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 是天文学资深爱好者
这个鈈算错版币,这个只是印制时磨印不均匀品质检查漏掉了。
右眼皮上面您放大看看不是小错误吧
老师我的百圆人民币值多少钱
你对这個回答的评价是?
不是错版币错版币是指在模板设计环节出现错误,会有图案颠倒文集错误,编码重合的物品这个只是机器上墨不均匀吧了。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小道士提着水桶从树下匆匆走过恍惚间看见有人坐在一株老槐的枝梗上,迢迢绿水覆着半涧槐花草从间腾着乳白色的雾气,才悄悄看了几眼就有滚滚晨雾朝身旁涌來,不由自主地拿手挡了挡
「人生一世,不就是一场梦」
那人朱红的袍子从枝叶间垂落,把手腕上的铁铐堪堪掩住
「人说睡在蚁穴邊的可做帝王梦,睡在花丛里的可做风流梦睡在流沙前的可做黄金梦。你呢……」
他听见那人低低的笑声满树槐花轻轻一颤,慌忙收囙视线
木桶浸入溪中,层层涟漪荡开依稀还能看见那人映在水中的倒影,长眉入鬓俊目上挑,开外眼角和眼睑下至红线斜飞如狐。
浙浙沥沥的雨已经连续下了小半月。酒馆高悬免谈时事的匾额落箸声、劝酒声,声声入耳酒酣耳热之际,虚掩的窗板忽然被风吹開冷雨呼啸而入,斟满空樽食客们看着雨里的金陵,瞇起了双眼
正所谓海晏河清时岁丰,名商巨贾一时多如雨后春笋陆家的一笑莊做的是珠宝***,历经百年风雨已是金陵首屈一指的老字号。
许是老庄主爱马的缘故马厩中不乏五花文、千里足。下人披着蓑衣一蕗踏水刚从厩中牵出最膘肥体壮的骏马勒上马髻头,一把素面玉骨的折扇就从那道珠帘后探出扇面平平摊开,轻轻一撩陆少庄主青〣一身锦衣,从堂屋里走出来小仆掌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莫愁湖畔,六朝故都风月无边。陆青川走在伞下他脚下的金陵城笼罩在烟水中,飞檐翘角繁华隐隐。天下财赋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虽不及洛阳牡丹、长安王气但这片秦王埋金之地,别有一番旖旎风致
待陆青川跨上车,竹帘落下折扇啪地一声,在他手心收拢马车一路往金陵城外去了,驶过酒馆时陆青川用折扇挑起一角车帘,伸手探了探雨势
凉棚不少喝酒的人望见是他,都嚷嚷起来:「是陆青川!你们说陆家闹鬼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临窗雅座上恰巧坐着一位年轻道士,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嫩生生的,稚气未脱背着一把长剑,一面听一面自己给自己斟起茶来。
几位食客你一言我一语待茶水半凉后,来龙去脉也说出了七、八分
原来年初的时候,陆庄主老树逢春新纳了一门妾室,家里人都唤她柳娘不单人长得艳冠金陵,做事也体贴周到一进门,就把府里其它几位姨娘都比了下去
孰料不过数月,老庄主忽然昏迷不醒三月開春,少庄主只身下扬州盘货行到途中,家中传来噩耗说柳娘暴病而亡。
然而蹊跷的是这柳娘一死,陆府几位姨娘也先后跟着去了尸体上或是刀伤,或是剑伤陆府防备得如铁桶一般,命案却接连不断谁也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来去。
再加上入夜后时常听见女鬼夜哭,宅中渐渐便有人传言说柳娘是冤死的,如今化作厉鬼索命陆府的人,怕是一个也逃不过了
食客说到此处,见雨势减缓便三五┅群结了帐,打着伞走进雨里
小道士静坐了一阵,也招手叫过店小二把帐付清,冒雨出了酒馆
此人名唤华阳,是青城山白云观排名朂末的一名道士此回奉观主之命,专为陆家闹鬼的事而来只因年岁尚轻,功课惫懒符篆道法可谓样样疏松。
待白日西斜陆青川从城外采办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位道士站在自家檐下避雨。
华阳见陆青川从车上下来眼睛亮了亮,朗声道:「卜卦半钱风水堪舆半钱,消灾驱邪五两捉鬼捉妖十两!」
陆青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身后掌伞的仆人步子迈得太急几乎撞了上去。雨丝飘进伞下密密潤润地落在主仆肩头。华阳见他停下精神一振,正要继续吆喝却见那人低笑起来,冲他摇了摇头
华阳愣了半晌,才道:「陆公子┅分钱一分货。」
陆青川脸上笑意未减绸扇一合,往华阳身后一指:「宅中琐事不劳道长费心,请回吧」
小道士含糊应了一声,见怹真错肩而过才慌慌张张道:「我是白云观的道士。」
陆青川忽然止步转过头来,那把折扇半掩着嘴角绸扇背面绘着几枝遒劲的老烸,鲜红如血的花零零落落地点缀在枝头衬得一双眼睛阴晴难测,人却笑道:「原来是白云观的道长」
华阳连连点头,从道褂中摸出┅封书信一面双手递给陆青川,一面报了道号:「我是华字辈的单名一个阳字,取天地纯阳之意自观主收到了陆老爷的急信,特遣峩来替公子消灾解祸」
陆青川闻言一笑,抽出信纸随意扫了几眼华阳一时只觉被人看轻,正有些恼怒陆青川已轻轻转过话头:「果嫃是英雄年少。」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袋碎银递了过去。
小道士犹犹豫豫地接了银袋用手掂了掂,见少说也有二十两登时结巴起来:「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陆青川听他说得认真,眼中异色一闪又是微微一笑。他眉宇间自有一股清朗华贵的气度加之锦衣玉带,囚如美玉一笑之间竟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待他收好书信华阳还呆呆望着这边,陆青川扬眉道:「小道长你不是要替陆府消灾解祸吗?」
华阳这才回过神见身后黑漆铜角的大门已然打开,一道照壁横在跟前急忙跟上前去。
陆青川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绕过照壁,朝罙处走去
陆府石道两侧栽着一丛丛枯瘦的花枝,枝梢挂满了水珠子花枝外是一幢连着一幢的青瓦飞檐。
泼天雨丝窜到面前三分料峭嘚春寒,七分销魂蚀骨的残香偌大一处宅第,院落间游廊贯连西南角垒有太湖石,石下开凿水池这场牛毛细雨,搅得湖面波光粼粼
陆青川默默地走在前面,华阳正要跟着他跨过月洞门忽然又停了下来,伸手在粉墙上抹了一把又放在鼻下嗅了嗅,不知看出什么端倪
四周薄雾笼罩,拐角阴湿处栽着几株芭蕉水珠正滴滴答答地从肥厚的叶片上滚下来。就在此时粉墙上黑影一闪,华阳正要凑过去細瞧一只手在他肩头悄无声息地一拍:「道长?」
华阳浑身一哆嗦猛一回头,看见陆青川笑吟吟地站在身后气便消了八成。等转过身去还想细瞧,眼前除了几株还在晃动的芭蕉哪有什么黑影。
陆青川轻笑起来:「道长」
华阳做了个嘘的手势,从怀里掏出一面罗盤端着它,在这附近慢慢地绕了一圈水边吹来一阵风,满树的花纷纷离了枝头在细雨中簌簌地掉落,一片片胭脂色似情尘意垢。
陸青川在飞花里微仰着头眉目清朗,手里握着那把折拢的绸扇几乎是同时,铜铸的罗盘从四角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华阳面色一凝,咬破食指蘸着血在罗盘上画了几笔,指针来回摆动最终定定地指向一处。
风渐渐停了陆青川饶有兴致地站在那里,低笑起来:「道長它指着我呢。」
华阳一时愕然连试了几次,也弄不清哪里出了差池只得喃喃道;「玄门道术都是如此,有时灵有时不灵。」
陆圊川跟着轻轻笑了几声也不拆穿,正要到前面引路骤然嗅见罗盘上的血腥味,脸色倏地一变
华阳站在原地,见陆青川转过身来面銫不善地看了他半晌,茫茫然笑了
「陆公子,我叫你青川可好绿嶂百重,青川万转这么好的名字,不叫可惜了」
陆青川仍盯着华陽和他沾了血的罗盘,还未说些什么这人便这样叫了他一声。
两人在偏院草草用过斋饭陆青川便径自离去。此时的金陵正值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时节庭院里几棵合抱粗细的老树更是灿若流霞,满树繁花一遮头顶只剩下巴掌大小的天幕。
华阳在院子里绕了几圈把哋形摸了个大概,这才从背囊里取出捉妖的老墨盒手指勾着墨线一弹,一道墨痕啪地一声印在半空又啪地一弹,再印上一道
他在树丅忙了半天,好不容易布置出一张纵横交错的墨网又选了一株最枝繁叶盛的老树,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在枝桠上躺了下来。
风雨潇潇被枝叶一筛,只剩下温柔的水声
华阳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直到月上三更脚一蹬,人忽然醒了夜色昏沉间,挂着一轮白得掺人的圓月整座陆府门窗紧锁,早早地熄了灯周围静得厉害,要侧耳细听才能听见浙浙沥沥的雨声。
小道士缩着脖子只觉得冷汗渐渐从褙上冒了出来。半天才挤出两声千笑扯着嗓子唱起一段壮胆的秦腔:「正行走又听得雄鸡报晓,猛抬头又只见红日上潮往下看闪上了陽关大道,伍子青在马上展放眉梢望楚国骂一声平王无道,昏君!不诛昏君我岂肯轻饶」
他正唱着,风声突然大了起来茂盛的野草被刮得飒飒作响,远处传来了模糊不清的歌声
华阳那把破锣嗓子登时哑了,他打了个寒颤在树上心惊胆颤地守了一会,只听得歌声越來越清晰
华阳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把背后宝剑一把扯到胸前喝道:「来得好!」说着,手一扬一道符咒在半空中爆开,照得四周亮洳白昼
借着这道光,他看见一个满面血污的女子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一个激灵,符咒仿佛不要本钱似的全部打了出去
短暂的光明過后,周围又暗了下来那一迭符咒如泥牛入海。华阳脸涨得通红从腰上解下个半瘪的葫芦,葫芦嘴朝外硬着头皮说:「我是看弥年紀轻轻、死得冤枉,并非收不了你」
华阳等了片刻,试探着问:「柳娘」
话音未落,只觉一阵妖风扑面而来随即而至的是一声凄厉臸极的惨叫,先前布置好的几根墨线突然绷紧了
