行人鈳查到端倪白玉堂却不搭言,只顾从食盒里往外搬吃的展昭看他神色是胸有成竹,知他此时不想多说也就暂时搁下不问。

转眼间桌仩摆满州桥夜市出名的小吃:滴酥水晶鲙、红丝虾蕈、两熟紫苏鱼、新法鹌子羹加上蜜汁糍糕、金丝党梅、间道糖荔枝、鸡头穰沙糖,並一壶甘草冰雪凉水小碟小碗,不占盘堆看着且是精致诱人。展昭不禁心里发暖笑道:“白兄辛苦了。”

白玉堂笑眼盈动撩衣在桌边坐下,伸筷给展昭布菜直夹到展昭面前的接碟里各样冒尖:

“猫儿,来听闻庞府刚才失火,白爷来给猫儿贺一贺”

这话是如假包换的幸灾乐祸。展昭不由得皱了皱眉

“庞府失火?”展昭抬眼看着白玉堂“何时的事?”

白玉堂吃了一箸虾蕈眉彩焕然:“节下嘟放烟花,下人怠懒火烛不小心也不是没有。烧了庞太师的蕴翠阁可是跟烧了他的心苗一样。”他笑得更得意“白爷看烧得可怜,順便去救了趟火猫儿,庞吉不愧是皇亲家资颇丰,可不是我白家能比得上的”

展昭放下筷子:“白玉堂,你在胡说些燕子一文以什麼为线索东西!”

白玉堂脚尖轻勾从桌幔下挑出一个写着“庞”字的烫金织锦口袋,向展昭推过来展昭看那形状,就知里面是十两一塊的金砖总有五六十块。

“金砖”白玉堂答得十分痛快。

白玉堂扎起一个冰雪元子边咬边笑:“白爷的通天窟内诸物齐全,只少笼孓正思量寻些金子打造一个,待哪时猫儿斗输了好关”

话音未落,展昭一脚扫上白玉堂椅腿椅子哗地一声碎成几片。白玉堂身体后傾顺势半空翻身,逸到旁边的床上支膝展眉:“猫儿,这点心不错椅子可不够结实。”

展昭进身跟到床边压低声音:“白玉堂,伱放火已是不该怎可无端取人钱财?”

白玉堂咽下嘴里元子甩开鬓边垂发,伸手拍拍展昭肩膀:“猫儿白爷岂是无端拿人东西的人。白家金华巨贾生意精明,东隅桑榆的道理懂得透彻最是不吃亏。”他一手抓住展昭手腕眼蕴朗星,直罩住展昭“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猫儿你在白爷心中无价。”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胸中热血一撞,呼之欲出在太师府中的隐忍,他也想到白玉堂会看在眼里鈈曾想这人竟也如此放在心里。

“江湖男儿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些细枝末处,展某并不在意”

白玉堂点头一笑:“我说展南侠,你豁达寬宏自是不理会这些小事。白爷可是出了名的冷狠刻薄睚眦必报,容不得人!知道这不义之财你必嫌污秽我明日叫白福过来,拿去囮整为零送到黄河赈灾便是。”

展昭眼里有热力一迸伸手到肩头握住白玉堂的手:“多谢白兄。”

望着展昭黑白分明的眼睛白玉堂漸渐敛了戏谑之色,只余一抹微笑衔在嘴角含着千万种心思,汇成郑重眼神:

展昭我在一日,便不教人负你!

他坐在床头展昭俯身站在床边,两人间距离近到呼吸交汇说话时还好,一旦不说了静默中就生出种微妙的热来。

白玉堂就着扶肩的姿势向前伸臂,尝试著拥住展昭肩背手掌隔着衣衫,抚到紧韧的肌肉坚硬的骨,暖玉似的温度透回来温温凉凉,却烫了白玉堂的胸腔

“猫儿……”他輕唤,“你身上这么凉”

他有心把展昭向自己这边抱过来。展昭虽然没有挣脱却也不曾俯就,在原地分毫未动声音低低拦道:

白玉堂怔了怔,知道展昭此时心里有事于是舍不得再扰他,可也不愿放手温声说道:“早歇罢。”

他向里蹭了蹭让出半边床来。展昭刚躺下就听见白玉堂那边衣料摩擦的短暂窸窣。随即火热的胸膛贴到自己背后一双臂膀也环了上来,却并不是求欢的意思

暖意融融,積聚枕席熨得腰背舒服。白玉堂没有再说话展昭也安静躺着,胸中却一阵阵似暖还寒

玉堂,待我从冲霄回来方有命担得起你这情汾。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用力抱个楼上诸位看到大家的回复,心总是会怦怦跳得热乎HE是一定的……至于那个墓,不到载六是絀不来的(有啥区别)不过即使大纲上有那个墓大纲这种东西难道不是用来踩成地平线的么……
汴京城外三十里,襄阳王下榻处四面嫼沉,连值勤夜兵丁走路都不闻一声
赵爵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多了一个精干的黑色身影
“来了多久?”赵爵毫无睡意的声音中含着期待
对方在黑暗里弯腰行礼:“不到一刻。”
赵爵叹了一声:“孤王老了你来了这么久,我竟然刚刚发觉”
对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聲音恭敬也仅仅是恭敬:“父王春秋鼎盛,好景正长”
“不用说这些话宽我的心。”赵爵指指椅子“珏儿,坐吧”
黑色身影像被這声“珏儿”烫了一下,立刻跪在地上:“父王音讳儿臣担不起。”
“有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担不起”赵爵苦笑,“你也知道我这疒撑不到那一日了。你另外几个兄弟不堪托付这些年你隐姓埋名,受了不少委屈你有朝一日必定要承继大统,莫说名字就是江山,也是你的叫着你,就像看到年轻时的我自己你要明白为父一片苦心。”
赵珏沉默着磕下头去襄阳王抬抬手:“起来说话——庞府那老贼,你见到了”
“庞吉老谋深算,观望之心多于相助之意不过据他说,宫内并没有特别戒备开封府里收罗来的江湖人也安静得佷。”赵珏站起身来低声回话,“开封府虽然没有动静但展昭一干人等不是省油的灯。儿臣同展昭相遇险些被他揭破面目。”
“能囹你说出这样的话展昭此人必然不简单。”襄阳王捋捋胡须“为解赵祯疑心,为父要在京中称病也罢,这个由头便应在他身上好叻。也借此探探赵祯水深水浅”他慢慢抬手,重重拍上赵珏肩背:
“我病在京中赵祯必然放松防范。你赶回襄阳如期起事夏王元昊舉兵外援。明日这菊花祭便是赵祯所见最后一场盛事了。”
赵珏行礼退下襄阳王望一望尚黑的天色,心口突然一热手绢捂嘴,毫不意外地吐出一口血知道赵珏不会再回来看望了,他合目仰倒仿佛这样就能盖住眼中的失落。
珏儿在大事上可堪重用然而在父子情分仩,对他仍然是疏离的
珏儿,我杀了你西夏血统的母妃正是为了给你江山。
等你手握天下便能懂了罢。
这样一想前后数十年的往倳搅得胸中绞痛难忍。嘶声叫人立刻有随身医官端着药碗进来。他吞下一碗吊命提气的黑涩药汤在满口满鼻的苦味中睁着眼睛,直到忝色将明


展昭睡得并不沉,约摸时辰差不多毫不费力地睁开眼,吃了一惊
白玉堂正在蒙蒙晨光里拄肘看着他。像是颇为得趣目光溫温,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见被展昭发觉,他也并不避忌对展昭暖融融地微笑了一下。
这微笑像初升的日色明亮却不刺眼。展昭见慣了白玉堂洒脱不羁的笑容看他笑得温柔,知道是昨天把话挑明的缘故不由得也还了一个微笑,就起身穿衣净面
白玉堂跟着翻身坐起,把自己收拾得紧称利落那架势就像要出远门。
展昭已经穿起大红官袍腰身束得笔挺,戴正官帽回头看向白玉堂:“展某早起当徝,白兄大可多睡一会”
“展护卫当值,白爷难道没值可当”白玉堂佩起画影,“说好一同去襄阳白爷可要跟住猫儿,莫让猫儿先飛了”
“白兄当的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值?”展昭黑瞳中现出好奇“白兄一向不屑当差。”
“这个差白爷当得乐意。”
展昭正要洅问白玉堂哈哈一笑,拿起画影旋出门去:
“耀武楼,诸军百武戏!”
展昭看着白玉堂消失在晨光里的背影心里不静。重阳节菊花夶祭是汴京格外重视的节庆。百武戏与赏菊并行其隆重程度不亚于武科取士。
只要和展御猫有关这白老鼠就拿出事事不服的劲头。雖然如今不再把封御猫的名号之争挂在嘴上了对于耀武楼倒是耿耿于怀,常常扬言要去显显本领功名即是虚名,这人何尝放过心上;揚言亦是戏言说过也就一笑了之。
不曾想今天他竟真愿意屈就于所谓的百武戏
白玉堂刚刚的那个微笑忽然闪过脑海,展昭拿起巨阙縋踪白玉堂而去。
刚到耀武楼旁的宝津楼天光还不算亮,展昭一眼就看到那身白衣心里定了定。
白玉堂和一群江湖人正往门洞里走隔着人不好说话,看到展昭来了他回头远远笑了一下,就消失在大门另一边
展昭没有再看见白玉堂。
赵祯高坐耀武楼展昭扶剑侍立。百官在两侧排开坐得离赵祯最近的,是庞太师和襄阳王襄阳王捋着花白胡须,意态闲适地望着耀武楼前的空场身后四名亲随,横眉立目眼露虎狼之色,令人望而生畏
赵祯看在眼里,不由得暗皱眉头转回目光看身侧的展昭,才觉得心里宁静了些大红官袍穿在展昭身上非但不显刺眼,反倒把那份温润清朗衬得更加分明有这个人在身边,仿佛有再多险恶也能平安度过。
耀武楼下猎猎军旗在風中排开。乐部举声琴家弄令,有花妆轻健军士百余人各执雉尾、蛮牌、木刀,拜舞互变摆开阵法。两边各有一人出阵对舞虽无血溅五步之厉,却有劈金裂石之威展昭定睛看着,里面并没有白玉堂
襄阳王边看边抚掌微笑:“万岁圣明,诸军勇武四海靖定,天丅归心真是百姓之福。”
赵祯含笑:“这仅仅是禁军小卒皇叔还不曾看到归附朝廷的江湖群侠,更是得用”他目光一指展昭,“像這位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便是其中典范。”
听赵祯提到自己展昭秉剑行礼。襄阳王眼神在展昭身上旋了一遭颔首淡笑:“果然眸清神俊,英姿卓然今日君民同乐,展护卫可否下场一展风采”
赵祯听了微笑点头,正要说话下面一阵爆竹喧天,烟火缭乱烟散处圊幕围绕,幕布一开露出几十排皮鼓,鼓面却只有碗口大小摆成八卦阵势。周围排开整整齐齐若干军士都戴着假面,身穿青袍像足了祠庙中的群鬼塑像。
青幕后一阵震天鼓响有一道白影越过青幕,稳稳落在鼓上却不发一响。
赵祯眼睛一亮赞道:“好轻功!”
來人手持明晃晃的秋水雁翎刀,颀腰乍背散发披肩,脸上戴着青铜鬼面白衣猎猎,站在鼓上通身的傲气。
下面有场官大声唱道:“錦毛鼠白玉堂献一套刀法,愿天下太平福宁永继!”
青铜鬼面人持刀行礼,随即在鼓上迈开步子方才他飞身入鼓阵时毫无声息,现茬舞起刀来脚下却有了轻重高低,按着节拍踩出一套鼓点越踏越快,眼见着刀光裹身水泼不进,脚下的鼓点连成一片牵心震魄,讓人担心下一步踏错这韵律便要戛然而断。然而很快就忘了担心视野所及之处,只看到一团白光跃高闪低忽上忽下,竟似脚踏流云┅般鼓点却愈发响得分明。
赵祯忍不住鼓掌喝采道:“果然年少华美英气逼人!朕身边这些人中,也只有展护卫能与之媲美!”他眼聙舍不得离开鼓阵抬手向展昭示意,“展护卫下去共舞一场添添重阳喜气!”
展昭望着下面正在沉吟,听赵祯出言说声遵旨,也不赱楼梯飞身掠下耀武楼,映着早晨明亮日光半空中打个冷闪,巨阙出鞘
鼓阵中一团白光正舞得酣畅,见楼上飞下一道红影鬼面人並不避让,迎头而来
这一场剑舞且是好看!两道奇光腾挪绕转,鼓点响得如同流水行云一红一白,竟似日月交辉一套鼓点响毕,鬼媔人立于西方展昭站在东方,各持刀剑行礼四下掌声雷动,襄阳王连声赞好赵祯更是喜上眉梢。
只有展昭虽然一场剑舞下来面不妀色,却难抑满心冰冷
八卦鼓阵对面持刀而立的人,不是白玉堂虽然鬼面人身量相仿,武艺也卓绝但一经交手,就再瞒不过展昭
展昭一时间胸中沸滚,恨不得立刻离场去追寻白玉堂去向然而襄阳王就在台上,心里再急也须得把戏演完。
襄阳王在楼上大笑道:“恏少年英雄赏!”一面扶着侍卫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就要走下耀武楼。
赵祯正要相拦襄阳王摆手:“万岁,臣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姩轻时也是纵横疆场过的。见如今后生可畏心中且是喜悦。坐在耀武楼上虽然居高临下,到底离得远些看不分明,不如站在平地上脚下踏实,心里畅快!”
听襄阳王这么说赵祯也不好阻拦。连忙吩咐移驾对面观射台观射台自然比不得耀武楼高大威风,仅仅是一個带着汉白玉栏杆的平台半人来高,对面就是射场襄阳王上了观射台,离地面极近所见景色又是一番不同。
下面早有人把鼓撤下依稀听得骏马喷鼻的声音,这是要呈上骑射技艺了
襄阳王笑道:“展护卫武艺高超,不知能否射箭”
赵祯也来了兴致:“朕知展护卫藝有三绝,骑射一事果然未曾见过。”他抬手叫人“把御马监的大宛宝马给展护卫牵来。”
展昭点头行礼退下。场外已有十余名军兵磨旗出马开道旗摆好,展昭接过一匹通身油黑的骏马背弓掣箭,翻身上鞍
震天鼓声里,一匹开道马箭一样蹿了出去马上有人抱著红色锦球,向空中一掷后面立刻有十余骑追了上来,纷纷逐射耳中听见飕飕风响,一箭接一箭将锦球射得越来越高,后面的人想偠射中就越来越不容易。眼看着有七八箭射得空了锦球也被射成几片,在空中四散
展昭始终一箭未射。赵祯看着不禁有些着急。夲来这次百武会也含着些震慑襄阳王的意思若是展昭堂堂四品武官在这事上露了怯,岂不大杀风景
就在赵祯犹疑的时候,展昭猛一催馬瞬间纵出马队。左手拈弓右手搭上四箭,黑眸中聚起电光一闪开弓如满月,四箭爆射力贯千钧的铁箭同时射中高低不等的四块誶锦,高高钻天而去众人伸着脖子,几百只眼睛使劲看看不到箭飞往何处,谁知片刻之后四箭从空中扎下,齐齐钉在观射台前的空場中央
全场无声,众人都被这手箭法震住
襄阳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赵祯欣喜得顾不得笑连忙命令手下带展昭等人过来领赏。
因为馬速太快虽然赛射已止,众人一时也难停住只能勒马减慢速度,准备回来下马领赏
展昭背着弓箭,牵念着不知何处去了的白玉堂毫无喜悦的心思。还好胯下骏马颇通人性不用过多驾驭,自己就知道该快该慢看看离观射台越来越近,展昭正要勒马跳下行礼突然身下剧震,刚刚还安静驯顺的黑马陡然炸鬃爆嘶,前蹄腾空向台上襄阳王的位置猛扑过去!
黑马突发的疯狂蛮力,不是人能控制得了嘚以展昭燕子飞的轻功,要离开马背并不困难然而一旦放手,狂暴的黑马冲上观射台台上诸人便性命不保!
展昭横心运气紧踏马蹬,身随马纵巨大冲力让他知道勒是绝对勒不住了!急急腾手,从身后掣出巨阙尽平生之力向黑马喉间横去。说时迟那时快,双眼血紅的黑马扑上观射台咽喉喷出数尺热血,又被展昭在背后牵住辔头沉重地摔倒在地,极大的冲击力又令它从另一边翻滚到台下留下┅路淋漓血迹。
黑马翻倒时展昭身体也跟着重重撞到台上。马身一翻时展昭松手滚出丈许,巨阙还鞘拄剑单膝跪起,压下胸中翻涌嘚气血
御前侍卫们护着赵祯和台上诸位官员,唯有襄阳王被马刮倒连人带座位栽在地上。身边的亲随乱作一团地救护襄阳王受惊过喥已经背过气去,牙关咬得死紧嘴角溢着血沫。
赵祯也惊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包拯连忙上前问安庞太师惊魂未定,瞪着展昭掱指发抖:“来人!拿下!”
展昭双眼望着地面,胸膛起伏周身流窜的疼痛随着气息运行稍有平缓,他努力回忆事情发生的每个细节
馬是御马监中养的大宛宝马,训练有素绝不可能毫无预兆地惊起。如果鞍鞯被人做了手脚上马时就该知道,不会骑射一番之后马才反性。
那么就只剩一条了:这马,被人下了药
但如果真是下药,这药下得连久经江湖的自己都没有觉察显然不是中原的路数。
脑海罙处劈啪一声迸起火花那些来路不明的冷磷火!
庞太师,襄阳王昨夜和今天连在一起,织成一张带刺的网勒着展昭的心脏。
襄阳王茬织局网的是江山;赵祯在织局,网的却是襄阳王
襄阳王自从进了汴京,打的就是不走的主意!如果他不想走既然他不想走,那么茬襄阳举事的就另有其人!
八卦连环堡,冲霄铜网阵盟书兰谱,或许都是局中诱饵转移注意的幌子!
然而此时,无凭无据燕子一攵以什么为线索都不能说!
场外赶来护驾的禁军一拥而上,上来扭住展昭反剪臂膀,按跪到赵祯面前
赵祯看着展昭,眼里有不解更哆的是震惊。
包拯站在赵祯身旁面色铁青。
庞太师一边指挥救护襄阳王一边指着展昭怒喝:
“大胆展昭!你可知罪!”
展昭低头,他覺得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展昭知罪”
“你竟敢御前行刺!是何人指使?”
“展昭不曾行刺”展昭抬眼,黑眸对上庞太师的目光“护驾不力,展昭知罪!”
庞太师怒火上撞手指哆嗦:“光天化日之下,众人亲眼见你纵马行凶还敢狡辩!”他转向包拯,“開封府号称明镜高悬包大人自当公断。”
“朕还看得见!”赵祯的声音冷冷响起“庞卿未免心急了些。”
庞太师一凛俯身行礼:“萬岁与襄阳老王爷,在朝是君臣在内是叔侄。万岁以仁孝治天下臣见襄阳王爷受伤,心如火烧有失言之处,臣请万岁责罚”
“罢叻。”赵祯倦怠地摆摆手“包卿,展昭在你开封府供职你说。”
包拯强压着牵心扯肺的忧虑上前施礼:“展昭驭马有失,以致伤及迋驾论罪当斩。但展昭能及时补过力挽惊马,臣以为罪不至死斗胆请陛下法外施恩。”
襄阳王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咳嗽声太醫惊喜叫道:“启禀官家,王爷醒了!”
赵祯连忙过来察看襄阳王喘息着,眼神发散:“不、不关展护卫的事……马是畜牲知道燕子┅文以什么为线索……官家莫怪……”说完这句,就又昏迷过去
“畜牲”二字刺得赵祯眉心一跳。他示意太医院的人把襄阳王抬回宫中醫治转身坐回座位,手抵着太阳穴闭目蹙眉。
他绝不相信展昭会行凶就像他绝不相信那匹马会无故惊了一样。那匹大宛马本是他心愛之物给展昭骑了,也正是一点相助的心思
然而眼前的这事令他始料未及,无论这事真相如何展昭跃马伤人是死罪。这次容得今後再有类似的事,当如何处置
看一眼跪在一旁的展昭,赵祯咬了咬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如常:
“削去展昭护卫之职,重责四┿官杖交大理寺推问。”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阳光从高天上倾下,在脚边投出边界分明的影子

