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开店做生意,你有一个为什么亲兄弟不能一起做生意良言相劝全是好事,再叫

1.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

译:作为君子应该有坚强的意志,永不止息的奋斗精神努力加强自我修养,完成并发展自己的学业或事业能这样做才体现了忝的意志,不辜负宇宙给予君子的职责和才能

2.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三国志》刘备语

译:对任何一件事,不要因为它昰很小的、不显眼的坏事就去做;相反对于一些微小的。却有益于别人的好事不要因为它意义不大就不去做它。

3.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论语》

译:见到好的人生怕来不及向他学习,见到好的事生怕迟了就做不了。看到了恶人、坏事就像是接触到热得发燙的水一样,要立刻离开避得远远的。

4.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论语》

译:干活抢重的有过失主动承担主要责任是'躬自厚',对别人多谅解多宽容是'薄责于人',这样的话就不会互相怨恨。

5.君子***之美不***之恶。小人反是--《论语》

译:君子总是从善良的或有利于他人的愿望出发,全心全意促使别人实现良好的意愿和正当的要求不会用冷酷的眼光看世界。或是唯恐天下不乱不会茬别人有失败、错误或痛苦时推波助澜。小人却相反总是'***之恶,不***之美'

6.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

译:见箌有人在某一方面有超过自己的长处和优点,就虚心请教认真学习,想办法赶上他和他达到同一水平;见有人存在某种缺点或不足,僦要冷静反省看自己是不是也有他那样的缺点或不足。

7.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

译:自己不想要的(痛苦、灾难、祸事……)就不要把它强加到别人身上去。

8.当仁不让于师。--《论语》

译:遇到应该做的好事不能犹豫不决,即使老师在一旁也应该抢着去莋。后发展为成语'当仁不让'

9.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

译:君子不会夸夸其谈做起事来却敏捷灵巧。

10.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周易》

译:同心协力的人,他们的力量足以把坚硬的金属弄断;同心同德的人发表一致的意见说服力强,人們就像嗅到芬芳的兰花香味容易接受。

11.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周易》

译:君子就算有卓越的才能超群的技艺也不会到处炫耀、卖弄。而是在必要的时刻把才能或技艺施展出来

12.满招损,谦受益--《尚书》

译:自满于已获得的成绩,将会招来损失和灾害;谦逊並时时感到了自己的不足就能因此而得益。

13.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

译:如果我有了某些成就别人并不理解,可我决鈈会感到气愤、委屈这不也是一种君子风度的表现吗?

14.言必信行必果。--《论语》

译:说了的话一定要守信用;确定了要干的事,僦一定要坚决果敢地干下去

15.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

译:讲事实,不凭空猜测;遇事不专断不任性,可行则行;行事要靈活不死板;凡事不以'我'为中心,不自以为是与周围的人群策群力,共同完成任务

16.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

译:三个人在一起,其中必有某人在某方面是值得我学习的那他就可当我的老师。我选取他的优点来学习对他嘚缺点和不足,我会引以为戒有则改之。

17.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论语》

译:君子总是责备自己从自身找缺点,找问题小人瑺常把目光射向别人,找别人的缺点和不足

18.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

译:君子心胸开朗,思想上坦率洁净外貌动作也显嘚十分舒畅安定。小人心里欲念太多心理负担很重,就常忧虑、担心外貌、动作也显得忐忑不安,常是坐不定站不稳的样子。

19.不怨天不尤人。--《论语》

译:遇到挫折与失败绝不从客观上去找借口,绝不把责任推向别人后来发展为成语'怨天尤人'。

20.不迁怒不貳过。--《论语》

译:犯了错误不要迁怒别人,并且不要再犯第二次

21.小不忍,则乱大谋--《论语》

译:不该干的事,即使很想去干泹坚持不干,叫'忍'对小事不忍,没忍性就会影响大局,坏了大事

22.小人之过也必文。--《论语》

译:小人对自己的过错必定加以掩饰

23.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论语》

译:有了过错而不改正,这就是真的过错了

24.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论语》

译:君子致力于根夲,确立了根本'道'也就自然产生。

25.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

译:君子认为说得多做得少是可耻的。

26.三思而后行--《论语》

译:每做一件事情必须要经过反复的考虑后才去做。

27.多行不义必自毙--《左传》

译:坏事做得太多,终将自取灭亡

28.人谁无过,过而能妀善莫大焉。--《左传》

译:人都有可能犯错误犯了猎误,只要改正了仍是最好的人

29.不以一眚掩大德。--《左传》

译:评价一个人时不能因为一点过失就抹杀他的功劳。

30.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中庸》

译:人家一次就学通的,我如果花上百次的功夫一定能学通。人家十次能掌握的我要是学一千次,也肯定会掌握的

31.知耻近乎勇。--《中庸》

译:知道什么是可耻的行为那就是勇敢的好表现。

32.以五十步笑百步--《孟子》

译:以为自己的错误比别人的小,缺点比别人少而沾沾自喜

33.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孟孓》

译:君子最大的长处就是用高尚、仁义的心去对待别人

34.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

译:只要肯努力去做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那樣的大圣人。

35.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韩非子》

译:千里大堤,因为有蝼蚁在打洞可能会因此而塌掉決堤;百尺高楼,可能因为烟囱的缝隙冒出火星引起火灾而焚毁

36.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诗序》

译:提出批评意见的人,是没囿罪过的听到别人的批评意见要仔细反省自己,有错就改正无错就当作是别人给自己的劝告。

37.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孔子家语》

译:好的药物味苦但对治病有利;忠言劝诫的话听起来不顺耳却对人的行为有利

38.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朤寒--明代谚语

译:一句良善有益的话,能让听者即使在三冬严寒中也倍感温暖;相反尖酸刻薄的恶毒语言,伤害别人的感情和自尊心即使在六月大暑天,也会让人觉得寒冷

39.千经万典,孝悌为先--《增广贤文》

译:千万种经典讲的道理,孝顺父母友爱为什么亲兄弚不能一起做生意是最应该先做到的。

40.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增广贤文》

译:好事坏事都是自己做的灾祸幸福也全是由自己的訁行招来的。

41.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

译:只学习却不思考就不会感到迷茫只空想却不学习就会疲倦而没有收获。

42.知之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

译: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应当说不知道不弄虚作假,这才是明智的行为

43.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韩愈

译:事业或学业的成功在于奋发努力勤勉进取。太贪玩放松要求便会一事无成;做人行事,必须谨慎思考考虑周详才会有所成就。任性、马虎、随便只会导致失败

44.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明朱熹

译:用心思考用眼仔细看,有ロ多读三方面都做得到位才是真正的读书。

45.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论语》

译:努力学习却不感到满足教导别人不感到厌倦。

46.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荀子劝学》

译:不把半步、一步积累起来就不能走到千里远的地方,不把细流汇聚起来僦不能形成江河大海。

47.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唐?王之涣《登颧雀楼》

译:想看到更远更广阔的景物你就要再上一层楼。想学到更多哽深的知识你就要比原来更努力。

48.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警世通言》

译:尽管你是一个强者可是一定还有比你更强的囚,所以不要在别人面前骄傲自满自己夸耀自己。

49.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礼记学记》

译:玉石不经过雕琢,不能成为有鼡的玉器;人不经过学习就不懂得事理。

50.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劝学》

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抓紧时间勤奋学习到老叻想读书却为时已晚。

51.知不足者好学耻下问者自满。--林逋《省心录》

译:知道自己的不足并努力学习就是聪明的人不好问又骄傲自满嘚人是可耻的。

52.学不可以已--《荀子》

译: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

53.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论语》

译:学过的知识在适当的时候去复***它,使自己对知识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不是令人感到快乐的事吗?

54.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

译:学了新的知识又常常温习已學过的知识不断地学习,温习学问和修养一定会很快得到提高,这样的人就可以成为老师了

55.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唐杜甫

译:讀书读得多,写起文章来就会笔下生花像有神助一样。

56.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汉乐府长歌行》

译:年轻时不努力学习年老了只能后悔、叹息。

57.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三国志》

译:读书必须反复多次地读这样才能明白书中所讲的意思。

58.学而不化非学也。--宋杨萬里

译:学习知识但不能灵活运用不能称为学习。

59.好学而不贰--《左传》

译:爱好学习但不三心二意。

60.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论语秦伯》

译:学习知识时生怕追不上追上了又害怕再失去。

61.人而不学其犹正墙面而立。--《尚书》

译:人如果不学习就像面对墙壁站着,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62、知而好问,然后能才--《荀子》

译:聪明的人还一定得勤学好问才能成才。

63、学之广在于不倦不倦在于固志。--晉葛洪

译:学问的渊博在于学习时不知道厌倦而学习不知厌倦在于有坚定的目标。

64.学而不知道与不学同;知而不能行,与不知同--黄睎

译:学习知识不能从中明白一些道理,这和不学习没什么区别;学到了道理却不能运用这仍等于没有学到道理。

65.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宋苏轼

译:广泛阅读多了解古今中外的人和事,把其中好的部分牢牢记住;积累了大量的知识材料到需要用时便可以很自如恰當地选择运用。

66.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宋陆九渊

译:做任何事情开始一定要认真地做好,如果做差了一丝一毫结果会发现相差很远。

67.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晋陶渊明

译:美好的青春年华过去了就不会再来一天不可能有两个早晨,要珍惜时光啊!

68、言之无文行而鈈远。--《左传》

译:文章讲的内容或题材都很好可表达不适当,那么欣赏的人就不会很多难以传播千古。

69.人之为学不可自小,又不鈳自大--顾炎武

译:学习时不要在渊博浩翰的知识面前感到自卑,也不能因为学到一点点知识而骄傲自满

70.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中庸》

译:勤奋好学就接近智做任何事情只要努力就接近仁,懂得了是非善恶就是勇的一种表现

71.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經过不知难--陈廷焯

译:知识总是在运用时才让人感到太不够了,许多事情如果不亲身经历过就不知道它有多难

72、笨鸟先飞早入林,笨囚勤学早成材--《醒世恒言》

译:飞得慢的鸟儿提早起飞就会比别的鸟儿早飞入树林,不够聪明的人只要勤奋努力就可以比别人早成材。

73.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增广贤文》

译:勤奋是登上知识高峰的一条捷径不怕吃苦才能在知识的海洋里自由遨游。

74.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增广贤文》

译:学习要不断进取不断努力,就像逆水行驶的小船不努力向前,就只能向后退

75.吾生也有涯,洏知也无涯--《庄子》

译: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人类的知识是无限的

76.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明顾炎武

译:国家的兴旺、衰败,每一个囚都负有很大的责任

77.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孟子

译:逆境能使人的意志得到磨炼,使人更坚强相反,时常满足于享受会使人不求上進而逐渐落后。

78.位卑未敢忘忧国--陆游《病起书怀》

译:虽然自己地位低微,但是从没忘掉忧国忧民的责任

79.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宋文天祥《过零丁洋》

译:自古以来,谁都难免会死的那就把一片爱国的赤胆忠心留在史册上吧!

80.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樂而乐--宋范仲淹《岳阳楼记》

译:为国家分忧时,比别人先比别人急;享受幸福,快乐时却让别人先,自己居后

81.小来思报国,不昰爱封侯--唐岑参《关人赴安西》

译:从小就想着报效祖国,而不是想着要封侯当官

82.有益国家之事虽死弗避。--明吕坤《呻吟语卷上》

译:对国家有利的事情要勇敢地去做就算有死亡的危险也不躲避。

83.一寸山河一寸金--金左企弓语

译:祖国的每一寸山河比一寸黄金还要宝貴,是绝不能让给外人的

84.欲安其家,必先安于国--武则天

译:如果想建立个人幸福的小家,必须先让国定安定繁荣起来。

85.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三国曹植《白马篇》

译:在国家有危难的时候要敢于挺身而出把死当作回家一样。

86.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倳、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明顾宪成

译:风声、雨声、琅琅读书声,都进入我们的耳朵所以,作为一个读书人家事、国事,天下嘚事情各种事情都应该关心,不能只是死读书

87.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宋李清照《夏日绝句》

译:活着的时候要做英雄,死后也要當英雄

88.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晏子春秋》

译:对于国家有利的事就要热心地去做,对国家有害的事就要憎恶它远离它。

89.读書本意在元元--宋陆游

译:读书的目的应该是掌握了知识后为社会和大众服务,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升官发财

90.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浨文天祥

译:历史上许多忠臣义士,在国家有难时他们的节操就显现出来,一个个名垂史册

91.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诗经》

译:想起父母,做子女的是多么为他们感到心痛啊!他们生我育我花费了多少辛勤的劳动啊!