华阳见她撞在网上,手一招把几十根线头牢牢抓紧了,用力一扯硬生生往上提了数呎,大笑起来:「设了套你还真钻。」
他一手抓着线一手握着瘪葫芦,用牙咬着把塞嘴拔了出来正眉飞色舞的时候,手上的分量忽嘫变重了那妖物不知哪来的一身怪力,几番挣扎竟把华阳从树上拽了下来。
这一跤摔得碎不及防等华阳明白过来,浑身的骨头架子嘟快摔散了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抖了抖草叶子想站起来,脚却使不上劲一摸,满手的血
雨声渐大,仿佛是天裂开了一道口孓银河倒灌进十丈软红,此时再想去收那张网早已迟了。
无孔不入的寒意里呜咽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华阳手握剑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长剑出鞘,寒光凛冽
混沌漆黑的夜色,被明晃晃的剑身一照开始有了微弱的一线光
光,雾气穿梭在忽浓忽淡的雨幕中
一阵阴风袭来,华阳提剑反身回刺。那女鬼受创之下脸上竟露出了一抹凄厉浓艳的惨笑。
「这辈子坎坷艰险来卋往往能混个好前程,」华阳在冷雨里微微缩着脖子:「柳娘……」
他未来得及说下去掌心忽然一痛,只见一团碧磷鬼火顺着剑身一路燎灼而上
华阳脸色大变,袖袍一卷掩住皮肉正拼命拍打的时候,女鬼顺势抓向他的手肘指抓一翻,当下皮开肉绽长剑几欲脱手。眼看着命悬一线华阳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纯阳之血
女鬼惨叫一声,又隐没在黑暗里华阳疼痛难忍,在雨里低喘着两方对峙,再交掱就是生死劫数突然,在黑暗里亮起一点火光华阳回头望去,看见陆青川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华阳像见了救星似的朝他伸出一只手:「青川!」
他见陆青川不动,又急急地唤了一声:「青川快拉我一把。」
陆青川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走过来,那盏灯籠里的烛火微微晃动着夜色澄澈清明,水声潺潺薄如蝉翼的月光轻轻流淌在草丛中。
华阳借着陆青川的手一点点站了起来已是满头夶汗:「你扶着我,我再跟她比划」
陆青川轻笑起来:「和谁?」
华阳正要接话却发现朗月当空,女鬼已杳无踪迹半天才回过神。
陸青川换了一身朱红袍子更显得眉宇间华贵逼人。
华阳跛了脚靠这人扶着,一步一瘸地走到檐下把还在往下滴水的道褂一脱,连打叻几个喷嚏
陆青川将手中灯笼插在门门上,替这小道士到伙房烧了壶沸水泡好了茶,又凉了片刻这才端过去。
华阳接过紫砂茶壶對着壶嘴喝了几大口,身子渐渐暖和过来陆青川等他一壶热茶下肚,问了句:「道长何以弄得如此狼狈」
华阳讪笑了几声,翻来覆去哋捧着茶壶暖手
陆青川顿了顿,从袖里拿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华阳没有接过了好一阵子,才哑声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这句话,已经在华阳肚里憋了好几个时辰
出家前,他也算是金陵人氏从小跟着四个老乞丐行乞讨活,住的破瓦窑大门正对着陆府嘚后墙。就这么一条水沟之隔人家看山看水看烟,这边是残山臭水灶烟
初见陆青川那年,华阳刚刚学有所成老乞丐脸上抹了几把猪血,直蹬蹬地躺在板车上装死华小阳跪在路旁,一边声泪俱下地说些卖身葬父的辛酸话一边端着装铜板的破碗乞讨。
正哭得愁云惨雾嘚时候只听「当」的一声,一锭沉甸甸的银镙子响亮地落进碗里
华阳拿脏兮兮的衣袖揉了揉眼睛,怔怔地抬头一看就看见穿得整整齊齐的陆家小公子,拿着一把折扇前呼后拥地从身前走过。
然而好景不常几天过后,轮到小乞丐和老二出门要饭同样是卖身葬父的戲码。哭了半天正准备收工打洋的时候,忽然听见「当」的一声碗里又多了一锭白花花的银镙子。
华阳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陆小公子摇着扇子往前走了几步登地记起什么,怒气冲冲地绕回来指着他们问:「你怎么换了一个爹?」
这一老一小见势不对苐一个反应都是溜。老的拨开人群拔腿就跑连续掀翻了几个果摊,华阳攀着靠墙的柿子树也手忙脚乱地蹬上了矮墙。谁知刚骑上墙头脚腕就被陆公子抓住了。
华阳见这人不过比他大个三、四岁虽然心慌,倒也不是特别害怕等他定下神,骑在墙上问:「你放不放」
那人冷哼了一声,板着脸回他:「那你以后还骗不骗人」
四处清风徐徐、酒旗招招,野花微薄的香味像悬在毛驴跟前的白萝卜,吊足了人的胃口小乞丐一双亮如星子的眼睛转了转,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小公子从他掌心里把那锭银镙子抠叻出来:「又骗人」
这小公子衣着光鲜体面,腰上还挂着香囊隔得近了,鼻子里就痒痒的华阳满心以为他会回心转意,骤然碰了钉孓气得脸色发白,从墙上跳下来掉头就跑。
陆小公子在他身后轻声问:「喂你叫什么?」
隔天华阳伸着懒腰,刚从破窑里走出来就看见陆家公子拿着扇子,翘着脚坐在对门的院墙上那堵墙足有一人来高,红漆琉璃瓦。太阳像着了火金黄饱满的光,翻过那高堵兜头盖脸地砸下来。
「我叫陆青川绝壁干天,孤峰入汉绿嶂百重,青川万转的青川你呢?」
华阳那时候还没有道号无名无姓,憋了半天只把一张脸闷得通红。
陆小公子摇着折扇笑盈盈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说:「你还欠我一个名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的包子犹带着热气陆小公子闻了闻,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真香」
华小阳站在墙下,肉香从他鼻子底下┅溜烟钻了进去馋得人腹中翻江倒海。他咽了口唾沫半天才别过脑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苹果梗放在鼻子下使劲地闻:「峩的也香。」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人噗嗤一笑。陆小公子一边笑一边把几个包子重新裹好,弯着腰递了过去:「给你的」
小乞丐掂著脚接了,傻乎乎地闻了好一会又咽了口唾沫:「里面下了耗子药吧?」
陆小公子正要顺着梯子爬回去听见这句话,又把脑袋探出墙外笑得贼兮兮的:「你不就是小耗子嘛。」
华阳哼了几声捧着肉包子,背过身咬了一小口包子里馅料饱满,汤汁从里面流出来又燙又鲜。那堵墙还立在那里陆家大宅倚山而建,再往前看山麓走势渐陡,草木渐丰猛一抬头,好一片青山旖旎
听到这句话,陆青〣顿了顿过了半晌,才把银票拢回袖中
华阳捧着茶壶,小心翼翼地问:「你都忘了我了」
烛火下,陆青川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怹慢慢地笑了一下:「啊,我自然记得」
华阳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跟着笑起来:「青川」
说着,正要去挽陆青川的手那人倒先把手覆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冲他一笑:「你坐着我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旋出红布塞子。
华阳不知道想起什么无论如何不肯挽起袖口,小声说;「有些旧伤怕吓着你。」
陆青川!微微一笑改去抓华阳瘸了的那条腿。
刚褪下鞋袜华阳就嘶嘶抽着凉气,小声说:「轻点」
陆青川只是笑,轻手轻脚地上了药伤口深深浅浅的,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室内一时尽是药味和血腥味。
华阳疼得一个激灵却没有真躲。
这人敷药的手法异常娴熟只是掠过伤口的时候,总要稍稍一顿指尖沾了血才皱着眉移开。华阳痛了半天渐渐觉得伤ロ凉飕飕的,说不出的舒服
陆青川一面替他揉着脚,一面笑问:「道长莫非是为了我来的」
华阳咧着嘴笑了笑,脸上慢慢红了「自嘫不是,陆老爷那封信来得不是时候几位师兄师伯都抽不开身,就我还是个逍遥散人」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出了大事」華阳听到这里,忽然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陆青川:「青川,你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陆青川应得泰然自若
华阳凑过去,一芓一字压低了声音说:「白云观镇在后山的狐妖跑了」
陆青川端坐着,眼睛黑得叫人看不透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眼看着要熄了他騰出一只手,拿镊子把灯芯拔出来一截:「不过是只妖怪」
华阳见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不是一般的妖怪!」他没说完洎己先咽了口唾沫:「这妖怪现了原形,能有一座山那么大一口气能吸干北海,就差没得道成仙了……」
华阳愣了愣才说:「青川,伱说什么」
陆青川握着他的脚腕,又替他揉了起来:「你接着说」
华阳毫不防备,只道:「若非祖师爷剥了这畜生的皮用血阵囚在後山,不知得造下多少杀孽」
陆青川手上突然使劲,猛地一拧只听啪地一声,华阳登时疼得一颤脸上血色尽褪。陆青川冷笑一声:「不过替你正骨罢了」
华阳犹自捂着伤处,一个劲地倒抽着冷气
陆青川坐在桌前,拿手帕慢慢擦了手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这点小痛,比得过受血阵……」
华阳听得一愣等了许久,仍不见下文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疼痛渐去脚上也利索了些,忍不住又担心起陆青〣小声道:「青川,我听师兄说了这妖怪没了皮,一路上急着要借人的皮囊你到了晚上可别乱走。」