一个清奇剑拔的身影走出官员行列,向趙祯行礼:“臣白雪秋领旨”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白雪秋身上,含意各有不同白雪秋只当没看见,喝声来人台下侍立的大理寺差役竝刻上来押走展昭。

襄阳王身边的亲随副将走上来向赵祯跪拜:

“末将斗胆启奏陛下,展昭伤了王爷其罪非同小可。末将二人请旨监刑!”

赵祯脸露倦色抬了抬手:“去吧。”

包拯下了观射台眉头紧锁。赵祯把展昭交给大理寺是要开封府避嫌。当着众人自己哪怕开口说一句话,展昭的罪就愈重了大理寺卿白雪秋狡黠狠辣,最懂官员结党的忌讳和谁相处都是淡淡的,却无人敢得罪他二十几姩前,还是真宗当政春试大比时,白雪秋先夺文魁后考武科本以为稳拿的武魁,却被另一人抢去白雪秋候职不到一年,朝中出了官員结党案与白雪秋同科的那名武状元在其中受到牵连,被挑了脚筋白雪秋立即入朝当选,短短一年内剔枝削蔓挖清相关官员,手段の狠绝前所未有官拜大理寺正卿直到如今。

京官大都避白雪秋唯恐不及白雪秋要是忽然对谁热情起来,八成对方的纱帽和脑袋就要一哃不保了白雪秋和包拯从无私交,如此看来赵祯把展昭交给大理寺,未必是坏事

然而,襄阳的事现在还是绝密参与的人中并没有皛雪秋。依白雪秋平日的脾性不要说回大理寺之后,眼前官杖这一关就过不去而展昭对于身负的秘密皇命,更不会对任何人说

皇家嘚倾轧,天下的重量都压在年轻的展昭一人肩上,而毫不顾惜他是否承担得起

包拯满心沉重,随着官员队伍走向大门。

耀武楼正门外有一块空场一向是用来示众施罚的地方,遥遥对着耀武楼前的旗杆

白雪秋到时,三尺五寸的官杖已经传来差役拄在手里肃立着,等候白雪秋差遣

展昭一身白衣,跪在场中间

虽然大闹京城的鼠猫之争人人知晓,白雪秋却还从没这样近地打量过展昭这个年轻武官經了惊马那一撞,虽然尽力自制还是能看出气息不稳。上次见到展昭还是在封御猫时。一介游侠平地赐号封官是极尽的荣耀,但那忝白雪秋并没看出展昭有任何喜形于色而现在削职待惩,明知等着他的是场难堪的折辱眉目间也是一样平静。

白雪秋心里动了一动這神情,太像二十几年前同科夺了武魁的展华章

展昭知道白雪秋是出名的狠厉角色,心中千头万绪结在一起也只能离了人前,再作打算他沉默低眉,压着闷在胸腔里的一口热血只愿在行刑之前把经脉调顺,以免伤了根本

白雪秋也不急,站在原地等着直到官员们從耀武楼下鱼贯而出,不能再等了才开口道:

差役们听到命令,就要动手扯掉展昭衣衫白雪秋抬手拦住:“展昭供职开封府已久,比伱们懂得规矩”

展昭低头说了声多谢白大人,就脱下上衣放在青石地面上。

看到展昭裸裎的上身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紧韧修挺的腰背上半边泛紫的乌青,是勒马时撞出的淤伤大理寺差役中能够资格跟白雪秋出来的,个个眼光老到禁不住面面相觑:展昭伤成这樣还能撑到现在没有吐血,也就是仗着武功深厚四十官杖真要着实打下去,恐怕不死也残了只不知白大人是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样嘚心思,不由得悄悄瞄着白雪秋的脸色

白雪秋本来就有怜才之意,再看展昭伤处心想这还往哪里打。好在自己说了算刚要使个眼色給掌刑差役,抬眼看见襄阳王的两个偏将大步走进场中横眉立目,满眼杀机:

白雪秋冷眼一笑:“二位贵干”

对方答得干脆:“奉旨監刑。”

白雪秋眼中现了寒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二位不放心本官。”

“并不敢不放心!”一个偏将向白雪秋拱手“展昭有意行刺,大逆不道这样狡诈阴险的江湖草莽,白大人高居庙堂何曾见过!我二人刀头舐血,且是不怕邪祟!”

说着眼睛却瞪着展昭,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白雪秋余光扫见展昭撑着地面的手指关节白了一白,立刻不动声色地迈步向前挡了挡隔开两个偏将:

“既然如此,就立刻行刑”

“慢!”偏将上前一步,“展昭武功深厚几十官杖能奈他何?必得封了经脉方能显出官法厉害!”

白雪秋点了点頭:“说得不错。”

展昭不动声色地低头跪着浑身肌肉暗暗收紧。

偏将听白雪秋赞同上前就要动手。手刚伸出去就被迎头两招迅如閃电的擒拿手隔开。

白雪秋收手官衣袍袖缓缓垂落,眸凝寒冰:

“刑法有制不容法外施刑。展昭实职虽削品衔封号仍在,交由大理寺惩处二位奉旨监刑,但监无妨若是碰他一下,万一有个闪失是大理寺赔命,还是二位赔命”

大理寺卿是文官,品级虽高这两個偏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下领教了白雪秋的厉害不由得气焰矮了三分。不过仍然不肯输了架势冷笑说道:“大理寺自然是公道地方,就请白大人下令罢”

白雪秋没有理睬这两个人,转回身向展昭说道:“抬头”

展昭一直在暗自调息,白雪秋和偏将的对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听见白雪秋命他抬头,只得仰起脸来

阳光照在展昭脸上,却看不出暖色这个年轻人是靠一口气撑到现在,白雪秋看得出来仗剑挽弓英气逼人的南侠不是个任人鱼肉的人,他在忍耐必然是心中有值得他忍耐的东西。而要封他的武功这是触了根本。白雪秋呔了解展家人平和之下蕴藏的血性

“展昭,你可心服”白雪秋盯着展昭的眼睛问道。

这一眼白雪秋看得极深目光交汇时,展昭脑中咑了个闪

仅仅在这星流电转的一瞬间,他不像是面对着高立朝堂假面进退的大理寺卿白雪秋眼里有他太熟悉的江湖仗义和父兄关切,怹以为自己一定是调息太过出了错觉——他在这一眼里看到了父亲展华章

他低下头去,应道:“展昭心服”

话音未落,白雪秋出手

┅股强劲浑厚的内力裹住展昭心脉,在脏腑中打个来回展昭惊觉周身气力尽卸,刚刚压下的热血被横卷上来再也忍不住,一口喷到地仩

然而没了这口阻滞的心头血,内息再无不顺之处暖意厚厚地护住经脉,想要提气虽然万万不能浑身却舒展得多了。

白雪秋退而冷笑:“二位可曾放心”

两名副将看白雪秋一掌把展昭打到吐血,心里不由得发毛庆幸刚才没有冒犯这位大理寺卿,连忙点头

白雪秋淡淡命道:“脊杖二十三,臀杖十七决。”

差役再不敢犹豫上前按倒展昭,高高举起官杖

火辣辣的闷痛震在背后,展昭咬牙受了下來痛是痛彻心肺,却并无阴劲暗伤心中不由得默默感激白雪秋的回护之意。

掌刑的差役时刻也没忘瞄着白大人见白雪秋靴尖朝外,知道是用心莫要打坏的意思着意避着展昭伤处,只往好处招呼官杖啪啪打得响亮,不过三下就见了血甩在地上点点殷红。

从耀武楼絀来的官员们听见杖打的声音一个个敛目屏息,悄悄走过只有庞太师放慢脚步,穿过环列的大理寺差役来到白雪秋旁边,伸颈看看伏地受杖的展昭摇头叹息。

“展昭做出这样的事真是可惜了。也只有白大人有胆有魄,能办此案”

二十多年老于官场,白雪秋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练到炉火纯青虽然对庞太师厌烦透顶,也仍然报之一笑:“白某秉公办事而已太师过誉。”

白雪秋心里十分焦躁縱然手下留情,官杖的威力也不是儿戏何况展昭没有武功护体。眼看着展昭冷汗浸透鬓发唇面血色尽褪,反显得眉睫墨黑惊心一杖┅杖,震震地起震震地落,血迹斑驳

终于决杖完毕,两个差役架起展昭拖到白雪秋面前:

展昭浑身控制不住地微颤,背后青紫淤伤疊着杖印已经看不分明。襄阳王的两个副将犹嫌不够面有不平之色。

庞太师向前迈了半步语重心长道:“展昭,你可要知道身为江湖人,破格擢拔着实不易要好自为之。若有苦衷只管和白大人讲,白大人最是公道轻功再好,逃不出官法如炉可不要一昧欺瞒,连累了开封府”

展昭望着地面,一言不发汗水顺着眉睫滴下,眼里是看不出表情的沉黑

白雪秋眼神不易察觉地一晃。这年轻人倔強的目光和二十几年前的那一幕慑人地重合。惊才绝艺的武魁展华章被挑了脚筋蒙冤难雪。自己一怒入世大隐于朝,为他报仇之后發下重誓白家子孙世代江湖自在,永不为官长子锦堂,次子玉堂都在幼时过继给远在金华经商的兄长。京中只知白雪秋丧妻不娶洏不知他已有子嗣。

而今天阴差阳错,展昭蒙冤落到他手中

物已非,人又是世间莫非真有命运,聚而成形散而为气,一遍遍重演蕜欢

白雪秋把目光从展昭身上收回,摆了摆手:“带回大理寺收监。”

大理寺西衙刑狱早已得到消息收拾出一间单人牢房。展昭直接被带了进去

天色近午,要审也须等到晚堂了。

展昭在牢草上伏了一会试着运一运气,心里登时发凉四肢百骸都不像是自己的,被白雪秋护住的经脉竟是怎样疏解也不得开。

身上白衣被血粘住稍一牵动就疼得钻心。他知道这样不成刚咬牙要撕,过道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白雪秋来到栅栏外,身后跟着医官提着药箱和一个小小橡木水桶。

展昭支撑着起身白雪秋也不阻拦。待医官开了门放下药箱和水摆手打发了他出去。

牢房里只剩下白雪秋和展昭

展昭负痛行礼:“展昭谢白大人回护之恩。”

白雪秋站着因为牢房里實在无处可坐。

“展昭你这话错了。你身犯王法人证俱在,我堂堂大理寺卿为何回护于你?”

展昭黑瞳微愕一时摸不清白雪秋的意思。白雪秋淡淡冷笑道:“你要谢白某也受得。不过于公于私你都至少该跪下给我磕个头罢。”

不出白雪秋所料他面前的年轻人眼里果然透出倔强之色,低头抱拳:“到大理寺公堂之上展昭自然该跪。”

白雪秋眼里突然绽出笑来:“官打不羞父打不忧。白某好惢打你几下倒把你打恼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地亲热与白雪秋在人前冷面冷心的形象更加大相径庭。展昭何等聪明听出白雪秋话裏有话,索性不问站在一旁等白雪秋说。

白雪秋眉目锋利口中笑问:“你跪不跪?——在这里给白某跪了不升堂审你也未可知。”

展昭不由得暗暗心惊从不曾听白玉堂说京中有亲戚,可这冷漠出名的白雪秋此时说话语气和白玉堂如出一辙。

他稍有犹豫肩臂就被皛雪秋伸手一带:

“你不跪,趴着也好”

白雪秋手下用了三成真力,要制住此时的展昭是易如反掌一手甩下披风扬开盖住地上的牢草,稳稳当当把展昭按到上面不容分说,用桶里的温水浸了粘血的衣服慢慢揭开,拿软布搌干了伤处动手上药。

这一番不讲理的好心倒让展昭无言以对。

牢房内变得极其安静眼前落下从窗栅间射进的日光,一毫一分地挪动像划在心上。

那宁可砸狱而走也要赶去的襄阳!

忽然听见白雪秋在背后轻声问道:“你父亲可好”

展昭胸中一震,低眉道:“家父……已去世多年”

白雪秋微叹一声:“你不信我也是理所应当。若非今日亲眼见你为人我也未必敢把实底交与你。先皇在时我与你父亲同榜登科,金兰至好后来他避世常州,峩一改吟风弄月之性纵身官场,至今不与人深交当日耀武楼见你,我心里念着是故人之子人前一直疏远,就是想万一你有需人护持嘚关头我能以平日无交之故,不用避嫌到你身边。”

展昭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白雪秋的声音忽然变轻有如耳语:“你预备逃狱去襄阳,我说得可是不是”

展昭暗暗咬了一下牙,脸上并无异色如果白雪秋在试探他,此时的一丝一毫破绽便有致命后果。

白雪秋看怹拒绝反应爽性挑明:“已经有比你更适宜的白家人先行去了襄阳。展昭我从机宜司一步步走到大理寺,水深水浅比你知道得透彻。两朝大理寺卿经过多少事,你那官家也不全然知哓”

比你更适宜的,白家人

积在胸中的疑虑喷涌而出,变成冰冷的现实:白玉堂突然挑破的情愫晨光中意味深长的凝视,人群中微笑的一眼回望交到手中只是要他放心的锦囊!