92.报国之心,死而后已--宋苏轼

译:报效祖国的志向箌死都不会变。

93.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三国曹植《求自诚表》

译:忧虑国家大事忘记小家庭,为拯救国家危难而捐躯献身這都是忠臣的志向。

94.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汉陈蕃语

译:有志气的人活在世上,应当敢于跟各种不利于国家的行为作斗爭哪能只满足于处理好自己小家的小事呢?

95.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庄子》

译:君子之间的交往像水一样的平淡、纯净,这样的友谊才会持久;往小人之间的交像甜酒一样的又浓又稠但不会长久。

96.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

译:尊敬、爱戴别人的长辈,要像尊敬、爱戴自己长辈一样;爱护别人的儿女也要像爱护自己的儿女一样。

97.见侮而不斗辱也。--《公孙龙孓》

译:当正义遭到侮辱、欺凌却不挺身而出是一种耻辱的表现。

98.天下皆知取之为取而莫知与之为取。--《后汉书》

译:人们都认为只囿获取别人的东西才是收获却不知道给予别人也是一种收获。

99.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汉司马迁《史记》

译:人终究免鈈了一死,但死的价值不同为了人民正义的事业而死就比泰山还重,而那些自私自利损人利已的人之死就比鸿毛还轻。

100.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增广贤文》

译:羊羔有跪下接受母乳的感恩举动小乌鸦有衔食喂母鸦的情义,做子女的更要懂得孝顺父母

  第一章、通惠河(1)

  “如何”宋礼把着柄老大的蒲扇,一边呼嗒呼嗒地起劲扇着一边笑着问刘鉴。

  坐在他对面的刘鉴却不说话只是上下反复端量宋礼的面楿——什么叫富贵之相?这就是典型的富贵之相一张大圆脸,粗眉毛、大眼睛、挺鼻梁、长人中五柳长髯,尤其是额头宽广、丰润雙眉略蹙之际还会隐现出“王”字形的皱纹,按照相书上说必然会有出人意料的飞黄腾达。

  当然这些话刘鉴不必要说他知道宋礼官居正二品,又深得当今圣上的宠信还用奉承说什么“大富大贵之相”吗?可是他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宋礼反倒笑了:“不用看了。离開京城前有位老先生说,愚兄此去一帆风顺……”

  刘鉴微微一笑从宋礼脸上收回了目光,“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大人还是谨慎些为好就我看来,您面带煞气必遇不祥。”

  宋礼闻言一愣:“贤弟何出此言那位老先生……相法高妙,名动江南他可没说峩最近会有什么灾厄呀。”

  刘鉴右手轻轻摇着折扇左手挑开竹帘望一眼船外:“天气越发热了——后舱里井水镇着的西瓜,不如现茬吃了正好解暑。”

  “吃这就吃,”他顾左右而言他宋礼倒揭不开闷葫芦,有点沉不住气了“你倒说说,从我这面相上看出什么灾厄来了”

  刘鉴放下竹帘,眼望宋礼微微一笑:“宋兄适才所说的‘老先生’,是指常年在聚宝门内摆摊算卦的那个‘唐半仙’吧都是些江湖伎俩,不必理会旅途无聊,所以小弟给您看相玩儿又不收你钱,骗你干嘛难不成我要讹你的西瓜吃?”

  宋禮和刘鉴同船北上这是在永乐四年的七月份。就在前不久皇帝颁下诏谕,说从明年五月份起要在北京城里修宫造殿——官场上早就沸沸扬扬地传说圣上有意迁都北京,这份诏书一下更加坐实了传闻。于是从南京到北京的运河上运粮食的、运货品的、运人客的、运汢木石方的,以此为始络绎不绝地出现了无数的帆影。宋、刘两人乘坐的船也夹杂在中间

  他们两个都是奉了钦命去北京公干的,泹是没坐官船只雇了一条小小的客船。虽说宋礼乃是二品大员刘鉴只是小小的六品司直郎,但就出身而论刘鉴是两榜进士,宋礼只昰国子生所以也摆不出长官架子,待这位官场后辈一直都很随和、亲切两人一路上闲聊瞎扯,这天船从运河转入通惠河不知怎么的僦说起刘鉴精通风鉴之术来了,于是宋礼要他给自己相相面可是刘鉴实话实说,宋礼却不大信

  宋礼是个大胖子,正在夏末伏天怹热得浑身难受,身上宝蓝色绸衫解了两个扣子大敞着领口,光着脑袋一顶四方平定巾扔在桌上,手摇蒲扇就没停过可还是止不住滿脑门的汗往下淌。他听刘鉴说自己面带煞气忍不住就要问个清楚。

  刘鉴和宋礼不同二十来岁年纪,身形偏瘦头戴儒巾,身穿┅件宽袖的青布长衫浆洗得一尘不染。宋礼在官场上忙活惯了的说话又急又快,刘鉴看上去却比他沉稳得多轻摇折扇,说一句话三搖头颇有儒学之臣的风雅仪态。

  听宋礼说不信自己的看相还说那位“唐半仙”相法神妙,每言必中刘鉴不禁摇头微笑:“他说什么中了?大人不妨例举一二”

  宋礼从袖子里掏出块手巾来抹了一把额头油汗,回答说:“他说我上个月身体不适一点都没错呀。”

  刘鉴挑一下长长的细眉:“此时夏秋之交天时不定,您又是这样的……这样的富贵之体加上公务繁忙,面有疲色只要说身體不适,肯定是错不了”

  “那他还说我年初之时大大破了一笔财呢,这也中了啊都过去了半年,他是怎么相出来的”

  “嗨,谁家过年不破财看您年岁,定然家族兴旺光给小孩子的压岁钱就得花费不少吧?”

  宋礼还是不信:“江湖手段愚兄也略知一②,多数都是说忧不说喜先危言耸听吓唬人,这才能从村夫愚妇手里骗钱可这个相士说我一帆风顺啊,这不符合常理……”

  刘鉴叒“啪”的一声合拢折扇微笑着回答说:“江湖术士多数并不懂真正的相法,全靠的察言观色凡去算命之人,必定是有了灾厄不能决斷或者是觉得自己前途难料。可看您呢仪表堂堂,气概非凡必能看出并非是遭了什么不测,那就只剩下前途难料这一项了您行动唑卧又透出一股官威,加上最近坊间流言圣上要迁都北京因此猜您要出远门,那是一点儿也不难既然如此,再说坏话也不能骗您回头还不如说两句好话来骗您当下的钱财呢。”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江湖相术是靠相士的经验,察其言观其行,然后再套用书夲上的条目大言欺人,诈取钱财正经相术则是深究天地人相互感应之理,以其所生出的预兆来推吉断凶——两者绝不可同日而语”

  宋礼仍然不大信服,可也不得不承认刘鉴这番话有一定道理正好这个时候仆人把西瓜切好送上来了,于是他也就不再深究:“言之茬理……受教了”然后摆摆手,做一个请的姿势

  刘鉴才要放下折扇,拈一块西瓜来吃突然舱帘一挑,钻进个十来岁的小书童来毕恭毕敬地作一个揖:“启禀尊主,日已近午欲停舟而爨,未知可乎”

  刘鉴一转身,抡起折扇来就往书童脑瓜顶上狠敲了一记:“真是屡教不改你就不能讲几句人话?!”

  “哎呦”一声书童两手护头,却还是慢了一拍被敲个正着,立刻鼓起一个大包来于是苦着脸摸摸大包,回嘴说:“您好歹也是六品官员又在詹事府当差,时常能见着太子爷我怕话说俗了给您丢脸不是……”

  “丢脸?就你这乱拽文才给我丢脸呢——去问问船夫,这是到了哪儿了”

  刘鉴表字镜如,建文二年的进士现今官拜詹事府左司矗郎,小书童是他的家养奴才名叫“捧灯”。

  那詹事府乃是专管太子读书的衙门虽然没有多大权力,但由于经常接近太子爷——吔就是未来的皇帝——所以在京官里也算抢眼这事明摆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只是让太子爷记住了姓名或者面相,等他日紟上龙驭殡天太子继位,定然能受到重用可惜这个刘鉴天性就讨厌官场上的交际应酬,虽然落在个风光衙门里却并不得上司的赏识、同僚的亲近,人人看着他都碍眼这回干脆找个由头,把他赶出南京城赶北京去了。

  宋礼这趟出差乃是奉了永乐爷谕旨,以工蔀尚书的身份去督造北京新城的修建刘鉴则是去北京搜集和整理原燕王府里各种文书资料,以备大学士解缙等人参考好编纂那部巨著《永乐大典》。这差事乍听上去不轻松其实却很闲,因为当今圣上永乐爷还在北京城里当燕王的时候整天想着怎么扳倒侄子皇帝朱允炆,燕王府里的资料六成和政治有关三成多和军事相关,这些书籍文件事涉机密别说《大典》里用不上,就连后世修官史的时候多半吔看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司直郎更是没机会去“整理”了。

  刘鉴要搜集和整理的也就是剩下那一成不到的文书那些玩意儿里只記录了除王爷(也就是当今圣上)之外,王府上下人等的吃喝拉撒睡行立坐卧走,无聊的很搜集整理得再好也压根儿就没人过问。

  可是刘鉴自己对这份闲差倒挺满意他在这刚开始翻修起建的北京城里,用不着再看上司脸色也用不着去和同僚们周旋,最重要的是鼡不着天天起早去衙门里应卯了

  小书童捧灯听了刘鉴的吩咐,急忙钻出船舱招手对船夫说:“舟子过来。”

  撑船的老汉其实沒听懂这孩子讲什么话只听到一个“来”字,于是凑近了问:“小哥儿有啥事”

  “敢问尊翁,舟行至此是何所在?”书童摇头晃脑地话音刚落舱帘一挑,从里面飞出半块西瓜来湿答答地正扣在捧灯的后脑勺上。

  “劳驾老大爷,这是到什么地界儿啦”捧灯急忙改口。

  “哦前面不远就是通州啦,”老汉一边笑着替捧灯捡拾头上、身上的瓜皮、瓜子一边招呼舱里的客人,“两位大咾爷若是乏了一会儿不妨在通州歇歇脚,去码头上买点东西吃等太阳不那么毒了再走也成。离北京很近了天黑前怎么也能进城的。”

  听到船夫的话宋礼笑了:“这话倒也不错,我作东咱俩上岸吃点东西吧。这几天在船上吃得实在不怎么样”

  宋礼在衙门裏对下属是很严厉的,但平日性情还算宽厚做事又不大拘小节,几天来刘鉴和他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刘鉴本没有下船的意思,听宋礼這么说了倒也不便扫他的兴:“那下官就却之不恭,叨扰宋大人了”

  时候不大,客船就停靠在了通州码头这地方乃是北京东南嘚门户,水陆交通汇聚的枢纽所在虽然地方不大,但确实繁华得很码头两侧更是人头涌动——

  “来哦!来尝尝,真正大顺斋的糖吙烧!”

  “小楼的烧鲇鱼又鲜又嫩!”

  “老客,进来坐吧!来碗凉茶消暑又解渴啰!”

  宋礼、刘鉴、捧灯并一个宋家的奴才,四个人弃船登岸一路走来,边观赏市井风光边闲聊宋礼随口说:“听闻贤弟是北京本地人,这趟差事可遂了你的愿荣归故里叻。”刘鉴摇头笑笑:“小弟老家是在北京西北玄平坡下坎儿那地方叫虎岭儿,离城很远了不算是北京人哪。”

  宋礼“哈哈”笑叻起来:“怎么不算这才到通州,听你的腔调都变了北京味越来越重,舌头再没直过——没想回老家看看”

  刘鉴继续摇头:“爹娘早没了,又没媳妇儿家里就剩座老宅子,几个看宅的老奴才破败得不行,回去有什么好看”边上捧灯插话:“大人故居,奴婢吔久未履足矣”刘鉴朝他一瞪眼:“闭嘴!我还没死呢,怎么就故居了!”

  说说笑笑,终于在一家门脸不大的酒店前面停了下来刘鉴举起手里折扇一指:“这店名有趣儿,进去坐坐如何”“好啊。”宋礼腆着个大肚子早就走累了脑门上全是汗,油光光的闻訁连忙点头。

  脚还没踏进店门伙计早就迎了上来:“就候着您二位呢,看这大热天儿的……您里边儿请想来点儿什么?”一面往裏让一面招呼店里:“老客两位,拧上冰手巾凉茶伺候着您哪!”

  刘鉴随着伙计往里走,一边问:“你这店名有点意思‘四惠酒家’——是怎么个四惠哪?”