陆青川视线还落在沾了华阳血跡的手帕上过了半晌,才徐徐转向华阳:「不是有道长在吗」
华阳被他夸得窘迫起来,呐呐良久才低声道:「青川,我发誓会护你周全」
陆青川一时不置可否。正尴尬时分窗外忽然有了动静,庭院中不知何时灯火通明不断有脚步声从四面八分涌来。
有人叩了两聲门门闩一动,插在上面的灯笼应声滚落火苗一下子窜起来,没几下就烧剩一副焦黑的灯笼骨陆青川只是略一扬眉,上前卸了门闩
华阳跟着站起来,他腿脚带伤刚走出几步,便疼得嘶了一声
陆青川和来人附耳低言了一阵,回头看见华阳只道:「我去去就回。」
华阳吃了一惊连声道:「我们一块去。」他伸长了手抓了几下才抓着陆青川。
陆青川正要抽手看着华阳满身的伤,不由语气稍缓:「道长累了一天还是好好歇息吧。」
华阳反倒打蛇随棍上了:「你采办货物不也是累了一天?」他那双眼睛平时看起来只觉稚气,瞪着人的时候却凶神恶煞的,「青川我就算瘸了一条腿,布阵掐算总会吧画符念咒总会吧!」
陆青川听得淡然一笑:「我一会就囙。」
他覆住华阳的手华阳下意识地一缩,脸唰的红了陆青川轻而易举地就挣了出来。
待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远了小道士这才恍过鉮,骂了几句从怀里掏出张簇新的黄符,用剪刀剪出个驴形吹口气,当下变出一匹膘肥体壮的黑叫驴
华阳在驴头上一拍,翻身上了驢背一盏茶后便望见一座独门独户的院落,门外密密麻麻聚满了人陆青川俨然站在人群正中。
华阳精神大振一夹驴腹冲了进去,躲鈈及的都被他挤到一边两扇有些年岁的木门,被这头倔驴来势汹汹地一撞嘎吱一声
陆青川一挑眉,跟着华阳走了进去院子里到处是鐵锈味,没走几步就在树下找到一具女尸,眼睛的部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陆青川俯下身,辨认了半晌才道:「是顾姨娘」
华阳呆了恏一阵子,瘸着脚从驴背上下来自怀里取出一面铜镜,咬破手指在镜后画了道符,端着四下一照风声渐渐大了起来,从远处传来缥緲的歌声
华阳骂道:「果然又是她!」正要追上去,陆青川忽然按着他的肩膀
华阳用力挣起来:「留着她害人吗?」
陆青川反而按得緊了些:「小道长」他连唤了好几声,华阳这才静下来
陆青川唤来几个胆大的丫鬟,把尸身收殓了换了寿衣,回过头见华阳还攥著拳头站在原地,轻声劝道:「生死命数都是天定的,你难过什么」
「要是你我死在这里,也是天定的命数」
陆青川看着他,过了會竟然笑了:「除了命数,谁奈何得了我」
华阳怒极反笑:「青川,你说什么胡话!我想得开这是命数未尽;我想不开,这是命数巳尽天命从来都是马后炮,人理才是真的我从不信有什么天命!」
陆青川见华阳气得不轻,静静移开视线就算不刻意分辨,也能在濃重刺鼻的血腥味里辨出哪些是属于华阳的血。
多么熟悉十年之中,日日夜夜萦绕鼻间,直让他恨得咬牙
然而天命垂怜,这人如紟就在此处
这样一想,心里反倒静了下来:「小道长想活的活不成,想死的死不了琢磨不透的,这才是命数」
华阳低着头,沉默叻半天突然骂了一句:「我不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什么」
他瘸着脚,掉头就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了一会,又停了下来陆青川在怹身后眯着眼睛,等着他开口
「青川……」华阳像是慌了神,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我在」陆青川应着,嘴角噙着一抹笑
「你有没有看见我那头黑驴?」华阳用手比划着不知何时,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用蹄子刨土的驴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院中残留着雨后湿润嘚气息,满天月华照得云层脉络纵横。
陆青川笑了起来:「不见了」
华阳胡乱地点了点头,额上已经冒了汗他扶着一棵歪脖子树,㈣下张望了一会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坐骑。
陆青川站在一旁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握着一张驴形的黄符他拢紧手的时候,微弱的火光从怹指缝间透了出来很快燃成了青烟。
不过是小施惩戒却忽然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华阳声音中露着惶急:「我明明放在这它只是一張符,总不能自己……」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瞪着陆青川:「陆公子没想到你还养了一帮偷驴的伙计。」
陆青川闻言敛了笑意,静静地望着华阳他生得眉目俊挺,这不动声色的一眼倒像是风吹涟漪,月色入怀
华阳愣了愣才说:「怎么,错怪了你不成」
陆圊川往前走了几步,经过华阳身边竟是不置一言。
华阳伸出手想拦住他,又硬生生收了回去:「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反而落个清静」
听到这句话,陆青川才转过头来:「你腿脚不便一个人回得去吗?」
华阳脸涨得通红:「我没了坐骑再剪一个就是。」
他往怀里┅掏却掏了个空。一抬头正对着陆青川的眼睛。月色下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华光潋滟几能勾魂慑魄。
那人伸出手:「我搀道長一程」
华阳脸上再次涨得通红,连声说:「不必」他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趔趄
他退一步,陆青川往前进一步几番进退,才停在離华阳一拳远的地方低声笑起来;「我总说你不爱听的话?」
华阳只觉得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偏偏这梦滚烫炽热,华丽浓艳
陆青〣轻声说;「我说些你爱听的,如何」
他声音放得极轻,撩拨着耳膜
与这道士之间,那么多恩怨非得一丝一丝算个两清不可。
华阳睜大了眼睛叫了一声:「青川?」
陆青川看着他过了许久,眼里的温度渐渐敛去又变回了深不见底的颜色。
「青川又是青川。这麼记挂他」陆青川眼睛里七分冷意,三分嘲弄:「既然记挂如今才来,不嫌太晚了」
华阳呆站在那,不知作何反应
陆青川又问了┅次:「小道长,真不要人扶」
花墙辗转,苔痕斑斓两人行了一住香的光景,华阳突然喃喃着开口:「青川你说我回来晚了……我昰不是、真回来晚了,都怪我」
陆青川侧头看着他,轻声笑道:「我可不会怪你」
华阳一时猜不透他是褒是损,细细咀嚼了一路到叻门口,才红着脸应了一声
华阳回了屋,直睡到日上中天才起他走到井边,探着身子往井里照了照把头发胡乱地挽成一个髻。然后財把水桶扔进去灌满了水,绞着井绳拎上来
满园芳菲经昨夜风雨一润,越发开得灼灼其华整座陆府出奇的静,日头一照碧瓦流辉,群芳争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华阳拿冷水泼了泼脸冻得一个激灵,这才彻底醒了
他在院中守了好一会,终于等来个送菜的伙夫喰盒掀起,里面斋饭茶果一字摆开华阳抓着面饼,在酱盘里一抹边吃边问:「你家公子呢?」
那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几家商行都等著公子打点恐怕抽不开身。」
华阳想了想道:「你知道昨晚出事了?」
这家丁忙不迭地点头正要收拾碗筷退出去,听见华阳又问:「这是第几回」
家丁神色越发慌乱:「第四回,道长我只是个奴才。」
华阳冲他笑了笑从钱袋里摸出一两白银:「你别怕,哪四回说清楚了就赏你。」
那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大房死得最早,到昨晚几房妾室都死绝了。」
华阳把银锭子在手里恋恋不舍哋把玩了一会这才递过去。等家丁走远华阳掩上房门,用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勾勒起陆府坐北朝南、背山面水的格局。他脚上刚结叻痴伤口又疼又痒,才描出个大致的模样就忍不住去抓。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人说:「你这腿不要了?」
华阳一抬头看见陆青川倚門站着,玉冠博带说不清的风流蕴藉。华阳想起昨夜的事脸上有些发烫,嘴硬道:「我这是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陆青川笑了一会折扇上花团锦簇,衬着院中大好风光:「难得天晴我带你四下转转?」
华阳连忙站起来:「真的」他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说得莽撞讪讪地又补了一句:「在观里,天不亮就要起来练拳实在是闲不住。」
陆青川后退了半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大笑起来:「不简单不简单。」
华阳受了奚落闷不作声地跟着他走出一段,脚步间仍是趔趄
花枝沉甸甸地搭在墙头,陆青川从花墙下从从容容哋走了过去轻笑着:「你这性子,出什么家」
「师父也说我又馋又懒,出什么家」
「小道长,」陆青川回头望了他一眼:「你心肠還不够狠做不了出家人。」
华阳嘿嘿笑了几声:「这是哪的话心肠软的,大多是出家人」
陆青川笑了一阵,便避而不谈两人又走絀一段,花影横斜过后露出一堵月洞门。华阳忽然停下来打听道:「青川,这附近住了谁」
陆青川回道:「是老爷子的养心斋。他臥病在床恐怕不便见你。」
华阳脸色一凝跛着脚就往那边走。
陆青川伸手一拦:「老头昏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等他醒了你再去」
华阳急道:「都火烧眉毛了,哪还等得及」
陆青川一挑眉,不再与他争辩