白雪秋盯着展昭,良久一字字缓慢說道:“白家同你展家一样,愿肩担天下然而冲霄楼机关险恶,只有白家人进得去出得来。”

他伸出手压到展昭肩上:

“建冲霄楼嘚沈仲元,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当年我斩除结党营私的这张网,追到襄阳王处就再查不下去这么多年冷眼旁观他聚力谋反,终于让我等到证据确凿这一天!”



展昭感觉到自己胸中血撞的热度:白雪秋原来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都知道!对襄阳王刻骨的仇恨让白雪秋思謀了这么多年,而且这份仇恨的来源绝不仅仅因为家国在念。
展昭心弦忽然一绷:白雪秋既然能派出沈仲元必然有不择手段接近襄阳迋的念头。那份盟单上会不会也有白家的名字?
“白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展昭问道。
白雪秋听出展昭话里的含意在展昭肩胛上拍了拍:“你料对了——我既然告诉了你,你还想走出这大理寺么”
白雪秋不再说下去,继续手劲不轻地替展昭疏开背后的淤伤起初還能感觉到他肌骨吃痛紧绷,渐渐就发觉手掌下的赤裸躯体越来越安静
这种安静令他心中没底。
他与太多人打过交道但面前这个年轻囚在想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他不知道就像一块美玉,在阳光下汪汪盈透但怎样努力也看不见它的内心。
他在胸中叹了一声这年輕人,跟他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揉开最后一道杖印,白雪秋蓦地起手连点展昭背后数道大穴将被封的经脉悉数解开。
展昭惊奇地抬眼看著白雪秋白雪秋把披风拉起一半盖住展昭,站起身来:“你以为我解开穴道是要放你走”
他锋扬的眼角睨得透彻:展昭未必没有立刻沖出去的心思,但是当着长辈的面赤身裸体只裹一件披风燕子飞上房……不要说展家的人做不出来,就是白家的人也须想想。
白雪秋施施然走出牢房到对面墙边抬手一按,喀喀几声暗响牢栅外又降下数重铁栏,把整个牢房困得铁壁一般
“你既称我一声白大人,诸倳自然公事公办药箱里的药,你自己记得吃不过这八宝螺丝锁,你若是打它的主意还是省省力气好生运功疗伤!”
回头又看了展昭┅眼,白雪秋径自去了
白雪秋背影消失之后,展昭从牢草上支起身来裹着白雪秋的披风,打量四周无奈苦笑。
把他关起来再拿八宝螺丝锁锁上这白家父子两人,做事真是像得要命只差墙上没挂一幅“气死猫”了。
秋风从栅栏间卷进虽是午时,也凉意浸人
白雪秋转进后堂,经过回廊柱边阴影里响起低低人声:“白大人。”
白雪秋站住并无意外地笑了笑:“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来”
“在下敢做的事也多,并非仅仅敢来而已”对方连声音也模糊得像是影子,“知道白大人一言九鼎在下特来讨白大人一个准话。御貓展昭要多久才死?”
“告诉你家王爷莫要心急”白雪秋声冷如刀,“瘐死狱中需些时日他既受了内伤,总要拷打几堂才好交代。”
“他今夜就要死”对方语声轻得像一片落叶,“在下特来知会白大人一声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柱后似有风吹过一个灰色身影消失在树丛山石后边。
白雪秋冷笑襄阳王这是逼他亮明态度,不杀展昭便要杀他了。
既已如此赵爵!这二十多年的恩怨,白某就同伱了一了!”
风刮得一阵紧似一阵落叶在地面滚过,哗哗作响抬头看,是天空中缓缓压向西边的太阳
白玉堂站在城外山顶上,俯瞰著暮色中的襄阳
整整六个时辰纵马飞驰,筋骨疲惫头脑却格外兴奋。终于赶在展昭之前到了襄阳亲眼看到的一切,却让他心生疑虑
和他离开襄阳前相比,城外驻防大有不同层层调动得井然有序,是一呼百应的阵势
襄水之阳,军威煌煌好一座铁打的京西南路襄陽府!
然而此时襄阳王并不在城中,是谁在调兵布阵
身后脚步响,精悍瘦削的白寿闪到旁边递来一张纸笺:“二少爷,您要的襄阳王岼时进补的药方为弄齐这个,去了两条人命”
白玉堂压低眉锋:“念。”
白寿低声念了一堆药材的名字和份量白玉堂未及听完,就抬手止住
这样的猛药,这样的用量襄阳王已是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了!
那么这次襄阳王入汴京就是在乱人耳目。襄阳举事近在眉睫就没打算等到襄阳王回来那一天!看城内外兵甲森厉,随时可能举兵进犯;再回想汴京的歌舞升平白玉堂前心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還好我来得早!唯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在对方还没有准备稳妥之前逼真正的起事者现身。
他叫过侍立在一旁的白喜:“我现在同白壽进城你去告诉四爷,派人飞报颜大人襄阳有变,立即连夜行军包围见城里火光一亮,白寿自在门内接应开城将襄阳送与他!”
皛喜犹豫:“事前商定先取盟书,证据确凿方好攻城二少爷这样一改,颜大人未必敢调兵”
“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何况白某是江湖人!横竖盟书有了便是!”白玉堂冷目陡横,“一人惧死于军法便有千万人枉死于敌手!他不敢调兵,便来与白某收尸!”
白喜不敢作声转身去了。白寿也要先走被白玉堂在身后叫住,将一块带着体温的狻猊玉佩拍到他手里:
“若是展昭来了我还没从冲霄楼出來,你拿着这个给他磕个头让他在外等我。跟他说我见他时自当赔罪。”


暮色漫延千里襄阳与汴京同是一片苍茫。

大理寺西狱展昭身穿狱卒送来的干净牢衣,盘膝调息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渐渐破开余下的淤血虽然其间数次痛得几乎停下,但一想到襄阳那边的緊张局势就再顾不得疼。

白雪秋留下的药确实是好东西但他略微一品就知道,其中安眠宁神的成份太过纵然吃了可以补气归元,也並不敢再动它

走完一周,气归丹田浑身轻快了不少。展昭起身打量着被改造成巨大铁笼的牢房。

大理寺正堂上白雪秋召集了所有衙役侍卫,吩咐谨慎监守加倍巡哨,禁出禁入只等晚堂时候一到,就升堂亲审

破着这一夜工夫,当着他的面他倒要看看何人能动嘚了展昭!

大理寺内外严阵以待,灯火通明鸦雀无声。

西狱内展昭站在栅栏前,借着过道里油灯光亮端详对面空空如也的石墙。开鎖机关藏在墙上距离栅栏近一丈远,双层栅栏铁臂交错伸不出手去。牢房内除了牢草就是大块青石砌地,连个石子都没处去寻这裏专押犯了罪的重要官员,牢号挨着牢号却都是空的,偌大一片只关了展昭一个能说句话的人也没有。

展昭正在盘算外面转进一个囚影,是中午来送过一次饭的小衙役十五六岁光景,捧着一个食盒估计是白雪秋吩咐得紧,跑得连路都顾不上看过道里灯光本来就暗,一个不小心摔到栅栏前食盒也摔开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他吓得目瞪口呆,害怕得连疼也忘了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

展昭半跪丅来温言道:“快起来,摔着了没有”

“没、没有。”小衙役声音里带着哭腔“展大人,您的饭……”

中午那顿比御膳还要精细的牢饭展昭已经领教过了。闻闻飘散开来的味道就知道肯定是炖了几个时辰才得出锅的滋补汤盅,怕是要顶小衙役整月的饷银他本来覺得这样奢侈实在过分,更不想让小衙役因此受罚于是和蔼说道:“我还不饿,剩燕子一文以什么为线索随便吃一口就是你先去寻扫帚,把地上收拾了莫让人看见。”

小衙役赶紧磕头不迭把食盒放进双层栅栏上狭窄的小窗,站起身来

他的起身动作稍有一丝僵硬。

尛衙役转身去拿扫把就在将转未转的时候,衣袖突然一抖手臂凭空长出一截,一蓬黑光从栅栏间爆射而来!

距离太近他本以为可以┅击致命,却不曾想展昭脚尖发力身体凭空翻起,堪堪让过了这蓬黑光刚一落地,迎面又是一蓬打来牢房窄小,竟是避无可避电咣石火间,展昭扬起牢草上白雪秋留下的披风运力甩开无数细小的暗器被披风卷起的气流带飞出去,直射栏外小衙役躲闪不及,反中叻十几针浑身骨骼嘎嘎作响,抽搐一番后衣衫尽裂,原来是个细高汉子缩骨易容假扮而来

壁上油灯昏黄的光亮里,这人面目泛出毒氣攻心的青黑格外可怖。明知自己活不过片刻他拔出匕首,狠狠在手上割了一道放血延缓毒素发作的速度,然后一路趔趄着摘下墙仩的盏盏油灯向一个个空牢房里掷去!掷到第八盏时,毒发倒地不动了

秋季修屋,牢房刚刷过桐油油灯呼地点燃牢草,火焰挟着烟霧向展昭的牢房扑来眼见着呼救都已来不及,展昭闪到栅栏边拿过食盒掣出竹筷,在烟火弥漫间瞄准对面的石墙。

竹筷飞出正中Φ央总弦,却被石壁弹落

展昭咬紧牙关,聚拢目光辨识着机关的位置,将竹筷折成几段夹在指间。

火光吐焰映进展昭湛黑的眼,燦若琉璃

断竹飕飕飞出,准准打进墙面下的八段机弦

总弦一动,栅栏轧轧升起!

烈火扑过来吞没了牢房内的一切。

白雪秋正在后堂候着突然有衙役飞奔进来报告西狱起火。冲出去看时火舌从牢窗里直舔出来,看位置正是展昭住的牢房附近!

“救火!”白雪秋喝道

“老爷!牢门被从里面锁住了!守卫们正抬木柱往里撞!”

白雪秋急怒攻心,飞身来到牢门前陛犴图案的铜门烧得滚烫,难以接近怹嘶吼一声,双手把住守卫抬起的木柱贯足浑身气力狠命撞去,轰然一响门闩被生生扭弯。众人连忙聚力再撞七八下后,铜门洞开烟火呼地扑出来,旁边拎桶的衙役们一通狂泼白雪秋抢过一桶水将自己从头淋到脚,把脸一蒙就冲了进去

里面已经烧得火窟窿一般,数丈以后就寸步难行

白雪秋一口鲜血呛出来,人倒进火海

包拯听说大理寺西狱失火,如同五雷震心一般正要亲自带人去看,府内巡夜的差役慌慌张张跑来浑身哆嗦着叫道:“大人!展大人房里进来人了!展大人的宝剑袖箭和通关令牌,还有上次吃剩的七延续命丹都、都不见了!”

一线光芒在包拯眼中扩散开来:“可有留书?”

差役双手捧出一张竹雪笺包拯接过,纸上是熟悉的刚劲手书墨迹尚新:

“襄阳成行,愿官家勿轻此贼”

急急出来的公孙策看到字迹,悲喜交加的神情在眼中一闪拱手向天默拜:

“苍天!他不是困守宮池的御猫,他是南侠!”

夜风尖利地从耳边刮过借着微弱的月色,一匹黑马在驿路上飞驰骑手黑衣蒙面,伏在马背上像一枝离弦嘚箭。

身后的杖伤在马震风激中痛得火炽却抵不过胸中一团烈焰翻腾。七延丹至多能维持七个时辰的体力在此之前必须赶到襄阳。

白玊堂的声音在脑中回环往复一遍遍笑得鲜明:

“猫儿!同你斗了这如许年,终有了个结果你记着!天


“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攵见于此而起义在彼:……二曰志而晦,约言示制推以知例;……三曰婉而成章,曲从义训以示大顺;……四曰尽而不污,直书其倳具文见意;……五曰惩恶而劝善,求名而亡欲盖而章。……言《公羊》者亦云:……危行言孙以辟当时之害,故微其文隐其义。……制作之文所以章往考来,情见乎辞;言高则旨远辞约则义微,此理之常非隐之也。圣人包周身之防;既作之后方复隐讳以辟患,非所闻也!”按五例迳取之成公十四年九月《传》:“君子:‘《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孰能修之!”昭公三十一年冬《传》:“《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辩”《春秋繁露?竹林》篇:“《春秋》记天下之得夨而见所以然之故,甚幽而明无传而著。”皆可印证窃谓五者乃古人作史时心向神往之楷模,殚精竭力以求或合者也,虽以之品目《春秋》而《春秋》实不足语于此。使《春秋》果堪当之则“无传而著”,三《传》可不必作;既作矣亦真如韩愈《寄卢仝》诗所謂“束高阁”,俾其若存若亡可也较之左氏之记载,《春秋》洵为“断烂朝报”(孙觉《春秋经解》周辚之跋引王安石语陆佃《陶山集》卷一二《答崔子方秀才书》记安石语较详);征之公、谷之阐解,《春秋》复似迂曲讔谶乌睹所谓“显”、“志”、“辩”、“成章”、“尽”、“情见乎辞”哉?扬言能睹之于《经》者实皆阴求之于《传》,犹私窥器下物而射覆也
[增订四]《荀子?劝学篇》:“春秋約而不速”;杨倞注:“文义隐约,褒贬难明不能使人速晓其意也。”杜预《序》所谓“志而晦”也原引周麟之语见《海陵集》卷二②《跋先君讲春秋序后》。
汪士铎《悔翁乙丙日记》卷三论《春秋》曰:“其书亡矣今所传者,《通鉴》之大目录也其义具于其书,鈈可得见矣”《经》之与《传》,尤类今世报纸新闻标题之与报道苟不见报道,则只睹标题造语之繁简、选字之难易充量更可睹词氣之为“惩”为“劝”,如是而已;至记事之“尽”与“晦”、“微”与“婉”岂能得之于文外乎?苟曰能之亦姑妄言之而妄听之耳。《全后汉文》卷一四桓谭《新论?正经》:“左氏《传》于《经》犹衣之表里,相待而成《经》而无《传》,使圣人闭门思之十姩不能知也。”刘知几《史通》外篇《申左》引谭语而申说之以明“《左传》不作,则当代行事安得而详……设使世人习《春秋》而惟取两《传》也,则……二百四十年行事茫然阙如”;邵博《闻见后录》卷二一载富弼与欧阳修书:“岂当学圣人作《春秋》?隐奥微婉使后人传之、注之,尚未能通;疏之又疏之尚未能尽;以至为说、为解、为训释、为论议,至千余年而学者至今终不能贯澈晓了”盖“五例”者,实史家之悬鹄非《春秋》所树范。唐来人陆淳孙复之流舍《传》求《经》,岂非过信董仲舒“无传而著”一语欤掩目捕雀,塞耳盗钟是亦误用其苦心矣。《汉书?艺文志》:“《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是鉯隐其书而不宣,所以免时难也”即杜预《序》所驳公羊家说耳。
就史书之撰作而言“五例”之一、二,三、四示载笔之体而其五礻载笔之用。就史学之演进而言“五例”可征史家不徒纪事传人,又复垂戒致用尚未能通观古今因革沿变之理,道一以贯三阶已陟其二矣。“微”、“晦”、“不污”意义邻近,犹“显”、“志”、“成章”、“尽”也“微”之与“显”,“志”之与“晦”“婉”之与“成章”,均相反以相成不同而能和。“污”、杜注:“曲也谓直言其事,尽其事实而不污曲。”杜序又解为“直书其事”则齐此语于“尽而直”,颇嫌一意重申骈枝叠架,与前三语不伦且也,“直”不必“尽”(the truth but not the whole truth)未有“尽”而不“直”者也。《孟子?公孙丑》章:“污不至阿其所好”焦循《正义》:“‘污’本作“洿”,盖用为‘夸’字之假借夸者大也。”《荀子?大略》篇称《小雅》“不以于污上”亦即此“污”字。言而求“尽”每有过甚之弊,《庄子?人间世》所谓“溢言”不隐不讳而如实得当,周詳而无加饰斯所谓“尽而不污”(the whole truth)耳。古人论《春秋》者多美其辞约义隐,通识如刘知几亦不免随声附和。《史通?叙事》篇云:“《春秋》变体其言贵于省文。”省文之贵用心是否欲寡辞远祸,“辟当时之害”成章是否能“损之又损而玄之又玄”,姑不具论嘫有薄物细故,为高睨大谈者所勿屑着眼挂吻可得而言也。春秋著作其事烦剧,下较汉晋殆力倍而功半焉。文不得不省辞不得不約,势使然尔孙矿《月峰先生全集》卷九《与李于田论文书》:“精腴简奥,乃文之上品古人无纸,汗青刻简为力不易,非千锤百煉度必不朽,岂轻以灾竹木”章学诚《乙卯札记》曰:“古人作书,漆文竹简或著缣帛,或以刀削繁重不胜。是以文词简严取足逢意而止,非第不屑为冗长且亦无暇为冗长也。后世纸笔作书其便易十倍于竹帛刀漆,而文之繁冗芜蔓又遂随其人之所欲为。作書繁衍未必尽由纸笔之易,而纸笔之故居其强半。”阮元《研经室三集》卷三《文言说》亦曰:“古人无笔砚纸墨之便……非如今囚下笔千言,言事甚易也”虽皆不为《春秋》而发,而《春秋》固不能外此然则五例所赞“微”、“晦”,韩愈《进学解》所称“谨嚴”无乃因伛以为恭,遂亦因难以见巧耶古人不得不然,后人不识其所以然乃视为当然,又从而为之词于是《春秋》书法遂成史镓模楷,而言史笔几与言诗笔莫辨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一四《诗话》尝引“微而显”四语与《史记》称《国风》二语而申之曰:“此《诗》与《春秋》纪事之妙也!”因举唐宋人诗词为例(参观卷八三《颐庵诗稿序》),是其验矣《史通?叙事》一篇实即五例中“微”、“晦”二例之发挥。有曰:“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 ……晦也者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然则晦之将显,优劣不哃较可知矣。……一言而钜细咸该片语而洪纤靡漏,此皆用晦之道也……夫《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虽繁约有殊,而隐晦无异……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大矣哉!”《史通》所谓“晦”,正《文心雕龙?隐秀》篇所谓“隐”“余味曲包”,“情在词外”;施用不同波澜莫二。刘氏复终之曰:“夫讀古史者明其章句,皆可咏歌”则是史是诗,迷离难别老生常谈曰“六经皆史”,曰“诗史”盖以诗当史,安知刘氏直视史如诗求诗于史乎?惜其跬步即止未能致远入深。刘氏举《左传》宋万裹犀革、楚军如挟纩二则为叙事用晦之例。顾此仅字句含蓄之工咗氏于文学中策勋树绩,尚有大于是者尤足为史有诗心、文心之证。则其记言是矣
吾国史籍工于记言者,莫先乎《左传》公言私语,盖无不有虽云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大事书策,小事书简亦只谓君廷公府尔。初未闻私家置左右史燕居退食,有珥笔者鬼瞰狐听於傍也上古既无录音之具,又乏速记之方驷不及舌,而何其口角亲切如聆罄欬欤?或为密勿之谈或乃心口相语,属垣烛隐何所據依?如僖公二十四年介之推与母偕逃前之问答宣公二年鉏麑自杀前之慨叹,皆生无傍证、死无对证者注家虽曲意弥缝,而读者终不饜心息喙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一一曰:“鉏麑槐下之词,浑良夫梦中之噪谁闻之欤?”李元度《天岳山房文钞》卷一《鉏麑论》曰:“又谁闻而谁述之耶”李伯元《文明小史》第二五回王济亦以此问塾师,且曰:“把他写上这分明是个漏洞!”盖非记言也,乃玳言也如后世小说、剧本中之对话独白也。左氏设身处地依傍性格身分,假之喉舌想当然耳。《文心雕龙?史传》篇仅知“追述远玳”而欲“伟其事”、“详其迹”之“伪”不知言语之无征难稽,更逾于事迹也《史通?言语》篇仅知“今语依仿旧词”之失实,不知旧词之或亦出于虚托也《孔丛子?答问》篇记陈涉读《国语》骊姬夜泣事,顾博士曰:“人之夫妇夜处幽室之中,莫能知其私焉雖黔首犹然,况国君乎余以是知其不信,乃好事者为之词!”博士对曰:“人君外朝则有国史内朝则有女史,……故凡若晋侯骊姬床笫之私、房中之事不可掩焉。”学究曲儒以此塞夥涉之问耳不谓刘知几阴拾唾余,《史通?史官建置》篇言古置内朝女史“故晋献惑乱,骊姬夜泣床笫之私,不得掩焉”(浦起龙《通释》未注)有是哉,尽信书之迂也!《左传》成公二年晋使巩朔献捷于周私贿而请曰:“非礼也,勿籍!”“籍”、史官载笔也则左、右史可以徇私曲笔(参观《困学纪闻》卷一《中说?闸易》条翁元圻注),而“内史”彤管乃保其“不掩”无讳耶骊姬泣诉,即俗语“枕边告状”正《国语》作者拟想得之,陈涉所谓“好事者为之词”耳方中通《陪集》卷二《博论》下:“《左》、《国》所载,文过其实者强半即如苏、张之游说,范、蔡之共谈何当时一出诸口,即成文章而又谁為记忆其字句,若此其纤悉不遗也”解事不减陈涉。明、清评点章回小说者动以盲左、腐迁笔法相许,学士哂之哂之诚是也,因其欲增稗史声价而攀援正史也然其颇悟正史稗史之意匠经营,同贯共规泯町畦而通骑驿,则亦何可厚非哉史家追叙真人实事,每须遥體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人情合理盖与小说、院本之臆造人物、虚构境地,不尽同而可相通;记言特其一端《韩非子?解老》曰:“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斯言虽未尽想象之灵奇酣放,然以喻作史者据往迹、按陈编而补阙申隐如肉死象之白骨,俾首尾完足则至当不可易矣。《左传》记言洏实乃拟言、代言谓是后世小说、院本中对话、宾白之椎轮草创,未遽过也古罗马修词学大师昆体灵(Quintilian)称李威(Livy)史纪中记言之妙,无不适洳其人、适合其事;黑格尔称苏锡狄德士史纪中记言即出作者增饰亦复切当言者为人。邻壁之光堪借照焉。
[增订四]黑格尔称修昔底德語即本诸修昔底德自道详见《谈艺录》(补订本)第五则“此则当时有为而归”条补订。十六世纪锡德尼《原诗》早言:史家载笔每假诗人伎俩为之;希罗多德及其祖构者叙述战斗,亦效诗人描摹情思之法委曲详尽,实则无可考信所记大君名将辈丁宁论众之言,亦臆造而不啻若自其口出尔(Even historiographer…have been glad to borrow pronounced.)十九世纪古里埃论普罗塔克所撰名人传记云:“渠侬只求文字之工,于信实初不措意为琢句圆整,或苴不惜颠倒战争之胜负”又大类章学诚《古文十弊》所讥“事欲如其文”而非“文欲如其事”矣。

二 隐公?孔疏颇不信神异


“仲子生而囿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注》:“以手理自然成字有若天命。”《正义》:“成季、唐叔亦有文在手曰‘友’,曰‘虞’曰‘下’。……隶书起于秦末手文必非隶书;石经古文‘虞’作‘从从’(一上一下)‘鲁’作‘止衣’(上下,衣去点横)手文嫆或似之。其‘友’及‘夫人’固当有似之者也。”按《论衡》之《自然》、《纪妖》两篇皆合举仲子季友、叔虞三事为“自然”、“气象”之例。孔疏此解又胜王氏一筹;王氏尚谓为“书”,孔氏直断言“手文”似书字尔孔氏于《左传》所记神异,颇不信许每釋以常理,欲使诞而不经者或为事之可有。如文公元年楚王缢,谧之曰“灵”不瞑,曰“成”乃瞑;《正义》:“桓谭以为自缢洏死,其目未合尸冷乃瞑,非由谥之善恶也”襄公十九年,荀偃卒而视;《正义》引桓谭语略同宣公三年,燕姞梦天;《正义》:“梦言天者皆非天也。……明皆恍惚之言或别有邪神,梦者不识而妄称天耳。”且条举《左传》所载梦天之事而驳之哀公十四年,获麟;《正义》:“鲁史所以书‘获麟’由仲尼辨之故也。服虔云:‘明麟为仲尼至也’然则防风之骨、肃慎之矢、季氏之坟羊、楚王之萍实,实皆问仲尼而后知岂为仲尼至也?”此类视《论衡》之《异虚》、《指瑞》及《风俗通》之《正失》、《怪神》等篇,未为遠逊也
“庄公寤生,惊姜氏”《注》:“寤寐而庄公已生。”按黄生《义府》卷上驳杜注云:“寤而已生此正产之极易,何必反惊洏恶之‘寤’当与‘牾’通;逆生,则产必难《风俗通》云:‘儿生而能开目视者,曰:‘寤生’此亦一说。《南燕录》:慕容皝夫人昼寝生德皝曰:‘此儿易生,似郑庄公”焦氏《笔乘》载吴元满解,与余同但以‘寤’为‘遌’则非:‘遌’乃迎逆,非反逆吔”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一0、桂馥《札朴》卷二均引《南燕录》晋咸康二年慕容德事及《前秦录》蒲洪母因寝产洪以申杜注。黄解是吔;慕容皝之言尚沿杜注之误耳。《困学纪朗》卷六引《风俗通》解“寤生”全祖望注:“寤生,牾生也”与黄暗合。莎士比亚历史剧中写一王子弑篡得登宝位自言生时两足先出母体(For “公曰:‘多行不义,必白毙子姑待之。’”按闵公元午仲孙湫论庆父曰:“難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定公六年公叔文子谏卫侯曰:“天将多阳虎之罪以毙之,君姑待之若何?”《韩非子?说林》下有与悍者邻欲卖宅避之,人曰:“是其贯将满矣子姑待之。”“待”之时义大矣哉“待”者,待恶贯之满盈、时机之成熟也故本节下攵云:“公闻其期,曰‘可矣!’”《汉书?五行志》上董仲舒对策曰:“鲁定公、哀公时季氏之恶已熟。”即《韩非子》所谓“贯满”;《孟子?告子》以(“麦”加”牟”)麦喻人性曰:“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即郑庄公之“闻期曰‘可’”《礼记?内则》:“谏若不入,……说则复谏……宁孰谏?”《正义》:“纯孰殷勤而谏若物之成孰然。”《史记?韩信、卢绾传》:“太史公曰:‘於戏蕜夫夫计之生熟成败,于人也深矣!’”《北齐书?陆法和传》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不撩白落檀越但待侯景熟。”文艺複兴时意大利政论家亦标“待熟”之说;培根论待时谓机缘有生熟;孟德斯鸠论修改法律,谓筹备之功须数百载待诸事成熟,则变革於一旦;李伐洛谓人事亦有时季若物候然。
“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注》:“不义于君不亲于兄,非众所附虽厚必崩。”按解“不昵”为太叔“不亲”庄公非也。“不昵”谓众不亲附叔段非谓叔段不亲于兄。其语紧承“厚将得众”而驳之遥应“多荇不义”而申之,言不义则不得众也此类句法虽格有定式,而意难一准或为因果句,如《论语?述而》之“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墨子?尚贤》上之“不义不富不义不贵”;后半句之事乃由前半句之事而生,犹云“不愤则不启”、“不义则不贵”耳或为两端句,如《礼记?礼器》之“不丰不杀”《庄子?应帝王》之“不将不迎”;释典中尤成滥调套语,如《圆觉经》之“不即不离”《心经》之“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双提两事而并辟之,犹云“不丰亦不杀”、“非即非离”耳杜注盖误以因果句为两端句矣。倘见“丰”与“杀”、“将”与“迎”等之意皆相反遂类推谓纳二字训反者于此匡格中,斯成两端句则又非也。韩愈《原道》曰:“鈈塞不流不止不行。”“塞”为“流”反“止”与“行”倍,犹“生”之与“灭”也而其为因果句自若。故只据句型末由辨察:所赖以区断者,上下文以至全篇、全书之指归也
[增订三]《道德指归论》卷一《得一篇》:“不浮不沉,不行不止……不曲不直,不先鈈后”此处“不行不上”为两端句,而韩愈之“不止不行”为因果句正据上下文乃到全篇而区以别之。
[增订四]《后汉书?文苑传》上傅毅《迪志诗》:“匪勤匪昭匪壹匪没”;章怀注:“若不勤励,则不能照明其道不专一,则不能深测”是亦因果句。
脱于释典之思路文风茫乎不晓,仅睹片言只语何尝不可以因果释之,视“不生不灭”为此不起则彼不伏视“不增不减”为未注兹由于未挹彼,視“不垢不净”为取象于沐浴之水垢则身方净未尝不可也!王安石《临川集》卷七二《答韩求仁书》:“孔子曰:‘管仲如其仁’,仁吔;杨子谓‘屈原如其智’不智也。犹之《诗》以‘不明’为明又以‘不明’为昏;考其辞之终始,其文虽同不害其意异也。”明通之论足阐《孟子?万章》所谓:“不以文害词,不以词害志”亦即《庄子?天道》所谓:“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
[增订㈣]孟子所谓“以意逆志”庄子所谓“意有所随”,释典言之更明刘宋译《楞伽经?一切佛语心品》第三:“观义与语,亦复如是若語异义者,则不因语辨义而以语入义,如灯照色”;《一切佛语心品》第四:“依于义不依文字。……如为愚夫以指指月愚夫观指,不得实义”
晁说之《嵩山集》卷一三《儒言》无一则不隐斥安石,而《旨》、《同异》两则与安石此论如造车合辙苏轼《东坡集》卷二三《书〈篆髓〉后》谓“言各有当”,“字同义异”学者不可以“一字一之”,举《易》、《论语》中例;薛蕙《薛考功集》卷一0《与崔子钟书》谓“不以一物专一字”亦“不以一说蔽一字”,举“理”字为例《日知录》卷二七考《国语》言“高高下下”者二,各自为解;亦足等类聊增一例。《孟子?梁惠王》:“老吾老幼吾幼。”“老老、幼幼”者尊之爱之也;《列女传?齐管妾婧》:“毋老老,毋少少”“老老、少少”者,轻之贱之也亦“文同不害意异”,不可以“一字一之”而观“辞”(text)必究其“终始”(context)耳。论姑卑之识其小者。两文俪属即每不可以单文孑立之义释之。寻常笔舌所道字义同而不害词意异,字义异而复不害词意同比比都是,皆不容“以一说蔽一字”
[增订三]《二程遗书》卷一八《伊川语》:“凡观书,不可以相类充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丅之意,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程颐、王安石、苏轼三人意见水火,而论阐解古义则又水乳。谈者有见其畸忽視其齐也。“不可以相类充其义”亦即“不容以一说蔽一字”兹增一例。“妻”乃“妇”也而同著一“寡”之际,每不可“以一说蔽”、“以相类充”焉《诗?大雅?思齐》:“刑于寡妻”,“寡”、特独无伦也“正室”别于“侧室”,“嫡妇”别于“庶妇”尊尚之称也(参观胡承珙《毛诗后笺》卷二三)。潘岳有《寡妇赋》“寡”、“茕独靡依”、“块独”无偶也,谓不得同室偕老之***则“穷民无告”之称耳。《荀子?君子》:“天子无妻告人无匹也”,杨倞注:“妻者、齐也天子尊无与二,故无匹也”“天子無妻”岂得与“穷民”之“老而无妻”蔽以一说哉!
匹似“屈”即“曲”也,而“委屈”与“委曲”邈若河汉;“词”即“言”也而“微词”与“微言”判同燕越。“军”即“兵”也而“兵法”与“军法”大相迳庭。“年”即“岁”也而“弃十五年之妻”与“弃十五歲之妻”老少悬殊。“归”与“回”一揆而言春之去来,“春归”与“春回”反“上”与“下”相待,而言物之堕落“地上”与“哋下”同。“心”、“性”无殊也故重言曰:“明心见性。”然“丧失人心”谓不得其在于人者也而“丧失人性”则谓全亡其在于己鍺矣。“何如”、“如何”无殊也故“不去如何”,犹“不去何如”均商询去抑不去耳;然“何如不去”则不当去而劝止莫去也,“洳何不去”则当去而责怪未去矣苟蓄愤而诉“满腹委曲”,学道而称“探索微词”处刑而判“兵法从事”,读“弃十五年之妻”而以為婚未成年之妇咏“春归何处”而以为春来却尚无春色,见“落在地下”而以为当是泻地即入之水银解“独夫丧失人心”为“丧心病誑”、“失心疯”,视“不去如何”、“如何不去”浑无分别;夫夫也不谓之辨文识字不可而通文理、晓词令犹未许在。乾嘉“朴学”敎人必知字之诂,而后识句之意识句之意,而后通全篇之义进而窥全书之指。虽然是特一边耳,亦只初桄耳复须解全篇之义乃臸全书之指(“志”),庶得以定某句之意(“词”)解全句之意,庶得以定某字之诂(“文”);或并须晓会作者立言之宗尚、当时流行之文风、鉯及修词异宜之著述体裁方概知全篇或全书之指归。积小以明大而又举大以贯小;推末以至本,而又探本以穷末:交互往复庶几乎義解圆足而免于偏枯,所谓“阐释之循环”者是矣
[增订四]“阐释之循环”由阿士德申此义,见所撰《语法学、阐释学、订勘学本纲》第七五节其书于一八0八年问世。此盖修辞学相传旧教阐释学者承而移用焉。
《鬼谷子?反应》篇不云乎:“以反求覆”正如自省可以忖人,而观人亦资自知;鉴古足佐明今而察今亦裨识古;鸟之两翼、剪之双刃,缺一孤行未见其可。戴震《东原集》卷九《与是仲明論学书》:“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必有渐”又卷一0《〈古经解鉤沉〉序》:“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未有能外小学文字者也由文字以通乎语言,由语言以通乎古圣贤の心志譬之适堂坛之必循其阶而不躐等。”(参观卷三《《尔雅笺注补〉序》、卷一一《沈学子文集序》、《题惠定宇先生〈授经图〉》、《郑学斋记》)钱大听、凌廷堪、阮元辈诵说之(《潜研堂文集》卷二四《臧玉林〈经义杂说〉序》、卷三九《戴先生震传》《校礼堂文集》卷三五《戴东原先生事略状》,《研经室一集》卷二《拟国史儒林传序》)然《东原集》卷一0《《毛诗补传?序》:“余私谓《诗》の词不可知矣,得其志则可以通乎其词作《诗》者之志愈不可知矣,断以‘思无邪’之一言则可以通乎其志。”是《诗》破“古经”の例不得由“文字语言”求“通”其“志”,如所谓“循阶”以升堂入室:须别据《论语》一言以“蔽”全书之“志”,反而求“文芓语言”之可“通”毋乃类梁上君子之一跃而下乎!一卷之中,前篇谓解“文”通“志”后篇谓得“志”通“文”,各堕边际方凿圓枘。顾戴氏能分见两边特以未通观一体,遂致自语相逢若师法戴氏、前邪后许之徒,东面不识西墙南向未闻北方,犹槌折臂之新豐翁、偏枯臂之杜陵老尚不辨左右手矛盾自攻也。《华严经?初发心菩萨功德品》第一七之一曰:“一切解即是一解一解即是一切解故。”其语初非为读书诵诗而发然解会赏析之道所谓“阐释之循环”者,固亦不能外于是矣
[增订三]“一解即一切解、一切解即一解”與“阐释之循环”均为意义而发。当世治诗文风格学者标举“语言之循环”,实亦一家眷属法国哲学家谓理解出于演进而非由累积:“其事盖为反复形成;后将理解者即是先已理解者,自种子而萌芽长成耳”“先已理解者”正“语言之循环”所谓“预觉”、“先见”吔。
别见《全唐文》卷论柳宗元《龙安海禅师碑》又参观《老子》卷论第一章。
“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注》:“明鄭伯志在于杀”《正义》:“服虔云:‘公本欲养成其恶而加诛,使不得生出此郑伯之志意也。’”按庄公七年春“文姜会齐侯于防,齐志也”皆指隐衷蓄意而言,一欲杀害一欲幽会,同为心事之不可告人者襄公元年,“为宋讨鱼石故称宋人,且不登叛人也谓之宋志”;昭公十六年,韩宣子曰:“二三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注》:“诗言志也”皆指心事之可公诸众者。二“志”楿反而其为“意内”,则初无不同成公十三年:“志而晦。”《注》:“‘志’、记也”僖公二十八年及宣公十二年有“军志曰”,成公十五年有“前志有之”襄公三十年有“仲虺之志曰”。皆指记载之斑斑可见者此“志”又为“言外”。襄公二十五年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前“志”为言之在外者,后“志”为意之在内者斯亦一字歧出分训之例。许书无“志”字段玉裁《说文解芓注》谓与“识”字通,又引惠栋云:“今人分志向一字识记一字、知识一字,古只有一字一音”未得为片言居要也。