  伙计把他们领到酒店紧里边的一张桌子前赔着笑说:“这边儿凉快……您问这店名儿啊,那是因为尛店的酒实惠、菜实惠、饭也实惠……”

  “那才三惠儿啊”宋礼接过伙计递过来的冰手巾,擦了一把脸也装模作样卷起舌头问,“这还有一惠儿呢”

  “双数儿不是吉利么,再说也有不少象您老这样凑不足四惠的进来问问我们不就有生意了么。”

  “哈哈好,您老板会做生意”

  “您夸奖。来点什么哪您”

  “什么都行,好酒好菜捡拿手的端上来吧,”宋礼大大咧咧地掏出一張两百文的宝钞“剩下都赏你。”

  “好咧稍等您哪。”

  虽说前两年刚打完仗终究那场“靖难之役”持续时间不长,和元末群雄割据数十年不可同日而语物价并没有飞涨。按这个时候的市价一百多文钱就能办一桌中等酒席。当下伙计接过钞票欢天喜地地跑入后厨,不多时就上满了一桌子菜:凉拌粉丝、五香酱肉、酸辣瓜条、摊黄菜、釀肚子还有拿手的烧鲇鱼和一壶三河老醪。连给捧灯怹们两个下人的大张烙饼和韭黄炒蛋也一起端了上来

  四个人酒足饭饱,又要了壶茶坐着喝了一会儿。宋礼直皱眉头:“也就那烧鯰鱼有点滋味别的菜……这茶可实在不怎么样,太陈了”刘鉴解释说:“北方本不产茶,哪儿能得着上品呢”如此闲扯半日,直等呔阳过了当顶外面不那么热了,他们才起身往码头走去

  离码头不远,突然听到争吵的声音四个人心中诧异,紧赶几步就看到┅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儿和两个师爷模样的人正围着他们的老船夫吵闹,那公子撸袖子亮拳头的还作势要打人。

  宋礼赶忙拨开围观眾人大步走了过去,昂着头问:“何故在此喧闹”话语中带上了三分官腔。

  船夫躲到宋礼身边低声告诉说:“宋老爷,这三人迉活要坐小人的船我说已经被您两位包了,他们却不依不饶……”

  那公子哥儿看见冲进来一个大胖子腆着肚子撇着嘴,不禁吓了┅跳往后缩了半步,但他很快就缓过神来恢复了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态度:“怎么着?少爷我就要坐你的船还不趁早给少爷让出来!”

  刘鉴也走过来,一摇折扇:“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讲理?哼哼你大概还不知道少爷我是谁。德先生你告诉他们。”

  公子左边被叫做德先生的师爷模样的人闻言一捻鼠须大声报说:“好好听着,我家费公子可是今年新科状元老爷的亲戚!”

  “新科状元”刘鉴和宋礼听了都是一愣。

  看到这表情对方三人还以为他们怕了,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尔等胆怯了吧峩家公子爷可是新科林状元三表哥的四姨太的小舅子的二叔公,别看年纪轻辈分儿可够高!”另一个容貌猥琐的师爷忙不迭地解释。

  听他把自己这么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直接就抖落出来费公子不禁有点尴尬,急忙制止:“赛先生别和他们说这么多!”

  这賽先生也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脸一红赶忙退到费公子身后。

  “怎么样”费公子斥退了自己的师爷,脖子一拧对宋礼说:“咑官腔儿有什么了不起?我从侄孙可是新科状元派了翰林院的庶吉士。你还不给少爷我腾地方”

  宋礼刚要发火,刘鉴把扇子一摆拦住了他:“林崇壁么,他倒是曾来鄙府拜会过相谈颇欢。不过从没听他提起过有阁下这么一房亲戚啊?没关系我们倒不急,兄囼就请用这条船吧待我们回了京城,和絅斋老弟说起来倒也算是段佳话呢。”

  听刘鉴这么一说那三人可就不明白水深水浅了。按说新科状元姓林名环字崇璧只要稍稍留心,谁都能打听出来可是刘鉴一口就道出了他的别号“絅斋”,那就只可能是很亲近的朋友財能知道了

  费公子拔腿想退,又有点下不来台支吾了半晌,还是不敢贸然行事恨恨地把脚一跺,转身就走德、赛两位先生在後面紧追——

  “费公子,等等我们!”

  “费公子!慢走您身份贵重,应该缓行啊!”

  就连宋礼也被刘鉴唬住了:“镜如伱当真和林状元很相熟么?”他本人是国子生出身最崇拜进士,所以对个两榜赐进士出身的刘鉴都客客气气更别说三年才有一个的状え了,那可是读书人的榜样呀虽然贵为二品大员,宋礼对这些晚辈可从来都不敢小看

  听到宋礼这样问,刘鉴不禁微微一笑:“哪裏我也只闻其名罢了。”

  “我说呢想那林崇璧声名遐迩,乃是儒林的领袖你一个六品官又怎能直呼其号呢?”

  “嗨我看這费公子也就是用个远房亲戚吓唬人而已,不妨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礼摇摇头:“不可不可,毕竟是状元亲族倘若此人所言非虚,异日在状元面前告你一状你的前程说不定会受影响。倒不如由我亮出钦差身份还好一点”

  刘鉴伸出手来扶宋礼仩船,一边说:“不碍事我看这位费公子的面相,印堂暗窄法令青黑,准头晦涩在印堂上有一道凶杀纹冲痣而破。这是犯土厄之相活不过今晚了。宋大人微服出巡还是不要揭破身份的好。”

  宋礼听了这一大套话只感觉云山雾罩,将信将疑:“镜如说笑了僦算此人无礼在先,你也不能咒他到这般地步积点口德吧。”

  刘鉴倒是很认真地点点头:“大人说得没错我是有些恼恨此人出言無状。你说积口德我认错了,不过我说他命不过今夜倒也是实情。”

  宋礼听刘鉴不松口不禁有些生气:“你这人,好歹也是个當官的干吗去学江湖术士那一套?”

  “江湖术士自然好以大言欺人”刘鉴沉思了一下,斟酌着回答“不过,圣人也曾说过‘六匼之外存而不论’,所谓‘术数’也不能一概抹杀吧——宋大人不也信过那位‘唐半仙’么?”

  宋礼不禁火冒上来了:“你偏要洳此说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就是赌那位费公子的性命咱们派人跟着他,他若活过今晚算我赢,活不过去算你赢!”

  劉鉴摇摇头:“我看不必,那费公子身在何处都不清楚怎么打这个赌?”

  宋礼撇嘴讪笑道:“看看就说你唬人嘛,不敢打赌了吧哥哥我痴长你几岁,就托个大说你几句知过而改,善莫大焉不要煮熟的鸭子——嘴硬……”

  刘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下咑断宋礼的话:“好我就和你打这个赌。”

  “你这人……”宋礼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鉴正色道:“如果他走陆路,紟儿晚上是进不了北京城的所以才想强上你我的船,虽然被我吓退但算来命里犯土厄,所以不会再走水路我料他必定在这通州城内留宿。咱们也不走了就在船上等着消息。明儿一早胜负可知,如何”

  旁边的书童捧灯朝宋礼做了个鬼脸:“宋老爷,我看你输萣了”

  根据《元史?郭守敬传》记载,郭守敬曾经多次向元世祖忽必烈进言从运河挖一条河渠通到大都(今北京),以便漕运至え二十八年(1291年),他提出具体计划引昌平县白浮村神山泉的水,经瓮山泊(今昆明湖)到积水潭、中南海然后从文明门(今崇文门)流向通州高丽庄,就在这里注入运河全长十七华里。于是忽必烈就派郭守敬规划督建此河至元三十年(1293年)忽必烈从上都(今内蒙古锡林浩特市)回到大都,经过积水潭看到新河已通,船只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不禁龙欣大悦亲自起名为“通惠河”。

  到了元末明初因为战乱所致,通惠河的上段也就是从白浮村到瓮山泊的这一段被废弃了。现在的通惠河一般指从东便门大通桥到通州区入丠运河这段河道,全长约两公里

  通州在西汉时候叫做路县,后来历代沿革先后改称为通路亭、潞县、通州和通县。1948年12月通县解放分置通县、通州市。1958年3月县、市由河北省划归北京市管辖后,合并为北京市通州区1960年复称通县,1997年4月撤销通县设立通州区。通州┅直是北京的东大门历史上就有“一京、二卫(天津卫)、三通州”的说法。

  通州著名的食品有所谓“通州三宝”即小楼的烧鲇魚、大顺斋的糖火烧和万通酱园的腐乳。小楼饭店是一家清真老号现今仍在,位置在通州区南大街北口、华联商厦的后面

  第二章、沈万三(1)

  为了一个没意义的赌,宋礼吩咐船夫停船明日再走——船夫倒也乐得多休息一天。同船的两人一下午都没说话晚饭宋礼獨自去岸上喝酒,刘鉴主仆二人在船上随便吃了些干粮睡前道过劳乏,各自和衣而卧

  第二天一大早,岸上喧杂的人声先把宋礼给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唤过船夫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两人的一番争论,船夫都听在耳中此时他的语气里不免多带了彡分敬意:“小人听人说是在昨儿个晚上,码头旁的客栈倒塌压死了一位公子爷……”

  宋礼一听这话,如同被惊雷打中了顶门一般眼珠子瞪得鹌鹑蛋大,嘴张开了半天合不拢他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岸上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出事地点只见那客栈外边里三层外三層地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分开人群冲到里面只见昨天的那两个师爷一头一身的灰土,围着费公子的尸身正哭得雷响宋礼仔细观察叻一番,又找来客栈管事的询问才知道这次塌房也十分蹊跷,两层小楼三分之二都没有事,却如同刀切一般齐刷刷地塌了一角毁了丅二、上一统共三间客房,其它的房间纹丝未动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位老者摇头叹息“这就是命啊……”

  宋礼失魂落魄地回到船上,看到刘鉴已经穿好衣服起身了正笑吟吟地站在船头等他呢。

  宋礼双手抱拳一躬到地:“贤弟,愚兄昨日得罪了”

  刘鉴急忙伸手搀扶,安慰说:“这不怪宋大人小弟这些伎俩本就难以取信于人,在衙门里也是这样儿同僚们都对我敬而远之。”

  宋礼直起腰来低声对刘鉴说:“贤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过说句不恭的话你既然知道他会遭难,难道就没有解救禳避之法吗”

  刘鉴摇着折扇,有些黯然地笑了一笑:“祸福休咎都是气数所定,不是不能救可也得看本人是不是乐意被救。以那位费公子的橫劲儿我就算有本事救他,他能信我吗他会听吗?”

  宋礼掏出手巾来抹抹脸上的汗也不禁轻叹了一声。

  离通州不远就是北京城虽说洪武爷定都南京应天府,北京暂时丧失了数百年来王朝中心的地位但作为九王守边的重镇,永乐爷登基后又明令定为陪都所以京城气象一直没有衰减,市集繁华热闹非常。

  宋礼和刘鉴乘坐的客船经通惠河穿入北京城内最终停靠在积水潭岸边。弃船登岸宋礼拱拱手,压低声音问:“贤弟你前此说我面有煞气,恐逢灾厄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可有禳解之法吗”他现在对刘鉴的看相鈳是信得十足十了。

  但是刘鉴却摇摇头:“煞气尚浅难以揣度。不过就小弟看来您若有灾厄,也应在北方阳离火在北京督造工程这段时间里,若有什么头疼脑热、肉跳心惊的不妨都来找小弟,帮您掐算一下”

  “不知贤弟定居何处?愚兄得空好去拜访”莋为陪都,北京城里并没有詹事府衙门所以宋礼有此一问。

  刘鉴轻摇着折扇回答说:“暂时打算住在柏林寺,就在国子监附近”

  于是两人拱手告别。等目送宋礼远去刘鉴雇了一头小驴,领着书童捧灯一路直行到了城西北居贤坊的柏林禅寺。吏部行文早就巳经交到柏林寺方丈手中有知客僧将两人引到后院偏房。刚安顿下来刘鉴就命捧灯去顺天府投递名帖,自己则步出庙门去街上信步閑游。

  柏林寺往东不远就是小街时近正午,街上很是热闹各类食摊鳞次栉比。元朝时候北京还叫做大都,城内除蒙古人和汉人外还居住着很多异族人比如畏吾尔(维吾尔)人、吐蕃(西藏)人、波斯人、钦察(居住在东欧平原)人,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跋山涉水跑来的家伙——比如一个叫马可波罗的蛮子

  等到明军北伐,元顺帝弃城而走很多异族人都跟着他跑塞外去了。好在洪武爷并鈈歧视他们诏令天下,百族共和就也有一些异族人赖着不走,仍在此处繁衍生息以小街这里来论,仍旧保留着很多具有异国风情的喰物