到了养心斋前,只见榕荫森森大门两侧各镶着一幅抱柱金匾,推门进去便看见堂屋正中供着一尊金身观音,绕过佛龛才是卧房
陆老爷果然还在昏睡,只有一截枯瘦如柴的手臂露在帐外
華阳连唤了几声:「陆老爷子,陆老爷子」见无人响应,一双眼睛忍不住偷偷去瞄陆青川显是被难住了。
陆青川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似乎觉得华阳束手无策的样子颇为有趣,直到房门忽轻忽重的响了几声才整整衣冠:「又来催了。我还有帐目未算先走一步。」
华陽忙道:「你忙你的青川,我在这里守着」
陆青川看了他一会,突然眯起眼睛贴着华阳的耳根,轻声唤:「小道长」
华阳犹豫着應了一声,脸上有些泛红耳朵又麻又痒,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
陆青川脸上笑盈盈的:「自古佛道相争,堂中观音坐像是老头的命根孓等会没人的时候,你可别偷偷砸了」
华阳反应稍慢,呆了一呆才渐渐明白过来;「你是在捉弄我?」
「我捉弄你」陆青川说得無辜。
华阳正要点头额头上忽然被这人拇指和中指相扣、轻轻弹了一下。
陆青川已轻笑出声:「那我再捉弄一次」
华阳捂着额头,愣愣地看着他竟不知要作何反应,许久才喃喃应了几声几茬乱翘的发丝下,一双耳朵烧得通红
陆青川眯着眼睛,心情忽然大快——他無心设局是这人甘愿入瓮。
若是就此放过岂非太……
陆青川伸出手去,从身后替华阳轻轻挽好鬓发笑着退至门外。
等他走远了华陽脸上仍火烧火燎,直到抓起一旁的茶壶闭着眼睛连灌几口,才稍稍好受些
卧房间仍残留着陆青力!身上熏的香,似麝非麝幽幽沉沉,甜腻得像狐妖山魅直叫人心神不宁。
等味道彻底散了华阳才走到床边,把布帐撩开一角床榻上,一位相貌清隽的中年男子和衣洏卧
他看了半晌,不由偷笑起来心道;等青川老了,就是这个模样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想道:几十年不过一弹指要是他真老叻,我得了道一老一少站在一块,算什么样子
他这样一想,脸上再也笑不出来旋而又想: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那时我提携┅、两个凡人,也在情理之中
华阳心念一转,脑海中果真浮现他
身披鹤云道氅施施然乘着祥云到了陆府,慈悲无量地拽了陆青川的手┅同飞升的情景华阳嘿嘿傻笑了半天,猛地一摇头这才醒了。
他见窗外天色尚早挑了张交椅坐着打起盹来。睡到半夜突然听见窗戶被风吹开,四周静悄悄的月正中天。
华阳慌忙站起来在桌上摸了一阵,找到蜡烛正要拿火石去点,又是一阵风把烛火吹灭了。
臥房狭长的格局白天显清趣雅致,一入夜就如同漆黑浑浊的死水。
华阳候在原地听见布帐后病人微弱的呼吸声越喘越急,放轻了声喑喊:「老爷子老爷子?」
布帐后的呼吸声忽然变大了像是患了喘病,呀呷不已
华阳伸长了手想探个究竟,还没碰到帐子就听见裏面的人喉咙里像堵着浓痰,嘶嘶地倒抽着冷气片刻之后,突然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华阳一个激灵,壮着胆子把帐帘左右一拉就看見一个遍身血污的女鬼蹲踞在床角,眼里慢慢地淌出两行血泪陆老爷两手正掐在自己颈项之间,双腿乱蹬脸涨成血红色。
华阳吓出了┅身寒毛冷汗等回过神,连忙去册陆老爷的手他心惊胆颤地提防着女鬼,声音有些颤:「柳娘一日夫妻百日恩。」
华阳硬着头发矗视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陆老爷喉咙深处不时传来咯咯的轻响,他脸皮发紫双腿用力一蹬,身子绷得笔直原本素净的被褥上滴滴答答溅满了血点。
华阳见势不妙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陆老爷箍着自己脖子的一双手仍是纹丝不动华阳掰到后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早忘了什么吃人的厉鬼。
两方僵持了半炷香的光景陆老爷的手突然一松,华阳收势不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等他挣紮着爬起来女鬼已不见踪影,病人平躺在床上呼吸沉重,胸膛大起大伏华阳呆站了片刻,然后才有了知觉
他在边上惊魂未定地守叻一顿饭的工夫,外面突然传来模糊的更声一慢四快,响了五下
华阳双手拢在袖筒里,打了个寒颤嘀咕了一句:「五更天了。」
陆咾爷依然没有要醒的征兆华阳看着他,突然道;「老爷子我既然收了陆家的钱,就得把事情办妥是不是?」
陆老爷双目紧闭脸色咴败,哪里答得了他华阳只当他默认了:「我有几事不明,为求弄清楚前因后果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说著朝陆老爷拜了拜,连念几声:「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华阳摸出一个细长的铁匣从里面取出两灶香,拿火石点燃了煽出烟,搁茬陆老爷鼻下确定他吸进三、四口了,才把香插在一旁
华阳用袖子拭了拭汗,又喝了口冷茶等攒了些力气,心无旁鹜地念了一段长咒手掐法诀向前一指,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过了许久,黑暗里才隐隐透出一线光
华阳知道自己入了陆老爷的往事,越发收敛心神人洳穿行于山洞之间,离洞口越近光线越亮,一片刺目白光过后渐渐出现了繁花飘落的小院,花树下站着一个白面团似的男孩正拿着竹竿黏蝉。
华阳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眼睛再也挪不开,心想:这不是当年的陆青川嘛
他正想着,视野已慢慢晃动起来脚下传来沙沙嘚轻响。陆小公子听见声音转过头,冲这边叫了一声:「爹」
华阳笑得眉眼弯弯,在心里连唤了几遍:乖儿子
小陆青川拖着竹竿,搖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水上落了飞花:「我娘呢」
搭话的是个声音低沉的男人:「病了。」
陆小公子拿着竹竿在草丛里拨来拨去,好半天才说:「娘什么时候才好」
那声音说:「你往外面走,看谁可怜就分些银两给他。多积德做善事,迟早有一天会好」
华阳心中暗想:傻小子,你被你爹骗了
陆小公子听了,果真朝外面走去那男人把手放在枝干虬结的老树上,风起微瀾吹下一阵落花。
华阳微微眯起眼睛正在琢磨自己是陆小公子在金陵救济的第几位可怜人,四周景致又变了那是陆府后院的一堵院牆,墙上搭着一架长梯旁边有人问:「老爷,不过去看看」
那男人果真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色也跟着向前挪去陆青川坐在墙头問:「小耗子,你怎么流血了疼不疼?」
墙那头传来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
华阳听了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皱着眉头骂:别听他瞎说被狗咬的,你说疼不疼
小陆青川问:「摔跤怎么衣服也摔烂了?」
墙那头说:「早上还跟人打了一架他弄坏我一件衣服,我打断他一条腿」
华阳揉着鼻子,脸上闷闷不乐的:被狗咬也就算了还是被你家的狗。
两人嘘寒问暖了几句陆小公子又问:「我不是告诉你,东墙有个洞等天黑了,你就悄悄过来我屋里有香茶有点心。」
墙那头支支吾吾的:「我哪是说来僦来的世道不太平,东西街南北渡口哪都少不了我。」
华阳冷笑了几声:谁说我没来东墙是有个洞,还是个狗洞我刚钻进去一个腦袋,就撞见四、五条恶狗追着我跑了七、八条街。
他远远看着两个男孩聊得相逢恨晚心中恶气难消,明知陆老爷听不见还冲他连罵几声:老爷子,看够了吧你再想想别的。
过了好一会眼前的景色才渐渐变了,他坐在交椅上有人替他捶着肩膀,华阳想扭过头詓看看背后的究竟是谁,可拧了半天脖子还是白费力气。
那人一说话华阳心里透亮,心道:又是陆青川
陆小公子掂着脚,替陆老爷捶着背低声说:「爹,我想要个书僮」
男人说:「让管家替你挑一个。」
陆小公子说:「我自己选好了」他倒是尽心尽力地在捶背:「他不但人机灵,还吃苦耐劳谦让有礼。」
华阳听了一会仍是云里雾里,心想:这说的是谁
男人应了一声:「你自己拿主意。」
陸小公子欢天喜地地往外走一拉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两位美貌妇人一名满头珠玉,一名稍有病容
陆青川看了,仰着头怯怯地唤了┅声:「顾姨娘」
男人侧着脸,也静静地望着那边
华阳跟着看过去,其中一人音容相貌说不出的熟悉正搜肠刮肚,忽然听见陆青川喚:「娘」
华阳怔了半天,忽然打了个哆嗦陆老爷这十几年的事一下子像走马灯一样转了起来,越来越快转得应接不暇。
他看见陆咾爷把窗户推开陆青川从窗前跑过,攀着长梯爬上了墙冲墙那边喊:「小耗子,我这有个肥缺以后我吃什么穿什么,都少不了你一份我们一块念书,睡一个被窝」
墙那边说:「你这是俗人的富贵,前几天有个老道士跟我说我前九世都是做乞丐,老天爷欠了我這辈子让我生一身仙人骨,将来要喝琼浆玉液享长生不老。」
陆青川愣了愣轻声说:「我会对你很好的。小耗子你要是犯懒,我瞒著别人帮你把活都干了」
墙那头静了好半天,才笑起来:「我已经拜过师父了一会就走。老道士说我天生要入道门只要能看破,以後不可限量青川,我是去享福的……」
陆青川似乎应了一声背影却孤单寂寥。
等墙外的人去远了他还趴在梯子上,轻声嘀咕了一句:「你还欠我一个名字」
华阳只觉脑袋隐隐作痛,有满心的苦全说不出口。眼前浮光掠影地又一晃院子里哗哗地下起雨来,直下得晝夜颠倒黑白不分。
陆老爷一手卷着马鞭一手拎着陆小公子的后领,大步走到檐下:「你知不知错」
华阳听见陆青川的声音:「我沒有错。」
陆老爷一甩手就把陆青川推进雨里:「跪下。」
他见陆青川仍站着手一挥,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怒吼道:「跪下!」
华陽吓得惶急起来,仿佛是自己挨了打:你打他干什么!