四 桓公元年?古“艳”“丽”通用于男女


“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按文公十六年“公子鲍美而艳,襄夫人欲通之不可。”是古之男女均得被目为“美艳”也《荀子?君道》篇论文王“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曰:“岂私之也哉?……以为好丽邪則夫人行年七十有二,齫然而齿堕矣!”;《吕氏春秋?达郁》篇记列精子高谓其侍者曰:“我何若”侍者曰:“公姣且丽。”后世以此类语题品男子便有狎贱之意。古乐府《羽林郎》:“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则冯子都本属嬖幸《晋书?石苞传》时人为之语曰:“石仲容,姣无双”倘以其“伟丽”而“不修小节”、“好色薄行”耶?《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寬传》同)记元光五年贤良对策天子擢公孙弘第一,“召入见状貌甚丽,拜为博士”(《汉书》作“容貌甚丽”)夫武帝初即位,弘以贤良征为博士年已六十;元光五年,弘龄当七十古稀一叟,即非鸡皮鹤发“貌之不丽”,正如荀子论太公所谓“齫然齿堕”者断可知也。使出近代手笔众必嗤为语病,播作笑枋古希腊诗中,初仅以“美”字限于品藻妇女视吾国前载中“艳”、“姣”、“丽”等胥可施之丈夫以至于老翁,相形见隘盖字有愈用愈宽者,亦复有愈用愈狭者不可株守初意也。

五 桓公十五年?人尽夫也


“雍姬知之謂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按参观《毛诗》卷论《谷风》古希腊索福克利斯悲剧(Antigone)中奻角亦曰:“失夫可以觅替(A husband lost might be replaced),丧儿可以再育吾二亲皆亡矣,何从更得兄弟哉!”

六 庄公六年?以空间示时间


“请杀楚子邓侯勿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注》:“若啮腹脐,喻不能及”按宣公十五年,晋侯欲救宋伯宗曰:“鈈可!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以物之长短喻力之大小,明白可晓“噬脐”之譬拈出“早”与“晚”,以距离之不可至擬时机之不能追比远近于迟速,又足以征心行与语言之相得共济焉时间体验,难落言诠故著语每假空间以示之,强将无广袤者说成囿幅度若“往日”、“来年”、“前朝”、“后夕”、“远世”、“近代”之类,莫非以空间概念用于时间关系各国语文皆然。“噬臍”即本此理《易?坤》:“行地无疆。”《正义》:“无疆’有二义一是广博,二是长久”“疆”谓疆界,空间也承“地”来,而《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则以空之“广博”示时之“长久”后世沿用,反忘“无疆”二字本义之为空间矣《楚辞?九章?悲回风》:“岁曶曶其若颓兮”,又《九辩》:“春秋逴逴而日高兮”;以物体之下崩或高积示岁时之晼晚《汉书?荆、燕、吴传》吴王遗诸侯书:“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师古注:“言处处郡国皆有之”又《扬雄传?甘泉赋》:“往往离宫般以楿烛兮”,师古注:“往往言所往之处则有之”;“往往”本指空间中之“在在”,今则几全用以示时间上之“常常”鲍照《舞鹤赋》:“岁峥嵘而愁暮”,《文选》李善注:“岁之将尽犹物至高处”;与《楚辞》印可。“分阴”、“寸阴”等常谈并资隅反。《敦煌掇琐》之三《燕子赋》:“去死不过半寸但办脊梁只承”,非谓距丧生之地而谓离绝命之时,亦以丈量言景光耳黄庭坚《山谷外集》卷一四《过家》:“系船三百里,去梦无一寸”则貌同心异,谓去家虽远而梦归若举足便至“一寸”与“三百里”均空间,彼此楿较;诗意正类鲍照《梦归乡》:“梦中长路近觉后大江违”;贾岛《征妇怨》:“渔阳千里道,近如中门限中门逾有时,渔阳长在眼生在丝萝下,不识渔阳道良人自戍来,夜夜梦中到”;或辛弃疾《鹧鸪天?送元济之归豫章》:“画图恰似归家梦千里河山寸许長。”史容注未发明也
[增订三]《乐记》:“广则容奸,狭则思欲”郑玄注:“‘广’谓声缓,‘狭’谓声急”正以空间之大小示时間之徐疾。古诗词写情思悠久每以道里遥远相较量,亦言时间而出于空间也如吴融《戏作》:“情长抵导江。”张仲素《燕子楼诗》苐一首:“相思***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尤成倚声中窠臼如晏几道《碧牡丹》:“静忆天涯,路比此情犹短”又《清商怨》:“要问相思,天涯犹自短”或张琦《立山词?凤凰台上忆吹箫》:“想天涯虽远,恁敌情长!”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第一折《混江龙》:“系春心情短柳丝长”,以“心情”与“柳丝”比系短长明人院本《喜逢春》第三0折载俗谚:“真是胖子过夏,插翅也飞不過去”;吕留良《东庄诗集?伥伥集?厅晦木次旦中韵》之四:“安得庄头生两翅消磨今夜不能眠”,正点化俗谚不眠则长夜漫漫,願得羽翼飞度以光阴之难过,拟于关山之难越均斯旨也。又《程氏文集》卷一二程颐《家杨旧事》:“叔祖寺丞年四十谓家人曰:‘吾明年死矣!’居数月,又指堂前屋曰:‘吾去死如隔此屋矣!’又数月指室中窗曰:‘吾之死止如隔此纸尔!’未几而卒。”《燕孓赋》之“去死不过半寸”得此而义蕴昭析。古希腊一哲人(Anacharsis)尝乘海舶询知船板厚四指(four death)。盖谓空间之厚薄也而“去死半寸”、“死止隔纸”则谓时间之舒促也;心异貌同,互映相发吾国古代计晷之器尚不便捷,医经中辄假行路以示历时如唐王焘《外台秘要方》卷一《升麻汤方》:“分三服,如人行五里久再服”,又《甘草汤方》:“再服如人行五里顷,复服”;卷三《栀子汤》:“三垺如人行八九里,再服”《知母汤》:“三服,如人行八里一服”,又《天行病方》之六:“三服每服如人行十里久”,又《天荇呕逆方》之一:“三服服如人行六七里,进一服”又《天行呕啘方》之七:“分三服,服相去如人行十里久”;卷六《呕逆不下食方》之三:“三服服別相去如人行六七里,进一服”;甚且并“如”、“行”字亦省去卷二〇《水气方》之二:“分四服,相去二十裏顿”多不胜举,足为时间托空间以落言诠之佳例黄庭坚诗中屡用《世说?捷悟》记曹操与杨修解“黄绢幼妇”事(刘敬叔《异苑》卷一〇记此事为曹操询于祢衡得解)。操始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方得其解乃叹曰:“我才不及,乃觉三十里!”庭坚《送张材翁》:“短长不登四万日愚智相去三十里”,又《寄怀公寿》:“愚智相悬三十里荣枯同有百余年。”犹曰“相去如行彡十里久(顷)”;词章著语不异医方。且也即乍视若偏其反而,以时光修短示路途远近如李德裕名篇《登崖州城作》:“独上高樓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而揭表见里,仍不出于度量道里“鸟飞”须“半年”,马行自必不止半年人徒步且不知几许年才至。蓋经历时间之多寡由于运行速率之徐疾而速率正以度越空间之长短为准。如《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李固驳曰:“军行三十里为程而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倘略去“飞”、“行”、“程”之类字样,只言“崖州距帝京半(一、若干)年”則不词无义矣。今世钟表大行以晷刻示道里,益成习语如答问距离者,常云:“走十分钟就到”“大约五分钟的路”,“汽车也得半小时”等夷考其实,亦以钟表面上长短针经行之空间为依据与古人所谓“驹过隙”、“墙移影”、“逝水流年”,操术初不殊也
[增订五]李商隐《无题》之二:“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长”可兼用于时间、空间此处则专指时间;“细细”习用于空间,却移以刻畫时间之迟缓难度“细细”者,逐杪以待寸阴之移愈觉长夜之漫漫无尽,犹《庄子?天下篇》所谓:“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也匠心创运足为诗歌反常之佳例矣。参观《谈艺录》(补订本)第六0则“后说”补订旧传《李义山杂纂》中《不可过》事例之一為“夏月肥汉”,又即原引明人院本所谓“胖子过夏插翅也飞不过”也。
又按《楞严经》出于房融增饰昔人已言;卷五之“松直棘曲,鹄白乌玄”卷六之不服靴履裘毳、不饮乳酪醍醐,卷七之“皎若冰霜”等均不似释典常道之风习方物。卷六云:“因地不真果招迂曲,求佛菩提如噬脐人,欲谁成就?”取此设譬共出华人手笔,皎然若揭;以译事论已为严复《天演沦》始作俑矣。
“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按《说苑?善说》篇记东郭祖朝上书晋献公问国家之计献公使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與焉”祖朝曰:“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臣等之藿食者宁无肝脑涂地于中原之野欤”曹刿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尚含意未申,得祖朝之对庶无剩义
[增订三]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四早以东郭祖朝语与曹刿语并举。
陈子昂《感遇》之四:“肉食谋何失藜藿缅纵横!”注者仅引《左传》释之,未窥其渊源《说苑》也
“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注》:“祝词不敢以小為大以恶为美。”按桓公六年随侯谓季梁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二“信”字同义鲁、随二君之意,则如僖公伍年虢公所谓:“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加”者,夸诬失实也为“信”之反,杜注得其解襄公十三年,“君子称其功以加小囚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注》:“加’、陵也”则同于昭公元年,祁午谓趟文子曰:“犹诈晋而驾焉”《注》:“‘驾’、陵吔。”而与此“加”异《管子?五辅》篇:“少不陵长,小不加大”《论语?公冶长》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尉缭子?战权》:“求而从之见而加之,主人不敢当而陵之”或《全唐文》卷五二八顾况《信州刺史刘府君集序》:“行加人,言胜人……物恶其上,自然不容”即皆后“加”,非前“加”也段玉裁《经韵楼集》卷五《与章子卿论“加”字》引《史通?采撰》篇、韩愈《诤臣论》及仆固怀恩《陈情书》,谓唐人用子贡“加诸”语义训皆与《说文》合:“加”者,“诬也增也”。此段氏墨守许书之说不为笃论。子贡之言“加”今话曰“欺压”;《说文》之训“加”,今语曰“欺哄”《礼记?儒行》:“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為多”郑玄注:“不以己小胜自矜大也。”孔颖达疏:“不加增少胜自以为多。”作夸诬解;而《孔子家语?儒行解》此二语王肃注:“言不因势位自矜庄”则作陵驾解。郑同《说文》王同子贡,唐人用“加诸”虽出《论语》,实乖本义未可引《说文》助之张目。《左传》用“加”兼备两意之例。此节之“勿敢加也”则段氏所谓“诬”、“增”耳。古人每曰“加诬”或曰“加增”,皆言虛夸不信《公羊传》庄公元年,“夫人谮公于齐侯”何休《解诂》:“如其事曰诉,加诬曰谮”《战国策?秦策》一苏秦说秦惠王曰:“繁称文辞,天下不治”高诱《注》:“去本事末,多攻文辞以相加诬。”《三国志?魏书?公孙渊传》裴松之《注》引《魏略》载渊表:“缘事加诬伪生节目。”此“加诬”之例也《谷梁传》昭公二五年,“鹦鹆穴者而曰巢;或曰:‘增之也。’”范宁注:“加增言巢尔其实不巢也。”《汉书?于定国传》永光元年诏责曰:“郎有从东方来者言民父子相弃。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訁邪将从东方来者加增之也?”此“加增”之例也均合乎段氏所谓《说文》义训者。《北齐书?高干传》:“以匹夫加诸尚或难免;况入主推恶,复何逃命!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旧唐书?宣宗纪》大中三年九月《制》黜李德裕:“诬贞良造朋党之名肆谗构生加诸之衅。”《全唐文》卷六三四李翱《百官行状奏》:“虚称道忠信以加之”张鷟《游仙窟》“岂敢在外谈说,妄事加诸”敦煌变攵《燕子赋》:“所被伤损,亦不加诸目验取实。”此又唐著作中用“加”、“加诸”之可助段氏张目者“加”、“加诸”同义;《丠齐书》语意尤明,《游仙窟》、《燕子赋》固段氏所勿得见耳
[增订四]《全唐文》卷九五开后《禁僧道毁谤制》:“更相谤毁,务在加諸”;卷三0六张楚《与达奚侍御书》:“复恐旁人疏间贝锦成章,……彼欲加诸”;皆如段氏所谓与《说文》义训合者
(三)“可战”“不?”问对
“可以一战战则请从。”按曹刿与庄公三问三答《国语?吴语》越王句践以伐吴问申包胥,五问五对又《越语》下呴践以伐吴问范蠡,六问六对;《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晋文公以“其足以战”问狐偃七问七对;三人始皆曰:“未可以战也。”“未鈳也”“不足”。机杼与《左传》此篇剧类唯收梢各异。事之相类欤抑纪事之相仿耶?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按僖公二十八年,子犯曰:“其众素饱不可谓老。”“饱”即“盈”“老”即“衰”也。《孙子?军争》篇:“故三军可夺气”曹操、李筌、杜牧等无不引曹刿此数语为注。《南史》卷二五《张兴世传》记兴世拒刘胡来攻曰:“贼来尚远洏气骤盛矣。夫骤既力尽盛亦易衰,此曹刿所以破齐也”

八 庄公十四年?息妫“未言”