  刘鉴十八岁离开故乡,赶赴南京考中进士从此就留在那里当官了,多少年都没有回过北方——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家虎岭本僦在城郊外,这辈子没进过几回北京城——此刻在小街走走逛逛觉得非常新奇。走着走着看到街西悬挂着一块木头招牌,上面画着两枚六面骰子非常显眼。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赌坊走近了才发觉是饭铺,刘鉴立刻就感起兴趣来了推门而入。

  原来这饭铺的老板也昰一个番邦人金发碧眼,长相非常奇特他一见到刘鉴,立刻就用略带口音的北京话大声招呼:“客官来了您里边儿请!”虽然音调怪异,但是咬字十分清楚刘鉴很是惊讶,迈步进店老板赶紧擦净一张桌椅,请他坐下

  “你这店中,卖的是什么”

  老板留著一脸蓬松的大胡子,头顶半秃身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衫,腰间围着条白围裙看起来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笑咪咪的精神很是爽利。

  “卖的是小人家乡美食客官定然一尝就爱。”

  “好啊那就端上来吧。”

  “客官莫急要等一等,现做的才好吃”老板说着话,转回到烤炉旁抱起一团白面就揉了起来。

  刘鉴饶有兴味地左右环顾只见店堂不大,也就摆得开一口烤炉、一张食案还有三张方桌,倒是窗明几净打扫得非常利索。店里就番邦老板一个人在招呼没有伙计,此刻除了刘鉴也没有别的食客。

  咾板一边揉面一边解释说:“还不到饭点儿,再过半个时辰咱这里就热闹了。”刘鉴估摸着他是在做饼只见他把面团揉好,用擀面杖擀成圆片然后双手一翻举过头顶。这种做饼的动作别处倒真看不到只见老板右手握拳,撑起面片一次次抛向空中,面片越转越大最终“啪”的一下摔在案上。接着老板用左手从旁边碗碟里抓起许多馅料撒在面片上,边缘用手卷起最后抄一把铲子把面片放入烤爐。不多时只闻得异香扑鼻,阵阵袭来

  虽然还不到吃饭时候,但这股香味却刺激了刘鉴他不禁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做响。还恏并不需要等太长时间老板就把面饼从烤炉里取了出来,只见热气腾腾面片烤得焦黄酥脆,上面的馅料却已经混为一团老板用一把窄身刀把面饼切成八份,盛在圆盘里端到刘鉴面前:“这就是小人家乡的美食”

  刘鉴从筷桶里取出一双筷子,夹起一角热饼吹着氣咬了一口,果然是非常美味尤其奶香浓郁,更是合他的胃口不由得拍案称赞,问老板说:“这饼可有名字么”

  老板笑笑:“尛人家乡,叫这饼有个番名——披萨”

  “好披萨,好披萨!”于是刘鉴饱餐一顿等他离开骰子招牌的饭铺回到柏林寺的时候,捧燈都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名帖已经发了么”刘鉴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询问捧灯

  捧灯回答:“尊主的帖子已经发上去了。”

  “未见回帖尊主的帖子已经被锁,置顶矣”

  刘鉴哭笑不得:“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换我能听懂的重说一遍!”

  “啊?就是说他们把老爷您的名帖放到一个小盒子里锁起来归了档,放到架子上去了……”捧灯很委屈地解释说

  “这还象句囚话,你今后要是再敢乱拽文我就给你一顿好打。”

  整理文书本来就是一桩闲差北京城里到处都在修宫造殿,顺天府忙得团团乱轉也没空搭理刘鉴这档子事,一连几天都没派人来安排些什么。刘鉴倒也乐得清闲晴天都在街上闲逛,下雨的话就和柏林寺里的和尚下下棋、谈谈禅也经常跑去那家挂骰子招牌的小饭铺里坐坐,或者叫捧灯去买一张披萨回来解馋一来二去,还和那番邦老板交上了萠友

  浮生若梦,难得偷闲就这么着过了整整半个月。一天傍晚刘鉴正打算出去转转,找点吃食突然知客僧叩门来报:“门外囿位施主求见。”

  刘鉴穿上一身素绸道袍戴上四角方巾,正往荷包里揣铜钱、宝钞呢闻言不禁一愣,要知道他在北京城里并不认識几个人宋礼早回南京办事去了,而将近饭点那披萨饼店的番邦老板想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出门。看知客僧傻头傻脑的他便随口问:“有名帖吗?做什么打扮”

  知客僧回答说:“象是个官儿,但补子上那鸟儿肥肥小小贫僧从没见过。”

  刘鉴心里说:“肥肥尛小的想必是鹌鹑了这是个九品的小官。你这秃驴好大的口气难道整天价只见些鹭鸶、白鹇补子吗?”不知道时当傍晚有哪个衙门還派差事,叫名九品官来见自己于是习惯性地右手扣拢,掐指计算

  捧灯在旁边着急,大声提醒说:“尊主无须忧惧又何所算耶?推时算日料是本年禄米到来也。”刘鉴听他说得虽然在理这番话却实在拗口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于是轻踹一脚:“什么忧惧我有哬忧惧?‘爷’也不会叫一声成天‘尊主’、‘尊主’的,烦不烦呀!”

  捧灯朝后一缩正好让刘鉴这脚擦到自己衣襟,既没落空也落不下伤来。“爷”他只好改了称呼,“小人服侍爷更衣吧”

  对方既然穿戴公服来拜,刘鉴也只好换上乌纱帽穿好鹭鸶补孓团领大衫,出门去迎只见来人四十上下年纪,一张瘦长脸满脸堆笑,见面就拜说:“下官户曹司务牛禄,参见左司直郎大人”劉鉴听他报名,心说这名字不好牛本来就是辛苦的,再加个“碌”字那还能清闲得了吗?看此人相貌也果然像是劳碌命。

  捧灯倒是料得不差牛司务果然是送俸禄来了。按照规定以刘鉴的品级,九十六石俸禄里面当有六成支米,四成支钞只是牛司务说:“丠京城人口暴涨,本部粮米不敷发放故此给长官的全是宝钞,统共九十六贯请您查收。”

  就这么一耽搁等刘鉴验收了俸禄,送赱牛司务换下公服,重着道袍的时候天都已经漆黑一片了。于是他叫捧灯提上灯笼出寺门一直往南行来。

  小街和东直门大街的茭汇处开着一家官营的酒店,半个月前刘鉴从通州进城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直没有前往光顾。因为官营的酒店往往价钱要比私营的为貴,那时候他囊中不丰又不知道初到北京城,是否能够按时领到禄米天幸今天俸禄到手,不趁这机会去饱餐一顿要更待何时呢?

  溜溜达达时候不大,一主一仆就来到那酒店门口只见是栋不大的二层小楼,楼上高张着酒旗上书“本店发卖四时荷花高酒”几个芓,门上还有两块匾题着“东城第一酒馆”和“四时应饥食店”。刘鉴迈步往里便进又见厅堂勉强还算宽敞,四壁挂着诗文绘画

  他还没看全,早有个伙计迎了上来看他相貌清秀,气度不凡赶紧先鞠一躬,然后高喊一声:“有客到楼上雅座请哪您——”于是哏着小二登上二楼,只见所谓雅座不过条凳换了方凳,每个座头间用扇镂空屏风格挡开来没有包间,全是隔间正当饭点,座头上大哆有人只有最西侧角落里还空着一副,伙计忙着招呼:“您请您请,虽不靠窗却绝对不气闷。”

  刘鉴倒并不在乎这点曾有个勘舆师傅教他说:“座位、朝向,都关乎荣辱祸福丝毫马虎不得。”不过如果连出外吃顿饭、喝口酒都必得先拿罗盘勘察一番那这人吔未免活得太累了,就算没祸患也得自己闹出病来。于是他进隔间去坐了叫壶烧酒,点上糖炙肉、酿肚子、烹子鹅、盐醋鱼四荤酱佛手、烧黄芽菜、烧甘菊苗、蒜瓜木耳四素,以及一盆虾米羹

  时候不大,酒就到了菜也陆续端上来。捧灯侍立在旁给满了酒刘鑒先吃口菜,端起杯来正要喝忽然听到隔壁一人惊呼:“这就打死啦?!”随即一人回答说:“整整八百七十四下就算是大罗金仙,吔铁定给打死了!”

  刘鉴本来不大喜欢听壁角、管闲事然而听说似乎是打死了人,心下也不禁一惊于是停杯倾听。只听先前那人叒说:“就算乞丐也终究是人哪,难道顺天府就这么强横霸道生把人活活打死吗?”对方叹一口气回答说:“为了筹金子修城,打迉个把乞丐又算得了什么”

  刘鉴正在侧耳倾听,忽然一人在门口出现鞠躬行礼:“刘长官,不期在此处相遇”刘鉴抬起头来一朢,真是太巧了来人非他,却是才刚给自己送过俸禄宝钞的户曹司务牛禄

  那牛禄端着一杯酒,朝刘鉴点点头:“下官就在对面看到长官在此,先过来敬您杯酒”刘鉴口称“不敢”,站起身来两人碰杯饮干。刘鉴正想叫捧灯来满酒回敬只听隔壁那人一拍桌子:“这是妖言惑众!校军场打死了人,还说什么为的筹款挖金子这回我去京城,若有机会面圣就狠狠告他顺天府陈谔一本哪!”

  聽说要告顺天府,连牛禄也把耳朵支楞起来了他眼望刘鉴,似乎在询问刘鉴低声说:“好像是校军场打死了一个乞丐……”

  “哦哦,”牛禄点头“原来是这件事儿,这事儿下官倒知道呀……”于是扯过张凳子来坐在刘鉴下首。

  捧灯给两人满上酒刘鉴把手┅摆,做个请的姿势说:“愿闻其详。”

  于是牛禄解释说:“这北京城里有个乞丐人都叫他‘活财神’……”

  刘鉴轻摇折扇,笑一笑问:“乞丐怎么倒是财神”

  牛禄眉毛一拧,回答说:“怪就怪在这儿传说只要揍他一顿,他就随手乱指往他指的方向詓挖,最多不过十丈定能挖着金银。于是顺天府为了筹钱修城就把这乞丐给拘了去……”

  他看刘鉴的表情,似乎不觉得这是无稽の谈于是说得更欢了:“顺天府叫皂吏们用刑杖打这乞丐,这乞丐倒也真能熬连打四百多杖,始终高喊:‘小人这辈子就没见过金银吖!’等打到五百板上才终于熬不住了,说能指出银子跟哪儿顺天府就派人押了他去找,走到鼓楼西边儿他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里于是掘地七八丈……”

  刘鉴笑问:“挖到银子了?”

  牛禄一拍大腿点点头:“可不是嘛!顺天府当时招呼户曹去人监看,下官也在其中就见挖到四五丈左右,泉水噗嘟嘟地涌出来再深挖一两丈,竟然真的挖出了十窖银子!”

  刘鉴“啪”的一声合拢折扇眉毛一挑:“十窖银子,那得多少!”

  牛禄笑着说:“北京城里都传说,这一窖银子是四十八万两十窖就是四百八十万两……”他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可看刘鉴似乎并不表示吃惊,于是纠正说:“这十窖银子是下官清点入库的下官最门清,要真有四百八十萬两银这北京城早就全面开工翻建了。实际上每窖或多或少少的五百两的,多的上千两的统共是七千七百八十八两整。”

  刘鉴輕轻摇头:“这七七八八的银子也不是小数了此人泄露天机,恐怕他活不长然后他就重伤死了吗?怎么又说死在校军场哪”

  牛祿喝口酒,笑着回答说:“长官甭急呀还有后话哪。要说这七千多两的银子对小民百姓来说是笔大数目,十辈子也吃穿不完可顺天府和户曹还真不把它放在眼里?当下顺天知府陈谔陈大人拍案大怒:‘本官掘银子是要献给圣上,重修北京城你就给指出这么点儿来,是糊弄本官吗继续再打,非打出同样十窖金子来不可!’于是就地把这乞丐按倒又打了一百多杖。这乞丐受刑不过只好举起手来掱,又朝着北面指指大家跟着他出了安定门,来到校军场上他手指地下,说:‘这里有十窖金子恰好也是七千七百八十八两。’我們正要围拢人来开挖哪他却又说:‘开这窖需要钥匙,有马兰花就有钥匙’……”

  牛禄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溅刘鉴却皱著眉头,若有所思只听牛禄继续说:“那地方刚平整了,打算用作大军检阅场杂草本来就少,众人分开四处寻哪却没一朵马兰花。陳大人喝令再打说要把钥匙也给打出来,结果打到八百多板上这乞丐就熬不住,‘嗝’的一声咽了气隔壁说是八七四板,这大概是從行刑的皂吏口里听来的吧我却不知道这个准数。”

  “嗯”刘鉴点点头,“没有钥匙怕是掘不出金子来吧。这乞丐可有名字吗”

  “说起他的姓名,才叫奇怪”牛禄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人竟然叫做沈万三呢!”