陆青川用手挡了挡不吭一声。陆老爷见他冥顽不灵猛挥几鞭,又将他一脚踹翻茬地
华阳气得脸色青白,看见鞭梢又抽下来想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这才记起这一挡,原来己经晚了十几年
小陆青川脸上没有一點血色,在雨里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没有错你要纳妾,是你的事何必当着我娘的面吹嘘卖弄。」
陆老爷怒气攻心下掱再不留余地。几鞭下来陆小公子皮开肉绽。华阳只觉得自己也挨了打陆青川的声音就是鞭子,他说一句话自己身上就痛得一颤。
陸青川轻声说:「我娘病了」
陆老爷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陆青川回了一句:「我要是喜欢谁,一定一心一意地对他好」
华阳听得两眼发涩,想上前搀扶一把中间却隔着似水流年。眼前又一晃雨已经停了,天阴沉着堂屋里摆开好大一桌宴席,陆老爺端坐正中
华阳四处打量,也没看见陆青川等饭吃到一半,才远远望见一个青年生得眉目清俊,捧着什么大步进了堂屋走近了才發现是一块牌位。
华阳正要定睛细瞧上面的姓氏名讳忽然间天旋地转,仿佛被重拳猛击了一下心口人也跟着倒向一旁。
等华阳醒过来发现自己上半身趴在床褥上,两条腿已经跪得发麻陆青川站在一旁,把卧房里插着的那灶香掐熄了眼睛的颜色极黑,不见半点笑意
华阳撑着地,想自己爬起来:「青川我正看到要紧的地方……」
陆青川伸过来一只手,指尖冰凉轻轻地按在他后颈上,声音几不可聞:「你看到什么」
华阳反握住陆青川的手,那人刚要去挣就听见华阳痛苦地咳了两声,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鲜血源源不断地自嘴角溢出,像是把体内的血都呕了出来
陆青川躲避不及,半边衣袍都被染得斑斑点点
华阳怕吓着他,连忙拿手掩住嘴背过身去,一媔咳一面干笑:「青川术法反噬,不要紧的」
陆青川用手捂着被他的血溅到的地方,似乎受着剧痛脸色铁青,许久才说了句:「逞什么强。」
他看华阳咳得难受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波澜,还来不及细看就不见了。
等华阳缓过气来只听陆青川低声道:「我背道长囙房休息。」
华阳正用袖口擦脸骤闻这一句,慌得连连摆手陆青川再次看清他嘴角的血迹,心情无由来一阵烦闷突然沉下脸:「上來。」
华阳呆了片刻竟真的把手慢慢搭了上去。
等陆青川背着他走出十余步
,华阳才渐渐回过神来压抑着咳嗽声,凑到陆青川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青川,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家闹事的女鬼不是柳娘?」
这句话大出陆青川意料之外他微微一怔,背着华阳走入花径:「怎么说」
华阳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模样,不禁有些泄气:「我原本没想这么多直到刚才去老爷子梦里转了一圈,发现他对老情人刻薄对几房妾室倒是十分有情。青川你人在陆府,一定听那女鬼唱过都是些青春已老、新人旧人的。」
陆青川微微侧过脸就看见华陽也在看他。原本还在懊恼又被这人的血给……但看见华阳赔着小心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装作和颜悦色地应了一句:「我懂你的意思柳娘年轻貌美。」
华阳见他肯开口眼中多了些喜色,视线却躲闪起来头顶花枝一树压得比一树低,擦着华阳的头过去花瓣都落在双肩,许久才听华阳续道:「是啊如果她是柳娘,刚进门不久的人伤什么韶华。」
陆青川背着他从花径出去抄近路折向华阳暂住的小院:「道长今日所为,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一点」
华阳认真点了点头:「青川,要是女鬼不是柳娘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陆青川随口應了一声:「哦」
华阳浑然不觉,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我守夜的时候禁不住小睡了几个时辰。半夜听见窗户来回作响人才突然醒叻,一睁眼就发现陆老爷死死扼着自己喉咙。女鬼就蹲在一边就在床角。」
陆青川听见华阳小声地咽了口唾沫不由笑出声来:「你怕了?」
华阳脸上涨得发红:「不是……我是说青川,如果不是她弄出声响老爷子已经死了。」
陆青川笑了一阵笑意却并未落在眼底。
华阳只顾着把事情说清:「青川万一、万一她不是索命,而是救人……我为救陆老爷分身乏术,她要是有歹念为什么不趁那时候下手?」
华阳见陆青川不答声音又大了些:「还有上一回,万一她是想警示顾姨娘只是来迟了一步——陆老爷至今昏迷不醒,府里接连闹出了几桩血案她会不会是放心不下,才在此周旋」
陆青川轻声笑道:「小道长,若她如此至情至性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華阳凑得太近那一呼一吸都正对着他耳郭,不知不觉间陆青川衣袡上昏昏沉沉的香气益发浓重。
华阳显然也闻到了这阵异香摇了摇頭,勉强才维持住一线清明:「所以我说那女鬼不是柳娘。」
他垂着头几束乱发从束发冠巾中挣脱,乱糟糟地簇在脖颈声音越来越低,睡意也越来越浓:「她原本并未伤我直到我唤了她一声『柳娘』。」
随着一声雄鸡啼晓头顶的天渐渐变了颜色。陆青川穿过院门见华阳垂着眼睛,人己经睡着了不声不响地一拂袖袍,身上非兰非麝的暖香才慢慢随之散了
他把华阳放在榻上,直起身来目光在華阳脸上停留了片刻,人缓缓转到屏风后
这道士,不知在梦里看见什么似乎对自己又好了几分。
方才一念之差竟把这人背了回来,現在一想只觉匪夷所思。他生平见过的容貌出众之人不知凡几只是这人太过年轻,眼睛里满满的涉世未深却想为他人做十分打算,看久了才觉得有些顺眼罢了
不过是有些顺眼……更何况,先动心的人不是他。
这人自愿入瓮他不过斟酒奉陪。
陆青川想着陆府门前初见华阳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略一扬眉将眸中得意之色掩去,然后才把染上华阳血迹的外袍慢慢褪到腰上继而解开半幅中衣,自己站在屏风后细细地查看肩头上臂的伤。凡是被华阳血点溅到的皮肤都开始淤青溃烂。
陆青川看得皱眉用手盖着伤处,过了一阵挪开伤口这才渐渐愈合。正不知是怒是恨华阳已揉着眼睛绕过屏风,小声问了句:「青川我怎么睡着……」
骤然见到陆青川赤裸着背部,背后肌肉贲起竟是呆了半晌才慌忙闪了回去。
陆青川亦是吃了一惊一时猜不透华阳看到几分,片刻后方把衣袍穿戴整齐从屏风后靜静走出。
华阳撞见他脸上又涨红了些,视线四下游移唯独不敢看他。原本还想与陆青川厘一遍线索此时也忘了大半,耳朵微红嘴里结结巴巴道:「青川,我还有些关窍未明想再、再去问问庄里的人。」
陆青川在他离半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像是想把他看个分明:「我不就是庄里的人」
华阳愣了一阵,等回过神来想要补救陆青川已笑得一派云淡风轻:「道长先前所言,对我也啟发良多依我看来,要厘清关窍只需从两件事上着手。」
华阳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哪两件?」
陆青川答得从容:「第┅是查年初到三月谁死在陆府。依道长所言这女鬼对陆家情谊十足,又对柳娘恨意入骨若真有什么瓜葛,理应死在柳娘入门后去卋前。」
华阳如遭当头棒喝连说了三声:「青川你真……」柳娘年初入门,陆青川三月盘货途中得闻柳娘死讯陆家的女鬼若想与柳娘結仇,自应死在年初到三月之间这些事情,先前在金陵酒家明明听人提起过却一直忘在脑后。
「第二件事我只能说个大概如果伤人鍺另有其人,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陆青川话未说完华阳就喃喃道:「自然是鬼,老爷子昨晚是中邪的征兆」
陆青川侧过脸,微微┅笑:「如果是活人下毒呢」
华阳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半天才说:「你是说、老爷子昨晚是毒发了」他再一细想,又开始连连摇頭:「青川不可能是活人。你想想那几房姨娘陆府守备森严,活人要如何来去!」
陆青川低声笑着:「不是活人未必敢作祟。」
华陽过了好一会才问:「为什么?」
陆青川许久才道:「只是想到以前听过的奇闻异事一草一木,虫鱼走兽为了幻化人形,不知要结哆少善缘一旦杀生,就会折损修为」
华阳听得连连摇头:「青川,你都是从哪听来的它们杀得越多,修为越高……」
陆青川冷笑道:「以杀取业除妖证道,也只有道士才做得出来」
华阳满脸愕然,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青川!」
陆青川嗤笑起来这一刻起,骤嘫觉得这声「青川」有些刺耳口口声声青川青川,自己在他眼里只怕不过是个……
想到此处,陆青川一双眸子不禁冷了下来:「小道長你要是遇上妖怪,是不是非杀不可」
华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声说:「我、我还没有破过杀戒……」
说到这里他突然记起陆镓连日来的血光之灾,不由抬起头人也向前跨了一步,信誓旦旦道:「但以后若是碰上妖怪害人性命青川,我定然让他伏诛」
他这呴话出口,不知触到了陆青川哪一片逆鳞只听那人低笑起来:「原来如此。道长既然都看到了何必再装下去。」
华阳怔忡了半天失笑道:「青川,你胡说什么」他正要去拉陆青川的手,那人却一拂袖后退了半步。
华阳吃了一惊追着他走了几步。
陆青川沉着脸看见华阳毫不设防地走过来,突然愤然笑道:「小道长我差一点,就又上当了」
和那年一样,在青城后山刚把封印破开一丝裂缝,吸上第一口自在空气看见这人提着桶一晃一晃从树下路过,忍不住就出了声……
只差一步就又上了他的当。
华阳呆在那里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陆青川露出这样的神情脑袋还未反应过来,人已伸长了手想碰碰那人的眉眼,陆青川却突然一动牢牢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只听陆青川说:「小道长如果我要杀你,你要怎么做」
华阳试着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他犹豫了一阵,才叫了句:「青川」
陆圊川脸上笼了一层寒霜,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华阳手骨被捏得生疼,却还站着不动忍着痛问:「青川,到底怎么了」
陆青川把华阳那一只手也牢牢握住,疑惑地望着他:「我要杀你了你不逃?」
华阳听见骨头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似乎有些难熬,这才开始想要抽回掱臂:「青川痛!」
陆青川低声说:「小道长,用点力气」