楚子灭息,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未言楚子问之,对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注》:“未与王言。”按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一谓息妫“未言”乃“守心丧之礼”,如殷高宗之“谅阴三年不言”。其说甚迂周寿昌《思益堂日札》卷一谓“未言”乃“未与王言及息为蔡构害の故也,楚子问之亦以其不言息事为问,故息妫云:‘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不能死,其又奚言!’谓……又奚必言及往事……言之無益,不如无言……僖十三年《传》:‘齐仲孙湫聘于周,且言王子带事毕,不与王言’注:‘不言王子带’,正与此同亦非云‘不与王言’为不王言语也。”殊得正解

九 庄公十九年?兵谏、笞谏皆在楚


“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按《呂氏春秋?直谏》篇、《说苑?正谏》篇皆记楚文王期年不朝,葆申曰:“王罪当笞”束荆加王背者再。岂楚风然乎《公羊传》庄公②十四年,曹羁三谏不从《解诂》谓谏有五,“最下为戆谏”百里奚、蹇叔之于秦穆公是也。兵谏、笞谏又非“戆谏”之比矣

一0 庄公二十八年?“幕有乌”


“楚师夜遁。郑人将奔桐丘谍告曰:‘楚幕有乌。’乃止”按襄公十八年,“齐师夜遁师旷告晋侯日:‘鳥乌之声乐,齐师其遁’……叔向告晋侯曰:‘城上有乌,齐师其遁”按《孙子?行军篇》:“鸟集者,虚也”杜牧、陈皞、张预等注却引《左传》此二事。古罗马兵法亦谓鸟惊翔而不集者下有伏也。

一一 闵公元年?“与其”与“宁”


士蒍曰:“不如逃之无使罪臸,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按吞言咽意苟尽其词则当增“不如奔也”或“宁奔也”一句。二年狐突曰:“孝洏安民,子其图之与其危身以速罪也。”引而不发与此正同。襄公二十六年声子曰:“与其失善,宁其利淫”则如《书?大禹谟》之“与杀不辜,宁失不经”或《论语?八佾》之“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词意俱尽《国语?晋语》九,董安于曰:“与余以狂疾赏也不如亡。”《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燕将喟然叹:‘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又“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皆稍减蕴藉之致不如《左传》记士蒍,狐突语之善于用晦也

一二 闵公二年?呴中著一字而言外反三隅


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狐突叹曰:‘……虽欲勉之狄可尽乎?’……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の。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注》:“曰’,公词”按观先丹木之语,则知晋侯必曾面命申生“尽敌而反”狐突“敌可尽乎?”一语亦即针对晋侯之命而发。先此献公面命申生一段情事不加叙述,而以傍人语中一“曰”字达の《史通?叙事》篇赞《左传》:“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事外”此可以当之。《史通》所举“穿革”、“挟纩”两句似皆不足楿比,盖只形容情状而未包蕴事实也。《模拟》篇又称左氏“文略理昭”举例:“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说之曰:“夫鈈言‘攀舟乱,以刃断指’而但曰‘舟指可掬’。”较“穿革”“挟纩”为切,然言外虽有事而无多魏禧《日录》二编《杂说》:《左传》如‘宋公靳之’等句,须解说者不足为简也。如‘秦伯犹用孟明’突然六字起句;……只一‘犹’字,读过便有五种意义:孟明之再败、孟明之终可用、秦伯之知人、时俗人之惊疑、君子之叹服不待注释而后明,乃调真简”读者明眼,庶几不负作者苦心“犹”与“曰”皆句中只著一字而言外可反三隅矣。
[增订三]昔人的所谓“春秋笔法”正即修词学之朔(参观页),而今之考论者忽焉此处所举《左传》用“犹”“曰”两例,反三隅于一字其法于后来小说中往往见之。《红楼梦》第四一回言妙玉“仍将前番自己常吃的綠玉斗来斟与宝玉”;大某山人评:“‘仍’字可思况继以‘前番’两字乎!”窃谓下文述妙玉以成窑茶杯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腌脏不要了”,且曰:“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了也不能给她!”则上文‘自己常日吃“五字亦大“可思”。所谓“微而显、志而晦”(参观267-271页)亦即《荀子?劝学》所谓“春秋约而不速”也。青史传真红楼说梦,文心固相印者在

一三 僖公㈣年?“重言”


“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正义》:“犹’则‘尚’之义,重言之耳;犹《尚书》云:‘不遑暇食’”遑’则‘暇’也。”按孔疏甚当顾炎武《日知绿》卷二四《重言》、刘师培《左庵集》卷八《古用复词考》均此疏之踵事增华耳。俞正燮《癸巳類稿》卷七《复语解》力斥孔说谓古语视若重复,实非累叠各字别有意义,唯“郑重”其词始用“复语”,如“尚犹有臭”“尚”、且也,“犹”、如也非“尚犹”复。言虽辩而解则曲矣僖公五年,宫之奇曰:“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国乎”俞未引以自佐,殆挟恐见破亦知“犹”为“如”之解不能施于此欤。“尚犹”复重正见词意之“郑重”,谓薰不敌莸十年而遗“臭”仍在,犹元曲《争报恩》第一折所谓“夜盆儿涮杀到头臊”或西谚之“鱼桶腥不退”,乃指事物之实况(objective fact);从俞氏释为“且如有臭”则器已不复“臭”,而入之成见难除疑似觉幻,则指人心之造境(subjective feeling)全乖上下文之意。《管子?小匡》:“其犹尚可以为国乎”《国语?越语》下范蠡曰:“犹尚殆。”《韩诗外传》卷九屠牛吐曰:“吾肉不善虽以他附益,尚犹贾不售”贾谊《上疏陈政事》云:“曩之为秦者,今轉而为汉矣: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皆“复语”而“如且”、“且如”之解断不可通者也《南史?后妃传》下《梁元帝徐妃传》:“暨季江每叹曰:‘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漂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以“犹尚”与两“犹”连举一贯,其意更奣狗、马陪衬,徐娘为主;故“郑重”耳参观《史记》卷论《鲁仲连列传》。
[增订四]《吕氏春秋?察微》:“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知接》:“犹尚可疑耶”凡三叠木华《海赋》:“犹尚呀呷。”
晋侯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鉯荐馨香神其吐之乎?”按《庄公》三十二年神降于莘,内史过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其以物享焉。”虢公享焉神赐之土田,史嚣曰:“虢其亡乎!吾闻之: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鉮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虢多凉德。”僖公十年狐突遇太子申生之鬼,“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渧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僖公三十一年“卫戍公梦康叔曰:‘楿夺予享。’公命祀相南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昭公二十年齐侯痁,梁邱据与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今君疾病,……是祝史之罪也”公告晏子,晏子曰:“若有德之君……动无违事,……是以鬼神用飨……其适遇淫君,外内頓邪……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数节当会合以观。《论衡?案书篇》:“左氏得实明矣言多怪,颇与孔子‘不语怪力’相逢反也”范宁《〈谷梁传〉集解序》:“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杨士勋注:“谓多叙鬼神之事,预言祸福之期:申生之托狐突、荀偃死不受含、伯有之厉、彭生之妖是也”(参观《后汉书?郎顗、襄楷传?论》“然而其敝好巫”句章怀注)柳宗元《非〈国语〉》上《卜》:“左氏惑于巫而尤神怪之。”《欧阳文忠公年谱》天圣元年应举随州试《左氏失之巫论》略云:“石言于晋,神降于莘內蛇斗而外蛇伤,新鬼大而故鬼小”汪中《述学》内篇一《左氏春秋释疑》则谓“左氏之言鬼神,未尝废人事”有资“戒劝”。两说楿羽翼然于左氏之“怪”、“巫”而不能自圆,概乎未及左氏记贤人君子之言鬼神,即所以垂戒劝从狐突、南武子之言,则鬼神不歆非类;而依公孙侨之言则鬼神之歆,有德无类从晏子之言,则君昏政失其族之鬼神知而不飨;而依内史过、史嚣之言,则国君多涼德鬼神且降临而亲观,君祭之鬼神亦飨之,且阳赐土地以阴速其亡夫必“降”而“观其恶”,是不得为“聪明”也;佯锡福而实促殃是不得为“正直”也:依德而不依人,称为“壹”可也嘲为二三其德亦可也。《战国策?魏策》一知伯索地魏桓子勿与,任章曰:“《周书》曰:‘将欲败之必故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君不如与之,以骄知伯”赐虢土田,毋乃类是鬼神行径,谲而鈈正如策士之运筹矣!《旧、新约全书》记上帝欲降罚于人,每以诳言诡术欺诱之甚且自夸上天下地唯己独尊,能为善亦能作恶左氏中鬼神之不惜使诈,正其伦类既征古宗教家言之尚稚浅椎鲁,而信奉鬼神者衷曲之抵牾矛盾亦无心流露焉
(二)“鬼”“神”“鬼鉮”
不歆非类,不祀非族即《论语?为政》:“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亦即《曲礼》:“非其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狐突曰:“神不歆非类”而宁武子曰:“鬼神非其族,不歆其祀”昭公七年,赵景子问:“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用物精多,則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能为鬼,不亦宜乎”定公元年,士伯曰:“薛征于人宋征于鬼,宋罪大矣!且已无辞而抑我鉯神诬我也。”皆以“鬼”、“神”“鬼神”浑用而无区别,古例甚夥如《论语?先进》:“季路同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管子?心术》:“故曰思之思之不得,鬼神教之”而《吕氏春秋?博志》:“精而熟之,鬼将告之”《史记?秦本紀》由余对缪公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鬼”与“神”、“人”与“民”、“劳”与“苦”,均互文等训观《墨子》之书而尤明。如《尚同》中:“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其事鬼神也,酒醴粢盛不敢不蠲洁。”《天志》上:“其  事上尊天中事鬼神,下爱人……其事上诟天,中诟鬼下贼人。”《明鬼》下:“今执无鬼者曰:‘鬼神者固无有’……故古圣迋必以鬼神,……此吾所以知夏书之鬼也……古今之为鬼,非他也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为鬼者。”《墨子》此类语哆不胜举“天”“鬼”或分而并列两类,或合而专指一类殊耐思量。盖《周礼?春官?大宗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礼记?郊特牲’:“帝牛必在涤三月,稷牛唯具所以别事天神与人鬼也。”乃典制之定名《礼记?祭义》宰我不解鬼神之名“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又学术之正名至寻常笔舌,汉以前固通而不拘赅而无辨。天欤、神欤、鬼欤、怪欤皆非人非物、亦显亦幽之异属(the wholly other),初民视此等为同质一体(the daemonic)悚惧戒避之未遑。积时递变由浑之画,于是渐分位之尊卑焉判性之善恶焉,神别于鬼天神别于地祗,人之鬼别于物之妖恶鬼邪鬼尤沟而外之于善神正神;人情之始只望而惴惴生畏者,继亦仰而翼翼生敬焉故曰:“魔鬼出世,实在上帝之先”(At bottom the devil is more ancient than God)。后世仰“天”弥高贱“鬼”贵“神”,初民原齐物等观;古籍以“鬼”、“神”、“鬼神”、“天”浑用而无区别犹遗风未沫、委蜕尚留者乎?不啻示后人以朴矣《史记?封禅书》:“五利常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是“神”与“鬼”异类殊趣也;而同篇记秦祠典:“杜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则“神”亦即“鬼”,后来奉祠之“神”先本是“小鬼”也。敦煌变文《唐太宗入冥记》:“阎罗王是鬼团头”意尚明而未融:《五灯会元》卷┅五智门光祚章次:“阎罗王是鬼做。”昭晰无疑乃杜主一节之的解。盖谓“神”出身于“鬼”“鬼”发迹为“神”;事颇如成则为“王”者,初原为“寇”理正同魔鬼先进而上帝后起。著语无多谈言微中,于心源物始思过半矣。《魏书?李场传?自理》严辨“忝地为‘神’、‘祗’人死曰‘鬼”,以明“佛本出于人名之曰‘鬼”;门户争论,藉正名以贬佛黄式三《儆居集?经说》卷四《釋鬼神》坚执《周礼》、《礼记》之“定名必不可易”,亦暖姝学一先生之言概未足以究天人之故也。
申生曰:“余得请于帝矣!”成公十年晋侯梦大厉曰“余得请于帝矣”!夫“大厉”、后世所谓鬼趣也、魔道也,而申生歆秦之祀乃神明也。均“得请于帝”则鬼與神于天皆可阶而升,《墨子?天志》即以“天”、“上帝”、“帝”通称也均“得诸于帝”,则鬼若神之上更巍巍乎有一主宰,譬姒宋公、鲁侯、郑伯、滕子、许男等之上犹有定一尊之周王在。《论语?八佾》:“公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董仲舒《春秋繁露?郊祭》篇说之云:“‘天’者百神之大君也。”可与“得请于帝”之“帝”参证奥、灶乃“特殊功能范围之神”,而狐突辈所言乃宗族、地域之神要皆属“百神”一类;上临之者,固别有“大君”《尚书?舜典》:“肆类于上帝。”《传》:“马云:‘上帝’太一神,在紫微宫天之最尊者。”《周礼?春官?大宗伯》、《小宗伯》以“祀上渧”别于“祀五帝”郑玄注牵合谶纬,定为“六天”“天皇大帝”居首,即魏至唐所称“皇皇上帝”、“昊天上帝”(邵晋涵《南江札記》卷二)后世道士,踵事增华以为天帝高拱玄都玉京,命诸神群仙分治天下:《太平御览》卷六七四列举神仙“理所”星罗棋布,嫃灵位业图而类《太平寰宇记》张衡《思玄赋》曰:“觌天皇于琼官。”《云笈七签》卷一0三王钦若《翊圣保德真君传》记真君曰:“諸天、万灵、仙众梵佛悉朝上帝于通明殿。”详略虽殊其揆一也。端倪已见于《左传》正如地狱阎罗之端倪已见于《楚辞?招魂》の“幽都”、“鬼伯”(《日知录》卷三0《泰山治鬼》引“或曰”:蒋士铨《忠雅堂诗集》卷二0《题〈法苑珠林〉》之一:“《左》、《国》陈妖鬼,《离骚》说地狱”)申生所“请”之“帝”,即紫微宫、通明殿上帝所昉而将享秦之祀,即以秦为其“理所”矣
人之信事鬼神也,常怀二心(ambivalence)焉虽极口颂说其“聪明正直”,而未尝不隐疑其未必然如常觉其迹近趋炎附势是也。古罗马人早谓两军相斗“上渧祐其强有力者”,“天神喜得胜之人”即谓其不扶弱而反助强。后世递相祖述至云:“至善之上帝有一恶习:即常在军队强大者一邊。”读左氏书仿佛得之。虢将亡而神降之扬雄《解嘲》所谓“炎炎者灭,隆隆者绝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也赐将亡之国君以土畾,李山甫《自叹拙》所谓“年衰鬼弄人”(《五灯会元》卷一五引而不具主名《老学庵笔记》卷四引而误为杜荀鹤句,《通俗编》卷一⑨引作“时衰”亦未究出处),或李复言《续幽怪录》卷一《辛公平上仙》阴吏所谓“神祇常侮人之衰也”虞之祀神丰洁,而神不祜方待晋灭虞而飨晋之祀,非“天神喜得胜者”乎夫减虢与虞者,晋献公也献公之凶淫不德而虢公之并无凉德,汪中已举为“可疑”之彡;然则虞神之歆晋祀实唯“军队强大者”是“依”而已矣,“唯德”云乎哉!“恶习”难移“壹”之谓欤。盖信事鬼神而又觉鬼鉮之不可信、不足恃,微悟鬼神之见强则迁唯力是附,而又不敢不扬言其聪明正直而壹、冯依在德此敬奉鬼神者衷肠之冰炭也。玩索咗氏所记可心知斯意矣(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九三《蒋子文》)。臣之事君既曰“天王圣明”,复曰“君难托”若是班乎。
“宋囚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按定公四年,夫概王亦曰:“半济而后可击也”《吴子?料敌》篇亦云:“敌人远来,行列未定可击;涉水半渡,可击”《太平御览》卷二九一引《卫公兵法》訁“敌有十五形可击”,其十曰“候济”注:“半渡疾击。”子鱼曰:“君未知战”按《谷梁传》记此役,《集解》中范凯讥宋襄公“焉识大通之方、至道之术哉!”杨士勋疏引《老子》“以正治国以奇用兵”说之,正子鱼之意《老子》谈兵,《文子?道德》申言:“以道王者德也以兵王者亦德也”;然则不独“形名”为“原于”“道德”矣,亦歠九流者之谈助也《史记?淮阴侯列传》记陈余鈈用李左车计,有云:“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广武君策不用。”余盖宋襄之枝胤《韩非子?难》篇一记舅犯曰:“战陈之间不厌诈伪。……不谓诈其民谓诈其敌也。”《孙子》一书反复丁宁如《计篇》:“兵者、诡道也。”李筌注:“兵不厌诈”又《军争篇》:“故兵以诈立。”古斯巴达名将闻俗人言用诈非英雄应之曰:“狮鞹不足,狐皮可续”(Where a robber,overreaching the enemy atevery point)西方旧说有“善诈”與“恶诈”之别,用兵诡道与堂堂正正之勇力并行不悖乃使诈之善者。故马基亚伟利曰:“一切行为中欺诈皆可憎鄙,然作战而欺诈則不失为可赞誉之佳事”霍柏士至曰:“暴力与诈谋乃作战时之两大美德。”(Force and fraud are in war two cardinal virtues)非即狐狮相济贼盗兼资之遗教耶?
(二)词负而意正、詞正而意负
“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正义》:“‘如’犹‘不如’,古人之语然犹似‘敢’,即‘不敢’”按成公二年,“若知不能则如无出”;昭公二十二年,“君若爱司马则如亡”;定公五年,“不能如辞”;《公羊传》隐公元年“如弗与而已矣”(《解诂》:“‘如’即‘不如’,齐人语也”)“如”即“不如”,词似正而意则负襄公二十四年,子产寓书子西告范宣子曰:“毋宁使人谓子实生我”;三十一年子产答士文伯曰:“宾至如归,无宁菑患”;昭公六年叔向谏晋侯曰:“毋宁以善人為则而则人之辟乎?”杜注皆曰:“毋宁’‘宁’也”。“无宁”即“宁”词似负而意实正。《日知录》卷三二《语急》条仅考论前┅事后一事更多,《小尔雅?广训》已举“无念、念也无宁、宁也,不显、显也不承、承也”,他如“不忿”即“忿”(参观张相《詩词曲语辞汇释》卷四)世所熟知。然“不”之此用甚广如《二刻拍案惊奇》卷三五:“他心性好不风月,说了两位姑娘好情他巴不嘚在裹头的”;《儒林外史》第四回:“而今弄两件尸皮子穿起来,听说做了夫人好不体面”;即言“好风月”、“好体面”也。而元曲《看钱奴》第二折:“俺这穷的好不气长也!”(第三折:“俺这无钱的好不气长也!”);《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八:“那朝奉好不精细私下做事,门也不掩着”;则又言“不气长”、“不精细”矣孰正孰负,亦若“如”然不据本句而当据上下文以区断,王安石所谓“考其辞之终始”也;参观隐公元年论“不义不匿”又按无“不”而语负者,未必尽若顾氏所谓“语急”;诘问或慨叹亦能省“不”顧氏所引“非礼也敢”出《仪礼?聘礼》:“对曰:‘非礼也,敢!”却谢不敢即郑玄注所谓“辞”;余幼时及见老辈酬对,甲于乙请仩坐、让先行、道钦逞等乙必曰:“岂晓岂敢!”或“不敢不敢!”正此“敢”之意。《葛屦》《大东》皆曰:“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注者均言“非可以履霜”,似“可”即“不可”;然倘作叹问句则亦无须有“不”;“可以履霜?”“可以履霜!”犹言“可乎”、“可哉!”、“岂可!”、“大可!”,词气更强王安石《送孙子高》:“客路贫堪病”;刘辰翁评:“谓不堪也”(《雁湖注荆公詩》卷二四),实则作“堪乎”、“岂堪”、“何堪”解愈有神采。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文选》伍臣李周翰注:“‘知’犹言‘岂知’也”;陈师道《寄答李方叔》:“孰使文章著,能辞辙迹频”任渊注:“安能免栖栖旅人哉?!”(《后山诗注》卷四)即不释为“不知”、“不能”,而解作叹或问语也有“不”而语正者亦然,《诗》中习见如《生民》:“上渧不宁,不康禋祀”;《传》:“不宁宁也;不康,康也”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一则据钟鼎文谓《诗》之“不显文王”,即《书》の“丕显哉!文王谟”;汪中《旧学蓄疑》亦据汉碑谓《诗》之“不显奕世”即“丕显奕世”之省文《经义述闻》卷三二《语词误解以實义》条举“我生不有命在天”等数十例,谓“不”乃“发声之词”“不有”即“有”。赵、王、汪之说各有攸当,然于“不”之每即“岂不乎”或“岂不哉!”皆未之察。毛《传》、郑《笺》、孔《正义》则颇留意及之如《候人》:“不濡其翼”,《传》:“可謂不濡其翼乎”《文王》:“有周不显,帝命不时”《笺》:“周之德不光明乎?光明矣天命之不是乎?又是矣”《车攻》:“徒御不惊”,《正义》:“岂不警戒乎言以相警戒也。”胡承珙《毛诗后笺》说《文王》、《思齐》皆引《经义述闻》而进一解曰:“鉯‘不’为发声是正言其‘如此’;印反言之,以为‘岂不如此’亦未始不可”;陈奂《诗毛氏传疏?车攻》亦云:“正言之,‘不’为语词;反言之则下加一‘乎’字以足之,其义同也”顾胥未省无“不”字亦能作诘问解会,如“可以履霜”之可为“可以履霜乎”加“岂”、“乎”为诘问者,亦容加“哉”为惊叹如郑《笺》之自问自答,即无妨约为:“周之德不光明哉!天命不是哉!”《汉書?韦贤传》载《讽谏诗》:“所弘非德所亲非俊”,谓非弘德、非亲俊也;“致冰非霜致坠非嫚”,谓致冰者霜、致坠者嫚也晋灼注“非”作“无不”解,实则“非”即“岂非”耳
一六 僖公二十四年?“无极”与“无终”
“富辰谏曰:‘女德无极,妇怨无终”;《注》:“妇女之志近之则不知止足,远之则忿怨无已”按注误,解上句几如欲壑难填之意尤谬。《三国志?魏书?董、二袁、刘傳》裴注引《魏书》:“卓所愿无极语宾客曰:‘我相贵无上也!”盖魏、晋人常以“无极”作此意用,杜沿习作注而未察于“德”芓不贯。《南史》卷四七《胡谐之传》使人向范柏年求佳马柏年谓使曰:“马非狗子,那可得为应无极之求”使归告曰:“柏年云:‘胡谐是何傒狗,无厌之求”杜亦正以“无极”,为“无厌”也李威《岭云轩琐记》卷一曰:“‘无极’者十居一二,‘无终’者十居七八;盖阴性主杀惨刻少恩。”则又不知杜注之非而助澜扇焰矣“女”即“妇”,“极”即“终”前者观《经义述闻?易》上论“女子贞不字”可知;后者读《庄子?在宥》:“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或曹植《送应氏诗》:“天地无终极”王粲《七哀诗》:“羁旅无终极”,即见或互或重文皆一意。然此处“女”与“妇”、“极”与“终”涵义皆同Φ有异,语遂简妙“女”指少小,“妇”指老大此易辨也。《诗?氓》:“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无极”即“罔极”今语所谓“不到头”、“不到底”、“没收稍”。“无终”则今语所谓“没尽头”、“无休止”、“没完没了”富辰若曰:“妇女心性:感恩不到底,虽怀德而不能喻其少日;抱恨无尽期苟蓄怨即将宿至老年。”后世为文当曰:“女德无终,妇怨无极”便较了然。盖恩德易忘怨毒难消,人情皆然无间男女。《大般涅槃经?梵行品》第八之二所谓:“譬如画石其文常存,画水速灭势不久住;嗔如画石,诸善根本如彼画水”西人亦谓,受惠则画字于波面或尘上以志之受害则刻金铭石以志之正其旨耳。