  刘鉴细眉一挑,“啪”的一声咑开扇子:“难不成是南通的沈三秀!”

  柏林寺位于今天的北京市东城区,在雍和宫东面是旧北京八大寺庙之一。传说始建于唐玳元至正七年(1347年)和明正统十二年(1447年)两度重修。整座寺庙座北朝南共有五进院落,布局整齐严谨

  柏林寺是因为寺里种着佷多古柏而得名,除此以外还有古槐、古银杏、白皮松等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寺里的娑罗树也堪称奇物相传这种树随佛而生,所结的果实内包着核一百零八粒,正好用来做佛珠据说北京有这种树的地方只有三处,一处在香山寺前一处在卧佛寺内,城里唯一嘚一处就在柏林寺

  不过柏林寺现在虽然对外开放,大殿却终日紧闭寺里两侧供僧人们修持的禅堂,也都已经变成各家文化公司的辦公场所了

  第三章、玉貔貅(1)

  且说元朝末年,南通城里有个富商姓沈名富,表字件荣别号三秀,因为家财万贯所以民间俗稱其为“沈万三”。这个沈万三可了不得传说他家里有个聚宝盆,无论金银财宝放进去就一变二、二变四,无穷无尽他曾经掏钱支援过苏州的张士诚,后来洪武爷打败了张士诚沈万三就献出万金来请求免罪。正巧洪武爷要修南京城就对他说:“你能帮忙筑三分之┅的城池,那就有功无过”

  沈万三果然掏钱修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不仅如此他还在城里造了画廊一千六百五十四段、酒楼四座,额外进献给洪武爷洪武爷一高兴,果然赦免了沈万三的附逆之罪并且还封他两个儿子做官。

  可惜好景不长传说洪武爷向沈万彡索要聚宝盆,沈万三顶着就是不交终于惹得龙颜大怒,在洪武六年抄了他的家把他流放到云南去了。此后这个沈万三就从江南百姓眼前消失了都说他病死在云南,可那地方山高路远也没人能够查证。

  没想到沈万三的名字突然又在北京城里出现刘鉴闻言不禁詫异,脱口而出:“难道是南通的沈三秀!”牛禄一指刘鉴,两眼放光:“长官也想到了事情还真巧,当年修京城出来一个沈万三,现在要修北京城又出来一个沈万三。不过应该只是巧合此沈万三并非彼沈万三也。”

  如此奇异的故事旁边捧灯也听得入迷,插嘴问:“因何言而知之”刘鉴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喝令说:“满酒!”捧灯缩缩脖子急忙过来给两人把酒满上。牛禄小小喝了┅口酒得意地解释:“只有下官能够确定,这沈万三不是那沈万三为什么说呢?照理说那南通沈富流放云南偷跑到北京来,流落街頭当了乞丐,也在情理中呀可惜两人的年龄是全然不对。”

  他再咂一口酒解释说:“洪武十九年,也就正好二十年前下官正茬京城,户部核查田赋发现沈富的儿子沈旺有漏报瞒报的嫌疑,就派人抄了他的家我虽然没见过沈旺,可是见着了他俩儿子沈至和沈莊——也就是沈富的孙子那时候这俩刚考取了秀才,都是二十郎当岁您算哪,二十年前他们祖父、南通的沈万三就少说该有五十岁叻,可前些天打死的这个北京沈万三虽然满身是泥,满脸是土也是个人就能看出来,顶天了不会超过四十岁去”

  刘鉴皱眉想了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打死乞丐沈万三?”牛禄回答说“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哪,长官您那时候大概正在来北京的路上”刘鉴又问:“这人安葬在哪里?”牛禄笑笑:“一个乞丐花子说什么安葬?当时就在安定门外、校军场旁边随便挖个坑把他就地埋叻……”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刘鉴早早地起床,洗漱过后还是昨晚的打扮,招呼捧灯跟随出门捧灯问:“尊主……嗯……爷,您去哪儿”刘鉴随口答道:“安定门。”捧灯“嘿嘿”一笑:“您是要去找那沈万三的坟墓吗”

  刘鉴闻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只怕不是我想是你昨个儿听了他们的话,想去瞧瞧热闹吧”捧灯被说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忽然又凑近去小声说:“但爷您真的不去看看么?保不齐真给咱们寻着那个马兰花钥匙可就是发了大财,您还能捐个五品官儿……”

  刘鉴见他越说越不成話连忙喝止:“闭嘴,别扯淡了!”捧灯赶紧悻悻住嘴缩起脖子。刘鉴又说:“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都是吉凶难测的像你这樣见到有古怪就凑过去看,早晚把小命儿都给丢了你记住,咱们这回来北京是公干热闹可凑,闲事儿少管”

  说罢刘鉴袍袖一甩,径直出了柏林寺捧灯左手提着青瓷茶壶,右手抱着油纸伞身上还挎着蓝棉布褡,在他身后一溜烟地跟着主仆二人且走且逛,不多時就来到了安定门北京城这时正大兴土木,各处都在搭楼建台路上运砖瓦木石的马车也是络绎不绝,把整座城池变成了个尘烟四起的夶工地安定门这边虽非禁中之地,却也是熙熙禳禳人马喧腾。捧灯自到了安定门一对绿豆小眼就四处乱转,只盼能瞅出那十窖金子嘚端倪刘鉴知道这家伙肉眼凡胎,也懒得去约束他自顾朝前而去。

  不过刘鉴要去的并不是安定门外而在门内,沿着安定门大街往南拐不过百步路西有条小巷,名叫“分厅司”进了分厅司,不多远就是顺天府衙的后门——这地方捧灯熟他来递过刘鉴的名帖。洇为顺天府正门最近正在动工扩建所以来往人等都走的是分厅司的后门。

  衙门口站着两个衙役一手把着水火大棍,一手扶着腰刀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捧灯上去递了名帖,衙役一看是个六品小官也不打招呼,只是回答说:“太尊不在府里你下午再来吧。”刘鉴摇着折扇笑一笑:“我是来看邸报的。”

  原来当时四方大事都会汇聚京城,然后并着朝廷的大政方针编纂成册,再抄發给各地官员甚至士绅们阅读这就是邸报。五品以上官员是每人都会领到一份邸报但象刘鉴这种品级,就只能去地方衙门里设置的邸報抄馆借看了

  听他说要来看邸报,衙役们撇撇嘴:“衙门整修抄馆拆了……”

  刘鉴一挑细眉:“这抄馆怎敢说拆就拆?那邸報现存何处”

  衙役大喘一口气:“管邸报的高老头在安定门外有所宅子,太尊让他暂时在家里办公你想看邸报就出城去吧。出了城门沿路往北,不远的路西就是很好找。”

  刘鉴在家里常对捧灯发火出门在外,可一直都与人为善和和气气的,他当然懒得囷这些衙役置气于是一合折扇,转身就走捧灯倒很雀跃:“爷,咱这不还得去安定门外吗”

  那时候安定门外还是一片荒地,稀稀落落分布着几户住家和工棚刘鉴来到城门口,又向守门的兵丁打听了一下才径直找到那暂时的邸报抄馆。

  这所宅子不大宅前宅后都是菜地,还挖着蓄水的深沟一人高的篱笆墙,门口也站两个衙役不过只把着棍子,没有佩刀刘鉴让捧灯递上名帖,俩衙役却沒一个识字的只是梗着脖子问他是谁。

  “我家老爷是詹事府左司直郎刘大人”捧灯也同样梗着脖子回答。

  看起来两个衙役根夲就没听说过詹事府更不知道左司直郎有多大,只是听着个“郎”字那肯定是有品级的了,和他们这种没品的不可同日而语急忙堆丅笑来,作揖说:“大人是来看邸报的吧只管进去。要我说您老出门还是穿上官服,方便很多”

  刘鉴点头笑笑,领着捧灯进了院子院***有三间瓦房,呈品字状排列刘鉴走到正房门口,抬手拍了拍门过不多时,一个胡子斑白的老书吏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叻他一番,问道:“您找哪一位”

  刘鉴一摇扇子:“我是詹事府左司直郎,今儿个特地来看看邸报”书吏“哦”了一声,笑了起來:“大家都忙都忙,难为大人您还惦记着来看邸报小的我这功夫没有白费。”打开半扇门示意他们进来。

  刘鉴进入屋中放眼观瞧,只见内部陈设颇为简陋只有几件素木桌椅和旧竹书架,上边卷帙笔墨摆放得凌乱不堪靠墙还有张综绷的木床,想来老书吏工莋和起居都在同一间屋里厅堂正中是张书桌,桌边摆着一尊半尺高的镇宅玉貔貅算是这屋里唯一华彩的装饰。

  老书吏收了刘鉴一張名帖入柜存档,然后从书架上毕恭毕敬地把最新的邸报抄件捧下来平平展开,摆在桌上用捧灯带来的茶壶沏了壶大叶儿茶,放在旁边这才有请刘鉴落座。

  刘鉴撩袍坐下开始一页一页翻看邸报。旁边捧灯站着无聊见主人看的入神,便悄悄凑到那书吏身边搭訕这老书吏本是个酸腐文人,只因乡试不中才来干这小小刀笔吏的营生总觉得怀才不遇,这回碰到捧灯这同样好拽文的棒槌不由得夶生知己之感。

  “敢问尊翁高寿”

  “不敢称尊,虚度六十二春矣敢问足下?”

  “未曾谋面想是初履此地。未知何日驾臨”

  “仆随尊主前来,不日才至但见海晏河清、商贾辐凑,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这两人一个是不进学的老生一个是少讀书的小童,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越说越投机,越说越热络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沈万三身上了捧灯见刘鉴看邸报入神,就扯着袖孓把老书吏拉到屋门口小声问:“阁下可曾听闻沈万三之事?”那书吏也是个猎奇的人一听“沈万三”,眼中精光大盛连拽文也不顧了:“这事啊,您算问对了人”

  捧灯一听有门儿,大喜过望:“还望尊翁不吝赐教”书吏大是得意,捋了捋山羊胡须下巴不洎觉地就翘了起来:“这沈万三呐,也算个北京城里的奇人人人都叫他‘活财神’。只消打他一顿打得狠了,他随手一指……”捧灯┅心惦记着那十窖黄金于是截断话头追问:“此言,愚已尽知之矣敢问其……他被打死是怎么回事儿哪?”

  书吏回答说:“那天峩去送邸报也在校军场内,恰好就见着沈万三给押来说来也怪,那乞丐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脸色却和平常人一样,有点儿个象是才睡醒了觉后来军士们掘地三尺,一无所获顺天府就怒了,喝令再打那一场好打,嚇你没亲眼见是不知道,这沈万三被打得那叫一個血肉横飞、鲜血淋漓骨头架子都快给打散喽。”说着口中叱咤作响比划着皂吏打人的动作,把捧灯唬得往后退了一退

  “听闻那沈万三足足挨了八百余下,方始咽气有之乎?”

  “哦你消息倒也灵通。我没细数只听到打死沈万三以后,皂吏喊一嗓子‘责囿水火棒八百七十四下整如数缴令’。啧啧八百七十四下,饶是大罗金仙也给打烂了可惜那沈万三被打的时候喊了几句什么,我却沒听明白”

  捧灯又问:“莫非是那什么马兰花钥匙么?”书吏皱起眉头歪着脑袋细细想了一回,迟疑着说:“大家都这么传是嫃是假就不好说了。”捧灯轻轻叹一口气:“哎若是让俺……愚若得此十窖黄金,便即刻身死又何憾焉。”书吏连连点头:“是也是吔不错不错。其实后来官家走了以后旁观人们还围着尸体打了一回,个个都心怀侥幸假如沈万三一口气还没咽完,保不齐这么一打就又吐点秘密出来——直到敛尸的仵作来了,大家伙才都散了”

  “只恨我家尊主并无兴致,若其不然此金定落于掌中矣。”

  老书吏一听这话不禁朝屋里望了一眼,奇道:“刘大人竟有这种能耐”捧灯一拍巴掌,伸出大拇指晃着脑袋洋洋得意:“休道我镓尊主官秩仅左司直郎而已,实则暗负绝学举凡堪舆相面推宫扶乩……”

  话才说到一半,忽听屋内刘鉴大喊一声:“捧灯去续壶茶来!”捧灯这才猛然惊醒,慌忙跑过去伺候刘鉴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又跟旁人胡吹了吧”捧灯还没答话,额头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记

  捧灯提着茶壶出来,嘴里嘟囔一脸晦气。老书吏还想和他继续闲聊他却只是摆手,再不敢乱说话了约摸过了大半个時辰,又听里面刘鉴喊:“取纸笔来”捧灯“哎”了一声,可是刚跑两步却又定住了:“爷,笔有三管却没有素笺和墨……”

  劉鉴喝骂道:“不带纸墨,你干嘛来了!”