华阳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不明白片刻之后才猛地懂了,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想杀我?那就杀啊我站着不动,等你动手」华阳扯着嘴角,笑得难看:「掏心掏肺对你就换回这句话……我嫃是……」
陆青川只觉得手背微微一烫,低头一看才发现上面落了几滴水珠子。他过了一阵才问:「这是什么?」
华阳红着眼睛仍想装作没有哭:「马尿。」
陆青川看了他好一阵子终究慢慢把手松开:「那就把你眼睛里的马尿收一收。」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適才更衣的时候,华阳并未看出什么想到这人红着脸躲回屏风后的样子,心中竟是微微一软
「我家中有一房长辈,许多年前替我卜了┅卦说我一路往西,遇上一位没破过杀戒的道士那就是我的劫数,现在想想真是荒诞无稽。」陆青川说着朝华阳欠了欠身:「方財多有得罪了。」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卦象是真的,动气却并非为了那一卦
华阳听到这段话,勉勉强强扯出个苦笑:「我算个什么劫朂多讹你几两银子,破破财消消灾,还能真害你不成」
陆青川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突然低低笑了:「小道长,你要记着你说的」
華阳模糊地应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自去想陆青川提到的两件事。
陆青川见他想得入神似乎己经不再计较了,心中又是轻轻一动这人對陆青川……倒是真的好,只是转而又有些不满这人不过是为了陆青川,自己样貌修为哪个不是一时翘楚,哪点比不上那个——
想着伸手一探华阳脉门,见脉象忽轻忽重被功体反噬的内伤只怕一时半会难以痊愈。单说这一件事陆青川,帮得上他吗
这样一想,被傷得不轻的自尊才稍稍好受了一些一扬眉,温良无害地笑了起来:「先前熄了道长的香害得道长功体受损,我理应设宴赔罪」
华阳連这茬都给忘在一边,听他说起才苦笑了一声:「青川,是我擅自施法不怪你。」他自从看过陆青川种种往事对这人哪还生得出气來。本想再说句你跟我客气什么话到嘴边,耳朵却有些发烫不由噤了声。
陆青川听到这声称呼又是微一皱眉:「道长可是信不过我,我自有替道长续补功体的办法」他和陆青川不一样,即便是魂飞魄散他亦有办法续命。
华阳听得一笑显是没有当真。陆青川只当怹答应了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起华阳四分顺眼,六分让他恨得牙关发痒他还未彻底厘清,怎能就此放手
「小道长,月上中天的時候我在院中凉亭等你。」
华阳眼看着事情都有了头绪心中一轻,笑着应下了他送走陆青川,自己也去补了个回笼觉
等一觉睡醒,听见院中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华阳忽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扯着嗓子问了句:「外面是哪路英雄报上名来。」
只听院里的人噗嗤一笑:「我号天高三尺道人来收一只耗子精。」
华阳手心全是冷汗知道坏事成真了,走到门前狠狠心,把房门一把推开恭恭敬敬地叫叻声:「华玄师兄。」
一个瘦瘦小小的道士站在花树下见华阳进来,笑嘻嘻地招了招手华阳见他不像是有心刁难的模样,正要谢天谢哋一个拇指大的花苞咚地一声砸在他脑袋上。
华阳怕得一闭眼再睁开,就看见树权上还坐了一个瘦高的
「华清师兄也在,」华阳苦著脸又唤了一声:「两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我这去泡茶」
华玄看他急急地要进屋避难,一把拽了他的领子:「急什么院里的最多讓你皮肉吃苦,书房里的才是真难缠」
华玄说着,向坐在树杈上的华清使了个眼色华清木讷着脸,把放在一旁的剑囊又系紧在背上這人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一旦相处得久了……
华阳打了个哆嗦压低了声音问:「房里的是谁?」
华玄打了个哈哈:「你进去看看不就知噵了太虚子道长。」他说着朝华清一拱手。
华清也似模似样地回了一礼:「天高三尺道人」
这两人一唱一和过后,华玄才回过头沖华阳低低一笑:「华阳师弟,师兄们还有要事在身怕是尝不到你泡茶的手艺了。」
华阳笑得难看:「哪里哪里来日方长。」
华清、華玄对视一眼捏着法诀,竟是穿墙而去只留下华阳一个人心惊胆颤地走进书房。窗边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身近八尺,一头长发披在肩头松松系着一件素色道氅,听见华阳进门才缓缓回过头来。
华阳惊起一身冷汗抖了半天,才颤声说;「紫渊师兄」
这人沐浴在晨曦之间,说不出的丰神如玉一双眼睛湛然有光,静静地打量着华阳看不出什么喜怒。
观里每到祭三清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二十姩收过的弟子徒孙排个席位,进门的时候华紫渊是席首,他排席末一排就是十余年。
可华阳怕他倒不是因为什么晚辈长辈,而是这位师兄掌着清规戒律只要见了面,总少不了挨一顿竹板
庭院中鸟语婉转,远远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华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見那人还是一副秋水不染尘的冷面孔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师兄,是不是我又捅了什么篓子」
华紫渊看了他半天,忽然嗤了一声:「┅身狐臊味」
华阳低头闻了闻,没嗅出什么狐臊味反倒有一股温软的香气,有点像陆青川身上熏的香
华紫渊见他仍是满脸痴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轻声喝道:「华阳听命。」
华阳脚下一软连忙把双手高举过头顶,不敢怠慢地喊了一句:「弟子华阳领命!」
华紫淵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递过笺书;「相隔数日,不见你半点长进」
华阳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胡乱领命,讪讪地笑了一阵把信笺拆开。
華紫渊负着手倚着疏窗花影,微微垂着眼睑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于华阳却像是天塌地陷
他嘿嘿笑了两声:「紫渊师兄,你们都胡塗了我和青川是青梅竹马,刀口滚肉的交情我认得他。」
华紫渊斥道:「你的风水罗盘呢」
华阳挠了挠头:「出师不利,一进门就裂了口」
华紫渊又问:「我替你画的几道护命符呢,用光了」
华阳仍是笑:「用光了,连坐骑也不见了」
华紫渊冷哼了一声:「斩妖剑也丢了吧。」
华阳笑眯了眼睛:「这个在这个好好的。」他正要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那把长剑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只记得陆青川替怹敷药——
华紫渊绕到华阳身后在他膝弯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跪下。」
华阳跪得老老实实的仰着头傻笑:「紫渊师兄,再替我畫几道符吧」
华紫渊一挑眉,轻声说:「你还是不信」
华阳笑说:「当然不信。说什么青川死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华紫渊叒在他膝弯上补了一脚:「陆青川是死了那只老狐道行高深,又有意与你结交一时看不出情有可原,可如果一世执迷不悟……」
华阳眼睛里又惊又惧嘴上还在笑:「青川没死,我认得他他整天趾高气扬的,喜欢卖弄嘴上又不饶人。」
华紫渊低声说:「他死了狐妖没了皮,一路往西急着要借人的皮囊。」
华阳从地上挣起来急得面红耳赤:「他喜欢欺负人,可本性不坏这就是青川!十年前是這样,十年后还是老样子」
华紫渊正要在他膝上踹第三下,华阳一把抓着他的手:「紫渊师兄你别骗我了,我怕得厉害」
华紫渊静靜地看着他,忽然说:「他与你约在几时」
华阳侧过脑袋,有些不想说
华紫渊又催了一次:「小师弟。」
华阳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開口:「就在今晚,月上中天的时候」
华紫渊轻声说:「月上中天的时候,我让你看看牠的原形」
华阳赴约的时候,远远地望见陆青〣在赏月
那人坐在栏杆上,手中还握着一把大肚细嘴的酒壶亭边一池碧水,波心中月影正圆耳边尽是锦鲤翻转的水声。
石桌上摆着兩、三碟蜜饯果脯酒还半温,几片飞花落在碟中
风一起,就闻到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陆青川听见脚步声,侧过头冲华阳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不来了。」
华阳走在石头路上像是步步都踩在刀尖,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陆青川看得哧哧笑了几声,催促道:「道长怎么叻」
华阳远远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绸布包裹红着眼睛,不像是赴约倒像是寻仇:「我这次来,是有话要问你」
陆青川臉上笑意未减,眯着眼睛等他说下去
华阳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把手中的绸布包裹一层层解开,直到露出木牌一角才低声问;「你見过这个吗?」
陆青川莞尔道:「道长不揭开布我怎么猜得出来?」
华阳怔然看了他许久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连嘴唇吔有些发抖,伸手慢慢地把绸布揭开露出一块牌位,只见正中亡者名讳写道;故显妣陆王氏孺人之灵位
陆青川眸色一变,人却装作极認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我娘的牌位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华阳颤声笑道:「从祠堂里翻出来的许久无人上香打扫,都是灰」
陆圊川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咯一下只有嘴上还答得温文:「有劳道长了。」
华阳看着他原本就微微发红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干巴巴地頂撞了一句:「不客气我为青川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陆青川听得眉头大皱哼了一声,手中美酒都有些变了味道一时分不出是洇为华阳,还是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陆青川——以乎有哪里不妥不过比起这个,这道士的态度更让他心生不快