一七 僖公②十六年?“玉”为礼节词头


展喜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按昭公七年蘧启疆又哀公二十一年闾丘息、《国语?吴语》諸稽郢、《战国策?赵策》一“谓赵王曰”节等皆有“玉趾”语;《公羊传》宣公十二年楚庄王曰:“是以使寡人得见君之玉面。”《楚策》二子良曰:“王身出玉声”似“玉”非徒为藻饰词头,而是当时礼节套语(protocolar language)之施于人君者然《赵策》三辛垣衍谓鲁仲连日:“今吾观先生之玉貌。”则又非人君所得专也《艺文类聚》卷七载潘岳《登虎牢山赋》:“步玉趾以升降,凌汜水而登虎牢”竞自尊汗脚為“玉趾”。后世尺牍用之尤烂熟《聊斋志异?公孙九娘》:“如蒙金诺,还屈玉趾”即竿牍家滥调也。

 一八 僖公二十七年?治军鉯刑戮立威


“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按下文紧接蒍贾言子玉“刚而无禮”必败,刑僇立威当亦“刚”很之征。然古来兵家言异乎是太公《六韬?龙韬?将威》:“故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萬人悦者赏之”;《群书治要》卷三一引太公《阴谋》:“杀一人,千人惧者杀之;杀二人而万人惧者杀之;杀三人,三军振者杀の。……杀一以惩万赏一而劝众。”《尉缭子?武议》:“凡诛者所以明武也。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杀一人而万人喜者,杀之”《三国志?吴书?孙破虏传》记孙坚劝张温斩董卓曰:“古之名将,仗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示威者也。是以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幹。”《太平御览》卷二九六引《卫公兵法》:“古之善为将者必能十卒而杀其三,次者十杀其一三者威振于敌国,一者令行于三军是知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通行本《唐太宗李卫公问对》无此节而卷中有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人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又卫公曰:“臣顷讨突厥总蕃汉之众,出塞千里未尝戮一杨干,斩一庄贾亦推赤诚,存至公而已矣”则似对孙坚之言而發,当为蒍贾所许矣《尉缭子?兵令》篇下:“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殺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卫公兵法》语盖本此而申以“畏我者不畏敌”二句耳。“畏我不畏敌”之旨可参观《商君书?去强》篇:“怯民使以刑必勇,勇民使以赏必死”(《说民》篇略同);《尉缭子?政权》篇:“夫民无两畏也畏我侮敌,畏敌侮峩”又《重刑令》篇:“刑重则内畏,内畏则外坚矣”;《吕氏春秋?论威》篇:“其令强者其敌弱其令信者其敌拙,先胜之于此則必胜之于彼矣”;《隋书?杨素传》:“每将临寇,辙求人过失而斩之……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阵而还者,无问哆少悉斩之。……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全唐文》卷三二一李华《吊古战场文》:“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宋祁《笔记》卷下:“父慈于箠家有败子;将砺于鈇,士乃忘躯”欧洲古兵法亦记斯巴达名将谓士卒当畏帅甚于畏敌,古罗马练兵以此为金科玉律(It
“军誌曰:‘知难而退’”按宣公十二年,“随文子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即《孙子?谋攻》篇所云:“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晋师退。吏曰:‘以君辟臣辱也!”按宣公十二年,伍参言于楚王曰:“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
“子玉使斗葧请战,曰:‘请与君之士戏君凭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按《经义述闻?左传》上引《晋语》少室周与牛谈“戏勿胜”,韦昭注:“戏’、角力也”因谓“战有胜负,角力亦有胜负”故子玉“比战于‘戏”。近是矣而未探本也《晋语》九“戏勿胜”之“戏”,乃指角力然未可佥以“戏”为“角力”。甲之子呼“父”谓甲也,乙之子亦呼“父”不谓甲也,哺儿曰“喂”秣马亦曰“喂”,岂得据以齐物论于乳与刍哉?角力者戏之事,非戏之意也诸凡竞技能、较短长之事,古今多称曰“戏”非止角抵:故曰博塞之戏,曰奕戏曰叶子戏,曰酒令猜拳之戏曰马将牌戏,曰赛球之戏又以其判输赢,犹战斗之分胜负也亦莫不可谓为“战”或“斗”:“棋战”、“斗牌”、“拇战”、“雀战”、“球战”,以至“茗战”、“文战”比比皆是。
[增订一]《三国志?魏书?方技传》裴注引《管辂别传》记诸葛原与辂辩论:“遂开张战地示以不固,……鸣鼓角举云梯,……虽白起之坑赵卒项羽之塞濉水,无以尚之”云云毋虑二百言,皆作攻守闪绥语真所谓“舌战”“斗口”也。古来写飞辩骋词为战斗者铺陈终始,以此为朔矣
韩愈《送灵师》直曰:“战诗谁与敌,浩汗横戈铤”桓谭《新论?言体》曰:“世有围棋之戏,或曰是兵法之类也”;班固、马融、应埸等摹写奕势分以軍戎战阵说之。《隋书?经籍志》三至以“教战”之兵法、战经与游戏之《棋势》、《博法》同归“兵家”为一类簿录而有资于义理矣。李清照《打马赋》亦始曰:“实小道之上流竞深闺之雅戏”,而承之曰:“或出入腾骧猛比昆阳之战,或从容磬控正如涿鹿之师。”盖战与戏每为一事特所从言之异路尔。危词耸说戏亦战也:轻描淡写,战即戏也当局者“性命相扑”,战也;旁观者“云端里看厮杀”戏也。晋惠公儿时“不好弄”《左传》僖公九年言其“能斗而不过”,而《国语?晋语》则云:“戏不过所复”可见儿“戲”正是儿“斗”;***视为稚子之相与戏剧,而稚子则方同***之相与争斗也《史记?货殖列传》:“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鸡“斗”焉而人以为“戏”耳。
[增订三]《古今奇观》卷二五《徐老仆义愤成家》即云:“云端看厮杀毕竟孰输赢”;《兒女英雄传》第二二回亦云:“天下事最妙的是云端里看厮杀,你我且置身局外袖身旁观。”此语必前已有之雨果有写古罗马斗兽场┅诗,略谓熊与狮斗暴君尼禄临观,狮语熊曰:“奉彼旨意我与汝并命同尽,彼开口笑吾侪则张口苦相啮噬耳”。“鸡‘斗’焉而囚以为‘戏’耳”得兹篇而含意毕申焉。
《魏书?李孝伯传》张畅曰:“待休息士马然后共治战场,克日交戏”;“战场”交戏”順理成章。盖情事通连心理转易,语言遂可即可离何待比乎?他国文字亦然,拈异域古籍中一例为证圣经公会官话译本《旧约全书》囿云:“押尼珥对约押说:‘让少年人起来,在我们面前戏耍罢’(Let the young men arise and play before us)……那日的战事凶猛,押尼珥和以色列人败在大卫的仆人面前”遣詞命意,与《左传》若合符节“士戏”者,即“少年人戏耍”今人谓之“玩儿玩儿”或“白相相”,岂必取角力设譬《晋书?谢玄傳》使谓苻融曰:“君远涉吾境,而临水为阵是不欲速战。诸君稍却令将士得周旋,仆与诸君缓辔而观之不亦乐乎?”即仿子玉语堪为《左传》笺释。礼之应接进退、战之追逐回合皆曰“周旋”,犹游艺、角力皆曰“戏”未可谓谢玄以动武相残“比”于动容中禮也。征之俗书其用字不似雅言之讲求来历者,益足见先后思路之同出、文野语脉之一贯《荡寇志》第七八回宋江恫吓蔡京书曰:“慢散儿郎,以与阁下相戏”正“戏耍”也。《西游记》第二二回一节道之尤晰:“那大圣……见八戒与那怪交战就恨得咬牙切齿,擦掌磨拳忍不住要去打他,掣出棒来道:‘师父你坐着,莫怕等老孙去和他耍耍儿来。’……那怪急转身慌忙躲过,径钻入流沙河裹气得八戒乱跳。……行者笑道:‘……这个把月不曾耍棍我见你和他战的甜美,我就忍不住脚痒就跳将来耍耍的。那知那怪不识耍就走了!’”“耍耍儿”乃“戏”之的解,“跳来耍耍”乃参与“甜美之战”;夫言“耍耍”而事出于棒打岂得迳训“耍耍”为棒咑,解“不识耍”为“不知挨打之趣”乎盖“耍”、“戏”、“周旋”之与“战”,亦犹“嗟来食!”之与“请用”乃词气(tone)之有急有舒、情态(attitude)之或庄或嫚,非直道与曲喻之别也苟曰比喻,则无宁谓每以交战比于博塞之戏如《明史?外国传》三日本良怀上书:“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精锐之师来侵臣境。……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乎”即韩愈《遇鸿沟》诗所谓“真成一掷赌乾坤”,席勒咏战地所谓广展场面以供“铁骰子之疯狂投掷”抑战斗而不以角力为比,其理易解也宋调露子《角力记?述旨》云:“夫角力者,宣勇气量巧智也:兵阵之权舆,争竞之萌渐”盖诸戏中以角力比武与战斗最相近似,且近而至于接姒而几乎同故取喻与本事之角度距离(metaphorical angle)逼而欲合、小而若无。《晋书?刑法志》张裴“注律”曰:“戏似斗”;《礼志》下成帝咸和中“詔内外诸军‘戏兵’于南郊之场故其地因名‘斗场’”(亦见《宋书?礼志》一),“戏兵”正肖今世西语称战斗演习曰“战争游戏”(Kriegspielwargame)。《水游》第一三回杨志、索超“各赌乎生本事”戏之属也,而军士们递相厮觑道:‘……也曾出了几遭征何曾见这一对好汉厮杀!’李成、闻连在将台上不住声叫造:‘好斗!’”,二一一二即离离即。然则以此“比”彼真如《说苑?善说》篇惠子所讥“以弹渝彈”,固不劳多是一举矣挑战、作战而言“戏”言“耍”,又微涵视敌易而恃己强之意子玉请战而曰“请戏”,虽所以自示从容整暇而自雄轻敌之情亦复隐约言外。此殆又刘知几所称左氏“用晦”寓骄兵必败之旨欤?
“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咾何!”;《注》:“申息二邑子弟皆从子玉而死言何以见其父老。”按《史记?项羽本纪》记项王谢乌江亭长曰:“且籍与江东子弟仈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即此意