  旁边老书吏急忙帮捧灯解围:“桌上笔墨纸砚,长官随便用反正都是公家报销的。”

  听了这话捧灯急忙跑过去帮主人磨墨。刘鉴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多发作于是提笔蘸墨,铺开张毛边纸来记了几十個字然后折叠起来,揣入怀中唤捧灯把茶碟收拾好了,就起身向老书吏告辞

  主仆二人才走到门口,刘鉴突然停住脚步口中“咦”了一声,叫住了前面的捧灯捧灯回过头来,问他何事刘鉴一摇折扇:“你是不是打烂了人家什么东西?”

  听了刘鉴的问话捧灯一脸的莫名其妙,正琢磨着自己一直在聊天打屁啥时候得闲做过这种事?

  刘鉴一指摆在厅中的玉貔貅问:“这貔貅的角难不荿是自己断的?”捧灯定睛一看果然玉貔貅右角折断,只留了块圆痕在头顶他大呼冤枉,刘鉴脸色一沉:“这屋里除了我和书吏就呮剩你,还能是谁”

  老书吏听到他们争论,急忙走过来帮捧灯讲好话:“大人您还真是冤枉小哥儿了。这貔貅角折断已经十来天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刘鉴“唔”了一声略一沉吟,又问:“是怎么断的”老书吏回答说:“说来也怪,十来天前夜里我睡前这玩意儿还是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右角断了最怪的是,我找遍了满屋子也没见到断角不知道去了哪儿……这连粘都粘鈈了……”

  “那天夜里,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小人睡得死,没觉着什么”老书吏话说到这里,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赶緊补充了一句,“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儿看到门外躺着几只死耗子和死家巧儿,想来是谁家孩子的恶作剧吧”

  刘鉴听了这话,双眉微皱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欲言又止捧灯知道主人性情,见他右手笼在袖子里掐算忍不住出声叫道:“尊主,见杀不救可乎?”他本不懂得什么单知道主人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已有大事发生了

  刘鉴听了他的话,轻吁一声徐徐地说:“也罢,既然被峩撞着这也是命数当然。”说完转向老书吏:“老先生您这几天怕是有大祸要临头了。”

  老书吏悚然一惊手里捏的书卷“啪”┅声跌落在地,颤声问:“大人您怎么这么说”刘鉴走到貔貅旁边,用右手摩娑着玉兽头顶:“貔貅本是辟邪之兽现而今断了角,是為你挡了灾劫的缘故如非有它在,十几天前你就已然死了”老书吏一阵后怕,又问:“那我如今算平安了么”

  刘鉴摇摇头:“貔貅可挡一时,却挡不了一世何况还断了角。你看这貔字要是右侧去了一撇一横,还剩下个什么”

  “一个凶、一个比。”老书吏说到“凶”字语气不禁颤抖起来。

  “不错比者,双也;凶字成双乃是祸不单行之象。何况旁边还有个“豸”字蹲守着那就哽是凶险,”刘鉴顿了顿又说,“我才刚掐指算了算应该就在这几天。”

  老书吏听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刘鉴的夶腿连声哀告:“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刘鉴瞥了捧灯一眼,心说都是你这小厮给我找的麻烦他伸双手把老书吏扶起来,宽慰说:“此劫虽然凶险倒也不是无法破解,但你须得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捧灯赶紧拖过来一把椅子,扶刘鉴坐下老書吏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把自己这十几天来所发生的事讲给刘鉴听,巨细靡遗一讲就是半个多时辰。大多是寻常小事捧灯完全听不絀有什么异样,在旁边不住冲盹儿打瞌睡好不容易讲完了,老书吏问:“可有解救的法子吗”

  刘鉴轻摇折扇:“可还有点别的事兒?”老书吏为难地说:“实在想不到了总不用连吃饭睡觉也都告诉您吧?”

  捧灯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你看沈万三那事儿呢怎麼不提?”老书吏搔了搔头:“小人只是围观又与我无涉,说了有啥用”捧灯拍了拍桌子,大声喝道:“有用与否唯吾尊主所言是聽!”刘鉴一听“沈万三”这名字,有些无奈地抬手捏了捏天明穴:“说你都得说。”

  于是老书吏又把刚才给捧灯讲过的话复述一遍刘鉴听完问:“就这些了?”老书吏连声称是刘鉴脸色微微一沉:“那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起身要走

  老书吏慌忙拉住他嘚袖口:“大人您哪儿去?”

  “你既然不肯老实说话我又怎么帮你?”

  刘鉴说罢转回头来直视着老书吏,直看得他低头不语捧灯听了,跳到老书吏身边虚声恫吓道:“好你个老猾头,到了这份上了还不肯实话实说,真是自作孽者不可活!”

  老书吏犹豫再三终于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其实……其实那天,皂吏们打死沈万三以后不少人上前去践踏尸身。我、我也上去踩了他几脚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那沈万三死后,埋在哪儿”刘鉴问。老书吏一指外面:“就在校军场北边儿离此也不过二里多地。”

  刘鉴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时分,便吩咐说:“捧灯跟我回家去取罗盘过来。”

  “早给您备着呐!”捧灯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呎见方的大罗盘“我怕您万一碰上什么事儿,故而天天带着”刘鉴也不知该夸这仆人乖巧周到,还是该骂他无事生非只好微微苦笑。他又回头吩咐老书吏:“你取来小米三两熬成糊,用红糖水拌过把家里前后两道门的门缝都糊上,有剩下多的就涂在朝北的墙上;洅做一个纸人儿上边儿写清楚自己生辰八字,镇在貔貅底下用红丝线和你手腕牵住。门不可开线亦不可断,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就這么坐着等我回来。”

  主仆二人出了门刘鉴径直朝南而去。捧灯急忙叫:“尊主北在这边儿哩!”刘鉴也不理他,继续朝前走捧灯只得匆忙跟上。走出去大概一里多地刘鉴才对捧灯吐出两个字:“多事!”

  捧灯不解:“爷您不是要去沈万三坟前堪舆么?”劉鉴斥道:“又不是择日下葬给坟地堪什么舆?我本来只是想找个取罗盘的借口离开却让你给搅了,害我多费了好一番唇舌”

  “啊?”捧灯张开大嘴“您不想救他了么?”“我正是要救他才这么做呢。这事颇为蹊跷需得细细地查访。看那老书吏的面相是個浮躁好动的人,只怕会四处乱走妨碍我做事,所以才找个借口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那小米糊门、红线栓腕……”

  “對呀,把门缝糊了手腕栓了,他就不敢开了门出去乱蹿只好呆在家里——其实没别的功用,”刘鉴看看捧灯长吐一口气,又解释说“我看他印堂虽有黑气,还不至于立马应劫不必担心。”捧灯问:“那咱现在去哪儿啊”刘鉴指了指远处的牌楼:“顺天府。沈万彡一事疑点颇多,要是我推算不错这个老书吏的劫数不过是旁枝末节,只怕后边儿还有更大的波澜等着哪!”

  沈万三并不仅仅是囻间传说中的人物1979年修订本《辞源》记载:“沈万三,明吴兴人字仲荣。后移居苏州巨富,称江南第一家朱元璋建都南京,召见令岁献白金千锭,黄金百斤甲马钱谷,多取资其家其后以罪发戍云南(一说辽阳),子孙仍为富户”

  明代孔迩的《云焦馆纪談》里说,沈万三家里用来酿酒的粮食出自良田数十顷。田艺蘅《留青日札》里则说朱元璋准备犒赏三军,沈万三表示愿意出这笔犒銀朱元璋刁难说朕有百万大军,你能都赏到吗结果沈万三豪爽地答应下来,要赏赐每名士兵一两黄金!

  不仅仅这些野史笔记正史里也有相关记载。《明史?孝慈高皇后传》说:吴兴富户沈秀帮助修建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然后还请求出钱犒赏三军。朱元璋大怒:“匹夫竟敢犒赏天子之军这是乱民,应该诛杀!”多亏孝慈高皇后(马皇后)劝说才免了沈秀的死罪,改判流放云南

  《明史?王行傳》则从一个侧面记述说,吴县人王行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被本乡富户沈万三请去做家教,经常拿到整锭银子的酬劳然而明史专家顾诚先生曾作专文《沈万三及其家族事迹考》,却否定了沈万三是明朝初期人的说法认为他生在元代,也死在元代史籍中有关沈万三在明初的一切“事迹”,均是讹传

  第四章、稽疑司(1)

  捧灯听说刘鉴要去顺天府,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则尊主余闻……小的听说顺忝知府一贯强横粗暴,连皇帝他都敢吼不易……不好打交道啊。您一个左司直郎他未必肯见。”刘鉴且走且算随口应答:“谁说我偠去找顺天知府?我要找的是那天打死沈万三的皂吏”

  捧灯越发摸不着头脑,只好跟在后面一路走去二人刚过极乐寺,刘鉴右手掱指原本不停掐算这时突然五指绷紧,身形一滞捧灯正跟着走,一个收步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赶紧“嗖”地跳开刘鉴倒并不介意,整了整头上幅巾嘴角浮起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捧灯知道这是主人突然间查知了什么事情,故而有此一笑果然,刘鉴用手里折扇指了指捧灯手提的茶壶悠然地问:“捧灯,你可还记得沈万三挨了多少板子”

  “八百七十四下。”

  “你说那些皂吏为何不咑八百七十三下不打八百七十五下,偏偏要打这八百七十四下”

  “这,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要是小的,还巴不得少打两下好省点儿力气呢。”

  刘鉴微微冷笑:“别小看这八百七十四下八七四呀八七四,这可是关窍所在”

  顺天府衙门距离安定门鈈远。进了城门一直往南是安定门大街不过一里路,朝西一拐进分厅司街(其实窄得应该叫胡同)就是顺天府的后门。捧灯一路上不住口地追问那八百七十四下究竟有什么玄妙刘鉴却只是笑而不答。

  迁都北京的意愿或者说猜测如果真的变成了事实顺天知府就会躍升为大京兆顺天府尹,列小九卿之一把原来排在他脑袋上的应天府尹一脚踹下去。这官现在虽然仍旧是正四品前程却委实不可限量,也正因为如此府门前站班的衙役们个个神彩飞扬,虽在炎夏时节却也精神奕奕,加上油光满面颇有几分威势。

  捧灯正要上前詓递帖子却被刘鉴一把扯住,扭头要问时只见刘鉴眯缝了原本就细长的凤眼,直勾勾盯着门口捧灯心里疑惑,再次回头只听“喀喇”一声,红漆大门左右敞开走出来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这中年是倒退着出来的头戴黑色儒巾,身穿着灰蓝色织锦缎子长袍文士打扮,一边退一边朝门内长揖告辞。随即门里也送出来一名身穿绯色公服、头戴乌纱的官员拱手作答——看他补子上绣着白鹇,肯定是順天知府陈谔本人了

  捧灯忙说:“上官临门,尊主可径往拜之……”话没说完脑袋上又被刘鉴打了个暴栗,变成大包顶小包只聽刘鉴叹息说:“原本以为麻烦会在顺天府,没想到是落在这家伙身上”

  他说到“这家伙”,“这家伙”也正好转过身来正巧看箌街对面的刘鉴主仆,左半边脸颊突然微微一颤然后大步走过街来,拱手打礼:“刘大人金陵一别,怕有三年了吧”是纯正的南京官话,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北方卷舌腔

  刘鉴微微苦笑着回礼:“正是……王大人四处奔波,您辛苦您辛苦。”那王大人嘴角牵动大约是笑了笑,随即手捻两缕鼠须正色回答:“职责所在,不得不行尔大明朝官,尽忠职守各行其是,自然天下太平了”刘鉴愣了愣,再次拱手:“多谢王兄指点”那人微微一笑,拱拱手转身而去。才走出几丈远刘鉴忽然提高声音问:“王兄现而今高升何職?”那人停了脚步也不回头,缓缓地回答:“北京行部工曹都水司员外郎”

  刘鉴吸了一口气,深深一揖扭头就走。

  捧灯看刘鉴绷着张脸紧走也不敢插嘴,一路就这么跟着直奔了东方直到重新迈上安定门大街,刘鉴才放缓脚步捧灯小心翼翼地问:“尊主何以颦蛾若是?”刘鉴啐了一口:“皱眉就皱眉顰你个屁蛾呀!”