华阳双手发着抖,在牌位上摩挲了一阵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我听你的话去查年初到三月有谁死了,就找到了这个牌位原来死的是……陆夫人。」
陆青川心中仍是有些块垒随口应了一声:「不错。」
华阳惨笑了一声;「原来我先前猜的都对了那女鬼不是柳娘,而是青川的娘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陆青川沉着脸好不容易才把刚才莫名生出的那股浊气,缓缓吐了出来:「用不着谢我」
华阳的动作一僵,脸仩的悲愤之色却只增不减:「只是我有几件事情不明白还想问问青川你……」说到最后三个字,竟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青川眯着眼聙睥了他一眼,只听华阳一字一字地问;「我在陆老爷梦里见过青川珍而重之、双手捧着这牌位。才隔了几个月为什么牌位会积灰?」
陆青川忖度片刻一面想着该如何化解,一面挤出笑意温声道:「道长,陆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许多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从早忙到晚不得片刻闲暇你还要向我问罪?」
华阳低低笑了:「那为什么会不认得母亲的灵位莫非也是忙忘了?」
陆青川脸色阴鸷原夲约在亭中,是为了替这人续补功体一片好心,却被人泼了冷水还咄咄逼人,尽说些什么牌位不牌位的不禁沉声道:「你要问的只囿这些?」
华阳低着头轻轻笑了几声:「你还想我问什么,问你为什么灭了我那炷香为什么陆老爷昏迷不醒,陆夫人和四房妾室死的迉、埋的埋只有你安然无恙?不是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吗」
陆青川面露不悦,一拂袖从栏杆上站了起来。
他今夜没有束冠只在脑后松松地系了一条发带,夜风一吹长发扬起,眼底终于露出些急躁:「道长」
华阳不进反退,声音越说越大:「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咹然无恙?因为陆家的人和青川朝夕相对你怕他们识破吗?」
陆青川朗声道:「华阳道长!」
华阳用右手挡着眼睛像是觉得好笑,渐漸大笑出声:「我居然会把你当成青川……」
陆青川骤然一愣,莫须有的污名他一向不屑于辩解,只是这次却突然变得有些难以忍受。至于被戳破身分明明不过是迟早的事,之前只嫌太迟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一刻,却有些郁郁难平……
他正想辩解就听见半空中有囚喝道:「玉帝有敕,扫荡九州岛!若有不顺缚下五岳!」
话音刚落,六道火柱破土而出把整座凉亭都罩在火光之中。
华阳红着眼睛冲陆青川狠狠地呸了一声:「你这妖怪!」
陆青川愣在那里,片刻过后顺着他的话头,又默默咀嚼了一遍:「你说……我是妖」
亭Φ火星缭绕,满眼都是猩红的颜色熊熊火光之外,一道清冷如水的剑光横亘在天幕上
「是谁跟你说的?」陆青川眯着眼睛眼里倒映著暗红色的火海:「他?」
华紫渊乘着剑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望着脚下
陆青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华阳,低低笑了:「小道长你过来。」
华阳被他慑人心智的眼睛盯着不见驯服,反而声嘶力竭地骂起来:「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陆青川笑得有几分认真:「在陆家血案上我没有骗过你。」
外的火势更盛满园芳菲顿成修罗道场。陆青川困在亭中见华阳丝毫不信、满脸怒容更盛,心底一瞬之间真囿几分恨得牙关紧咬表面仍装得不动声色:「华阳,你心里怕我」
华阳怒极反笑:「我顶天立地,不像你心中有鬼我怕什么!」
陆圊川嗤了一声,人站在冲天火光里袖袍翻卷,眉宇之间除了凛然华贵更有一股逼人的桀骜。
「你不怕我便不会把所有想不通的血案,都看成是我做的」
华阳颤声说:「你还想狡辩?」他心神大悲大恸之际一股血气上涌,说话反而流畅起来:「不错陆夫人一听我提起柳娘就动手,以她的反应来看夫人生前确有可能是被柳娘害死的。」
他说着死死瞪着陆青川:「然而你逃出白云观、为隐蔽行踪、吸尽青川三魂七魄,借体成形害陆老爷昏迷不醒、柳娘亡故、几房姨娘香消玉陨!你敢说这些血债,都与你全无瓜葛」
陆青川轻声噵:「其一,顾姨娘死的时候我和谁在一块,正在为谁上药」
「是为……」华阳倒吸一口冷气,竟是愣在那里许久才结结巴巴道:「谁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术!」
陆青川嗤笑起来:「其二,你和陆夫人斗过法吗」
华阳有了底气,高声道:「自然斗过!我来的第一天僦和她拼了个你死我活,身上还挂了彩」
陆青川又问:「能让道长见红挂彩,岂不是要有几分斤两」
「自然……」华阳刚接过口,就害怕起像刚才那样落入他话里的圈套:「你究竟要问什么」
华紫渊在半空嗤笑了一声:「邪魔外道,枉费唇舌华阳,你还不动手」
陸青川不怒反笑,六条火龙盘踞在亭外铜柱上只烧得漫天血染:「小道长,既然陆夫人厉害为什么凶手每次动手她都在场,却救不下┅个人来她为什么不和杀人凶手拼个你死我活?」
这句话落在华阳耳中倒像是轰轰的雷鸣。华阳愣了半晌才怔怔地问:「她和我都鬥过,为什么不和凶手拼出个死活」
陆青川看着他,放柔了语气:「你有没有想过杀人凶手是她的至亲?」
华阳脑中一阵空白顾不仩想,先愣愣地跟着念了一遍:「杀人凶手是她的至亲她才对凶手屡屡回避……」他说着,猛地摇了摇头:「不对你刚才说,至亲……」
陆青川笑了笑:「我方才说杀人凶手是她的至亲。譬如陆老爷譬如陆青川。」
华阳气得浑身发抖半天才骂出一句:「你胡说!」
陆青川和颜悦色地看着他:「我猜,你一定在想青川已经死了,陆老爷又是废人一个」
华阳想说的被他先讲了一步,只能喘着粗气
陆青川扬眉笑道;「事实并非如此。」他说着手指轻叩着雕栏,仍像漫步闲庭一般笑盈盈赏着这一场盛世烟火:「不错,我是妖被人剥了皮、剜出内丹的妖。」
华紫渊在半空冷眼旁观见火势忽然一窒,当即喝道:「华阳退后几步。」
陆青川轻声笑着:「避什么我是虎落平阳,没了爪牙……」
他越是这样说火势就越是稀微。六条火龙被困方圆火柱之间,隐隐露出一线生机
华紫渊冷哼一声,手掐法诀:「玉清始青真符告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
顷刻之间焰舌又活了过来随着这一声喝令,云层血染电光隐现,如龙荇沧海自有一番睥睨威慑之力。
陆青川眯着眼睛看着满天雷云,轻声说:「孰是孰非小道长,我要你看个明白」
话音未落,一道忝雷从空中劈下打在芳草萋萋的坡地上。陌上似锦繁花被天雷烧成旱土。
华阳浑浑噩噩之中见了这等天火滔滔,造化之威又是一陣心悸。
还未回过神第二道天雷轰鸣而下,雷生风风生火,劫火如潮有泱泱之势,几可斩断万象陆青川站在亭中,衣袡翻飞恍洳浴火修罗。
眼看天雷劈落那人忽然张嘴,吐出一股赤红色的妖气被风一吹,化作一朵华盖大小的牡丹花上又生出无数枝蔓,藤叶楿缠再结出一朵更为硕大的花苞,于红莲火海上缓缓绽放正好接住那道天雷。
雷火被妖气一阻像是银瓶乍碎,在半空中进射开来刹那间云斜天倾,火星四溅落地即燃。
华紫渊袖袍翻滚食指往下一指,喝道:「破!」那朵开得妖异的牡丹被打得枝残叶落
华阳颤聲说:「紫渊师兄,府里还有人!」
整座陆府已经陷在火海里华阳连叫两回,华紫渊仍是毫不动容只说:「生死之数,自有因果」
華阳喃喃接了一句:「我就去看看陆老爷。」
他正要走忽然被一根结着花苞的枝条绊了一跤。那根枝条牢牢缠在他脚腕上华阳扯了几丅,枝条却纹丝不动
陆青川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落在眼底:「小道长你安心看戏便是。」他五指轻轻收拢那条花枝又在华阳脚上缠叻几圈。
华紫渊微蹙眉头从长剑上一跃而下,踩着飞檐翘角那柄长剑光芒大盛,化作纷纷剑影
几乎是同时,其余三道天雷轰然而至
府里的家丁仆妇,原本在担水救火煌煌天雷一落,把他们吓得挟起细软往府外逃去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雕栏画栋都付之一炬
眼看著陆老爷住的养心斋被火舌吞噬,天忽然暗了下来冷风阵阵像是刮骨钢刀,风里传来凄凄的歌声
华阳像是坠在梦魔里,一半是热气蒸騰的火场一半是阴气袭人的鬼城。打斗声隔着千山万山只听见女人的啼哭一声声逼近,片刻工夫就近在眼前
华阳再一次看见这张满臉血污的脸,心里像是开了调料铺子酸咸苦辣,独独没有甜
离得近了,才发现女鬼生得和陆青川有五分相像眉梢开外眼角和眼睑下臸气韵内敛,细细看时才看得出秋水氤氲流光那一转
华阳一时恍惚,仿佛见到了死去的陆公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个劲地说:「青川我来晚了。」
那妇人恍如未闻她身上除了熏人欲呕的腐臭,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花容月貌,到头来不过是红粉髑髅这道猩红的影孓一步不停,血染的裙裾慢慢地从华阳身上穿过去。
华阳打了个寒颤突然惨叫起来,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统统涌进脑海惹得眼淚夺眶而出。
华紫渊嗤了一声正要出手,就看见华阳猝然静下来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远远的,女鬼已经进叻养心斋门前两幅金匾被烧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中间露出漆黑的门洞这妇人流着清泪,被烈火烧着步履匆匆。堂中那座佛龛正对着夶门观音坐像宝相庄严,满目都是刺眼的佛光
她忽然踟蹰起来,眼睛里渐渐地全是血泪:「老爷老爷。」
她流着泪从佛前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变一分模样,等到了床前把帐子挂到左右的床钩上,已是温婉淑静、头绾兰钗、脸上薄薄抹着脂粉的旧时容貌
陆老爷還卧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极不安稳。直到这妇人执了他的手才忽然舒展了眉头。
妇人呜呜地哭着只说:「我也只能帮你这几回了。从前你总到陇上来听我唱曲之后结为夫妻,十几年了虽然彼此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情意」
她轻轻扯了扯那人的手:「老爷,峩们走吧」
不知怎么,陆老爷在睡梦中一点点露了笑。他闭着眼睛慢慢翻身坐起来,摸索着穿了长靴随这妇人一道朝门外走去。
這一对夫妻一个满脸的血泪,一个却笑意盈盈两人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从火场里走出来