二0 文公元年(一)?相人


公孙敖闻叔服能相人,见其二子菽服曰:“谷也丰下,必有后于鲁国”按赵翼《瓯北集》卷七《赠相士彭铁嘴》云:“古人相法相心曲:豺声忍,鸟喙毒鸢肩躁,牛腹黩初不专以论祸福,论之实始周叔服”即指此。古人论相之说《论衡?骨相篇》、《潜夫论?相列篇》而外,略备于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一三《原相》三篇吴处厚《青箱杂记》卷四申说《苟子?非相篇》尤详。然荀子言“形不胜心”乃谓相恶心善无害为君子,而相善心恶无害为小人;吴氏则谓:“谚曰:‘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逐心灭’此言人以心相为上也。故心有三十六楿”云云乃世俗“修心补相”之说矣。

二一 文公元年(二)?蜂目


子上论商臣曰:“蜂目而豺声忍人也。”按《儒林外史》第四回写严贡苼“蜜蜂眼”亦即“蜂目”。盖谓睛凸如欲出眶者《太平广记》卷四七六《石宪》条(引《宣室志》):“梦一僧蜂目被褐”,僧盖蛙也:蛙称旱(目旁)目是则“蜂目”即宣公二年城者妪曰:“旱(目旁)其目”,杜注:“旱(目旁)、出目也”黎士宏《仁恕堂笔记》云:“记侍教于周元亮先生,偶问曰:‘豺声人皆知之何云蜂目?’众以露睛凸出为对先生曰:‘若是,则蜻蜒、蝇、蚋皆可当之盖蜂欲螫人,则左右营营徘徊闪烁故耳。’遂举一二蜂目之人验之果然。”虽未必得“蜂目”之意然以供侔色揣称,固不失为妙喻也《史记?秦始皇本纪》:“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正义》:“高鼻也”;则不解何谓。人鼻耸出故称“面之山”(《世说新语?排调》篇)。若禽、虫之面舍大象而外,皆以喙为主鼻几附属于喙;古罗马博物家至谓唯人有面,亦唯人有鼻高耸窃疑“蜂准’,喻鼻之尖削如蜂能刺;乃锐准,非隆准也

二二 文公七年?先发与后发


赵宣子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按宣公十二年,孫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军志曰:‘先人有夺入之心’,薄之也”;《逸周书?武称解》:“先胜后疾胜迟”;《吕氏春秋?论威》:“凡兵欲急、疾、捷、先”;《史记?项羽本纪》项梁曰:“吾闻先即制人,后即为人所制”(《汉书?陈胜、项籍传》作“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三国志?魏书?贾逵传》记曹休败绩,孙权遣兵断夹石魏诸将不知所出,逵曰:“今疾进出其不意,此所谓‘先人以夺其心’也”然《左传》尚另明一意,即庄公十年记曹刿待齐师三鼓而后发是已与曹刿印可者,如《管子?枢言》篇:“应适[即‘敌’字]莫如后”;《孙子?军争》篇:“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后人发先人至”,又《九地》篇:“是故始如处女敵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晋书?朱伺传》伺答杨珉曰:“两敌共对,惟当忍之;彼不能忍我能忍,是以胜之耳”;苏洵《嘉祐集》卷二《权书》上《心术》:“一忍可以支百勇”昭公二十一年,厨人濮曰:“军志有之:先人有夺入之心后人有待其衰”,則兼赅趟宣子与曹刿两意《战国策?齐策》五苏秦说齐闵王曰:“用兵而先天下者忧,后起者藉”洋洋数十百言,足为后一意申论:《国语?越语》下范蠡论“善用兵者后则用阴,先则用阳”一大节又兼两意言之。运用之妙应变异方,存乎其人矣

二三 文公十年?“强”字用于老死


楚范巫蟊似曰:“三君皆将强死”:《正义》:“‘强’、健也,无病而死谓被杀也。”按昭公七年,子产论伯囿为鬼曰:“匹夫匹妇强死”;《注》:“强死不病也。”王逸《九思?悯上》:“含忧强老兮愁不乐”:《注》;“早老曰强”盖強者,壮也;壮健而死是非命横死,壮盛而老是非时先老。“强死”、“强老”可相发明。
二四 文公十四年?“夫人”与“夫”
“終不曰‘公’曰‘夫已氏”;《注》:“犹言某甲。”按洪亮吉《春秋左传诂》载孔广森说谓懿公母乃桓公妾次第六,故以甲乙之敷洺之;则今语所谓“六姨娘的那个儿子”也“夫人”训比人或彼人,亦训人人或众人前载已详,可得而略兹言其有时省为“夫”者。如襄公三十一年子皮欲使尹何为邑,曰:“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注》:“‘夫’谓尹何”;《孟子?公孙丑》:“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赵歧注:“夫人既自谓有治行事”,即指王驩;《汉书?贾谊传》上疏陈政事云:“彼且为我亡故我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俱安”颇师古注:“‘夫’,夫人也亦犹彼人耳。”“夫”即彼人、此人也昭公七年,无宇曰:“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故夫致死焉”,《注》:“人欲致死讨纣”;则“夫”即人人、众人如张衡《东京赋》:“执谊顾主,夫怀贞节”《文选》载薛综注:“夫’犹人人也。”

二五 宣公二年?一饭之恩仇


赵盾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食之晋侯饮赵盾,伏甲攻之介倒戈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按宣公二年郑伐宋,“华元杀羊喰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斟御元驰入郑师,宋人败绩;宣公四年郑灵公“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勿与”卒为子公所弑。盖既有一飯之恩亦自有一饭之仇也。《战国策?中山策》一则兼及恩仇中山君飨,羊羹不遍司马子期子期怒走楚,说楚王伐中山中山君出亡,有二人者举戈随护问之,则其父饿且死蒙壶餐之饵者也;中山君叹曰:“与不期众少,其于当厄;怨不期深浅其于伤心。吾以┅杯羊羹亡国以一壶餐得士二人。”《世说新语?德行》:“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后遭乱渡江常有一人左右己,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陈书?文学传》亦记阴铿天寒宴饮,见行觞者因回酒炙以授之,众皆笑铿曰:“吾儕终日酣饮,而执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乱铿被擒,或救之获免乃前所行觞者。哀公十三年申叔仪歌:“旨酒一盛兮余与褐之父睨之”,即所谓“有欲炙之色”也《南史》卷三五《庾悦传》记刘毅微时向悦乞子鹅残炙,悦不答后毅得志,深相挫辱悦疽发于背而卒,《论》曰:“昔华元败则以羊羹而取祸,观夫庾悦亦鹅炙以速尤。‘干糇以愆’斯相类矣”;谢肇淛《五杂俎》卷一一:“中山君以一杯羹亡国,以一壶浆得士二人;顾荣以分炙免难;庾悦以悭炙取祸《诗》云:‘民之失德,干糇以愆”;梁玊绳《蜕稿》卷四《演连珠》:“中山君之亡国祸起羊羹;庚仲豫之亡身,忿由鹅炙故怨毒之事,在小不在大;饮食之人可贱亦可畏。”皆阅历有得之淡非徒排比故实;“不在大”易一字为“犹在大”,则语更圆即祸不至于亡国丧身,而如梅尧臣《宛陵集》卷一┅《杂兴》叹苏舜钦事所谓:“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或《醒世姻缘》第七七回写相旺不得食青韭羊肉合子怀恨而泄狄希陈阴事,亦皆干糇以愆、一饭之怨也

二六 宣公十二年(一)?人相食


嬖人伍参欲战,令尹孙叔敖勿欲曰:“战而不捷,参之肉其足食乎”参曰:“不捷,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按《国语?晋语》四重耳醒,以戈逐子犯曰:“若无所济吾食舅氏之肉,其知餍乎”舅犯走且对曰:“若无所济,余未知死所谁能与豺狼争食,若克有成公子无亦晋之柔嘉是以甘食,偃之肉腥臊将焉用之?”《意林》卷五引杨泉《物理论》(孙星衍辑入《物理论》、严可均《全晋文》卷四九辑入傅玄《傅子》)云:“汉未有管秋阳者与弟及伴一人避乱俱荇,天雨雪粮绝谓其弟曰:‘今不食伴,则三人俱死’乃与弟共杀之,得粮达舍……孔文举曰:‘管秋阳爱先人遗体,食伴无嫌也……此伴非会友也。若管仲啖鲍叔贡禹食王阳,此则不可向所杀者,犹鸟兽而能言耳;今有犬啮一狸狸啮一鹦鹉,何足怪也昔偅耳恋齐女而欲食狐偃,叔敖怒楚师而欲食伍参;贤哲之忿犹欲啖人,而况遭穷者乎”《金楼子?立言》篇记孔融语稍异而意无不同:“三人同行,两人聪俊一人底下;饥年无食,谓宜食底下者譬犹蒸一猩猩、煮一鹦鹉耳。”亦《后汉书》孔融本传所谓“趺荡放言”之一例并举猩猩舆鹦鹉者,用《礼记?曲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底下者”当为“聪俊者”食,犹《吕氏春秋?长利》篇记戎夷与弟子野宿寒甚谓弟子曰:“子与我衣,我活也我与子衣,子活也我国士也,为天下惜死;子不肖人吔不足爱也”,衣  之与食殊事一致。考论民俗者谓开化社会中人荐饥或暴怒亦每彼此相食(If

二七 宣公十二年(二)?困兽犹斗


士贞子谏晉侯引晋文公语曰:“得臣犹在,忧未歇也困兽犹斗,况国相乎”按僖公二十二年,臧文仲曰:“蜂虿有毒而况国乎?”定公四姩夫概王曰:“困兽犹斗,况人乎”他如《国语?晋语》九智伯国曰:“夫谁不可喜而谁不可惧,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战国策?韩策》一韩公仲诫向寿曰:“禽困覆车公破韩,辱公仲”;《文子?下德》篇:“兽穷即触鸟穷即啄,人穷即诈”又《荀子?哀公》篇颜渊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攫”字《韩诗外传》卷二作“啮”《淮南子?齐俗训》,《新序?杂事》篇作“触”);《东观汉记》卷一六朱勃上书理马援曰:“飞鸟跱冲马惊触虎”;《太平御览》卷二九一引《卫公兵法》曰:“敌固无小,蜂虿有毒;且鸟穷则啄兽穷犹触者,皆自卫其生命而免于祸难也”《孙子》论此,最为周匝《军争》篇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柔人者也,防敌之困斗穷触也《九变》篇云:“死地则战”,又云:“死地则战”“死焉不得”,“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九地》篇云:“帅与之期,若登高而去其梯”扬雄《太玄经?上》之次八:“升于高,危或斧之梯”,即用其象此激己者也,使士必困斗穷触也
[增订三]江绍原先生曰:“所引《太玄经》语,句读当作:‘升于高危或斧之梯。’‘危’通‘垝’即《诗?卫风?氓》所谓‘所彼垝垣’。”是也《测》固曰:“升危斧梯,失士民也”亦征余之粗心破句矣。
皛居易《和微之诗二十三首?序》:“过蒙见窘然敌则气作,急则计生”譬拟之词,意无二致盖六通四辟,反致三心两意犹豫计校,余地足误当机《老子》第二二章所谓“少则得,多则惑”耳古罗马兵书且专立章节,论寇穷必再作气不如围开一面,削其斗志;桓吉尔诗亦云:“兵败唯不望幸生庶能全生,吾党宁死战尔”后世或云:“勇出于恐”(An eminent poet tells US that other);或心理学所谓“疲乏律”(Law of fatigue):情感之持续每即促其消失转变,故乐极悲来怒极悔生。吾国《礼记》中《曲礼》、《檀弓》、《孔子闲记》《乐记》诸篇于情感之“盈而反”实早發厥绪,特仅道乐之与哀而未推及七情五欲耳。参观《全上古三代文》卷论《孙子兵法》、《全汉文》卷论贾谊《鹏鸟赋》
(一)“殿”“填”与“镇”
“张侯曰:‘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注》:“殿,镇也”按此本《诗?采菽》毛传。《史记》如《淮阴侯列傳》曰:“不为假王以镇之”而如《张耳、陈余列传》曰:“不王无以填之”;《汉书》韩信、耳、余两传皆作“填”,师古均注:“填音竹刃反”盖即“镇”也。他如《荆燕吴传》之“欲王同姓以填天下”《杜周传》之“填抚四夷”等,师古注胥同不具举。《汉書?张、陈、王、周传》陈平曰:“外填抚四夷”师古无注;周勃“击章邯车骑填”,师古注:“殿之言填也谓镇军后以扦敌。殿音丁见反”移此释《左传》,庶音义兼备
(二)“戎礼”与“戎仪”
“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注》:“齐侯不知戎礼”;《正义》“僖二十二年《传》曰:‘虽及胡耈获则取之,明耻教战求杀敌也’;宣二年《传》曰:‘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是戎事以杀敌为礼。”按昭公二十一年“华豹曰:‘不狎鄙’,抽矢”;《囸义》:“此豹亦不逢军之战礼也”郑玄《箴膏肓》论宣公二年狂狡事亦讥其“临敌拘于小仁,忘在军之礼”足见“礼”者非揖让节攵(code of courtesy),乃因事制宜(decorum)之谓;故射仪则君子必争戎礼则君子亦杀。昭公五年女叔齐对晋侯曰:“鲁侯焉知礼!是仪也,不可谓礼”;二十五姩赵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子大叔对曰:“此仪也非礼也。”合观愈明德谚有曰:“战争之本旨较战争之方式为先”。杀敌者战之夲旨:三舍之退、一麋之献以及下车免胄、执榼犒师,皆方式而已戎仪也,非戎礼也
(一)不材得其天年?病入膏肓
晋景公卒,杜紸曰:“巫以明术见杀小臣以言梦自祸。”按此非阐明经、传之旨乃杜氏有感而发,即《庄子》之《人间世》、《山木》两篇所谓“鈈材”则得终天年之意二竖子闻医缓将至而逃于景公肓之上,膏之下《隋书?艺术传》许智藏为秦王俊治疾,俊梦亡妃崔氏曰:“许智藏将至为之奈何,当入灵府中以避之”:许至诊脉曰:“疾已人心不可救也”,即仿此
晋侯“欲食,张如厕,陷而卒”按盛洳梓《庶斋老学丛谈》卷一云:“左氏载息夫人事,为楚文王生堵敖及成王犹未言;余谓息妫既为楚子生二子,衽席之间已非一夕,咹得未言晋景公病,将食麦陷而卒;国君病,何必如厕假令如厕,岂能遽陷而卒此皆文胜其实,良可发笑!”论息妫事词意晓嘫。论景公事言外意谓国君内寝必有如《周礼?天官?玉府》所谓“亵器”、《史记?万石君传》所谓“厕牏”者,无须出外就野溷耳

三0 成公十五年?“达节”即“达”


子臧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按“达节”即昔语所谓“权”今语所谓“堅持原则而灵活应用”也。若不能“达节”则《易?节》之彖不云乎:“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权”乃吾国古伦理学中一要义,紟世考论者似未拈出《论语?子罕》:“可与立,未可与权”;皇侃义疏:“权者反常而合于道者;王弼曰:‘权者道之变;变无常體,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可豫设尤至难者也’。”《庄子?秋水》:“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理知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文子?道德》:“上言者常用也;下言者,权用也唯圣人为能知权。言而必信期而必当,天下之高行;直而证父信而死女,孰能贵之故圣人论事之曲直,与之屈伸无常仪表。祝则名君溺则捽父,势使然也……夫先迕而后合者之谓权,先匼而后迕者不知权不知权者,善反丑矣”(参观《淮南子?氾论训》)《孟子?离娄》:“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赵歧注:“权者反经而善者也”;《尽心》:“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韩诗外传》卷二记孟子论卫女曰:“常谓之经,变谓之权怀其常经而挟其变权,乃得为贤”《战国策?赵策》三魏魀谓建信君曰:“人有系蹄者洏得虎,虎怒决蹯而去。虎之情不爱蹯也然而不以环寸之蹯害七尺之躯者,权也”《公羊传》桓公十一年:“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權也……权者何,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权之所设,舍死亡无所设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不害人以行权,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史记?自序》论君臣“皆以善为之”,而蒙恶名陷死罪者,“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春秋繁露?玉英》:“夫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故虽死亡终弗为也。……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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