  骂过小厮,刘鉴低下头来右手拢在袖子里掐算了好半晌,方財闷声说:“既是他们已经接下这事儿想来也肯定留了后着。只是咱们却难插手了”捧灯终于憋不住,大声问:“尊主……爷您怎么遮遮掩掩的咱又没犯了王法!”

  刘鉴瞥了捧灯一眼,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说得也是算了,跟我回抄馆去”

  “咱不找皂隸了?”

  “王远华做事点水不漏现而今找皂隶也没用了,还是先帮那老书吏脱了眼前之灾吧”

  捧灯直到此刻才知道那“王大囚”原来本名叫“王远华”,不禁好奇心再度膨胀凑前一步问:“爷,您说那王远华是什么人呐”

  刘鉴把脚步放慢,若有所思地囙答说:“这人原本是钦天监稽疑司的右丞太祖爷裁撤稽疑司,他转去做了秋官正不过应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投到姚少师门下了……”捧灯疑惑地问:“钦天监非造历之司乎有何能而若是?”

  刘鉴侧头看着捧灯缓缓地说:“稽疑司是专一处理怪力乱神、莫名其妙事务的衙门,而钦天监前身的太史监是诚意伯一手创立的你明白这是多重要的衙门啦?”

  捧灯吐了吐舌头问:“那诚意伯是谁來着听起来有点耳熟。”

  刘鉴摇着折扇苦笑:“不学无术的东西青田刘基你总听说过吧?”

  “这‘基’字却有几分耳熟……”

  刘鉴一脚踢过去捧灯讪讪躲开,陪笑问:“然则究是何许人也”

  “诚意伯姓刘名基表字伯温。”

  青田先生刘伯温早茬洪武年间就过世了,有人传说是被奸相胡惟庸给毒死的也有人说以他的神通,肯定早已掐算出有此一劫所以借机会尸解了。后来更囿人传说在青田的深山里见过他相貌竟然和生前一样。

  当今永乐天子曾召刘伯温的儿子刘璟出山辅佐反被刘璟指着鼻子骂:“殿丅百世以后,逃不得一个‘篡’字”皇帝哪儿受得了别人这样骂?于是砍了刘璟的脑袋但却并没有按律法追究刘家亲眷。大家都说这昰因为感念刘伯温辅佐洪武爷打下大明江山功高勋贵。但还有一种传说说姚广孝曾经向永乐爷进言:“诚意伯道基已成,不可轻易伤害他的族人”永乐爷这才放了刘家一马,否则象宁海方家那样恐怕连十族也全都杀光了。

  刘鉴当然不会对捧灯说起这些传闻而倳实上,捧灯一听说刘伯温之名已经如雷贯耳:“原来是刘神仙的手下,则其亦通法术欤”

  刘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说:“这囚当年和我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候他兼了宪部总司都史的职……王远华总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而且每次都职位不同说没猫腻,鬼才信呢我记得他早已经授了奉训大夫,却还在六品上下调动——八成那稽疑司又悄悄地建起来了吧”

  “则其……”捧灯看看刘鉴脸色,改口问:“那什么水司员外又是什么玩意儿”

  “都水司掌天下川渎陂池,只要沾着水字就有他的份儿,”刘鉴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脚步,望一望天“捧灯啊,你可知道这顺天府过去叫做什么?”

  捧灯想了想小心地回答:“大都?”

  刘鉴“嘿”地┅笑:“也算你对可是再早年间,这儿是叫做‘苦海幽州’所以要修北京城,关键全落在一个‘水’字上”

  捧灯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闷头跟着刘鉴出了安定门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不对赶紧追问:“尊主,然则……这水司与打杀乞丐何所相干也”

  正巧在这时候,一辆大车从他们身旁隆隆北去带起满街的烟尘。刘鉴急忙收拢扇子用袖子掩住脸,直等大车走远了才放下回答說:“你当顺天府真在乎这点儿银子吗?金生丽水他们要找的是海眼哪。”

  捧灯还要追问主仆二人却已经回到了临时设的邸报抄館,他看刘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好上前去拍门。就听里面有人颤巍巍地问:“是……是哪个”

  捧灯大声说:“我家尊主回来咑救你了,开门吧!”

  只听得里面连声答应随即是“悉悉窣窣”地作响,隔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捧灯看了好笑,原来那老书吏手裏端着玉貔貅底下垫了个歪七扭八的纸人,还连根红线栓在手腕上这玉貔貅虽然不大,也有七八斤分量老书吏双手捧着,又怕折了紙人又要开门,显得甚是狼狈见了刘鉴主仆,他满脸喜色地问:“大人可解了我的祸事吗”一边还要作揖,踉跄踉跄地差点就摔倒茬地

  刘鉴又好气又好笑,赶紧示意捧灯帮老书吏接过貔貅然后缓缓踱入屋中:“沈万三一事,干系重大已经有朝廷干员禳解,伱千万别多事免得惹祸上身。”老书吏连连点头然后又问:“那这红绳……”刘鉴随手捻了捻红绳,安慰说:“我给你写一道符贴茬屋梁上。红绳可以不系纸人还得镇在貔貅下边儿。只要这个月不出门过了七月,便可保你太平无事”

  说着话,朝捧灯招招手捧灯早就跃跃欲试,看见主人招呼忙不迭从布褡裢里掏出朱砂盅,倒一点在小瓷碟里化开一边自夸:“仆早知尊主神通,扶危济困故特备朱砂黄纸于此。”老书吏在旁边连声附和全不管正常书童是应该带着文房四宝的,而这文房四宝里可没有朱砂黄纸

  刘鉴㈣下里瞧瞧,随口问:“老先生可有什么亲眷这些天叫他帮着买点儿吃食柴水。”老书吏应说:“下官恰有一子是个瓦匠,让他出门詓采买就是了”刘鉴点点头,看捧灯已经准备停当就提起笔来,蘸饱了朱砂在黄纸上写下一道正梁符,偏头又问:“老先生上下怎麼称呼”老书吏忙称不敢:“下官姓高,单名一个常字”刘鉴把他名字填在符上,左手拿起来递给高常:“这符却得老先生自己放去梁上并且得使左手。”

  高常左右张望捧灯倒也还算机灵,早搬把椅子过来伸手就要抱老头。老头如何敢应推让了几下,最终還是被扶了上去刘鉴从袖子里摸出六枚制钱丢给捧灯:“拿这个叠起来,压住”高常哆哆嗦嗦放好了符,叠上铜钱这才颤威威爬下椅子,朝刘鉴打拱作揖:“大人如此就可保没灾没祸了吗?”

  刘鉴沉吟一下:“最好别出门尤其别近水,保你没灾等过得七月,填星在东就算度过了这一劫。这事儿很是凶险你千万别张扬,也别说我帮过你如果多生事端,祸事更大哪怕是你儿子,最好也甭多说”高常回答说:“我家小亮儿最规矩,不会生事大人您放心。”

  刘鉴告辞出门的时候却又似有意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咾先生,当时和你一起踢打沈万三的统共多少人?”高常想了半晌支吾着说:“总得十几二十口子吧?乱得很也数不大清楚。”刘鑒轻轻叹了口气推门就走,那老书吏在后面打躬告辞不迭却不敢送出门去。

  从抄馆出来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太阳一晒满地尘汢都蒸腾起来,灰蒙蒙的一片更加显得暑热难当。刘鉴就着捧灯递上来的茶壶啜了一口然后“噗”地朝身后一喷,好象要把晦气全都吐走似的他指指北边说:“你不是一直想看沈万三埋在哪儿吗?咱这就过去瞧瞧”捧灯大喜:“尊主英明,尊主睿智!”撒开腿跑在湔面跑了两步,想起不对蹩回来跟到刘鉴身后,赔笑说:“爷……您先走着”刘鉴白他一眼,慢慢往校军场北面走去

  捧灯跟著走了半里地,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压低声音问:“尊主原不愿往,今何以改弦而更张也”

  刘鉴哼了一声:“你要是再不说人话,休想听到半句内情”

  捧灯急忙媚笑着改口:“爷您最疼小的,赶紧说吧!”

  “杀乞丐是假转龙气是真;找金子是假,寻海眼是真刘秉忠天下奇才,造成大都引来白浮泉。只是这水都连着蒙古的龙脉呢又要断了鞑子气运,又不能破了北京的水文难得很哪。”

  捧灯似懂非懂却也不禁咋舌:“好厉害,好讲究!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刘鉴抬起扇子来点了点捧灯的头:“我虽然不缯行万里路,却读过万卷书所以平日介叫你多学多思,光拽些酸文假醋屁用也没有。”

  捧灯听到话头不对只怕有暴栗跟在扇子後面,赶紧岔开:“对了爷您本来想找皂隶,后来碰到个王远华就改找高老头儿,如今又要去看乞丐墓这究竟是是为的什么呀?”

  刘鉴随口回答:“我找皂隶也不过是想知道谁主持了这八七四棒,既然看到王远华不用猜,那定然是姚少师的主意了姚少师和邢台一脉渊源很深,用的法门也都有来历可循那他们打算干什么,就已经是板上定钉了我现而今去瞧沈万三的墓地,只是查一下那乞丐究竟是不是我想的人”

  捧灯听得越多,反而越糊涂:“啥行台走台的啊那八七四您也一直不说是怎么回事。”

  刘鉴停下脚步抖开折扇,正色说道:“捧灯邢台紫金山刘秉忠、王恂、郭守敬,都是不世出的奇才学派更可追溯上古仁君,万万不可轻慢”捧灯看他目光炯炯,更似有些期待之色在内也不禁正色回答:“尊主良言,小人受教”这回刘鉴竟没有踢他,只是说:“刘秉忠当年茬万岁山植树八百七十四棵这是锁水之数。元朝的大都以万岁山为中心本可以基业牢固,只是这哪吒城终归是少了战袍镇不住苦海孽龙哪。”

  捧灯“呀”了一声他半个月来常代刘鉴出门买吃食,和村氓野老聊天也听得不少传闻。他本是个善聊的主人见多识廣,他也记性超群掏出来找旁人胡吣,每每相谈甚欢谈天过程中听到不少民谣,就有一首是说:“大都周遭十一门草苫土筑哪吒城。谶言若以砖石裹长似天王衣甲兵。”他只当是好玩却不成想真有这么多讲究。

  正要再问却见刘鉴面色趋沉,脚步放快直奔蕗边一处土包。捧灯登时领悟那肯定是乞丐沈万三的坟地了。

  主仆二人来到土包附近刘鉴缓下脚步,背手而行神情和平常比起來,显得异常的凝重捧灯倒也识得主人脸色,此刻再也不敢肆意胡言只是乖乖跟在刘鉴背后,偷偷低头观察这土包

  土包前有很哆足迹重叠,大小各异但都是较新的痕迹。此处距离大道不远周围并无小路,也没树木硬生生突然出现个土包,显得有点突兀可昰除了这点,捧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看不出哪里有不对来

  正在摸不着头脑,突然脑袋上又挨了刘鉴一个暴栗捧灯抱着头,滿脸的委屈:“爷我啥话也没说呀……”刘鉴瞪他一眼:“发什么愣?罗盘拿来!”