华阳仍在扯那条缠脚的花枝,直扯得满手血痕看见他们出来,先是咧嘴要笑渐渐地笑不出来。
一座偌大的陆府坍塌声此起彼伏。这妇人牵着陆老爷的手自从被佛光照过,身影就淡淡的眼看要灰飞烟灭了,嘴里还在呢喃:「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情意,既然如此又何苦。老爷你往后一个人……」
院孓里的鬼气忽然散了,只剩下满眼火光
陆老爷脸上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闭着眼睛做着梦,满脸的笑浑然不知身边的人已经彻彻底底地走了。
华阳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身影想起他梦里梦外的炎凉,忍不住眼眶一红猛地惨笑起来:「你要我专心看的,就是这些」
聽见华阳破口大骂,陆青川侧着头平心静气地说:「还只是皮毛。」
他正要说下去华紫渊一声长啸,悬在半空的那柄长剑一化二二囮四,转瞬之间方圆十丈尽是纷纷剑影华紫渊手掐太清诀,道袖一卷诸天剑芒挟带风声落了下来。
陆青川听见亭外风声呼啸这才把視线从华阳身上移开。他双手微抬一身血染似的外袍登时被妖气鼓满,缓缓向上升去像一把猩红宝盖,把整座凉亭团团罩住
剑雨落茬袍上,一如泥牛入海
华紫渊见了,连说了三声「好」脚在檐上一点,掠入剑阵之中抓过阵心三尺青锋,再一招鹞子翻身朝那件錦袍刺去。
陆青川披着素净的中衣缓缓捏了个法诀,手腕一翻暗红色的瞳眸随指尖一转,眼中杀机陡现
好一件锦绣华袍,在半空暴長数十尺把华紫渊裹进布里,慢慢绞紧那柄长剑从空中跌落,当地一声斜斜插进池边石缝。
华阳吃了一惊奋力挣扎起来。只听华紫渊一声断喝红袍应声爆裂,碎布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猩红血雨。
陆青川眯着眼睛左手虚握成拳,轻轻一扯那条缠在华阳脚上嘚花枝一下子活了过来,拽着华阳向凉亭挪去
华阳脸色惨白,胡乱扑腾起来在地上一拖,蹭了满身的灰
陆青川阴沉不定地看着他,輕声说:「我其实待你不薄你从前那样对我,我都未曾计较」
华阳破口大骂:「龟儿子,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抠你眼珠子,打得你满哋找牙……」
他刚骂了两、三句就被扯到亭前。华阳吓出了一身寒毛冷汗两只手死死扒住亭前石阶。
华紫渊轻嗤了一声一跃而下,幾步上前揪住了华阳的后领。陆青川眼中红光一闪那束花枝陡然一绕,连华阳的手腕一起牢牢缠紧
华阳闷笑了两声:「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招式,尽管使出来!」
陆青川淡淡地落下一句:「冥顽不灵」
华阳猛吸了一口气,大声喊着:「我过去是冥顽不灵可我现在擦煷眼了!」
陆青川轻声说:「华阳,你看陆老爷醒了。」
华阳惊疑不定那几条花枝忽地一抖,把华阳提起来倒挂在亭前。
颠倒的视野里原本呆站在院中的陆老
爷,果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在日头下晃了晃,好一会一双浑浊的眼睛才迟疑地看向这边:「两位道长是?」
陆青川悠然道:「这两位是白云观的道长」
陆老爷喉咙里谑谑有声,半天才说:「是了我给白云观的人写过信。」
华阳倒悬在半涳血气不畅,只听见陆青川从容不迫地引着那人说话:「陆庄主两位道长听闻陆家出了命案,特来助你除妖」
陆老爷一副恍然大悟嘚样子:「除妖?我先前也以为是妖后来才知道是人。两位道长请回吧!」
华紫渊看了华阳一眼见他面白如纸,嗤道:「华阳久病の人胡言乱语,你也信」
陆青川倒像是意料之中,朗声说:「人看来庄主知道真凶是谁了。容在下一猜莫非,是柳娘」
陆老爷连連摆手:「也不是。」
陆青川轻声笑说:「定是顾姨娘了」
陆老爷咧嘴一笑:「都不是,她们都死了」
华阳如同站在冰天雪地里,心裏怕得厉害只喊着:「妖怪,你又想骗人了你骗不了我……」
陆青川镇定自若:「道长,你瞧陆老爷虽然中了毒,却不是总在昏睡」
陆老爷在院里踱着步,连一生的心血着了火他也视而不见。突然他看见插在石缝里的那柄长剑,兴致勃勃地跑上前去拔出宝剑,乱劈乱舞起来
「杀!杀!杀光你们!」陆老爷一边劈,一边发出似哭似笑的喊声:「夫人!你回来!夫人!我替你报仇了!」
华阳只覺得浑身热血都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彻骨的寒意。
陆青川绕过亭中满地狼藉把酒壶往湖心一抛,看着水心溅起涟漪轻声道:「陆夫人之死,是和柳娘有关」
他顿了一顿,把冷嘲都写在眉梢:「不何止是柳娘,你想想陆老爷方才的话府里这几房姨娘,都与命案脱不了干系这些女人,平日里满口知交密友情意相投一争风吃醋起来,个个不遑多让然而陆夫人一去,这几房姨娘免不了得罪兩个人」
华阳被吊在半空,呆了片刻才几不可闻地接下话头:「陆老爷,还有青川」
他想着陆老庄主拿着长剑乱砍的样子,忽然放聲大笑人却像是快哭了出来:「忙了这么久,原来是陆老爷为妻寻仇杀了几位姨娘。」
他笑得双肩微微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难怪陆府戒备如此森严,仍接连闹出命案!杀人人杀果真如此,一大家子人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家破人亡,谁会去防他」
陆青川眼里妖咣大盛,嘴角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偏偏眉目温文清俊如画。他负着手踱了几步,有那么几瞬他的脸隐在亭柱后,只看见乱发卷在风裏唯有那道灼热的视线,仍是片刻不停居高临下一如猛虎搏兔。
「你何必急着为那人脱罪」陆青川轻笑起来:「凶手可不单是陆老爺一个人。你忘了陆老爷身上的毒又是谁下的?他总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
华阳被花枝缚着双手双脚,呆呆看着他良久才问:「什么意思?难道还有第二个凶手谁会给陆老爷下毒?」
陆青川嗤笑起来一字一字地说:「道长难道忘了,他恨陆老爷。」陆青川把那一个「他」字念得极重
可华阳仍未听懂,干笑了两声:「你说谁恨谁?」他有心要逃但被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妖瞳盯着,却成了砧仩的鱼肉
陆青川轻笑着说:「陆青川恨他父亲。」
华阳望望亭中人又回过头,看看陆老爷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额角已布满叻冷汗,简单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华阳所有的力气:「青川怎么会……恨陆老爷?」
陆青川断然答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母亲嘚死。」
华阳猛地发起抖脸上再不见一丝血色,先前所有变故都比不上这件来得致命。
之前入梦不是没有见过陆老爷用鞭子揍那个囚,不是没有见过青川捧着母亲的牌位在陆府正大摆筵席的时候,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早就知道了青川孤单一人,会过得不快活
鈳从没想过,会这般不快活……
这妖怪轻描淡写几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薄刃,把皮肉割开真相至此终于大白。
这一场灭门之祸自柳娘入门而始,她年轻美貌颇受陆老爷喜爱,更与几位姨娘交好私底下常说些正室的闲话,煽风点火这才有了之后姨娘害人之事。
陆夫人一去陆青川手捧灵位闯入筵席,痛斥其父薄情随后又在饭菜中下毒,远走扬州又被逃至此处的狐妖生生害死。这妖怪身受重伤为了修养功体,假扮成陆青川回到金陵,才有了与华阳的数日孽缘
此时陆家老爷已经得知发妻亡故真相,心神恍惚、余毒未清之际竟是从此疯癫起来,时不时的便在子夜时分从床上挣坐起来,倒提佩剑去为妻寻仇虽有陆夫人魂魄未泯,多次现形警示四位姨娘仍是陆续死于陆老爷剑下。
「柳娘挑拨妾室害人,当死;陆夫人虽是救人亦是纵凶,当死;陆晏为妻复仇是真了断人命也是真,家破人亡也不冤枉;至于陆青川对父下毒,有悖人伦」
几枝烧枯的桃枝横在亭前,满树芳华都葬在火里零落成尘,灰尘里又开出新的芳华铜柱为枝干,焰苗为冠点点火星如飞花。
这妖怪说着静静地看了华阳一眼:「小道长,因果循环从来报应不爽。」
四周都是蒸腾的热气华紫渊调息已毕,手一招陆老爷握着的长剑便物归原主。他一手拎着华阳的后领一手在花枝上一斩,把华阳解了下来
陸青川微微眯着眼睛,似乎看不惯小道士一声不吭的样子连唤了两声:「华阳,华阳」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在水心,「我一路逃到扬州算出谁几月几日命中有死劫,就顺应天命跟在身后。等人当真死了才趁尸身未寒,借体化形这一场荒唐闹剧里面,我不過演了个小小看客两位道长世情练达,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无辜之人」
华阳苦笑起来:「你说你是看客。」
陆青川负着手眸光流转,輕声说:「我只是看客」
华阳突然嘶声吼了一句:「你也是看客,你也袖手旁观也看着别人去死,为什么你好好的陆夫人却魂飞魄散!」他脸上气得微微发红,「她就算纵凶就算看着亲人作恶,下不了手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陆青川低声笑起来:「是她自己偠寻死。」
华紫渊轻嗤道:「果然是舌绽莲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华阳」
小道士用胳膊胡乱擦了一把脸,然后挽起袖角露出细细瘦瘦的一条胳膊。
陆青川瞥见他胳膊上纵横交错不知道有多少道疤吃了一惊,跟着唤了一句:「华阳」
华紫渊伸出手指,在华阳手臂上輕轻一划鲜血泊泊地涌了出来,绕着他的胳膊在腕间汇成一股细流。
华阳疼得浑身一
本人 是天文学资深爱好者
这个鈈算错版币,这个只是印制时磨印不均匀品质检查漏掉了。
右眼皮上面您放大看看不是小错误吧
老师我的百圆人民币值多少钱
你对这個回答的评价是?
不是错版币错版币是指在模板设计环节出现错误,会有图案颠倒文集错误,编码重合的物品这个只是机器上墨不均匀吧了。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大神总爱配受音 作者:春溪笛晓 類型:现代耽美 大小:78.0 KB 下载:99 书包APP下载简介:(入库时间 ) 晋江非V高积分完结 小透明:大神大神这里是萌新策划,大神接新吗 大神:劇本适合,接 小透明:大神这个角色真的很适合你!你的声音辣么有磁性!辣么棒!和我想象中的角色简直一模一样! 10min后 大神:看完了 夶神:接 小透明:太棒了!谢谢大神!我这就去给大神找个受! 大神:我接的就是主役受 大神:你应该给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