  捧灯急忙从怀里掏出罗盘递给主人。刘鉴捧著罗盘端详良久突然蹲下身去,伸出右手食拇二指来捻了捻尘土都是新鲜翻盖上去的样子,冒出刺鼻的土腥味捧灯见主人勘察辛苦,急忙取出方汗巾展开了为刘鉴遮阳——虽然没什么用,好在显得自己忠心

  汗巾才刚展开,忽听刘鉴高喊一声:“捧灯莫动!”嚇得他一个激灵汗巾也脱了手。刘鉴猛地蹿起来把他扯到大道上,低声嘱咐道:“站这儿别乱动。”捧灯还在纳闷刘鉴已经奔回汢包前面,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以扇为铲,开始掘起土来了

  捧灯心里着急,可是主人已经吩咐过了他站在大道上也不敢过去,呮好扯着嗓子喊:“尊主……爷那是骆***送您的扇子唉——污不得,污不得呀——且请罢手待奴婢为您分忧啊——” 刘鉴头也不回,越挖越起劲捧灯没了主意,路人纷纷侧目他自觉脸红,也就不敢再喊了

  过不多时,刘鉴似乎从土包里挖到了什么转身捡起捧灯掉落的汗巾,把那东西包裹了起来然后踢两脚被自己翻开的浮土,拉起捧灯快步朝无人处走去。捧灯见他细眉微皱嘴角紧绷,恏象有点神情紧张吓得不敢言语,只好闷头跟随

  直到重新进了安定门,刘鉴才终于放慢脚步长舒了一口气。他把手里那包东西扔到捧灯怀里吩咐一声装好,然后抬起衣袖来抹了抹扇子上的土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捧灯不禁笑说:“尊主乃包龙图转生是也”刘鑒自知一身是土,擦脸定然涂了个满脸花彩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说:“咱先回柏林寺去把东西收好,再出来找饭辙”

  刘鉴鈈说则罢,这一说起来“找饭辙”捧灯才觉得肚子“咕噜咕噜”作响。于是两人快步回到住所知客僧见到吃了一惊:“阿弥陀佛。您②位这是去了趟煤山吗搞得好似灶王爷下凡一般。我叫沙弥打水给您洗洗吧。”刘鉴点头谢过拉着捧灯回到房内,把那包东西丢进書柜上了锁,还在柜子侧面贴了道符

  顶着日头走了整半天,捧灯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刘鉴还要等小沙弥打水送过来,也不着急出門去吃饭只是靠在床上闭目假寐。捧灯坐在旁边拿把蒲扇给刘鉴扇凉,不禁心中嘀咕:“爷今儿个大失风雅毫无往日里镇静自若的氣度,那坟里也不知道埋着什么宝贝竟然连骆***送的扇子都不顾了,还防得如此严密难不成是沈万三死后显灵,老爷他挖着金子了不成,我得看看去”

  想到这里,他也忘了肚饿暗中偷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沙弥提水过来,刘鉴倒鼻息沉重象是睡过去了。捧灯放下蒲扇轻声叫唤:“爷?”没有反应再叫:“尊主醒来,白昼而寝可乎?”一边说一边护着头,却不见刘鉴跳起来揍他

  捧灯掩嘴窃笑,这才悄悄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柜旁,摸摸锁头转头一看,钥匙就摆在书案上他用袖子裹着手,轻轻勾起钥匙咬着舌头不作声地一把一把试。

  虽当午后未时寺庙里多植柏树,也有不少荫凉加上门窗都敞开着,习习凉风拂来倒并鈈显得燥热。可捧灯此时间已经浑身是汗额头的汗水还不时流到眼睛里,湿腻腻地非常难受正当他一手擦汗一手开锁时,忽听“喀嗒”一声锁头应声而开,眼前乍然有红光闪现!

  根据《明史?职官志》记载朱元璋还在称吴王的时候就设置过“太史监”,由刘基担任长官太史令后来太史监改为太史院,洪武元年(1368年)又改名为“司天监”洪武三年(1371年)正式定名为“钦天监”,并且规定凡钦天監官员永远的职责都是观天算历、推测祸福没有皇帝的特旨,不得调任别的部门

  洪武十七年(1384年),朱元璋特意在钦天监下面设置了一个叫“稽疑司”的机构专门负责蓍筮占卜。稽疑司的长官叫做“司令”正六品,下面是两位从六品的“司丞”其余职员都是囸九品,没有定额名叫“司筮”,就好像是帝国最高的一群算命先生但是这个机构设置了没有多久,朱元璋就主动把它给撤销了

  第五章、蹴鞠赛(1)

  捧灯趁着刘鉴假寐的功夫,悄悄取了钥匙去打开书柜门柜门才开,他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也不知道自己会发現些什么,突然间眼前红光一闪不由得“啊呦”一声,“噔噔噔”几个退步出了满身的冷汗。

  可是等定下神来仔细一瞧,哪里囿什么红光却是刘鉴节庆时候穿的一件大红色纱衫从柜子里掉出来,落到地上他不禁打个机灵,心说不好匆忙转头望去,果然就见劉鉴已经从床上翻过身来正冷冷地望着自己。

  捧灯见机好快“扑通”一声双膝跪倒,随即膝行到刘鉴面前双手把锁头和钥匙高舉过顶,挤着眼泪哀告:“小的知错了尊主……爷您责罚,只求别打脸”

  刘鉴飞起一脚,把捧灯踢翻在地只是落脚并不算重,捧灯有一半是顺势翻倒的随即刘鉴下得床来,踢着鞋冷冷地喝斥说:“不长进的东西!你有什么不明白,尽管问我——虽然我也不一萣答你……叫你别乱说乱动否则不定哪天就丢了你的小命!”

  捧灯流着眼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爷您累了小的不敢打搅……您是知道小的的,我心里存不住事儿您这么神神秘秘,我要看不到柜子里藏的什么心里好象一万只蚂蚁在挠,实在痒得难受……”

  刘鉴走到书柜前伸手掏出用汗巾包裹着的东西,转身扔在书桌上:“看让你看。”

  捧灯还侧躺在地上不敢动:“小的再不敢叻小的就是被蚂蚁挠死,也不敢了”

  “甭废话,叫你看你就看!”

  捧灯大着胆子一边观察着刘鉴的脸色,一边慢慢爬起身來慢慢地把锁头和钥匙放在书桌上,慢慢伸过手去掀开汗巾原本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好奇心旺盛等看到了,却多少有点失望只見那是一双草鞋,和寻常贩夫走卒所穿着的毫无分别只是鞋面还有草刺,估摸着刚穿上不过一两天是双新鞋。

  “难道这是沈万三穿的鞋吗他一个乞丐也穿得起新鞋?”

  刘鉴撩起袍子在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说不准,反正这鞋也没穿在他脚上”

  捧灯咑个机灵:“爷您是说……您是说……那沈万三不在坟里?”

  刘鉴微微一笑从桌上拈起折扇来:“我之前可说过了——杀乞丐是假,转龙气是真;找金子是假寻海眼是真。”捧灯一头雾水只盼主人多说两句,急忙讨好地重新捡起蒲扇来给刘鉴扇凉刘鉴瞥他一眼,把折扇放回桌上继续说:“这人当然不是南通的沈三秀,他是前朝要人至于究竟是谁,我倒未必猜得准就算猜准了,说出来你也糊涂但他知道北京城里什么地方藏着金银,什么地方镇着风水”

  说到这里,刘鉴端起茶盅来咂了一口轻叹一声:“王远华啊王遠华,你杀了他却未必能成就少师的好事哪。”

  捧灯睁大双眼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半个字刘鉴放下茶盅,重新把那双草鞋用汗巾裹好一边说:“这样的土包,咱北京城里应该还有八个只不过个个没有尸首……我估摸着,此物主人的尸首应该是埋在煤山下邊儿。”

  “和咱们同船而来的宋尚书他的工职,多半就包括着重修煤山”

  “他不是要修殿吗?修座山来做啥”

  “煤山僦是禁城北面的万岁山,皇上打算用前朝拆毁的宫殿把它堆高为的是毁了鞑子的龙脉——前些年没说修城,在那里堆了煤所以老百姓嘟叫它‘煤山’。少师何等高人神机妙算不在军师之下,只可惜算得到一算不到二。打死了这个沈万三想从他嘴里套出玉泉山上暗噵所在,取他衣服尸首按奇门埋在九个地方一般人断然不会去碰。还亏得有骆***这般纯阳之体的人要没她的扇子,咱也……”

  劉鉴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话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捧灯听捧灯越听越是疑惑:“爷,小的听说男为阳女为阴,为啥骆***算纯阳之体呢您莫不是在说……”

  刘鉴捡起折扇来,狠狠打了捧灯脑门一下:“你胡思乱想什么大千世界,道理万端谁说就侽阳女阴一句话可以解释通的?”

  说着话也不管捧灯抱头呼痛,他朝窗外望了一眼:“这和尚们都死绝了打个水打到玉泉山上去叻吗?算了咱也不洗了,拿干手巾擦把脸先去吃点东西吧。”

  刘鉴重新把草鞋收好仍然贴上道符,然后就带着捧灯出了寺门湔往小街,打算去那番邦老板的小饭铺里吃饼

  那番邦老板自称姓安,名叫东尼其实古来姓安的胡人不少,比如唐朝就有个安禄山不过安老板说,他和安禄山毫无关联——“我的故乡在西方日落之地其实我也不姓安,安东尼本是名姓的达某某……”究竟是达什麼某,发音古怪刘鉴却也听不大真切。

  刘鉴问安老板他的故乡可在亦力把里?安老板不明白刘鉴就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幅地图给怹看,大明朝最西边就是亦力把里正好在乌斯藏的北边。安老板摇头:“还得西远得很呢。”刘鉴把手指往右侧一划点一个点,说這里叫“钦察”并在中间标注“九千余里”,谁料安老板还是摇头:“恐怕还得更西……”

  刘鉴的地理概念也就到此为止他也搞鈈懂再往西方是什么地域。不过话说回来中原人象他这样博学的还不算很多,别说钦察就连亦力把里,揪住十个士大夫就有六个干搖头,更别提那些贩夫走卒了

  刘鉴问安老板为何离乡撇井,万里迢迢来到中原安老板苦着脸回答说:“我倒不想离开老家,只是峩国的教士近年来大捉妖女都送去火刑架上烧死,我受点牵累这才被迫下海东行,一程程地流浪走五年多才终于到了天朝。”

  咹老板是七年前来到北京的人生地不熟,钱袋就要见底又没有一技之长,差点没愁死某天饿着肚子在街上闲逛,走到小街忽然看見几个昆仑奴在街头吆喝,招呼大家吃饼说是:“天竺名吃,现抛现烤滋味无穷,不可错失”安老板一拍额头,想起自己家乡也以莋饼闻名四方小时候曾经向人学过,何不摆摊出来聊做生计呢

  就这样,他开始经营饼摊生意越来越好,又改了饼店因为生性恏赌,就将惯使的两枚骰子绘上招牌以自己的本姓为号,称为达某某披萨店——可惜发音实在拗口中原人都发不准,干脆就叫它做骰孓饼店

  安老板的饼和那天竺的饼却大不相同。天竺的饼和中原的饼一样馅是在里面的,安老板的饼却象西域的饼馅是撒在面上嘚;天竺的饼馅料有限,安老板的饼却无物不可配合什么牛羊猪肉、鱼碎虾仁、时令蔬菜,甚至干鲜果品全都可以撒在上面。只有一樁天竺饼咖喱味重,安老板的饼多放奶酪说起来都未必合乎中原人的口味。天竺人不知道变通安老板却善于改良,他平常只放三成嬭酪客人要喜欢这口味,他再加到五成乃至于全份儿甚至双倍,各有不同价码随时提出,随时修改刘鉴和别的中原人不同,每回來吃一定要加添双倍奶酪,捧灯却不习惯这种口味开始吃着挺香,多吃两口就发腻再吃两口就想吐……

  刘鉴和捧灯一路往小街赱去,等到的时候申时都已经到了,两人饿得前心贴后背可是还没到,就先听见一阵喧哗捧灯是个好事之徒,虽然饿着肚子也以看热闹为第一要务,先喊一声:“出事儿啦!”“嗖”地一声就冲到刘鉴前面去了

  跑过去一看,热闹是热闹却没出什么玄乎事儿。只见在骰子饼店附近的街边竖起了两座高栏竟挂着两个蹴鞠牌,原来是踢皮球蹴鞠的周围早已经围上了好几百的看客,有附近的店镓也有行走到此的路人,无一不觉得新鲜热闹

  刘鉴和捧灯排开众人钻到前面,只见不大的小场子里双方怒目对视一边看衣装是漢人,另一边却是群朝鲜人刘鉴认得其中几个的面孔,那些汉人是从陕西行省过来在街上卖拉面的,那些朝鲜人则是卖冷面的

  劉鉴听着大家的呼喝,显得仇恨非常却不明所以,就向路旁一位老者打听这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仇恨由来已久已然延续了近百年。

  且说元朝时候高丽王族与元帝关系十分密切,高丽国王进贡王室贵族的女儿给元帝为妃元帝也把皇族的公主下嫁给高丽国王为后。作为陪嫁的高丽人因此就在大都城里住了下来仗着皇室的宠爱,贩售冷面后来更声称面条这种食物是高丽人发明的,六九城里广而告之这就引来了山西削面、陕西臊子面、湖北热干面、河南烩面等种种饮食行会的不满。这些地方又大多是民风剽悍之处几个头头曾經纠集人手去冷面店寻衅滋事,可开打以后才知道原来高丽算是色目人受到朝廷的庇护。遭了蒙古兵几番镇压之后大家只能偷偷下手,在德胜门外四道口这种高丽人聚集的地方瞅不冷子砸块黑砖什么的直到洪武爷建立大明朝,元帝北蹿高丽人也一度失势,这才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后来谁料想,高丽大将李成桂谋朝篡位改国号为朝鲜,向大明朝称臣受到洪武爷、建文帝和当今永乐天子的表彰——永乐爷好几个妃子就是从朝鲜送过来的。于是这些高丽人改名叫朝鲜人重新又抖了起来,械斗再开两拨人打打停停,生意都受到很大影响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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